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山洞外的水流漸漸變緩,我們划船追出來時,已經見不到牛鼻子的身影。
前方只有一片茂密的蘆葦盪。
蘆葦盪這種環境,交錯複雜,跟迷宮一樣,蘆葦能長到一人多高。船一旦進入,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
以前打游擊戰,蘆葦盪是絕佳的伏擊敵人的地點。
我們的船頭剛開進去,前方就飄來一陣濃郁的白霧,立刻就把蘆葦盪里弄得撲朔迷離。
老楊他們在船尾搖槳,我站在船頭觀察。
入目只有茂密的蘆葦,和化不開的白霧,靜悄悄的,什麼都找不到。
「該死,再這樣下去,我們只能像無頭蒼蠅一樣在裡面亂轉,那牛鼻子早就不止跑哪去了。」
我坐下,強迫自己靜下心。
船繼續在蘆葦盪中間划行。劃了很久,前方仍然被茂密的蘆葦遮擋,完全看不到出口。
鈴鈴趴在船邊上,伸出指尖點著河水。
「大姐姐,我們的船真的在前行嗎?為什麼水裡一點漣漪都看不到?」
我心裡一驚,立刻俯身觀察。
不錯,河面像一面光滑的鏡子,絲毫不起漣漪。之前被濃郁的白霧所擾,我根本就沒注意。
反常必有妖。
我道:「別劃了,我們現在是在幻境里,劃不出去的!」
「我們一定是中了那牛鼻子的幻術了,再這樣下去我們只會白白耗死在這幻境里。」
「不過破解幻術,我不擅長。普通幻境,只要發現了破綻,就能自動脫離。這個牛鼻子的幻術頗為厲害,你們倆誰有辦法?」
張晨一拍大腿:「疼痛可破幻境!」
他一把揪起王棟的領子:「來,咱倆現在互扇大嘴巴子,看誰先清醒。」
王棟拍掉張晨的手:「有病吧你。」
他手一轉,指尖夾著一根銀針,迅速朝我們額頭印堂刺下,動作快得我都沒反應過來。
銀針刺下後我一睜眼,蘆葦盪和白霧全部都消失不見,周圍只剩光禿禿的河面。
我們剛才一直在原地打轉。
14
好厲害的幻術,把我們三個都給擺了一道。
河岸兩邊什麼都看不到,完全失去了牛鼻子的蹤跡。
我們上了岸,張晨從地上拾起一根長發。
「這是那個牛鼻子的頭髮。」
他向老楊借來打火機,點燃頭髮,灰燼落在一張羅盤上,又滴了自己的一滴血上去。
「這是我趕屍用的羅盤,比什麼尋龍尺好用多了。在那裡!」
羅盤的指針指向了一個方向。
我拔腿就追了上去。
跟著指針的指引大概追了三四里路,一道鋒利的白光咻地朝我飛來,差點戳瞎我的眼睛。
我堪堪躲過,就看見那牛鼻子道人站在我們面前不遠處。
我十分肯定,他就是在打著成仙的主意,還是想要修煉到長生不滅,以萬物為載體的大成境界。
可惜他到處害人,若是讓這種人成了仙,天道都不會容下他。
早知道會在這裡遇到他,我就應該把局裡茅山科的幾個道長一起叫過來。回去一定得問問他們這人是什麼來頭。
見我們窮追不捨,那老道也不想在我們身上浪費時間糾纏,一甩拂塵在空中憑空畫出了一道門,施施然走了進去。
穿過門後,他的全身就仿佛蒙上了一層光暈,和周圍的環境分開了次元。
我心下暗道不好。
這是陰陽界門,是一種秘法,可以讓自身在短時間內變化成為類似於鬼魂的狀態。
在這種狀態下,陽間的人即使能看到他們,也碰不到,摸不著,更別說進行攻擊。
聽說以前局裡一位前輩為了進陰曹地府查案,就用了這種秘法,悄悄通過了鬼門關,完全沒被黑白無常察覺到。
我想也沒想,迅速向老道人畫出的門飛奔而去,縱身一躍,在門消失的前一秒穿了過去。
15
「小祝!」
其他人驚呼著叫我。
「別緊張,我現在和那個牛鼻子是一個狀態。你們現在碰不到我。」
這種陰陽界門,普通人是無法穿過的,因為承受不住變為陰體的狀態。但我們撈屍人體質特殊,本就可以行走於陰陽兩界,自然可以任意跨越。
牛鼻子萬萬沒想到我居然也能穿過陰陽界門,不可思議地看向我。
我進來了,就說明可以對他發起攻擊。
他憤怒之餘,拂塵一揮就想先下手為強。
王棟他們在一旁看得焦急。
「小祝,你現在要怎麼和他干仗?你沒有武器啊,把我的符紙拿去!」
他掏出符紙袋子想拋給我,我一邊躲避老道士的攻擊,一邊攔住他:
「不用。我現在是鬼魂狀態,你給我我也拿不到的。」
「那要怎麼幫你?」
我大叫:「快點一堆火!」
「隨便找個武器樣子的紙模型扔進火里燒掉,就和清明節給祖先燒紙一樣,燒掉了,我就能收到!」
眾人傻眼:「還有如此新奇的說法?」
幾人連忙找來樹枝點起了火。
老楊急了:「荒郊野外的上哪找紙給你扎啊?匆匆忙忙從店裡出來的,啥也沒帶啊。」
他渾身上下摸了一遍,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硃砂紙:「只有這個了。這個成嗎?」
王棟道:「我有原子筆!硃砂通靈,畫在紙上燒了也一樣。」
不愧是我的好夥伴們,就是給力。
我瀟洒地擺了個pose,豪邁地一伸手:「給洒家送把倚天劍來!」
……
周圍鴉雀無聲。
牛鼻子老道好像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用一種不屑的眼神看著我。
「這還一口酒沒喝呢,就自稱洒家了……」
張晨最先反應過來:「用劍幹什麼,用槍啊!燒一把沙漠之鷹給你,手槍之王!嘎嘎好使。」
「保准一梭子把那個老道士干成渣渣。」
他提筆在硃砂紙上唰唰一頓畫。王棟在一旁看著,皺起了眉頭。
我心裡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張晨畫完,把硃砂紙往火堆里一丟:「來了,接槍!」
紙張燃盡,我張開雙手,等待武器從我手上出現。
然後,我就看到我手裡出現了一把……
螺絲刀。
「張大畫師,你這什麼鳥畫技啊!沙漠之鷹都能畫成螺絲刀?」
「我真是謝謝你啊,知道我晚飯吃了金針菇,還貼心地送一把螺絲刀給我剔牙。」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彎腰躲過老道士的一記拂塵,「別惦記什麼槍了,子彈對這老道士沒用!趕緊送把劍來,隨便畫,什麼樣式的都行!」
張晨一邊尬笑,一邊提筆:「抱歉抱歉,一時失手,這就來!」
他又拿了一張硃砂痣,唰唰幾筆畫完,迫不及待地扔進火堆里。
「給你畫了倚天劍,劍和劍鞘都畫了,保准好使!」
紙張燃盡。
我一手拿著香蕉,一手拿著馬桶皮搋子。
我:「……」
所有人:「……」
老道士又是一記拂塵朝我掃過來,原本柔軟的毛尖在法術的加持下變得堅硬無比,直直在我臉上劃出了幾道血痕。
我大吼:「還能不能行了!鬼斧神工的張大畫師?」
老楊自告奮勇:「我來!」
他接過筆,一氣呵成畫完,還特意給王棟看了下。
王棟沖我點頭:「這回沒問題!沒畫走樣。」
硃砂紙丟到火里,火舌吞噬了紙張,我放心地攤開手,等待著劍從我手裡顯現。
火焰熄滅,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把劍出現在了老道士手裡。
「淦!老楊,你特麼燒錯對象了!」
我一個側身吃力地躲過老道士的劍劈,抓狂道:
「你燒的時候腦子裡要想著我的樣子啊啊啊啊啊!還剩最後一張紙了,省著點啊!」
老楊:「哎呀閨女,我年紀大了不中用了,真是對不住啊。那個牛鼻子長得實在太秀逗了,我滿腦子都是他那兩個大鼻孔,跟爾康似的。」
張晨想繼續畫,王棟劈手奪過筆,一屁股把他擠開:
「一邊去,放著我來!」
他唰唰飛速一頓落筆,把紙投入火堆里。
火焰熄滅,一把銀光閃閃的青龍偃月刀從我手上現形。
「好刀!」
老王啊,還是你靠譜!
16
牛鼻子不願和我墨跡,揮劍沖我劈下。
我持刀相抗,刀劍相撞的瞬間,一股極大的力量順著刀身襲來,震得我手臂發麻,全身都在顫動。
青龍偃月刀把牛鼻子的劍刃劈出了一個斷口,我雙臂猛地發力,將老道士一把彈開。
很好,姐的引體向上沒白練。
牛鼻子皺眉,終於開了尊口:「小友,窮追不捨,欺人太甚!貧道修仙,與你何干?」
我沒好氣道:「姐是顏控!神仙沒有長你這磕磣樣的,你要不先整個容?別拉低天庭的顏值水平。」
牛鼻子惱羞成怒:「你!」
他一甩拂塵直衝我面門而來,我則一揮刀利落地斬斷了他整根拂塵。
「讓姐先拿刀給你修整一下你那兩個大鼻孔!」
我高高躍起,閃電般向他襲去。
姐沒別的優點,就是身手快,動作靈活。幾個回合下來,牛鼻子明顯反應較慢,我一刀從他側腰插了進去。
牛鼻子慘叫一聲,他的身影閃了幾下,原地消失了。
17
我拾起地上斷掉的拂塵,用上面僅剩的一點法術重新打開了陰陽界門,走了出來。
我穿過門的一瞬間,青龍偃月刀就化作一地飛灰。
「牛啊小祝,這麼個厲害的老道士都被你幹掉了,你簡直神了!」
老楊他們迎上來。
我搖搖頭:「不是。在鬼魂的狀態下,那個牛鼻子只能用不到一成的功力。他如果用術法對付我,我是肯定招架不住的。」
「而且他剛才並不是被我殺了,而是逃走了。逃去了他另一個身體里。」
牛鼻子在鈴鈴之前,必定已經成功地奪取過很多人的肉身。他的本體被我幹掉,不能再使用,魂和意識則可以去到其他容器身上。
下次再出現,他就是另一副樣子,我們會認不出來。
是個大麻煩。我回去得重點提醒局裡注意。
我們乘船又返回了山洞裡。
洞內的大戰已經結束了。
陰兵們已經徹底消失不見,所有的戰船和兵器都變回了紙紮的樣子,漂在水面上。
共工氏族人也消失了,洞內安靜得仿佛我們之前看到的大戰是一場夢。
陰兵是受到牛鼻子的召喚才從地府里出來,牛鼻子一走,陰兵也就原地消失,回到地府去了。
18
我們一直走回到峽谷盡頭,再次跳入水中,回到了小溪邊上。
天已經微微亮了。
回到村裡休息了一會,我們就告別了老楊。
張晨道:「你們先回去,我還要把上樹的那批客戶再繼續送到目的地。」
連續跑了幾個任務沒休息,我也是累得夠嗆,只想趕緊回家睡個一整天。
天真的我還沒想到,一棟即將沉入地下的猛鬼大樓正在等著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