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而那時,躺在另一間屋子裡的我,一無所知。
後來,不知為何,我的身子日漸虛弱,漸漸地下不來床榻。
易煥停了私塾的課,照顧著我。
可我還是在那一年的冬天閉上了眼。
我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下葬那一日,易煥哭得泣不成聲。
他說,若有來世,要與我再續前緣。
他的痴心讓許多女子動容。
很快,他就娶了續弦。
不是柳員外千金,是另一位富商小姐。
易煥一直考不中,岳父給他捐了官。
幾年後,易煥嬌妻美妾在側。
那位妾室與我身形很像,生下的女兒取名為「思鶴」。
他壽終正寢,一世順遂。
我作為旁觀者看著這一幕幕,只覺得手腳發寒。
那些細節,真實得可怕。
我愈加肯定了之前自己的猜測……
「醒醒,再不醒就要撓你痒痒了。」
我臉頰上傳來癢意。
一觸即離,帶著柔軟的觸感。
我緩緩睜開了眼。
14
這是何處?
我被腳下的高度嚇了一跳,險些掉下去,下意識抓牢了身邊人。
溫長湫帶著我坐在樹上。
只是不知為何,他的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似的,身子也僵硬得像塊石頭。
他的錦袍上,有一攤顯眼的口水漬,還有白白的女子粉痕。
我剛想開口道歉,就被底下面吵吵嚷嚷的動靜打斷了。
一群人跟著路佳慈的丫鬟,疾步走來。
臥房的大門轟然打開。
赤裸著身子的易煥,一把拉過被子蓋在了一女子身上。
公主愣了愣,顯然明白了過來。
路佳慈的丫鬟一把上前拉開被子。
露出了路佳慈凌亂慘白的樣子。
剛才還幸災樂禍的丫鬟驚在原地。
「竟敢在本宮的地盤上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
路佳慈狼狽地穿上了衣服。
很快,公主府的下人就將事情調查好了。
「路小姐說,她被人打暈了,至於易公子,可能是被人下了……」
公主擺了擺手,揮退了下人。
易煥吃了什麼,她自然是知道的。
她看向路佳慈道:「你真是糊塗,你看不順眼那路鶴仙,有的是法子可以治她,有必要賠上自己嗎!」
「我不是……」
藥是她主動討來的。
易煥是她主動邀約來的。
她百口莫辯。
「這次本宮也救不了你了。」公主最後看了她一眼,「往後公主府的宴席,你也不用來了。」
路佳慈面如死灰。
她呆呆地看著公主離開的背影。
易煥尋了過來。
可他還沒開口,就被路佳慈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你什麼東西,也敢碰我!」
易煥眼中陰狠一閃而過,嘴上卻道:「我也是中了藥……」
下面演著鬧劇,耳邊突然響起溫長湫的嗤笑聲。
他晃了晃手裡的瓷瓶。
裡頭的藥丸還在。
我頓時明白過來。
易煥沒有中藥。
夕陽西下,溫長湫送我回家。
到路府門口,我和他告別。
我走了幾步,再回頭,發現他仍在原地。
我轉身走向他,掏出了那個小鈴鐺:「這個,還給你。」
我本想昧著良心,私藏它的。
溫長湫垂著眼眸,夕陽灑落在他的烏髮上,鍍上了一層溫暖的光。
「這個是給你的。」
說著,他從懷裡拿出了另一個金鈴鐺,晃了晃。
一樣的樣式,左右對稱。
是一對兒。
我眼睛眨也不敢眨,仿佛在做夢一般。
溫長湫也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他突然道:「今日之事,你會覺得我惡毒嗎?我毀了路佳慈的名聲……」
他的桃花眼中俱是忐忑。
像很久很久以前,我撿到的小狗。
做錯了事情,害怕又被丟掉的小狗。
「就算你覺得惡毒,我也是不會改的。」他狀似不在意,可聲音卻在發顫。
我雖沒有生在高門大戶,但也明白,那是個吃人的地方,何況是臨安王府這種皇室宗親的府邸。
溫長湫若是個傻白甜,也活不到這麼大。
我將鈴鐺寶貝地收好。
溫長湫的眼睛驟然發亮。
「你不許後悔。」他眼眸彎彎,偷偷牽起我的手。
他說,三日後,他就來提親。
15
我恍恍惚惚地回到路府。
一個茶盞碎裂在我腳邊。
「你還有臉回來!要不是你!我的佳慈……」舅母嗚嗚哭泣。
外祖母面色難看,舅舅剜了我一眼。
我問道:「舅母是何意?」
舅母瞪向我:
「你說說,你回來後我們可有虧待過你!那個姓易的,要不是你說喜歡,佳慈怎麼會和他接觸?又怎麼會著了道!」
「都怪你個喪門星!有什么娘就有什麼女兒,你娘不守婦道跟人跑了,害得我們家名聲受損,你現在又跑回來害你表妹!」
我張了張嘴,正準備為自己辯駁,卻被外祖母制止:
「好了,都別說了。」
「事已至此,佳慈該消停點了。」外祖母道,「至於那個易煥,等他登門了,好好考察一番!」
對於這個結果,舅母顯然是不滿意的。
「鶴仙沒照顧好妹妹,罰跪祠堂三日。」外祖母道。
難道真是我錯了?
難道我就該任由她欺負?
良久後,我才吐出了一聲「是」。
外祖母未說不許進食,可沒有人端飯菜過來,只有幾口水解渴。
地面冰冷堅硬,稍有偷懶,舅母身邊的大丫鬟的竹杖就會敲上來。
午夜,趁著所有人都睡下,嬤嬤坐著輪椅來了。
她掏出白日藏下的青菜白飯,喂給我。
「小姐,等我死了,你就離開路家吧。」嬤嬤說,「我知道小姐願意回家,其實是為了給我治病……」
「不許你這麼說!嬤嬤會長命百歲的!」
絕不會像我夢裡那樣早早病死。
就這樣,我硬生生熬過了三日。
今日,是我出祠堂的日子,也是溫長湫來提親的日子。
可等了一日,我都沒有等到他。
16
黃梅天,雨綿綿。
這幾日,被關在家裡的路佳慈以看我的慘狀為樂。
她嗑著瓜子道:「沒想到溫長湫是個兔爺,虧我之前還想嫁給他!」
「聽說,臨安王府的人把他從南風館裡抬出來的時候,他身上只披著一件薄紗,滿身都是歡愛過的痕跡,氣得臨安王要另立世子……唉,你去哪裡啊!」
我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臨安王府。
對我來說,陌生又可怖的地方。
我對門房說,我來找溫長湫。
門房眼中的嫌棄一閃而過,嘴上冷冷地道:「不見,不見。」
我徘徊在臨安王府外,急得像只無頭蒼蠅。
正在這時,一個穿著素白衣裙的女子一把拉住了我:
「你是路姑娘嗎?」
……
從臨安王府到公主府的路,格外遠。
汗水浸濕了我的衣衫。
剛剛那女子說,她父親去世後,被族親覬覦,不得不賣身葬父。
是溫長湫救了她,她後來成了王府里的丫鬟,還在王妃身邊做事。
「現任王妃並非世子生母,這次出了這種醜事,王爺徹底放棄了世子,將他送給了公主,換公主去陛下那裡幫他說話,好讓他另立世子……」
終於,我在小巷裡,看到兩個人鬼鬼祟祟,扛著一個大麻袋。
麻袋裡毫無動靜。
我的心揪了起來,一咬牙沖了上去——
吃我一記碎碎平安腿!
我手腳並用,專攻男子命門,牙口也沒閒著。
麻袋裡有了動靜。
許是我一日不歇的鍛鍊,又許是我的女子身份讓他們放鬆了警惕,我竟一舉得手。
我將木棍砸到兩人的腦殼上,將兩人打暈。
我拆麻袋的手微微顫抖。
麻袋打開,露出溫長湫那雙蓄滿眼淚的桃花眼。
他被緊緊綁著,裸露出來的大片軀體還透著不正常的紅。
我用外袍裹住了他。
他看著我,眼眸亮得仿佛盛滿星光。
我解開繩索,攙扶著他離開這裡。
他倚靠在我身上,輕輕地念著我的名字:
「路鶴仙,鶴仙,鶴仙……」
就像當年,他在山上,背著我,逗我笑,一樣。
我帶著他走出這條幽深的暗巷。
17
我們在一家客棧落腳。
我鬆了一口氣以後,眼前一黑。
三天罰跪剛結束,先前都是在硬撐著。
等我再醒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榻邊的溫長湫。
他枕著腦袋,也不知道看了我多久。
屋外繁星點點。
夜風悄悄吹了進來。
燭火映襯得溫長湫的臉有些發紅。
突然,他一本正經地道:「路鶴仙,你救我的時候,把我看光了,你得負責。」
還沒等我開口,他又道:「所以,我歸你了。」
說罷,他牽起我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腹肌上:「你想做什麼都可以。」
我反應了許久,都沒反應過來。
只覺得手下觸感軟中帶硬,硬中帶軟,還很燙。
「和你彙報一下,我雖然中了暗算,但為了還未過門的娘子還是堅守住了清白,就是被打了好幾下,可能有些影響美觀,但不影響使用。」
他一向會將那些苦難的事情,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只是路過被石頭絆了一下。
明明他露出的手腕上,鞭痕交錯刺目。
「嗯,我知道的。」我說。
他眼眸中深藏的忐忑消失殆盡。
是啊,這些苦難不算什麼。
只要永遠不被打倒,苦難只會是手下敗將,不足為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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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頭髮里拿出一個沾著血的金鈴鐺,沾沾自喜道:「幸好我藏得好。」
那鈴鐺竟然是可以擰開的,裡頭赫然是一個眼熟的平安結。
是我送他的。
怪不得那鈴鐺沒有聲音。
我掏出自己的那個,裡面是一個姻緣結。
歪歪扭扭的。
他輕咳了一聲:「我照著那時你掛在腰上的那個編的。」
當年那個,是易煥買了送我的,後來已經扔了。
我問溫ṱŭ̀ₛ長湫,你還能回家嗎。
溫長湫輕嗤了一聲:
「他換不了我,所以才想把我送走。」
「我的世子之位,是我娘掙來的。」他道,「連他的異姓王封賞,也是靠的我娘。」
眼看溫長湫身子也無大礙了,我放下心來,連夜趕迴路府。
路府後門口。
溫長湫依依不捨,三步兩回頭。
我推門而入,卻見外祖母站在了那裡。
我沒有開口,也不準備開口,就這般與她站著。
終於,她道:「剛剛那是臨安王世子?」
我默認了。
「他是個好的。」她道,「但臨安王府不是個好地方。」
「當年的臨安王妃何等的女中豪傑,可惜了。」
我不知她說這話是何意。
「你若要嫁他,就等他自立門戶。」
我猛然抬眼看過去。
即便夜已深,她半白的頭髮依舊梳得一絲不苟。
幾日不見,她卻仿佛老了好幾歲。
「你和你娘一樣,是個犟的。」
「當年我不同意她嫁給你爹,她就跑了,這麼多年也不想著回來看我……」
「我知道你心裡怨我,可我若不罰你,難平你舅母的氣,你舅舅也不是個心眼大的,都怪我,年輕的時候一心撲在打仗上,沒把他們教好……」
她道:「我老了,護不了你太久了。」
說罷,她轉身離開。
我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
月光下,對影成雙,只覺蕭寂。
18
溫長湫後來又來過一次,被外祖母喊了過去。
他們聊了很久。
走前,溫長湫說,要我再給他點時間,很快的。
過了倆月,還沒等來溫長湫,易煥登門提親了。
路佳慈聞聲,氣得摔了茶盞。
但她很快就平息了下來。
「罷了,父親打聽到,殿試結果他是頭名,嫁給狀元郎也不算虧!」
「而且,他這種出身,往後也不敢管我,到時候還不是隨便我在外面玩。」
倒也是這個理。
前廳里,易煥正在對舅舅舅母表著忠心。
他正說著,瞧見我和路佳慈走了出來。
他看著路佳慈,滿目柔情。
他信誓旦旦地保證,將來後院只有路佳慈一人,不會有什麼妾室。
對比路佳慈剛剛的打算,我不由得想笑出來,只得努力憋住。
卻在此刻,溫長湫登門到訪。
舅母眼前一亮。
路佳慈驚喜得絞緊了帕子。
雖然之前有些不好的傳言,但溫長湫如今還全須全尾地站在這裡,世子之位也還穩穩噹噹,傳言不攻自破。
是個女婿的好人選。
舅母連忙招呼人坐下,將易煥晾在了一旁。
舅母打探溫長湫來此何事。
溫長湫顧左右而言他。
終於,舅舅看不下去了,直接問他是不是來提親的。
溫長湫搖了搖頭。
在舅舅要趕人前,溫長湫道:「是要來提親的,但這次沒準備好,就是怕心上人被搶了,趕過來看看。」
說著,他醋溜溜地瞥了我一眼。
我和易煥都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
路佳慈兩頰緋紅,不顧易煥難看的面色,兩眼死死地定在溫長湫身上。
舅舅面露喜色,正要再說什麼,被外祖母打斷。
她看向我道:「鶴仙,你表妹姻緣將至,你可有心上人?」
我知曉她是怕舅舅再誤會下去,到時候揭露真相後,惱羞成怒,遷怒於我。
我也索性坦然道:「有的。」
我抬眼望過去。
易煥錯愕地看著我。
他慌亂地站起來,試圖打斷我的話,轉移話題:
「我和表小姐在雲縣時見過幾次,她可能是誤會……」
我的視線越過了他:「是溫長湫,溫世子。」
我的手指指向了易煥身後的溫長湫。
易煥徹底呆住了。
溫長湫的臉紅了個徹底。
他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然後同手同腳地走了過來。
「我我我我我也是。」他道,「我傾慕路小姐許久。」
這個「路小姐」,在場的人都知道說的是誰。
說著,他直接對著外祖母行了個大禮:
「還請老夫人成全!」
外祖母瞧了他許久,久到他額上的汗珠子都滴了下來,才頷首:「你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擇日來提親吧。」
說罷,她又看向易煥:「你也是。」
得了一樣首肯的兩人,反應卻是完全不同。
溫長湫喜上眉梢,笑得合不攏嘴。
易煥只是面色僵硬地應了一聲「好」。
真是奇怪,他不是得了他心心念念的東西了嗎?
19
還未等來回家備聘禮的溫長湫,易煥出現在了我面前。
他試圖抓住我的手:「你和溫長湫是怎麼回事!」
我後退兩步,碎碎平安腳蠢蠢欲動。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我不耐煩地道。
「你明明前世只喜歡我!」易煥有些失去理智。
我的猜想得到了印證。
「所以,你夢到了前世?還是說,你是……重活了一次?」我問道。
易煥意識到失言,閉上了嘴。
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盯著我道:「我之前說的話都是真心的,我心裡有你,你可以做我的平妻!」
我問他,不是剛承諾了後院只有Ṭṻ₌路佳慈嗎。
「等我當了大官,我給你購置座宅院,用你喜歡的布置,你就是我的夫人,我們還是夫妻。」
竟有人把外室說得這麼好聽。
眼看他還要再說下去,我道:「你知道嗎,我差點被一群人欺辱!」
「我不知道!」
我盯著他:「你告訴了他們我的行蹤,還說我和你毫無關係了。」
「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嗎?還是為了急著擺脫我?」
易煥僵在了原地。
他避開了我的目光。
幾日後,路佳慈先我一步出嫁。
她癸水已經有兩個月未來了,不得不匆忙出嫁。
可她沒等來狀元夫人的稱號。
易煥的狀元被撤了。
因為有人拿出了和易煥那篇一模一樣的文章。
而且他一年前就寫好了,有同窗和夫子作證。
他本來是要參加這次科舉的,但在考前突然被人蒙住腦袋,打得在家躺了整整一年。
易煥說是自己寫的文章,但卻答不上追問的問題。
他又說是自己夢到的。
陛下震怒,易煥被下獄。
最後,易煥被罰永不錄用。
舅舅舅母讓易煥寫和離書,但他死活不願。
鬧劇一出接著一出。
南風館被查出是公主的產業。
又有位官眷告了御狀,她是六品官員的姨娘,狀告公主帶走了她的兒子——那位六品官員的庶子,後來再也沒有回來過。
一石激起千層浪。
又冒出不少人說了類似的經歷。
公主引起了萬民憤怒。
陛下不得不將公主禁足,但仍然不能平息百姓的憤怒。
最後,陛下選了和親這一方法,將公主遠嫁蠻夷。
她走的那日,萬民歡送。
倒也是一奇景。
而就在那日,溫長湫騎著高頭大馬,來接我了。
陽光正好,風平雨靜。
往後,盼坦途,但亦不懼苦難。
正文完
番外.易煥
我有個小青梅,叫路鶴仙。
小時候,我覺得她挺可愛的。
可等慢慢長大後,我發現,她並不可愛。
甚至,有點丑。
可這麼多年的情誼在那裡,我和她在一起很舒心。
而且,她家是村裡最不一樣的。
房子是最大的,她娘也是最漂亮的那個,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氣質。
和我娘完全不一樣。
後來,她爹病死了,村裡的男人都蠢蠢欲動。
有錢的美麗寡婦,誰能不動心?
我娘每次路過她家門口,都會啐一口。
沒過不久,路鶴仙娘也死了。
有人說,她不守婦道,沒有臉面活在世上,所以自盡了。
路鶴仙哭得眼睛都腫了。
我很心疼,可當看到她臉上的胎記的時候,還是有一瞬間,覺得噁心。
我連忙搖搖頭。
我不該有這樣的想法。
很快,我和路鶴仙都及笄了。
她家的嬤嬤時常給我家送吃的,我娘收得飛快,但轉頭依然看不上路鶴仙。
她家嬤嬤病死的第二年,我們成親了。
我娘雖然不喜歡她,可我讀書要花很多銀子,還需要有人照顧。
婚後的日子很平淡。
路鶴仙幹活不麻利,常被我娘罵。
開始,我還會寬慰她。
漸漸地,我覺得煩了。
怎麼這都做不好?
我娘也沒有說錯,況且被說兩句又怎麼了,吃我的喝我的,還沒多少嫁妝。
夫妻之事,我也慢慢膩了。
難道我一輩子都要這樣嗎?
某一日,我從鬥雞坊回來,遇到了暴雨。
我躲在了路邊的茅草亭里。
有個窈窕的姑娘,帶著丫鬟,匆匆跑了進來。
衣衫半濕,容貌姣好。
是柳員外千金。
看到我,她眼前一亮。
我記得,她曾經傾慕過我,但柳員外看不上我,柳夫人又強勢,她也不可能為我洗手作羹湯……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躁動起來。
若當年,我狠狠心,和路鶴仙一刀兩斷,做出不一樣的選擇,如今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
路鶴仙死的那天,我有種解放了的感覺。
但我也不是沒有良心的人。
我把她厚葬了,在她的葬禮上我還哭得泣不成聲。
有位陳姓的富商聽聞了我對亡妻深情的名聲,將女兒下嫁給我。
陳家遠比柳家富裕!
我心中狂喜,更加肯定了毒死路鶴仙的決定。
她若還活著,我哪有這種機會!
很快,我就和陳家小姐成親了,陳老爺還給我買了官。
這和金榜題名有什麼差別?
那些金榜題名的人還不一定有我風光!
雖然陳氏在房事上不太願意配合,常常把我關在門外,但大小姐嘛,有些脾氣也正常。
可沒過多久,她徹底不願與我同房了。
我實在忍不住,摸進了她房裡,然後差點被她廢了男人尊嚴。
「你不是心裡只有亡妻路氏嗎!」她道。
我以為她在吃醋,連忙表白心跡:
「我已經忘了她了,提她做什麼,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現在心裡只有夫人你!」
我一腔深情, 恨不得將心掏給她看。
卻見, 她聞言面露不悅,只是不冷不淡地「嗯」了一聲。
我並不放棄,摸上了她的手, 結果被一把甩開。
她擦著手,像是碰到了什麼髒Ṱů⁹東西。
「實話告訴你吧,我不喜歡男的。」
我腦中一片空白。
許久之後, 我才反應過來,她竟是個磨鏡!
怎麼會這樣!
半晌,我冷靜了下來。
事已至此。
我要去告訴陳老爺, 琢磨著藉此拿些好處。
我還要納幾房妾室, 傳宗接代。
他們欺瞞我許久, 理應補償給我……
陳氏卻無所謂地挑挑眉:「我爹當然是知道的, 不然你以為他為何要讓我嫁給你這種人?」
「他專門給我找的,就是你這種一心想攀高枝的,你要是說出去, 你這官別想做了。」
她笑道, 「納妾你也別想了,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發的誓, 若是違背誓言, 世人不會說你, 只會懷疑我有什麼做得不好的地方, 影響我的名聲。」
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我被拿捏在了陳家父女手裡。
我氣得發抖。
所以,從一開始,這就是一場騙局!
「你也別怪我騙你, 你難道不也騙了我嗎?」
她拿出一張泛黃的紙:「幸好我翻到了這個。」
赫然是一份未生效的和離書。
是路鶴仙的筆跡, 上面還有她自己的簽名。
「路鶴仙, 真是個好名字。」她笑道, 「可惜, 只差一點,她就自由了。」
「只差一點啊。」她喃喃感慨道, 「世間女子不由己……」
可幾年後,我還是納妾了。
因為陳氏找到了相愛之人,讓我用納妾的名義, 讓她們在我的後院相守。
那女子也毫無廉恥之心, 還大著肚子,竟能毫不留情地拋棄丈夫。
她丈夫不過是養了外室,喜歡逛花樓罷了。
後來,那孩子生了下來。
陳氏瞧了眼我,突然笑道:「感謝路鶴仙, 她讓我們尋到了一個無須受世人眼光的地方, 讓我們能夠此生相守,可惜世間再無人記得她。」
「便叫她——思鶴。」
我驚醒過來。
只是一場夢!
還好,只是一場夢!
下一刻, 一個潑婦一樣的女人闖了進來, 劈頭蓋臉就扇了我一巴掌:
「還不快起來去做早膳,你要餓死我嗎!」
「嫁給你真是我倒霉,你還敢瞪我!小心我回去告訴爹娘!」
「你還敢瞪我!當年要不是你輕薄了我,你這種人給我提鞋都不配!」
前世如黃粱一夢, 再無痕跡。
只余今生,雞飛狗跳,難以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