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來的努力毀於一旦。
他抄起菜刀,衝到洋城別墅,試圖找我泄憤。
卻被席宴城甩了一紙離婚協議書,還送了一副銀手鐲。
考試不成。
因為被拘留,考公夢也滅了。
他開始頹廢起來。
我媽勸他重讀,畢竟她手裡還有我曾經前後給她轉的幾十萬應急。
而我爸還像個沒事人一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日日去打麻將。
聯繫不到我,我媽無處發泄,把矛頭全都對準了我爸。
從前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姐姐凈身出戶,准考證丟失高考落榜。
一夕之間,他成了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腳的對象。
再讀的班級,人人都孤立他,人人都在背後說他的閒話。
他們說他是廢物,說他是媽寶男,說他還沒斷奶。
他氣得跟同學動手,卻被群毆。
被孤立後,老師也不待見他,他的成績一落千丈,徹底退了學。
聽說我媽到處打聽我,還想靠著那點可憐的親情繼續綁架我。
可婆婆早就封鎖了消息。
弟弟退學後。
我爸欠了更多的賭債,我媽變賣了唯一的房子。
帶著我爸和我弟回了鄉下種地。
追債人摔碎了門口的花盆,我弟的身份證掉了出來。
全家人才傻眼。
從前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站在門口對罵,相互推卸責任。
被鄰居們看盡了笑話,她是那麼在意面子的人。
好在,
家裡還有兩百畝良田。
秋收後,賺了錢,我爸又去賭博。
我弟氣急了,砸了麻將館,把我爸打進了醫院。
從高考落榜後,他的精神就開始失常。
巨大的落差讓他難以接受。
人人都罵他打了親爹是不孝子,然後開始誇我,程南在的時候你們一家多好。
其樂融融的,要不是程南是個好苗子,程北的成績能這麼好嗎?
你看,
人不需要自證。
該看清的時候自然會看清楚,可是誰又在意呢?
我爸沒熬過那個冬天。
追債的人日日去村裡討債,我媽帶著我弟東躲西藏。
僅有的十幾萬存款、房子、車。
就連兩百畝地也全都變賣了。
他們到處都找不到我。
在江城到處流浪,到處打聽我的消息。
12
很快,
又到了考試的日子。
因為認真學習了一年。
我以成人高考第一名的成績考入南大,被環境與科學院錄取。
加入北極科研隊是我一生的夢想。
婆婆很開心,為我舉辦了盛大的生日宴。
宴會上,席宴城來了,來參加婆婆與曹教授的婚禮。
本是陪我上課,卻跟我的教授看對了眼。
她早年喪夫,而老教授中年喪妻,二人一拍即合,每天有說不完的話,當即就領了證。
婆婆總是這麼洒脫。
我窩在她懷裡撒著嬌,而她給我介紹著社會各界人士。
包括北極科考隊的專家,季聞璟,年少有為。
我大大方方地跟每一個人打招呼,聽婆婆介紹著她的女兒是多麼的優秀。
席宴城走過來,端起紅酒杯歪頭看我,「恭喜啊,苦命的程南同學。」
我不再像從前那般,面對他的挖苦逆來順受。
我毫不示弱地上下打量他,「嘖嘖嘖,席宴城,你還真是個長不大的孩子。」
隨後,
喜笑顏開地走進人群。
為我自己以後的未來鋪路,結交資源,交換信息差。
自從婆婆跟曹教授在一起後。
兩個人經常去旅行。
她說,「女人這一生啊,有自己的事業,該享受的也還是得享受。」
「南南,媽媽希望你也可以找到真正的幸福。」
我撅起嘴,撒嬌地抱住她。
「媽媽,你有了曹教授,都忘了你的乖乖!」
婆婆寵溺地揪了下我的耳朵。
「我跟曹教授都結婚了,還陪著你住,媽媽還不寵著你呀!」
「你呀,就是個貪心的小孩兒。」
我抱住婆婆。
「我就要做一個貪心的小孩兒,我永遠都是媽媽的小孩兒。」
她拿我沒辦法,只好向大家解釋。
「我這個女兒啊,就是個粘人精,都二十多歲了還跟小孩子似的。」
眾人起鬨。
「好啊,好啊,都說女兒是媽媽的貼心小棉襖。」
「慕容姐,還是你有福氣,得了個這麼好的女兒,哪撿的,我們也去找找!」
13
婆婆馬上把我護在身後。
「哎,我們家南南可是我身上的肉,你們可不許打什麼主意啊。」
後來的十年里。
席宴城徹底接管了家裡的生意,而我也如願一邊讀書一邊跟婆婆學做生意。
創辦了我們的化妝品公司「思慕南」。
取自我和婆婆的名字,也蘊含著我畢業後即將進入北極科研隊,一個母親對女兒長久的思念。
作為國貨中的一股清流,物美價廉的產品深受大學生和白領的追捧。
品牌的宗旨是讓每一個女性都擁有變美的權利。
曹教授負責做產品研發,而我和婆婆負責品牌宣傳。就這樣,我一邊讀書一邊忙於事業。
從住進婆婆給我買的房子,到用自己賺來的錢給她買了更大的別墅。
研畢後,我不僅拿到了畢業證書,還實現了經濟自由,
我直接加入了北極科研隊,在擁有自己的事業後,完成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
為了提前適應環境,我去學攀岩,登珠峰。
站在群山之巔,我見到了更廣闊的世界。
再看看從前的自己。
為了親情奉獻了一切,為了執念毀掉了一生。
我不再糾結於我媽的那一點愛。
去北極之前,我回了趟江城。
聽說,
我媽一直帶著我弟流浪,去飯館打過工,也去超市當過售貨員。
一開始我弟不肯受氣,遇到難纏的顧客不肯低頭。
後來餓慣了,也被打怕了,開始忍氣吞聲。
為了幾塊小費,低三下四地向客人點頭哈腰。遇上心情好的。
會多打賞個幾塊錢;遇上不講理的,會對他指指點點。
好好的大小伙子,帶著老娘在這裡刷碗,不孝子、媽寶男,連垃圾桶的菜葉子都撿著吃。
他們怕是忘了,我在上大學的時候,去奶茶店打工。
被老闆為難,被客人為難,還得忍著去掃廁所,一小時只賺五塊錢,那是我一周的生活費。
因為長期的營養不良,加上過度勞累。
我媽徹底病了,住進了特護病房。我弟到處打聽我的消息。
沒有人願意沾上他們的邊,怕他們借錢。
我媽病重時,我弟談了戀愛,好幾天才去一趟醫院。
沒人喂她吃飯,也沒人照顧她。
無奈,她只好託人告訴我弟,家裡其實還有一個房子。
我弟這才答應照顧她,但是前提是她得把房本拿出來看看。
14
聽到我媽的消息,我不再像以前一樣。
日子過得好一點就覺得愧疚,見到好吃的就覺得自己不該吃。
而是沒什麼感覺了。
因為那是她自己的選擇,那是她的命運。
作為一個大人,她解決不了自己的問題,事事都向自己的女兒訴苦。
在自己的女兒跟父親對立的時候又跟女兒說,你爸也不容易,你弟還不懂事,
心情不順就朝自己的女兒發脾氣,幹活累了就跟自己的女兒抱怨。
卻在女兒為她站出來的時候狠狠地背刺她的女兒,跟她的父親和弟弟站在另一邊。
她忘了,自己的女兒也只是一個孩子,還沒長大的孩子。
作為一個大人都解決不了的問題,一個孩子能做什麼呢?
她只能愧疚,只能妥協,只能忍耐。
因為她知道,那是她的媽媽,生了她養了她,她就要為此付出一生的媽媽。
好不容易脫離了這個爛包的家。
我再也不想聽到關於他們的一點消息。
回了南城後,婆婆聘請了職業經理人打理品牌,跟我一起去了北極。
一去就是十年。
後來,
為了娶弟媳,我媽變賣了所有的房產。
上一世她利用我的心疼和愧疚,前後讓我從婆家搜颳了兩千萬。
這一次她沒有一點存款。
我爸年輕時欠了一堆賭債也無人償還。
弟弟為了跑路,把租住的地址供了出來。
我媽被活活氣病,躺在病房裡無人問津,無人照料。
臨終,她在遺囑上按了手印。
把所有的存款和家當全都留給弟弟。
希望弟弟能照顧她的晚年,可她沒想到。
她疼了一輩子的心頭肉,奉獻了一個母親的一切的心頭肉。
想都沒想就在拿到遺囑後拔了她的氧氣管。
「媽,對不起,你活著也是受罪。」
「以前有我姐伺候你,可是我現在也要討生活娶媳婦,要是帶著你這麼個拖油瓶,小晴肯定不會嫁給我。」
「為了我的幸福,你就安心走吧,反正你就想看到我好,你看,我這不就好麼。」
「兒子,你,你——」
「程——北。」
因為沒了氧氣。
媽媽氣得瞪大了雙眼,活活被憋死。
可程北不知道。
我早就找人在房間裡安裝了隱形攝像頭。
15
警察到了時,程北還在狡辯:「是我姐拔的!是我姐拔的!你們抓我幹什麼!」
「她在北極享福呢!你們應該去抓她去啊!」
媽媽這一輩子。
對程北掏心掏肺,希望他給一口飯吃,最後卻什麼都沒得到。
給了我一口飯吃,卻希望我掏心掏肺,貪過了頭什麼都沒抓住。
我一滴眼淚都沒掉。
在視頻那邊,平靜地看著曾經相親相愛的母子徹底摧毀,暴露出人性的底色。
我這一生都想得到媽媽的愛。
因為執念太深,傾盡所有甚至失去自我,都沒能換來她的半點關心。
反而是婆婆。
沒有女兒是她一生的遺憾。生下席宴城,丈夫就心梗離世了。
留下一對孤兒寡母和一個爛攤子。
後來,她連月子都沒坐就撐起了整個席家產業。
直到公司開始盈利,她才聘請了專業的職業經理人,自己去交大追求夢想。
她說, 她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
是我在食堂的角落吃了一個月的饅頭, 一邊啃饅頭一邊看書。
那股子韌勁像極了她。
「這姑娘,我喜歡。」
於是她包了我打工的那家煲仔飯,就為了給我發三千塊的獎金。
第一次期末考試。
我第一她第二, 我拿了獎學金才知道, 她是故意讓了我一道題。
科研隊的人都知道我有一個很疼愛我的媽媽。
明明前一天還在跟我打視頻電話, 不過是咳嗽了幾聲。
第二天就開著直升機來給我送棉服,為了我一個人, 給全隊的人都換了抗寒服。
後來我改了姓。
席南,
那時我才知道, 愛會生出自由, 而虐待只會培養忠誠。
在北極, 我遇到了相守一生的丈夫。
我們一起做科研, 一起看極光。
媽媽為我準備了豐厚的嫁妝。
在北極買了一棟別墅, 一棟屬於我的別墅。
她說:「南南, 人這一生想抓住太多的東西, 但只有向內求才能自給自足。」
「媽媽,希望你釋懷, 在我心裡你足夠優秀,我的女兒, 一直是我的驕傲。」
16
直到許多年後。
媽媽走了, 我也做了媽媽。
才知道一個母親愛自己女兒時的樣子, 我學著媽媽的樣子對待女兒。
她要什麼我就給什麼,生怕自己給的不夠多。
女兒長大了。
丈夫提出再生一個孩子, 老了的時候跟女兒作伴, 我拒絕了。
我想,
既生南,何生北。
就讓我們把所有的愛都給她吧。
十幾年過去, 女兒長大了,回國讀書。
路過一個街口, 善良的她把手裡唯一的蛋糕給了蓬頭垢面的流浪漢。
她天真地仰著臉問:「叔叔, 你為什麼流浪?」
「這是我媽媽給我買的蛋糕,送給你。」
「謝謝你, 小朋友,你媽媽叫什麼?」
「席南, 一席之地的席, 南北的南。」
她捧著蛋糕, 禮貌地遞到流浪漢跟前。
流浪漢伸出手,想摸摸女兒的卷髮,伸到半空又縮了回去。
「真好,我姐姐的名字里也有南,可她現在去北極了。」
「謝謝, 你放到地上吧,我手有些髒。」
流浪漢緊緊地盯著女兒的眼睛, 似乎還有什麼話想問。
女兒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回頭看向我。
我牽起女兒,從包里拿出一張嶄新的銀行卡,扔進了他的存錢罐里。
咣啷一聲, 徹底斬斷了我與過往的一切。
從此,程南向北,再也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