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我看見老公發來的消息。
「老婆,我今天臨時出差,晚上不回來了。」
我正要回他,忽然間,後背一涼。
那,此刻躺在我旁邊的男人是誰?
1
三個月前,我出了一場車禍。
爸媽在那次意外中當場喪命。
我僥倖存活,但是身體一直不太好。
我經常會做夢,夢中,常常出現一些不認識的人。
他們總是喊我:「軟軟。」
可我不叫軟軟,我叫程安安。
出院後,雖然身體日漸恢復,但我的記性變得越來越差了。
比如最近,我逐漸開始記不清周圍人的臉。
老公今天回來的時候,房間裡只開著一盞昏暗的檯燈。
所以,我並沒有看清他。
看完這條微信後,我脖子上不由得出了一層冷汗。
他是誰?
是我的老公嗎?
我緊緊握住手機,正考慮要不要報警。
忽然,一隻手伸了過來,搭在了我的腰上。
黑暗中,背後的男人輕笑出聲。
「醒了?」
2
萬籟俱寂。
我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還有他不急不慢的呼吸。
我快速思考眼下的處境。
我的身體十分虛弱。
周圍也沒有可用於防身的武器。
一旦動手,我肯定敵不過。
可是,就這麼束手就擒嗎?
我不甘心。
我還沒恢復記憶,還沒有想起夢中的那些人,我不願意就這樣死去。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這麼久,又似乎只是短短几秒。
心念電轉間,我強迫自己放鬆下來,儘量自然地轉過身去看向他。
很英俊的一張臉,下巴上有一些胡茬兒,為他增添了幾分不羈。
十分地面生。
我的老公長這樣嗎?
我仔細地回想,卻根本想不起來。
不過不要緊。
眼下要緊的是先活著。
於是,我朝他柔柔一笑。
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裝作睡眼矇矓地問:「老公,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3
對面的男人似乎沒想到我會是這種反應。
他略微怔了一下,繼而回抱我:「回來有一會兒了。」
我不知道剛剛看手機的動作有沒有落入他的眼中。
乾脆點開手機直接問他:「你不是說今天要出差,不回來了嗎?」
「臨時又改了,我們老闆總是這樣,你知道的。」
我並不知道,但依舊點點頭。
「吃藥了嗎?」他問我。
這幾個月來,我經常失眠,焦慮不安。
只有吃了藥,才好一些。
「忘了。」
「快把藥吃了吧。」
說著,他起來給我倒水,又把藥片遞給我。
看著他的動作,我逐漸放鬆下來。
看起來,他應該就是我的老公陸明晨。
否則,他早動手了。
於是,我吞了藥,緩緩閉上眼睛。
4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人叫醒的。
「老婆,該起來吃早餐了,今天我們還要去醫院複診。」
我睜開眼,卻在下一秒愣住。
「你是誰?」我冷聲問。
他詫異地看著我。
「你怎麼了?我是你老公啊。」
「不對,你不是。」我搖搖頭。
眼前的男人,皮膚白皙、高鼻樑、薄唇,戴著一副黑框眼鏡。
也很帥氣。
但絕不是昨晚的那個人。
他的神色有片刻受傷,很快又恢復如常。
「安安,你是不是又忘了?」
我不說話,只是戒備地盯著他。
直到他從房裡拿出我們的合照。
「你看,這是我們的結婚照,你想起來了嗎?」
我盯著相框里的照片,眼前閃過一些模糊的印象。
茂盛的草地上,一男一女根據攝影師的指導,擺出各種親密的姿勢。
女的,的確是我的臉。
可是那些記憶,似乎屬於另一個人。
而男的,的確是他。
那昨晚,躺在我身邊的男人又是誰呢?
5
我不信我的記性已經差到了這個地步。
於是,我問他:「你昨晚去哪裡了?」
「昨晚?」他愣住,繼而莫名其妙地看著我,「昨晚我下了班就回家了。我到家時比較晚,你已經睡著了。後來半夜你醒了,我還給你拿藥,你不記得了嗎?」
我記得。
可是昨晚的男人分明不是他。
頭又開始痛了。
他見狀,忙幫我輕輕按著太陽穴。
「又難受了?趕緊起床,吃了飯我們去醫院複診,讓醫生看看。」
客廳桌子上擺著他做好的早餐,粥還熱著,幾樣小菜也很合我的口味。
我一邊喝著粥,一邊聽他跟我說閒話。
「安安,我總感覺你車禍之後變了很多。
「以前你喜歡吃甜的,吃不了辣,現在喜歡的都是重口味的。」
是嗎?
那也不及他。
短短一夜,換了一張臉。
6
吃完飯,我跟他去了醫院。
給我看診的醫生我有印象,是我當時住院的主治顧醫生。
他給我開了一系列檢查,包括頭顱 CT、腦電圖等。
結果出來後,顧醫生拿著我的一堆片子,認真地跟我說:「程小姐,根據檢查結果來看,你的腦部一切正常。你的身體也恢復得不錯,看來你老公把你照顧得很好。」
陸明晨的確是個無可挑剔的老公。
他溫柔體貼,精心地照料我。
每天給我做一日三餐,還包攬了所有的家務。
在我對他的一些親密動作有牴觸時,也並不強迫我,十分紳士。
我問醫生:「那我為什麼會出現記憶混亂呢?」
「可能跟你三個月前車禍的刺激有關,你覺得是你害死了你父母,所以給自己太大的精神壓力了。我建議你還是要保持平和的心態,儘量想一些開心的事情。」
他們說,三個月前,因為我開車時分神,所以才會衝下了斜坡,導致我父母雙雙離世。
在我醒來後,因為強烈的內疚,我甚至自殺了好幾次。
可這些,我都不記得了。
生命何其寶貴,悲劇已經發生了,自殺又有什麼用呢?
這根本不是我的作風。
以前的我,實在太陌生了。
聽陸明晨說起時,翻看我過去的日記時,我總覺得在看別人的故事。
從醫院出來,陸明晨說公司還有事,要去加會兒班。
他給我叫了車,把醫生開的藥都給我,囑咐我早點回家休息。
等他離開,我跟司機說:「麻煩送我去警局。」
7
我決定報警。
我原來的手機在車禍中壞了。
自我醒來,也沒有任何親人、朋友來看過我。
唯一陪在我身邊的人,只有自稱是我老公的陸明晨。
可現在,我見到了兩個陸明晨。
到底哪一個是真,哪一個是假?
我必須弄清楚。
接待我的警察聽完我的話,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
「你的意思是說,你的老公會換臉,白天一個樣,晚上一個樣?」
「是的。」
「程小姐,我知道你爸媽的事讓你很傷心,可是你也該早點走出來,開始新的生活。你爸媽的事我們已經調查過了,只是一場意外。」
「可我懷疑有人冒充我老公,我希望你們可以調查。」
「程小姐,希望你可以理解我們的難處……」
「怎麼回事?」
我倆正說著,忽然有人插話。
「李隊!」
面前的小警察慌忙站起來。
我也回頭,看向來人。
他朝我打招呼:「你好,我是刑偵隊長李越,你有什麼事?」
8
他有著一張帥氣又冷峻的臉。
相比我的兩個老公,更加符合我對男人的審美。
我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他。
但應該是錯覺。
因為他看向我的眼神十分陌生。
我把剛才跟年輕警察說過的話,又跟他複述了一遍。
果然,他看起來也是半信半疑。
尤其是,我手上還拎著醫院的袋子。
裡面是我的檢查報告,和一些鎮定的藥物。
「程小姐,你說的事我們會派人調查的,你先回家等消息吧。」
說著,他準備離開。
「李隊!」
我連忙喊住他。
「我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
「我說的事情確實不可思議,可我相信自己的直覺,也希望您可以相信我。」
明明很忙,他的腳步卻忽然頓住。
接著,他露出我看不懂的眼神。
似乎,有那麼一瞬間,在通過我看向另一個人。
定定看了我半晌,他終於開口:「我剛好要去你家附近查個案子,順便跟你去看一下。」
9
李越辦事的效率很高。
在拿到我簡單潦草的畫像後,他先是在系統里匹配了一遍。
沒有收穫,他又帶我去了小區的保安室。
出示完證件,我們開始看監控。
我屏住呼吸,一點點地看著螢幕。
從大門到我們這棟樓的樓下,沒有出現昨晚看到的那個人。
唯一在這個時間段回來的,只有陸明晨。
——白天送我去醫院的陸明晨。
監控顯示,他是昨晚十一點多到家的。
跟我記憶的時間差不多。
我的心漸漸沉了下來。
「怎麼會這樣?難道真的是我記錯了?」
我有些愧疚。
身為刑偵隊長,李越看起來很忙。
來的路上,他接了一個又一個電話。
很多的大案在等著他。
我卻這樣浪費他的時間。
「李隊,真是抱歉,可能真的是我記錯了。」
顧醫生說我的檢查報告沒有問題,建議我去看看心理醫生。
難道,因為遭受了巨大的創傷後,我開始出現了幻想症?
10
轉眼一個月過去。
我的病似乎越來越嚴重了。
很多時候,我睡著前看到的還是戴著眼鏡的陸明晨。
可是半夜醒來,又換成了留著鬍子的他。
他們兩個明明長著不同的臉,可是經常說同樣的話,做同樣的事。
而且,都對我了如指掌。
記得我們的戀愛紀念日,記得我芒果過敏。
我看了結婚證,跟我結婚的人,是戴著眼鏡、溫文爾雅的那一個。
可為什麼我總會看到另一個呢?
而且,只有我看得到他。
他總是在深夜出現,然後溫柔地喊我「老婆」。
我想證明他的存在,便在他出現的時候拉著他自拍。
還拍下他睡覺時、做飯的,甚至洗澡時的照片。
可是第二天醒來,那些照片和視頻全都不見了。
我懷疑是被有人趁我睡著時刪了,於是偷偷去手機維修店。
一連跑了幾家,對方都無奈地說:「程小姐,我們已經嘗試給你恢復全部數據了,沒有找到你說的內容。」
怎麼會這樣?
儘管我不願意接受,可我似乎是真的病了。
我開始變得神經衰弱,經常疑神疑鬼。
半夜上洗手間都開始不安。
我不怕鬼,不怕看恐怖片,卻害怕回來後身邊的老公忽然間換了一個人。
在一個深夜,我再次看到那個人後,陸明晨終於看不下去了。
他一改平常的溫柔,十分認真地提出要求:「安安,你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我們得去看醫生。」
11
我們找的是顧醫生推薦的朋友。
她是個女醫生,溫柔又專業。
經過一番測試,她初步診斷我可能患有精神分裂。
具體體現為:感知覺障礙,出現幻聽、幻視。
同時,還有些被害妄想症。
「程小姐,我建議你可以考慮住院治療。」
我不想住院。
我討厭那些冷冰冰的儀器,還有消毒水的味道。
於是,陸明晨問醫生:「可以在家慢慢調理嗎?我擔心她住院休息不好。」
「也可以,不過要堅持吃藥。如果這些藥吃完沒有好轉,我建議還是入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