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準備去看水井,就聽到熟悉的聲音:
「喲,這不是咱們祝大師嗎,這又是打算到哪家來騙錢啊?」
原來是楊思青,和一大群人在拿著相機拍照,看țûₛ樣子是來旅遊的,趙歆藝也在。
她看到我身後垂眉耷眼的李文峰,興奮地小跑過來:「哥哥我在這兒!今天我們公司部門到度假村團建,你果然在家!」
她拉著李文峰的手晃啊晃的,看見我站在一邊,不屑道:「你要不要臉啊,怎麼纏著我男朋友到這裡來了。我警告你,女人貴在安分守己、潔身自好,別總生出什麼非分之想。」
我翻了個白眼沒理她,問路過的一個警察小哥:「你們警隊的負責人在哪?」
楊思青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你一個騙子還敢找警察?想吃牢飯啊,沒見過你這麼蠢的!行騙之前好歹長長智商吧,笑死我了。」
她招呼不遠處團建的同事:「大傢伙快看,竟然有騙子自投羅網了!哈哈哈哈哈哈!」
警察小哥問我:「請問你是?」
楊思青興奮地搶答:「裝神弄鬼的江湖騙子!快把她帶走,判個一年半載的。」
她身旁的趙歆藝拉拉她的袖子:「青青,別說了,祝薇容她真的是很厲害的大師,我那天親眼看到的,錯不了。」
楊思青一把拂開她的手,不服氣道:「得了吧,不就是找個人化個特效妝,裝殭屍演戲呢嗎。什麼降伏蔭屍,我可沒看到。」
我不慌不忙地掏出一本證件遞給警察小哥。
警察小哥看了看我的證件,啪地給我一個敬禮:「同志,辛苦了。有你們秘事局來幫忙,我們就好辦多了。」
說完警告地看了一眼楊思青:「這位姑娘,請不要造謠國家公職人員。」
楊思青和趙歆藝都愣住了。
半晌楊思青才磕磕巴巴地說:「你……你,你還敢辦假證?吃了豹子膽啊你!」
「告訴你,這邊縣城警隊負責人是我爸的熟人,他要是信你的鬼話,我給你磕三個響頭,叫你一聲師父!」
她剛說完,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就越過她,朝我伸出雙手:「祝同志你好,我是縣城警隊負責人,王通。您能來真是太好了。」
我伸手相握,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警隊人太多,不利於我辦事,麻煩將他們撤走。」
如此怪異,我猜測那井下多半有一隻白煞。
這麼多警察聚在一起,浩然正氣沖天,魑魅魍魎全都不敢出來了,我還怎麼找到那隻白煞。
楊思青驚得捂住嘴:「你瘋了?口出狂言,敢指揮警察做事?不要命啦。」
王通轉身瞪了她一眼,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沒問題。我留下和你一起,也好有個幫手。」
楊思青徹底傻眼了。
她身後的公司團建隊伍竊竊私語:「楊思青發什麼癲呢,叫我們看什麼騙子,人家不是正兒八經的公職人員嘛。」
「聽說我們集團有塊地出了問題,老總昨天親自找了個高人解決,好像就是這個女生哎。」
「原來玄學大師不都是留著白鬍子的老頭啊,還可以這麼年輕。」
每說一句話,楊思青臉就白一分。
09
我和王通一起走到井邊往下看。
「陰陽井,白天為陽井,晚上為陰井,陰井通陰河。民間常說井水屬陰,招了病氣,其實是沖了白煞。」我給王通講解道,「白煞是陰界的水鬼,若是作祟,就會迷惑人的心智,引人跳井,和西方的海妖塞壬有異曲同工之處。」
王通問我:「陰界具體是什麼樣的?白煞又是怎麼形成的?」
我搖搖頭:「沒人清楚。那不是人能了解的事情。」
「口含煞氣,頭重腳輕,因此頭朝下,豎直懸浮在井水中。」我指指井下,那裡隱約能看到屍體的腳。
「附近有沒有今天結婚的,通知他們推遲婚禮,以免撞煞。」
王通點點頭,吩咐了一個下屬,又問我:「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我們的人下去撈過,明明在岸上能看到屍體輪廓,可一旦下水,屍體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莫非,屍體被白煞拖到陰界,陰陽兩隔,所以我們碰不到?」
我點頭,凝神鄭重道:「唯一的辦法,就是跨越這個陰陽界限,把人帶回來。只能由我來做。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王通有些擔心:「馬上就天黑了,你現在就要下去嗎?要不明天吧。」
「事不宜遲,再不解決,李文峰今晚就可能跳井。」
——
回到李家,我一把提提溜失魂落魄的李文峰:「姑奶奶要下井撈你爸,需要你配合。」
李文峰傻愣愣地看著我:「你,你真要下那個井裡去撈我爸?你怎麼敢的?」
我翻了個白眼:
「我不撈女嗎,好不容易來你家一趟,不撈點東西走怎麼對得起這個名號呢?」
我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剛才王隊已經把情況都告訴你了。白煞不傷他人,只抓青壯男子。你印堂黑氣如此濃郁,離它動手也不遠了。」
「為了隱匿你活著的氣息,從現在開始,你不准吃任何東西,給我把嘴縫上。要是白煞聞到你進食的氣息,出來抓你,你怎樣我管不著,別害得我被困在井下出不來。」
跟著進來的楊思青捨不得她男神受苦,心疼不已:「讓哥哥離開這裡不就行了?白煞肯定就找不到他了。」
李媽媽也期盼地看著我,我否定了她們的想法:「白煞沖人不沖路,躲到哪裡都沒用。不封閉井下的陰陽界隙,你永遠都逃不掉。」
李文峰晃著迷糊的腦袋,好像想把腦子裡的水都搖勻:
「馬上就到晚飯時間了,不能吃飯?那我吃倆黃桃罐頭吧,不然得餓死我。」
我面無表情:「什麼都不能吃。」
「那就吃一罐可以吧?」
「不可以。」
「媽,祝大師水果都不讓吃,你給我買袋薯片吧。」
「什麼都不准吃。」
「行行行,不能吃東西,喝碗粥好了,這不算吃吧,這是喝。」
「喝也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泡杯奶粉,別的不吃,這總可以了吧。」
我忍無可忍:「你!只!准!吃!空!氣!」
10
我穿上潛水服,綁上盤龍鉤,坐在井邊準備下水。
李媽媽焦急地看著我:「祝大師,求您一定要帶我丈夫上來,救救我兒子,花多少錢我都願意!」
我交代王通:「無論發生什麼,不要派任何人下井。若十二個小時後我還不出來,立即封住井口,找我局的其他人來幫忙。」
不遠處楊思青愣愣地看著我,我對她勾勾手指:「看好你男神,要是讓他吃了東西,我就把你丟到井裡去。」
說完,我就撲通跳下了井。
沉入水中,四周一下子陷入昏暗。
井壁消失不見,我仿佛陷入了無邊無際的深海,身下儘是看不見底的黑暗虛無。四面八方開始傳來一陣陣含混詭異的嘶吼聲,像是恐怖巨獸,隱隱約約聽不真切。
我沉心屏氣,掐指默念避水訣,閉眼任由自己在黑暗中不斷下墜。
一股股強勁的水流在我身上捲來捲去,裹挾著我仿佛在漩渦里一般不斷翻騰,意識被撞得一度模糊,幾乎要暈厥過去。
等我恢復清醒之時,我發現自己躺在一條河邊。
周圍是巨大的地下溶洞,暗河一直延伸到前方的黑暗中,四周非常安靜,只聽到細細的水流聲。
這就是陰河了。
河水較淺,看來是上游。
我四面環顧了一圈,沒看到李爸爸。
這就麻煩了。陰界不是人呆的地方,而且時間流速和人間不同,如果我不能儘快回到地面,不知道會出什麼意外。
我走到河邊向下看去,發現河底有一個盤腿打坐的人影。
那人影渾身發黑,外表像裹了一層水泥一樣,看起來堅硬無比,雙手掐了一個複雜的訣,像雕像一樣靜靜地坐在河底。
我瞬間開始冒冷汗。完蛋,事情根本沒我想的那麼簡單。
這是石屍!
所謂石屍,乃修煉之人死後封閉全身經脈,血液停止流動,心臟不跳也不呼吸,像坐禪一樣進入數十年的石化期。
這石屍手上掐訣的手勢,我在局裡咒禁科的檔案里見過,來自西南一個很久以前就消失的門派,是個非常古老的邪咒。
更要命的是,石屍周圍鋪滿了密密麻麻的河底石,狀似一個個高大的人形,站在河岸望去,河底布滿了石頭巨人。
「我靠,我特麼……到底是誰在這裡修煉啊!」
石屍坐禪期間,完全不能動,無法抵抗外界任何傷害,所以會挑選杳無人煙的地方避世。
這賊人居然有本事躲到這裡,還煉成這麼多石人保護自己,絕對不是等閒之輩,白煞一定也是他搞的鬼。
石頭需要吸收足夠的屍氣和怨氣才能化成石人,也就是說,李爸爸根本就不是第一個落井的人。在他之前已經有不知道多少人被溺死在這陰河裡了。
媽的,為了一百塊錢跑這一趟,不值啊!
我簡直想抽自己一個嘴巴子,叫尼瑪自告奮勇,想要對付不能動的石屍不難,可他周圍那麼多石人就夠我喝一壺的。
但如果空手而歸,我連一百塊錢都拿不到。局裡發工資要下個月,我還怎麼盡情吃我的麥當勞。
為了板燒雞腿堡,拼了!
李爸爸不知是被河水衝到了哪裡,我正準備沿著河岸往深處走,就發現河水開始翻滾起來,像煮沸了一樣不停冒泡泡。
一個透明的東西從河裡一躍而起,帶著水花直直朝我撲過來。
白煞!
煞為靈體,沒有實質身軀。我們撈屍人天生屬陰,因此才能悄無聲息地跨越陰陽兩界,我什麼都沒幹,白煞不可能這麼快發現我。
見鬼,李文峰那個傻貨絕對偷吃東西了!
我心裡暗罵,急忙掐訣使出控水術,掀起一波河水覆蓋在它周圍,讓這白煞顯形。
接連幾個翻滾躲開它的攻擊,我使勁凝聚丹田之力,伸手一巴掌拍散了這隻白煞。
身後河裡傳出咣當咣當的石頭碰撞聲,我暗叫一聲不好,石人醒了!
難不成今天就是那石屍的出關日?
我定睛一看,只見河水翻湧出一團墨色,沸騰得更加厲害,像發洪水一樣轟隆隆漫上岸。
河裡哐哐哐站出來十幾個三米多高的石人,張牙舞爪地爬上岸向我衝過來,倒是沒見那石屍。
喵的,等我上去了,非叫茅山科那幫老油條給我結一大筆勞務費不可。我把他們的活都乾了,得給錢!
石人們動作很快,圍了個圈把我困在中間,齊齊朝我撲過來。
我急忙一個跳起踩在最近一個石人的手臂上,噔噔幾下爬上它頭頂,甩出盤龍鉤鉤住它的下巴,一使勁勒斷了它的脖子。
其餘石人剎不住腳,撞成一團,摔得滿地石頭亂飛。
河水已經完全漫過了河岸,更多的石人還在不斷從河裡爬出來。
沒有時間對付這麼多石人了,我必須儘快出去。
我一咬牙,使出控水術,溶洞內霎時水漫金山,所有石人都被卷進湍急的水流里翻滾。
我拿出一副牛招子骨戴上。
牛骨通靈,透過牛骨,就能看見陰間路。
果然,原本密封的溶洞頂部出現了一條向上的通道。若不戴牛招子,是看不到這個洞的。
水已經灌滿了溶洞,我立即上浮游向那條通道。
低頭一看,只見那具石屍仍然靜靜地坐在下面,離我越來越遠。
又上浮了一會,眼前漸漸能看到光亮。一具頭下腳上的豎屍出現在我頭頂,定定地懸在水中,正是李爸爸。
這倒是個好消息,既然他沒被拖到陰河裡,就還沒有被吸走三魂六魄,沒準還有救。
我連忙用盤龍鉤鉤住懸屍脖子,食指彎曲,用指關節一戳他後背大穴,李爸爸嘴裡立即吐出一串氣泡。
煞氣出來了,懸屍一下子就移動了,跟著我一起上浮。
11
待我徹底浮出水面時,天已經亮了。
我提著李爸爸,扒上井沿,外面守著的王通聽到動靜,飛奔過來把我們拉上岸。
王通滿眼紅血絲,看樣子一夜沒睡。
「還好你上來了,不然我真的要封井。你不知道,你一下井,井水就渾得和墨汁似的,咕嘟咕嘟跟煮沸了一樣,我們都嚇死了。」
李媽媽和楊思青從屋裡奔出來,一個抱著丈夫痛哭,一個緊張地上上下下看我。
「喲,這麼關心我啊,擔心我受沒受傷?」
楊思青把臉一別,嘴硬道:「我才不是關心你,我是要看看你還是不是人,萬一是個鬼呢。」
嘿,小丫頭還不好意思。我拍拍她的肩膀:
「你男神呢?」
楊思青嫌棄地拍掉我的手:「屋裡呢。噫,摸過屍體的手別碰我,冰死了。」
我風風火火衝進屋,一巴掌把還在床上睡覺的李文峰拍醒,提溜起來:「你丫是不是偷吃東西了?」
「沒,沒吃啊。」
跟進來的楊思青一臉羞愧:「我、我攔過他的,沒攔住……」
進屋的李媽媽也拚命點頭:「真沒吃,就喝了點水。」
喝,了,點,水?
「那個,你說只能吃空氣……我尋思,空氣里有氫原子,有氧原子,合起來不就等於水嗎,我就喝了一杯。」
哎喲我謝謝你啊,你初中化學學得還挺好嘞。
「那個,現在能吃東西了不?你也吃點唄。」
吃吃吃,吃個屁啊!氣都給氣飽了。
王通從外面進來,低聲問我:「下面是不是有很嚴重的情況?」
我點點頭,把井下的情況簡單告訴他。
石屍坐禪期間,雖不能動,神識還是清醒的,能意識到周圍發生的一切。
我在井下搞了那麼一出動靜,他肯定全都知曉,萬一出關,不知道會不會找上門來。
這裡情況必須Ṭŭ⁼回局裡報告,得搖人過來。
「我堂兄王棟,就在你們局咒禁科,他肯定清楚。你們有什麼需要,我隨時配合。」
我點點頭,收拾東西正準備回家,李媽媽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丈夫,焦急地問我:
「祝大師,我丈夫到底是死是活啊,求您救救他吧!」
我只負責撈屍, 招魂回生這事不是我專長。
「你丈夫三魂六魄還在,只有一縷魄被煞撞出體外,所以變成活死人的樣子。」
「你把他搬到常待的臥室里,點三支香作為引路燈,把他常穿的衣服掛在門口, 一隻褲腳在門內, 一隻褲腳在門外, 每隔一炷香時間就呼喊他的名字,看能不能把魄找回來。」
「心誠則靈。我也沒什麼能幫你們的了。」
12
照例收了一百塊,我踏出門外,楊思青拉著李文峰的手出來送我。
她狐疑地問我:「你真的不喜歡李文峰?」
「放心, 沒人和你搶。」
楊思青一聽, 咻地一把甩開李文峰的手:「你不喜歡, 那我也不喜歡了。」
「你不要的東西, 別想丟給我。」
李文峰:???
嘿,小樣, 我還以為你是個綠茶, 沒想到是杯金桔檸檬汁啊, 又酸又甜的。
「別以為你就比我牛了。我楊思青也不是沒有比你厲害的地方。還有……那個拜師的事,我還得考慮考慮,哼,別就把自己當香餑餑了。」
「打住!還想當我徒弟, 你現在就找個醫院太平間進去睡一晚, 辦得到再跟我談拜師的事。」
開玩笑, 想當年我可是睡了整整三晚太平間,又半夜獨自一人鑽進古墓里睡了一晚,我師父才鬆口的。
沒點膽量當個屁的撈屍人啊。
我上了車, 正輝集團的老總一個電話打了過來。
「祝大師, 您最近有空嗎?我有個朋友遇到了大事, 想請您過去看一看。」
「我那朋友住在江市,家族世世代代入葬水底墓。一百多年了, 一直平平安安的。就前陣子突然出了事,他半夜睡不著, 一睜眼發現他祖宗十八代在他床邊圍了個圈, 直勾勾地盯著他,差點給他嚇進精神病院。」
「現在人都要崩潰了,一屋子的老祖宗屍體整整齊齊列隊在他房子裡,都不知道怎麼辦。」
「您可一定要答應我來看看。錢不是問題,您還需要什麼幫手嗎, 我一應給您準備好。」
喲, 又來活了。這麼有趣,這不得加錢啊。
我爽快地答應了:「沒問題。我有個同事,湘西人,趕屍的。我倆一個撈一個趕, 給你組個套餐價, 撈屍送葬一條龍,一口價 998,謝絕還價。」
「我們局裡還有算命的、看風水的、養蠱的、鍊金的,啥都有, 管夠!你想要的樣子,我們都有。」
下一站,江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