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之前不曾吩咐金鱗衛注意府里的動向。
以至於一些事安排妥當,我才知道消息。
江聞州的母親來李家商議婚事。
說是江老夫人身體不大好,想看孫子成親,希望我能早點嫁過去。
母親想拉我的手,我躲了一下。
她似覺得膈應,不再強求:「為娘已經替你答應了,往後嫁了人,多孝順長輩,萬不可這麼大的脾氣。」
江聞州還真是執著於為李寒月犧牲。
「我不可能嫁給他。」我沒有再為他們遮掩的意思,「他親口說,為了李寒月的幸福什麼都能做,包括娶我!」
我以為說清楚,她至少會罵江聞州兩句。
沒料到她深吸口氣,語氣反倒強硬起來:「說這個有什麼用?早不說晚不說,現在什麼都遲了,你們定親一事外面所有人都知道,現在悔婚,你是想讓李氏一族的女子都嫁不出去嗎?」
一頂大帽子扣了下來。
我倒是成了李家的罪人了!
一直都是這樣,她竭盡全力地挑剔我身上的瑕疵,試圖驗證什麼。
好像只有我特別聽話,才值得她努力生下我一樣,我以為自己應該學會習慣,沒想到心裡還是一鈍一鈍的疼痛。
「況且,他喜歡旁人又如何?」
「相處幾年,你難道還籠絡不住他嗎?」
她喋喋不休地找理由。
仿佛只要說得漂亮,事情就沒有那麼嚴重。
她尖銳的話語不斷鑽進我的耳中。
巨大的情緒碾壓過來。
我渾身發麻,僵如雕塑,怔怔道:「如果你不是我的母親就好了。」
聒噪的斥責戛然而止,她錯愕地僵在原地。
不等她回過神來指責我。
紅葉慌裡慌張地闖進來:「夫人,大姑娘暈倒了!」
頭一回,她聽到李寒月的消息,沒有立即離去,望著我幾次張口,可最終什麼也沒能說出來。
李寒月暈倒的理由很簡單。
太子妃人選定下來了。
正是我三叔家的女兒李文卓。
一個出乎意料的人選。
刺激得李寒月一病不起。
我看她是沒臉見人,不想面對事實才稱病。
以往也不是沒有這樣的情況,所以不曾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不管外面如何議論紛紛。
與我都沒有太大的關係。
算算日子,太子還挺會挑時間。
再有十天就是界門開啟的日子了。
屆時太子與太子妃一同得到仙長賜福,絕對是一件能安定人心的好事。
可惜就算是最後一些時日。
依舊會有麻煩找上我。
李寒月氣急攻心,病得不輕。
他們居然都來向我求藥。
9
我實在是有些看不懂。
這把火居然還會燒到我身上來。
到底我是他們女兒,還是李寒月是他們女兒?
如果不是確定李寒月和他們長得都不像,我都要以為是我們小時候弄混了。
聽到父親說只要一顆的時候。
我實在沒忍住與他分辨:「我算什麼東西,這藥想求就能求得來嗎?你們為什麼不進宮去求,是覺得我膝蓋比較軟,合該跪著嗎?」
父親這人,一向是說服不了我就講情面。
「月兒一向心高氣傲,這次受了那麼大的挫折,沒有藥怕是會撐不下去,你大伯只有她這麼一個孩子,就當是可憐可憐她,皇后對你分外親和,想必是覺得合眼緣,你去求藥,機會更大一些。」
我氣極反笑:「你們也不想想皇后為何忽然對我關愛有加?原來你們也知道李寒月心高氣傲!妄想成為太子妃,是她想成就能成的嗎?即便她想方設法讓我與江聞州定親,這不該是她的位置,她也坐不上去。」
「既然病了,那就待在家裡好好修身養性,免得出去看到什麼都想要,她要得起,你們給得起嗎?」
「況且有事沒事就生病,別說皇后瞧不上,其他人家也要瞧不上她。」
父親沉默良久:「不是她想成為太子妃,是我們不希望你成為太子妃。」
我愣住,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逮住機會,父親聲音拔高不少:「你自小性子軟弱,偏偏還愛較真,宮裡爾虞我詐,你怕是應付不來,可皇后在那麼多人面前把你叫到近前說話,為父擔心你會被選中,為你定親一事雖有些不合心意,但到底比入宮安穩實在。」
「江聞州讓你不開心,為父還能幫你教訓他,換做太子,為父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他長嘆一聲:「月兒主動說她可以進宮,沒想到宮裡會挑中文卓,月兒固然有自己的心思,但她只是失去父母之後心無所依,才會想要旁人的偏愛。」
10
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
但根本經不起推敲。
我只問他:「為何不同我商量?」
他們商量事的時候,李寒月在場。
我呢?我算什麼?
我不是他們的女兒嗎?
父親面露為難:「月兒說怕你不同意……」
看來他也知道說服不了我。
「你們總是這樣,願意聽她的勸說,卻沒想過私下來找我打探一下消息,皇后怎麼會無緣無故對我好,這一點你們不是應該來問我嗎?」
有商有量的才是一家人。
而我始終被排斥在外。
「你們怎麼知道我性格懦弱呢?」
「如果我較真的話,家裡早該天天吵翻天了。」
「你們總是這樣,打著為我好的旗號,做出一些讓我為難的事。」
「你真的是我爹嗎?為什麼這麼對我?」
我想告訴他,界門一開我就要走了。
他臉上的表情慢慢消失,刺痛人的話讓他掛不住臉面:「誰教你這麼與父親說話的!」
我難過不已:「沒人教,我的爹娘都不喜歡我。」
他臉色瞬間蒼白,正想說些什麼。
外面突然傳來女子與金鱗衛的爭執。
「你們攔著我做什麼!」李寒月虛弱地呼喚,「叔父!叔父!」
上一刻還在生氣的父親,一聽到李寒月的聲音,轉身就往外走去。
我站在原地,隔著門牆聽到她對我父親說:「叔父,我沒事的,別為我和妹妹吵架,莫要氣壞了身體,你看,我一點事也沒有。」
她三言兩語哄得我父親寬慰地笑出聲。
也能在瞬間倒地,讓我父親的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她的身上。
金鱗衛進來稟報:「江小侯爺求見。」
江聞州不顧一切地闖進來。
金鱗衛迅速攔住他,沒讓他繼續越線。
他臉色沉沉,衝著我喊道:「李燕婉,你有什麼怨氣直接沖我來,是我對不起你,全是我一人的意願,與她沒有任何干係。我已經進宮詢問過,殿下說需請示你的意思,只要你進宮求來一顆丹藥,我江聞州願意給你當牛做馬!」
我與他遙遙相對,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了,再不問以後就無法獲得答案。
「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說要娶我的不是你嗎?」
怎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踐踏我的心意?
江聞州掙扎得眼眶通紅:「因為你不快樂,每次對著你,都感覺你在強顏歡笑,她不一樣,明明身世悽苦,卻不會像你一樣自怨自艾,懂得想要什麼就去爭取什麼。」
別人不清楚,我還不清楚李寒月嗎!
她每次討好別人,都是要從別人那裡獲得什麼。
我愣住:「所以,你是嫌棄我,不曾像她一樣討好你嗎?」
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麼清楚。
年少時的江聞州和現在的江聞州是兩個人,他們之間早就不相關了。
他話里話外,還是有太多矛盾的細節。
我問他:「既然你不喜歡我了,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這樣我說不定早就和別人定親了,也不用你親自出馬犧牲色相。」
這個問題問住了他。
他望向我的眼神輕顫:「我不知道。」
我逐漸看不清他的神情,抹去眼角的淚珠,悵然地嘆息:「因為你貪圖她帶給你的片刻歡愉,卻依舊想要娶我,不是嗎?」
以前不明白李寒月給他們灌了什麼迷魂湯。
現在發現,不是我對他們不好。
而是我從來不會向他們索求任何東西,只一味地付出,導致他們對我所擁有的一切,都習以為常地支使。
太容易得到的東西,就不值得珍惜了。
比起和我從小的情分,對李寒月的求而不得,反而成了懸在江聞州面前的月光。
他對這種釣魚遊戲上癮了。
以至於忘了和我的約定。
每次我說要退親,他都下意識拒絕。
或許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到底喜歡誰。
可我要的,從來都是堅定不移的偏愛。
我走出院門,路過掙扎不休的江聞州,用只有他能聽到的聲音,輕聲道:「既然你做不了決定,不如我來成全你們!」
11
途徑金鱗衛身旁,我順手抽出他的佩刀,一步步走向倒地不起的李寒月。
父親連忙擋在前面:「你這是做什麼!」
我冷聲下令:「拿下他們!」
金鱗衛不再留情面,湧上前來的主僕一個不落,全被抓著退出一條路來。
父親滿臉不敢置信:「你真是反了天了!」
我毫不費力地拎起長刀,指向地上的李寒月:「你們讓我處處不順心,那我就拿她開刀,你們說我是劃破她的臉呢?還是砍掉她的手?」
話音未落。
舉起的刀就毫不猶豫朝李寒月砍下。
刺啦一聲插進地面,陷入兩寸。
李寒月尖叫著滾到一旁。
她臉色煞白,看我的眼神像是見到鬼。
滿場寂靜,父親和江聞州同時失去聲音。
她反應過來,眼裡蓄起淚,委屈的哭訴道:「我只是不想三天兩頭生病,我太想要一副健康的身體了!」
我抬手拔出長刀,繼續追上去。
李寒月嚇了一跳,徑直往我父親的方向跑去,可憐地哭喊著:「叔父,救我!」
事已至此,還有什麼不清楚的。
我把刀遞給金鱗衛:「去宮裡請個太醫過來,為我堂姐好好診治一下,看看她到底有沒有病!真病了的話,怎麼還這麼能跑?」
父親連忙喝止:「沒病是好事,切勿把臉丟到宮裡去!」
「怎麼,她沒病裝病,害我被你們斥責就這麼算了?」我不肯罷休,沖金鱗衛道:「對了,江小侯爺對我堂姐情真意切,還請殿下做主,幫我退親,成全這對有情人。」
江聞州臉色慘白:「等等,我不退婚!」
金鱗衛指揮使對他的制止充耳不聞。
娶我對江聞州母親而言是樂見其成。
人選換成無父無母的李寒月,她恐怕就要不願意了。
這也是李寒月追求一步登天。
也不願意選擇江聞州的根本原因。
一樣要被人瞧不起身份。
她也要讓別人不敢當面瞧不起。
江聞州終於被放開,他低頭轉動手腕:「你退婚以後,恐怕難以再嫁,燕婉,你會受人非議的!」
我直截了當地問:「怎麼,你是要當著李寒月的面說後悔嗎?」
他與李寒月四目相對,神情微頓。
我真心祝福:「有情人終成眷屬,我祝賀你們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父親連忙打岔:「你真以為退親說退就退嗎?陛下不會由著你們胡鬧的。」
江聞州再次看向我。
仿佛在說,事實就是如此。
我不予理睬,輕笑:「誰知道呢!」
李寒月湊上前來:「二妹妹,我知道錯了,我也是意識到錯誤,才想來找叔父說清楚,誰知道躺久了,突然跑得太急,眼睛花了一下,害得大家擔心了。」
很奇妙,我非但不覺得膈應,反而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以後別跑太急。」
這下,不止是她沒能反應過來。
父親和江聞州亦是直直地盯著我,仿佛想找出我撒謊的痕跡。
我不是沒看出他們想說點什麼,但還是拋下他們回到了院子裡,任何辯解在我這裡都沒有意義。
以前我樂意聽,現在覺得沒必要聽。
他和我父親就算得知被騙,也沒有怪罪李寒月的意思。
他們喜歡她,不管她做了什麼。
也都是下意識偏向她。
連我也一樣,以往爹娘對我苛刻一些。
我下意識會拿自己害得母親難產為理由,認為他們對我不好不是故意的,只是人之常情,心裡意難平罷了。
他們覺得李寒月所作所為,只是一個小女子的貪心,沒必要多加懲戒。
12
賜婚的旨意當天就下來了。
家裡前所未有的熱鬧起來。
江聞州幾次求見,我都讓人拒絕了。
我喜歡的始終是以前的他。
現在的他變得讓人厭倦。
……
前有太子和李文卓,後有江聞州和李寒月。
李家雙喜臨門,道賀的人源源不斷。
只是後者不太光彩。
我和江聞州定親一事,雖沒有宣揚,但熟悉的人都知道。
突然聽聞江聞州和李寒月被賜婚,各家親戚都忍不住打聽,問怎麼突然換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