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蹲了下來,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尖刀。
這把刀我很熟悉。
昨天晚上,他還用它來給我削梨,說會一生一世對我好。
原來,他的一生一世這麼短。
我一下子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不由得流出了眼淚。
他一愣:「你笑什麼?」
「我在笑,程安安真是個傻姑娘。」
18
他跟一旁的阿文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我。
「老公,這個女人難道真的瘋了?
「要是瘋了,要不我們就算了?
「殺人畢竟犯法的。」
我點點頭,輕聲說:「是啊,殺人是犯法的。
「殺了人,就該償命啊。」
陸明晨死死地盯著我。
看了一會兒,他終於做了決定。
「想少受點苦的話,就從那邊跳下去吧。你放心,夫妻一場,我會給你收屍的。」
我朝他說的方向看過去。
那邊,是樓頂的邊緣。
不高。
足夠我爬上去,然後摔得粉身碎骨。
一個不久前剛出了車禍,死了父母,又被醫生診斷為精神分裂的瘋子。
在深夜跳樓,實在是太正常不過了。
更何況,三個月前在醫院,我就試圖自殺過。
只可惜啊。
我根本就不是什麼程安安。
我叫胡軟。
幾年前,我犯下一系列殺人案後,主動自首。
我沒有入獄,也沒被判刑。
而是被帶去了一間神秘的實驗室。
這個實驗室研究的,是有關平行時空的秘密。
由於我不怎麼聽話,總是擅自干預另一個時空的事。
所以這一次,他們抹去了我的記憶。
剛剛腦後的重擊,讓我想起了一切。
真正的程安安早就死了。
她在車禍後醒來,得知父母是坐她開的車出事後,本來就快崩潰了。
又意外發現了陸明晨的秘密。
她不堪重負,選擇用死亡來結束這一切。
她自殺了三次,前兩次都獲救了,只有最後一次,差一點點。
而我就是那時進入了她的身體。
我沒有她的記憶,也失去了自己的記憶。
出現在我周圍的,除了醫護,最親近的,便是自稱我老公的陸明晨。
此刻,曾經完美無缺的好老公,正拿著水果刀逼著我去死。
19
我強撐著站了起來,慢慢走了過去。
寒風吹在我的身上,讓我控制不住地發抖。
從沒有哪一刻,我的腦子如現在這般清醒。
安安妹妹,你一定很想報仇吧?
他們殺了你父母,還想殺你。
這是要吃絕戶啊。
你死的時候很痛吧?
很絕望吧?
沒關係,我來幫你。
你殺不了他們,那我借你的手來殺。
「明晨……」我哭著看向面前的男人,小心翼翼朝他張開雙臂,「臨死之前,我想再抱你一下,可以嗎?」
「不可以!」一旁的阿文想都不想地連聲拒絕。
可我懶得理他,只是看向陸明晨,淚眼婆娑。
宛如最痴情的少女。
即便被心愛的男人背叛,也至死不悔。
「求你了,否則,我不甘心,我做鬼也要跟著你。」
終於,他的神情鬆動了。
「好。」
他朝我走近,回應我的擁抱。
就在他收刀的一瞬間,我快速出手,將刀奪了下來。
接著,用那把刀抵住了他的脖子。
「程安安,你要幹什麼?」
「你個瘋女人!快放開他!」
變故只在剎那間。
陸明晨和阿文猝不及防,接連發出驚叫。
我卻笑了。
被你們兩個人渣耍了這麼久,這一回,我終於從獵物變成獵人了呢。
我湊近陸明晨的耳朵,輕聲說:「安安在下面很想你,我送你下去陪她吧。」
他的瞳孔驀地放大。
艱難地轉過頭來,看向我,面露恐懼:「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誰?」
「咦,被發現了呢。我是誰呢?當然是,來殺你的人啊。」
話落,我抓住他的手按在刀柄上,大聲呼救。
「救命啊!老公,求你別殺我……」
20
「瘋子!」
接連的變故,終於消磨掉了陸明晨最後的耐心。
他盛怒之下,便要直接殺了我。
剛一舉手,刀子便脫力甩了出去。
只聽「砰」的一聲。
他的額頭瞬間出現了一個血洞。
「啊!」
我跟阿文同時發出尖叫。
我一把推開陸明晨,朝門口跑。
身後,阿文撿起那把刀,瘋了一般追了上來。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我假裝絆倒。
眼看著他的刀就要落下來。
「砰!」
又是一聲槍響。
世界終於安靜了。
一群警察破開鐵門沖了進來。
為首的男人,朝我跑了過來。
他緊張地看著我,神情焦急。
「程安安,你沒事吧?程安安,你醒一醒!」
我當然沒事。
我曾見過比陸明晨兇惡百倍的人。
也未曾落敗。
我只是短暫的失憶罷了。
可是天生的警覺,仍舊讓我在跟著陸明晨出門前,向李越發出了求救信號。
我知道,他一定會來的。
從過去到現在,我從來都信他。
謝謝你啊,李隊,你又救了我一次。
還有,不好意思,又利用你了。
我爭取,下不為例。
21
再次醒來時,床頭圍滿了人。
有醫生、護士,還有李越和那天的年輕小警察。
「程小姐,你現在意識清醒嗎?我們需要給你做筆錄。」
「可以。」
「昨晚,樓頂上發生了什麼?」
「我發現我老公出軌了,小三就是之前每晚假扮他的人。我想跑,卻被他們抓了回來。
「他們要殺我,幸好你們來了,救了我。
「謝謝你李隊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幾年不見,李越沉穩多了。
面對嫌疑人,也不再浪蕩不羈了。
真遺憾,我還是比較喜歡以前的他。
「你早就預料到了?否則怎麼會提前給我發求救的簡訊?」
我搖搖頭。
「我沒有,我只是害怕,你們都不相信有阿文這個人,我怕他對我和我老公不利。」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
我可是受害者啊。
最完美的受害者。
不是嗎?
雖然李越依舊對我有懷疑,可是他並沒有證據。
知道發生什麼的人,都已經死了。
他們反倒找到了陸明晨和阿文犯罪的證據。
他們半年前就開始買安眠藥了。
程安安開車那天,他們提前下在了她喝水的杯子裡。
那陣子她睡眠質量不好,經常需要吃褪黑素。
那款安眠藥的成分和褪黑素的一樣,所以沒有被發現。
見「程安安」沒死,他們又開始了新的計劃。
先是通過藥物讓我出現短暫的失憶,接著讓阿文扮演我的假老公。
他們兩個一真一假,一明一暗。
目的,就是為了讓我精神崩潰。
最後將我送去精神病院,從而掌控我家的財產。
至於手機里照片和視頻消失的事,也非常簡單。
在我睡著後,他們會換走我原本的手機,再放上另一個一模一樣的。
所以,不論用任何恢複數據的辦法,都查不出來。
他們算好了一切。
卻未料到我成了變數。
親愛的安安妹妹,我已經為你復仇了,希望你泉下有知,可以安息。
番外
我叫李越,是市刑偵大隊隊長。
半個月前,我在警局遇見了一個前來報案的女人。
她提供的線索匪夷所思,也沒有證據。
關鍵是,她剛經歷了一場嚴重的車禍。
檔案里顯示,三個月前,她跟她的父母遇到意外,她父母當場死亡,只有她存活下來。
經過調查,警方判斷這是一起意外。
這個案子當時不歸我們組管。
我掃了一眼檔案,一切事實和證據都很清晰。
我有理由懷疑,她只是因為受了刺激,所以幻想出了另外一個人。
這樣的受害者很常見。
我最近手頭案子多,本來沒準備理她。
誰知,她卻說:「李隊,我只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
同樣的話,幾年前也有一個女人跟我說過。
她叫胡軟。
聰明、漂亮、狡猾。
像只狐狸。
明明利用了我,可奇怪地,我並不恨她。
我親手抓了她,卻對她念念不忘。
我本來給她找了最好的律師, 希望可以幫她減刑。
誰知,她失蹤了。
一個大活人,就這麼失蹤了。
我去了她老家,去了監獄,找了很多的地方。
但是沒有人見過她。
我只想知道,她如今是生是死。
幾年過去了,我所探知的消息依舊為零。
我對胡軟的感情很複雜。
她明明是一個罪犯,卻在我心裡扎了根。
我從不後悔抓她,因為我是警察。
我卻後悔,沒有再多看她一眼, 沒有跟她說出我的心意。
所以,儘管我可以派屬下去查這件事, 但我還是決定親自去一趟。
我們查了資料, 也看了小區監控,都一無所獲。
臨走前,看著她失望的眼神。
我忍不住把自己的號碼留給了她, 讓她有事給我打電話。
之後我就把她拋之腦後了。
畢竟這陣子實在太忙了。
兩個大學生忽然消失了,我們查了幾個月, 都沒有發現絲毫證據。
直到一個多月後的深夜, 她忽然給我發消息。
「李隊,救命, 有人要殺我。」
發完這條,我就再也聯繫不上她了。
多年的直覺讓我懷疑出事了。
我馬上帶人去了她們小區。
剛找到樓頂, 就看見她被人挾持。
她大哭著喊「救命」,眼看著就要死在刀下。
千鈞一髮之際, 我根本來不及思考,便扣動了扳機。
接著,另一名嫌犯也要行兇, 我再次救了她。
她暈了過去。
在把她送去醫院的路上,我的徒弟問我:「師父,咱們今晚是不是太順利了些?」
那一刻,我的心一緊。
我再次想起了胡軟。
可是緊接著,我又失笑。
怎麼可能呢?
程安安是一個柔弱的人, 她之前數次自殺。
她沒有這樣的膽子,當著警察的面設局。
最後一次見面,是陸明晨火化那天。
程安安一身黑衣。
她以家屬的身份領完骨灰盒, 轉眼,就將盒子裡面的骨灰隨手撒在了殯儀館外的綠化帶里。
我就在旁邊抽煙, 不經意間瞧見了她的眼神。
她在笑。
那個微笑, 驕傲又得意。
一如我記憶中的某人。
那一刻,我終於忍不住問她:「程小姐,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怎麼會呢?李隊,您是不是最近案子太多累著了?」
是啊, 我的確很累。
胡軟,你到底在哪裡?
今夜,你會來我的夢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