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子龍捂著臉,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
「你打我?這麼多年,你連一根手指頭都沒碰過我!」
「你還知道自己是我媽?我還以為你早忘了呢!我媽不是這樣的,我媽不會像你這麼不要臉!」
我長舒一口氣,努力平復著情緒。
真怕自己一口氣沒上來憋死了,到時候拆遷款反倒落進這個狗崽子手裡。
「既然我劉紅英這麼讓你丟人,那你就別認我這個媽了!」
說完,我轉身就要關門。
董子龍一把攥住了門把手。
「不認就不認!走,現在就跟我去公證!」
「公證什麼?」我一臉茫然。
過了好一會兒,董子龍一字一頓地說:「公證你我今後再無半毛錢關係,你老了不用我給你養老!」
「從今往後,我一分錢都不要你的,你也別指望我給你養老送終。咱倆斷絕母子關係,再無瓜葛。」
見我半天沒吭聲,董子龍像是覺得拿捏住了我的軟肋,得意起來。
「怎麼?你怕了?晚……」
「我同意!」這不正如我所願嗎!
12
我和董子龍都動真格。真的去公證了。
公證處的小姑娘一再給我使眼色,還小聲問我:「阿姨,你考慮好了嗎?」
我心想,快蓋章吧,姑娘,晚一秒我都怕他後悔。
公證處門口,董子龍丟下一句:「你別後悔!」轉身就走了!
走就走吧,我正好去銀行取拆遷款。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過得別提多滋潤了。
買了輛代步車,入手一套小別墅,還雇了位老姐妹專門給我燒菜做飯。
無意間點開方媛媛的抖音,發現她最近又開始頻繁更新了。
全是她和董子龍、小寶一起旅行的視頻。
西安、上海、澳門,甚至還去了巴黎……
「她們哪裡來的錢,都不用上班嗎?」
懶得猜了,反正今後都跟我沒關係。
我點開方媛媛的抖音帳號,準備拉黑。
拉黑的瞬間,我在其中一個作品裡瞥見個熟悉的背影。
是誰來著?……
「王姐,你來嘗嘗雞湯……」
「來了!」
13
董子龍不知從哪兒打聽到老家土房拆遷的消息,一路摸到了我的住處。
他來的時候,我正坐在院子裡喝下午茶,賞著剛綻開的花。
「劉紅英,怪不得你當初說走就走,原來全是算計好的!」
「老家房子拆遷這麼大的事,你竟然能瞞得嚴嚴實實,真是好心機!」
我抱著新買的比熊,輕輕摸著它的頭,柔聲說:「兒子,外面那個狗東西嘰里咕嚕說什麼呢?」
「劉紅英,你心機這麼重,你會遭報應的!」
「老家的拆遷款,你最少得分給我一半,聽到沒有?」
陽光太烈,我眯起眼。
「你跟我有雞毛關係?房子是我媽留給我的,憑什麼分你一半?」
董子龍被我這句話懟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他伸出手,指向我說:「你等著,該是我的,你別想獨吞!」
說完轉身就走了。
我倒真想看看,這個窩囊廢能鬧出什麼花樣來。
14
果然,三天後我收到了法院的傳票。
被起訴人:劉紅英。
起訴事由:家庭財產糾紛。
起訴人:董子龍,董建國。
董建國?這不是我那殺千刀的前夫嗎?
這兩個人怎麼湊到一塊兒去了。
這時,我猛然想起上次方媛媛視頻里那個熟悉的背影——可不就是董建國麼。
董建國在董子龍三歲那年,跟著個小三跑了。
這麼多年杳無音訊,一分錢撫養費都沒寄過。
董子龍竟然要和這個狗東西聯手來算計我?
這些日子,我不是沒有過傷心,但像此刻這般錐心的痛,倒是頭一遭。
也好,我倒要看看,你們這兩個玩意兒,能掀起什麼血雨腥風來。
15
很快就到了開庭的日子。
董建國、董子龍、方媛媛三個人坐在原告席上,湊在一起有說有笑。
那副其樂融融的樣子,倒像是來參加什麼喜事,好一派「家和萬事興」的虛偽景象。
而我,只有自己孤零零地坐在被告席上。
「被告人劉紅英,原告董子龍、董建國要求你返還當初與董建國婚姻存續期間購買的房產,並將老房拆遷款 868 萬的一半分給董子龍以及董建國父子。」
法官看著我,等待著我的回覆。
我從容地拿出當年和董建國的離婚協議書,遞了上去。
「法官您好,這是我與董建國的離婚協議書。當年是他出軌在先,協議里寫得很清楚,他自願凈身出戶,那處婚內房產歸我所有。」
緊接著,我又拿出老房子的房產證複印件:
「至於這處拆遷的老房,是我母親留給我的遺產,房產證上只有我一個人的名字,從頭到尾都跟董建國、甚至董子龍沒有半分關係。」
「董建國是婚姻過錯方,自願凈身出戶;老房是我娘家財產,與他們父子倆毫不相干。」
話音剛落,董子龍「騰」地站了起來,急聲反駁:
「她撒謊!當年出軌的是她!過錯方是劉紅英!」
「而且外婆把老房子給她的時候,還在她和我爸的婚姻存續期內,這就該算婚內共同財產,拆遷款自然有我爸一份,我作為兒子,也該分得一半!」
我怔怔地看著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些顛倒黑白的話是從董子龍嘴裡說出來的。
人為了錢,真的可以連最後一點良心都拋掉嗎?
見我沒作聲,董建國也跟著站了起來。
「法官,當初出軌的根本不是我,是她!不信您讓她拿證據出來!」
董子龍立刻幫腔:「對!是我媽出軌!我都親眼見過那個男人!那時候我爸天天出門掙錢,我媽就趁這功夫把野男人往家裡帶!」
說著,他掏出手機播放了一段視頻——正是那天他找到我租的公寓,拍下我和房東老大哥隨口寒暄的畫面。
「她就是慣犯,年紀大了也不安分!」
這時候,方媛媛也站起身,伸手指著我。
「法官大人,她都土埋半截的人了,還塗著紅指甲,不就是想勾引男人嗎?」
「我在小區里撞見好幾次了,她跟不同的老頭子有說有笑,笑得那叫一個花枝亂顫,不要臉到家了!」
這三個人你一言我一語,唾沫星子橫飛,編排的話頭頭是道,差點連我自己都要信了。
法官看向我:「劉紅英,針對他們的陳述,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嗎?」
16
「當然有。」
我不慌不忙地整理著手中的文件夾,抬眼看向法官:「法官大人,這些證據會替我說話。」
第一個證據是一段視頻。
工作人員將視頻投放到法庭的大螢幕上。
畫面里董建國坐在沙發上,對著鏡頭聲淚俱下地哀求。
「劉紅英,你長相一般,性格無趣,她和你不一樣,她好騷,我好愛。」
「你放過我吧,行嗎?」
視頻里傳來我當時的聲音:「那孩子呢?」
董建國連忙擺手,語氣決絕:
「孩子歸你,我不跟你搶。今後這孩子跟我沒半點關係,我死都和他不相干,更不用他給我養老送終。」
「我只求你們娘倆放我自由,讓我去追我的愛情。」
視頻到此結束,法庭里一片安靜。
第二個證據,是一份泛黃的公證書。
「這是我母親當年將房子過戶給我時做的財產公證,上面寫得很清楚,這處房產只歸我個人所有,與任何家庭成員無關。」
第三個證據,是一本厚厚的記帳本,還有一沓沓銀行流水單。
是這麼多年我花在董子龍,以及董子龍成家後的每一分錢。
「這些是這麼多年來,我花在董子龍身上,以及他成家後貼補他們一家的每一筆開銷記錄。」
我頓了頓,目光掃過臉色鐵青的董子龍三人,一字一句道:
「法官大人,我與董建國婚姻存續期間,自問勤儉持家、安分守己。他們說我出軌,那就請拿出真憑實據來!」
「另外,這些記錄可以證明,董子龍現在住的房子,是我用畢生積蓄加上當年老房子的售房款買下的。既然他如今與我恩斷義絕,這房子我也要求追回!」
說著,我又掏出另一份公證書——正是上個月董子龍跟我做的那份,斷絕母子關係、他不再對我履行贍養義務的公證書。
董子龍身子猛地一晃,差點沒站穩,指著我嘶吼:
「你好惡毒!快三十年了,這些東西你居然還留著?」
「你莫非早就給我和爸挖好了坑?」
呵,人被逼到這份上,真的會笑出聲來。
「董子龍,你知道我為什麼會留著這些嗎?」
「當年你爸走後,我怕他有一天回來跟我搶你的撫養權,所以才把所有證據都攥在手裡,就怕哪天一覺醒來,連你都要被他搶走!」
「可我萬萬沒想到……」
後面的話堵在喉嚨里,說不下去了。
原來當年拼盡全力想護住的人,如今會拿著刀,往我心口上捅得最狠。
17
結果毋庸置疑,我勝訴了。
董子龍一家三口現在住的房子,法院也判給了我。
我我照單全收。
是我的,就該屬於我,我不會有半點心軟。
走出法院大門,董子龍惡狠狠地瞪著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千刀萬剮才甘心。
「一個破房子而已,拆遷款也不過幾百萬罷了!我爸現在有的是錢,這些他都會給我的!」
「我們跟你打官司,也不過是看不慣你這麼自私自利!」
「那些錢你就守著吧,留著吧!我看你能花到哪天?有能耐就一輩子別死,死了也沒人給你送終!」
我望著董子龍轉身離去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這孩子……當初是不是抱錯了?
我怎麼會生出這樣的畜生。
18
我本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再聽見那幾個畜生的消息。
沒想到一個月後,電話再次響起,來電顯示是警察局。
警局裡,董子龍戴著手銬腳鐐,蔫頭耷腦地蹲在角落。
而董建國的屍體,此刻就停在隔壁的停屍間。
原來董建國根本沒錢。他被當年那個相好的踹了之後,身無分文,才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
多方打聽之下,又聽說了我老家拆遷的事,便動了歪心思。
他貸了高利貸, 裝成有錢人回到董子龍身邊, 用幾張鈔票收買了那點假惺惺的親情, 攛掇董子龍跟我爭拆遷款。
從法院出來沒多久,追債的就找上了董建國。
他卻騙董子龍, 說只是生意周轉出了點問題,只要渡過難關就能賺上千萬,這輩子都能衣食無憂。
他給董子龍畫了無數個天大的餅,把人哄得暈頭轉向。
董子龍一門心思想發財, 更想在我面前證明自己, 一時腦熱竟挪用了公款, 全給了董建國「投資」。
可董建國還了高利貸, 剩下的錢全拿去賭了,輸得一乾二淨。
直到這時,董子龍才知道自己掉進了所謂的「親情」陷阱。
爭執間, 他紅了眼, 一刀捅死了董建國。
警局裡, 董子龍「噗通」一聲跪在我面前, 哭得聲嘶力竭。
不知道的以為他爹死了呢, 對, 他爹確實死了。
「媽, 求求你救救我,你那麼有錢,可不可以想想辦法?」
我懶得跟他多費口舌,轉身告訴警察:
「該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我跟這個人沒有任何關係。」
恐怕過不了多久,我還得再來一趟, 給董子龍收屍。
心痛嗎?
痛不痛, 我也不知道了。
或許是被他傷得太深, 早就麻木了吧。
19
半年後,我接到了孤兒院的電話。
趕到那裡時, 小寶正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小板凳上, 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
看見我的那一刻, 原本呆滯的眼神里突然迸出了光,怯生生地開口:
「奶奶,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
原來是方媛媛生二胎時大出血,一屍兩命,沒能從手術台上下來。
而小寶,就這麼成了沒爹沒媽的孩子。
她仰著小臉,眼裡含著淚, 又帶著一絲期盼地問:「奶奶, 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我摸著她後腦勺軟軟的頭髮, 輕聲說:「奶奶接你回家, 咱們回家。」
警車帶走董子龍那天, 他嘶吼著讓我看在小寶的面子上救他, 可那時我心裡只剩一片冰涼。
可此刻抱著這團小小的、發抖的身子, 才發現有些東西終究是割捨不下的——不是對董子龍的縱容不舍, 而是對這個被無辜卷進泥沼里的孩子的疼惜。
或許過去的傷痛無法抹平,但往後的日子,總要學著往前看。
今後的我, 守著銀行卡里七位數的存款,守著眼前這個孩子,或許才是真正的「過好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