白色的光團飛速進入搗蛋鬼狐狸的身體中,狐狸發出慘烈的吼叫,整個身體消失了。
「成功了!這關算結束了嗎?」妻子幾乎虛脫地說道。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
我們前面忽然出現一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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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看起來像是一扇最普通不過的白漆木門,甚至門把手上還掛著一個歪歪扭扭、略顯可愛的「歡迎」字樣的小牌子。
「這是出口嗎?」妻子看著這扇門,聲音里充滿了猶疑。
經歷了這麼多恐怖的事,這扇門的「普通」簡直普通得令人懷疑。
「嗯,這確實是出口。」我再次確認了一下羊皮紙,上面的血點不再亂轉,而是指向前方。」
「太正常了。」妻子接話道,聲音里滿是難以置信。
我深吸一口氣,握緊了銹刀,另一隻手握著冰涼的黃銅門把手。
輕輕一擰。
「咔噠。」
門鎖發出清脆的響聲。
隨後我小心翼翼推開了門。
剎那間——
陽光。
這洶湧而溫暖的金燦燦陽光照耀著我的身體,幾乎驅散了所有寒意和恐懼!
門後不是另一個恐怖的場景,而是一片森林。
這是一片真正生機勃勃、陽光明媚的林間!
高大的樹木枝葉繁茂,綠意盎然,蝴蝶在花叢間翩翩起舞,鳥兒在枝頭髮出清脆悅耳的鳴叫。
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從空地邊緣潺潺流過,發出悅耳的叮咚聲。
按照羊皮卷的血點指引,我和妻子在美麗的草地上慢慢行走,享受著難得的新鮮空氣。
很快我到達了最後一個地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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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望去,在前方的空地中央,一棵最為巨大的橡樹下,竟然真的擺放著一張鋪著白色桌布的長桌!
桌子上放著一個插著未點燃蠟燭的、看起來十分正常的生日蛋糕。
幾個色彩鮮艷的禮物盒堆在桌子一角。
一切都看起來美好得不像真的。
「這是?」妻子完全愣住了。
就連我,緊握著銹刀的手也不自覺地放鬆了一些。
「生日派對。」妻子喃喃自語,看著那蛋糕和禮物,「難道結束了?我們安全了?」
這景象太過美好,太過寧靜。
「可是為什麼沒有人?」她小聲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是啊,生日派對,主角呢?賓客呢?
這片林間空地,除了我們兩個人以外,空無一人。
我和妻子沒有貿然走向中央的生日桌,而是沿著空地的邊緣慢慢移動,仔細觀察。
直到我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簇野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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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隨著微風輕輕擺動,但擺動的方式有些奇怪。
不是自然的搖曳,更像是某種設定好的、重複的循環動作。
我眯起眼睛,死死盯住其中一朵藍色的花。
它左右搖擺了三次,停頓一秒,然後又以完全相同的幅度和頻率重複左右搖擺三次。
我的心猛地一沉。
我迅速看向溪流。溪水潺潺,清澈見底。
但幾秒後,我注意到一小片被水流帶動旋轉的落葉,它在同一個位置,完成了完全相同的三次旋轉,然後消失在水下。
「緊接著,另一片幾乎一模一樣的落葉出現在幾乎相同的位置,開始完全相同的旋轉。」
這不是真實的森林!
這是一個極其逼真、但仍在循環播放的「場景」!
「是假的。」我喉嚨發緊,對妻子說,「所有東西都在循環!」
妻子聽到我這話,臉色瞬間煞白。
幾乎就在我識破這個假象的瞬間,林間的光線似乎微妙地暗淡了一點點。
這個世界正在因為我們的「認知」而開始不穩定!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但聲音卻斷斷續續。
「歡迎……來參加……我的……生日派對。」
那是一個小女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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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面前不遠處的空地上,無數的光點如同受到吸引般飛速湧向一點,勾勒出一個矮小的人形輪廓。
色彩開始填充——鮮紅色的短袖上衣,黃色的背帶褲,棕色的小皮鞋,黑色的蘑菇頭短髮。
一個經典的、熟悉的卡通形象正在我們眼前迅速「渲染」成型!
是朵拉!
她站在那裡,臉上掛著那個標誌性的、弧度巨大的、露齒的笑容。
她的眼睛又大又圓,烏黑髮亮,但眼裡卻沒有任何神采。
「你們是我的客人嗎?」她的童聲響起。
我聽了這話,卻如入冰窟。
這個「朵拉」
「真好……」
她平板地說道。
「我們來吹蛋糕上的蠟燭吧!」
她抬起一隻手指向生日桌,動作流暢卻帶著一種非人的機械感。
「但是……」
她的聲音突然頓了一下,然後,那聲音里陡然摻進了一絲毫不掩飾的貪婪。
「生日派對」
「需要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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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禮物。」我聽到後,背脊發涼,握著銹刀的手心滲出冷汗。
禮物?我們哪裡有什麼像樣的禮物?除了這把銹刀,就是那張指引我們來到此地的羊皮地圖。
沒有禮物會怎麼樣?觸怒這個看似可愛實則可怖的存在。
我們經歷了這麼多,絕不能在最後這個看似美好的陷阱里功虧一簣!
我大腦飛速運轉。生日派對,禮物,歌!生日歌!
這是一個荒謬的賭注。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用沙啞的嗓子,艱難地、跑調地哼唱出那幾個音符:「祝你……生日快樂。」
聲音乾澀難聽,在這片虛假的寧靜中顯得異常怪異。
妻子猛地一震,驚愕地看向我,但下一秒,她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圖。
求生的本能壓過了恐懼和羞恥,她也用顫抖的:「祝……你生日快樂。」
我們兩個人,對著一個卡通形象,唱起了走調的生日歌。
「生——日——快——樂。」我們唱完了最後一句,周圍只剩下我們劇烈的心跳。
朵拉拍了一下手,發出硬物碰撞般的「啪」的一聲。
「一首歌!」她的聲音響起,試圖模仿驚喜,但底層依舊是平板的調子,「真是一份特別的禮物!」
她似乎「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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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我稍微鬆懈的那一刻,原本有一點熱的羊皮卷卻突然發熱發燙。
幾乎同時,朵拉臉上露出慘烈的笑容,發出震耳欲聾的嘯叫。
「禮物不夠,不夠!我還要啊!」那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卻統一帶著一種貪婪到極致的怨毒。
整個「林間空地」的幻象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崩潰!
樹木、花草、溪流的色彩開始消失,露出真實面容。
螢幕碎裂的顯示器外殼、鏽蝕的金屬框架,以及污穢的塑料管道。
我們被困住了。被困在這電子地獄裡。
隨即,以「朵拉」為中心,產生巨大的能量體,能量所到之處,天空、大地紛紛崩裂,露出大地下的無盡深淵。
沒有退路!
「跑!」我狂吼一聲,將幾乎癱軟的妻子拉起,徒勞地向後跑。
但那能量瞬間席捲過來,就在它即將吞沒我的前一秒——我緊握在手中的羊皮紙地圖突然猛地燃燒起來,形成幽藍色的光芒。
這幽藍的光芒形成一個微弱卻堅韌的光罩,恰好將我和妻子兩個人籠罩其中!
轟——!
巨大的能量體狠狠撞在幽藍色的光罩上,發出巨大的巨響!
光罩劇烈震顫,明滅不定,仿佛隨時都會破碎,但它終究是擋住了這毀滅性的一擊。
光罩內,我大汗淋漓,心臟狂跳。
羊皮紙在我手中發燙,那幽藍的光芒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黯淡!
必須做點什麼!不能眼睜睜看著這最後的防護消失!
看著生日桌上的蛋糕,在蛋糕頂端插著一根小小的、歪斜的蠟燭。
我突然想起,朵拉之前說過:「我們來吹蛋糕上面的蠟燭吧!」
難道吹滅蠟燭是這關的關鍵?隨即,我對著妻子說道:「吹滅蠟燭!」
「什麼?!」妻子難以置信地看向我。
「生日派對!吹滅蠟燭!」我用盡全身力氣說,指向那個蛋糕,「那是『通關的關鍵』!
這是唯一的、最後的機會。
我和妻子快速來到蠟燭邊,沒有任何猶豫,用盡全身力氣,猛地吹出一口氣!
兩股微弱的氣流匯合,精準地吹向了那根蠟燭——
然而——
蠟燭的火焰只是搖曳了一下,沒有任何變化。反而,在我們吹氣後,它不僅沒有熄滅,那「火焰」反而像是被激怒了一樣,猛地躥高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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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我心頭一沉,嘶吼道。
果然在這個詭異的世界,這種方法普通的方法是不行的。
「怎麼辦?!怎麼辦?!」妻子在恐懼中尖聲問道。
「生日蠟燭吹滅需要什麼?」我的大腦正在瘋狂思考著。
但還沒等我多想,幽藍光罩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即將徹底瓦解的時候。
一道類似猴子的聲音在我腦海響起。
「不是用氣吹!」它平靜地說著,「用折刀和羊皮卷,去碰它!」
隨即,我做出了一個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動作:我將發幽藍光芒的羊皮紙,狠狠按向了另一隻手中折刀刀身!
嗡——!
一種奇異的力量從兩件物品接觸點爆發開來!
羊皮紙上那幽藍色的能量仿佛找到了導體,瞬間纏繞上刀身!幽藍與暗紅銹跡交織,形成一種無比詭異的能量!
而這時,一道甜膩的聲音響起。
「爸爸媽媽,你們來了。」
當我聽到這聲音,轉頭看去,是妙妙。
不,準確來說是朵拉,只因她頂著妙妙的臉,帶著一絲哭腔。
「為什麼一定要來打擾朵拉呢?」
「朵拉只是……只是想和叔叔阿姨們,還有妙妙,永遠快快樂樂地在一起玩探險遊戲啊。」
「你看,沒有結局,故事就永遠不會結束,大家就永遠不會分開了,不好嗎?」
我一聽,沒有沒有絲毫猶豫。
直接拿裹滿幽藍色的折刀刺向了蠟燭火焰!
「嗤——」
一聲極其輕微的、像是嘆息般的聲音響起。
蠟燭的火焰並非一下子熄滅,而是溫柔地、如同被安撫了一般,搖曳著縮小,最終化作一縷細微的青煙,消散在空中。
「結……結束了嗎?」妻子聲音沙啞,緊緊抓著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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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只見我們前面出現了一個人。
那個小小的、穿著粉紅色衣服、頂著奇怪短髮的身影——朵拉。
但這一次,她臉上是節目裡那標誌性的、略帶傻氣的甜美笑容,大大的眼睛裡閃爍著溫和的光芒,甚至帶著一絲歉意和疲憊。
她抬起手,友好地揮了揮。
一個清澈的、真正屬於孩童的聲音說道。
「嗨!我是朵拉!謝謝你們,探險家。」
「你們解救了大家。」朵拉的聲音輕柔,「搗蛋鬼狐狸,它是被邪惡的我所創造出來的,用來困住那些想阻止我、想結束『冒險』的大人們的。」
「它因吸收了我的恐懼和憤怒,有時會變得無比可怕,對不起。」
我愕然地看著朵拉,隨即鼓起勇氣問道:「你到底是什麼?」
「我是朵拉,」她說道,「是那個故事裡的朵拉,在很久之前,在創造大結局的時候,我因害怕失去孩子們,所以產生了『邪惡』的一面。」
她就是邪惡朵拉,她的力量太強大了,導致我經常陷入昏迷。
「她將阻止她的人囚禁在這個世界上,並通過魔法尋找與她契合的孩子,吸收孩子笑容的力量,維持這個世界,而孩子卻永遠陷入沉睡。」
「因此我為了阻止她,拼盡全力和她設下賭約,一旦有人通過這三關,她則會消失。」
至於布茨,是我將它送到孩子身邊,在關鍵的時候提供幫助。」
說完,她的聲音里充滿了孩童般的委屈和寂寞,但此刻聽起來,不再令人恐懼,只感到一種深沉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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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妙呢?我們的女兒會怎麼樣?」妻子急切地追問,這是她最關心的問題。
「妙妙會醒來的,」朵拉輕聲保證,「她只是睡著了。當我的執念消失,她就會回到你們身邊。
她不會記得這裡可怕的事情,只會像做了一場有趣的夢。」
螢幕上的粉色光芒開始變得有些不穩定,閃爍起來。
「這個世界要消失了,」朵拉的聲音也開始斷斷續續,「隨著大家的解脫,我也該……說再見了。」
「謝謝你們,完成了我的冒險……給了我一個……結局。」
「生日快樂,朵拉。」我看著她,心情複雜,最終還是輕聲說了一句。
螢幕里的朵拉似乎愣了一下,然後,臉上露出了一個極其輕微、卻無比真實的笑容。
「謝謝。」
粉色的光芒驟然增強,然後猛地向內收縮,仿佛被螢幕本身吸了回去。
最後,光芒徹底消失。
啪嗒。
一聲輕響。
那捲一直握在我手中的羊皮紙地圖,突然自動捲起,然後像是經歷了漫長歲月般,迅速變得焦黑、脆化,最終在我手中化為了一撮灰燼,簌簌落下。
同時,那把銹跡斑斑的折刀也失去了所有詭異的氣息,變得如同最普通的廢鐵, 「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周圍的環境開始劇烈地波動。電視迷宮、昏黃的天空、腐爛的地面,一切開始崩塌。
強大的失重感再次襲來!
「抓緊!」我只來得及喊出這一聲, 便和妻子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拋了出去……
猛地睜開眼。
刺眼的陽光從窗簾縫隙射入, 晃得眼睛生疼。
空調低沉運行的嗡鳴規律而熟悉。
我發現自己和妻子並排躺在兒童房的地毯上, 渾身酸痛,像是跑了一場馬拉松。
「妙妙!」妻子瞬間彈坐起來, 撲向小床。
我也急忙掙扎著起身看去。
女兒妙妙還在熟睡,小胸脯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臉色紅潤, 表情安寧。
似乎是感覺到了動靜,或者是我和妻子的注視, 妙妙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雙大眼睛初時還有些迷茫,但很快聚焦在我們身上。
「爸爸?媽媽?」她軟軟地叫了一聲, 帶著剛睡醒的鼻音,是她最正常不過的語調, 「你們怎麼坐在地上呀?」
妻子瞬間淚如雨下,一把將女兒緊緊摟在懷裡, 泣不成聲:「妙妙,我的寶貝, 你醒了, 你終於醒了。」
「媽媽你怎麼哭了呀?」妙妙有些不知所措, 用小胖手拍著妻子的背,「我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呢……」
我和妻子身體同時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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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夢到什麼了?」我小心翼翼地問。
妙妙歪著頭, 努力回憶著,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夢到朵拉啦!還有小猴!我們一起去去了好多好玩的地方!
雖然有點黑, 但是朵拉說她是小壽星, 大家最後都來給她過生日了, 可開心了!」
她果然只記得「有趣的夢」。
我和妻子對視一眼, 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如釋重負的後怕和深深的疲憊。
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陽光很好。
妻子在整理妙妙的玩具箱, 忽然「咦」了一聲。
我走過去:「怎麼了?」
她從箱底拎出那隻明黃色的、卡通造型的小背包——那是之前給妙妙買的《愛探險的朵拉》周邊玩具背包。
背包乾乾淨淨,嶄新如初,上面沒有任何暗紅色的可怕斑點,只有鮮艷的明黃色和可愛的圖案。
仿佛之前那血腥、腐敗的一幕, 真的只是一場集體噩夢。
「大概是記錯了吧。」妻子釋然地笑了笑, 隨手將背包放回了箱子裡。
我沉默著,沒有告訴她,在我昨晚的夢裡,那隻背包在角落的陰影中,拉鏈似乎自己鬆動了一下。
也許有些東西, 並未完全離開。
也許「冒險」的種子一旦種下,就總會在記憶的角落悄悄發芽。
但至少現在,陽光溫暖, 女兒的笑聲清脆,妻子正在準備晚餐。
這就夠了。
我走到窗邊, 看著樓下奔跑嬉笑的女兒,想起一句熟悉的、清澈的告別語,仿佛還輕柔地迴蕩在夜風裡:
「Wedidit!」(我們成功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