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還不知道錢老闆雖然名義上是賭坊的老闆,實際上這些年真正管事的是錢夫人。
錢夫人出身商賈世家,年輕時不顧家人反對嫁了個窮小子。
窮小子一路奮鬥,終於干出點事業來,苦盡甘來,卻變了心。
整日流連青樓楚館,家裡的小妾是納了一個又一個。
錢夫人見這人是沒救了,沒哭沒鬧,只默默把家裡的生意攥在自己手裡。
任男人在外邊如何逍遙快活,她不去看,也懶得管。
這些全都是我嫁進周家聽說的。
錢老闆有如今在外人面前的光鮮亮麗全憑著錢夫人。
要他休了錢夫人和二妹妹成親,簡直痴人說夢。
除非錢夫人真的厭倦了他,將他掃地出門。
「別怪我沒提醒你,錢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燈。」
錢老爺在外頭花紅柳綠,後院又堆滿了美艷小妾,子嗣卻只有錢夫人親生的兩兒一女。
說錢夫人沒動手腳,鬼都不信。
「你就是嫉妒我比你嫁的好,我要嫁過去做正妻,而你永遠只是個妾。」
我冷笑:「等你嫁過再說吧。」
11
眨眼到了一年一度的中秋,我與周璟在老夫人那兒吃了飯,正攜手往院子裡趕。
有小廝來報,說我娘來了。
「大丫,你快救救二丫,她快不行了。」
我和周璟趕到家中,一進門就聞到一股血腥氣。
二妹妹躺在床上,身子下是一大片血跡,氣若遊絲。
三弟在床邊照顧她,但他好像也被嚇傻了,就站在那裡,什麼也不幹。
「活生生的人啊,被打成這樣,肚子裡的胎也打沒了,這可讓人怎麼活呀!」
娘拍了拍大腿,哭天搶地。
來的路上,我已經問清楚了緣由。
二妹妹有喜的事被錢夫人知道了,錢夫人找到二妹妹,說願意給錢,讓她把孩子拿掉。
可二妹妹哪能聽,她還指望母憑子貴,靠著這個孩子飛黃騰達呢。
她不僅拒絕了錢夫人,還罵錢夫人人老珠黃,怪不得被錢老爺拋棄。
錢夫人當成沒發作,放二妹妹走了。
可她回家的路上就碰到了一夥賊人,那伙賊人黑巾覆面,將二妹妹拉到巷子裡玷污了她。
不僅如此,還對她拳打腳踢。
這才落得這番下場。
當著周璟的面兒,我瞟了二妹妹一眼,對娘道。
「往後這種事直接報官請大夫就是,叫我做甚。」
「我既不是衙差,也不是大夫,幫不上什麼忙。」
「大丫,你,你說什麼?二丫可是你的親妹妹啊!」娘跌坐在地上。
什麼親弟弟親妹妹,若他們顧及一點手足之情,我上輩子也不會慘死。
我拉著周璟的手就要走,卻被撲上來的三弟抱住大腿。
「大姐,大姐夫,你們不能走啊,不能不管我們。」
「你們要是走了,二姐就死定了。」
我挪了挪腿,動不了,氣得簡直無語。
正要再罵上兩句,一旁的周璟發話。
「我已經讓家僕去請大夫,看大夫的銀子周家會出,你們只管照顧好二姑娘就行了,其他的不必煩憂。」
看見三弟眼裡陡然的精光,我猛地反應過來。
怪不得他們死活不讓我走,原來是沒錢請大夫了。
周府的彩禮,居然這麼快就花光了?
即便花光,三弟也有在周家藥材鋪子的月俸,怎會連請個大夫的錢都沒有?
回府的馬車上,我問周璟:「三弟一個月工錢多少?」
「一兩。」
居然是一兩。
這些日子我跟著老夫人看帳本,學習經商,知道一兩銀子的月錢在周家鋪子的夥計中算是不低的了。
我擰眉深思,忽略了周璟探過來略有深意的目光。
直到晚上上了床,熄了燈,我才反應過來今日當著周璟的面都做了什麼。
這些日子我與周璟越發熟絡,也越來越少在他面前遮掩自己。
今日也是氣極,竟然讓他看見了我對母不敬,親不愛的場景。
為防留下嫌隙,我掰過他的身子:「夫君沒有什麼想問的?」
暗夜裡,他咳嗽兩聲,將我摟進懷裡:「你做事自然有你的道理,我相信你。」
12
周璟這身子除了愛咳嗽,沒什麼大毛病,經常給我一種他只是感冒嚴重的感覺。
直到入了冬,他纏綿病榻,起身都困難的時候,我才真正知道油盡燈枯是什麼意思。
那日,我晨起叫他起床,叫了幾聲都毫無答應。
我俯下身去看,見他面色潮紅,呼吸深重,額頭滾燙,立即讓人去請了大夫來。
大夫只搖了搖頭,老夫人哭暈過去,我守在他床邊寸步不離,衣不解帶,三天後,他才幽幽轉醒。
只是自那天開始,再也下不了床。
「翠翠,我要走了。」
「不,周璟,你會沒事的。」
「傻瓜,我的身子我知道,這次怕是真的不行了。」
周璟交代後事般說了兩句,又沉沉睡去。
外頭風雪大,我檢查了一遍門窗,不讓絲毫寒氣吹進來,又回到床邊,靜靜看著周璟。
我嫁給他一年,這一年,是我上輩子加這輩子過得最好的一年。
他大概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了。
他要走了,我十分難過。
忍不住,鼻子一酸,眼淚就滑落下來。
我趕緊擦去淚珠,怕周璟忽然醒來,看見我這副模樣要難過。
老夫人偶爾來這裡看看,大部分時間,她是不敢過來的。
縱使早已經做好了心裡準備,真到了這一刻,她還是無法面對。
我不放心下人照顧他,也擔心他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我,便一直不敢走開。
可身子畢竟不是鐵打的,熬了一宿,就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老夫人坐在我床邊,面有喜色。
我一驚:「周璟醒了?」
「不是,翠翠,剛剛大夫來診脈,你有喜了。」
我被突如其來的喜訊衝擊地猝不及防,迫不及待就要下床去告訴周璟這個好消息。
到了周璟床前,我俯身在他耳邊:「周璟,醒醒,你要當爹了。」
他的眼皮動了動,好像聽見了。
第二天,他就醒了。
13
他有了新的期待,有了奔頭,精神明顯好了很多。
再加上各種珍貴的藥材不要錢似的灌進去,竟然奇蹟般,身子日漸好轉。
大夫說,保持現在的狀態,或許可以撐到孩子出生。
我每日的注意力都放在周璟和養胎身上。
一日,藥材鋪子的夥計來報,三弟偷拿店裡的藥材去賣錢,被抓了。
這我並不意外。
意外的是,三弟居然用賣來的銀子去賭。
上輩子,我並不記得三弟有賭癮。
也或許他上輩子就愛賭,只是我不知道。
他把家裡所有的銀子都拿去賭,賭輸了,就從鋪子裡偷藥材出去賣,被掌柜的抓個正著。
那掌柜知道我與他的關係,不知如何處理,便派人將這件事告訴了我。
我也沒有多想,直接回掌柜的將人解僱了便是。
我沒空搭理三弟,他卻自己跑來周府,說被鋪子裡的人欺負。
「他們侮辱我偷拿鋪子裡的藥材,大姐,你可得給我做主啊。」
「拿沒拿你心裡清楚,不要來我這裡假惺惺。」
我懶得應付,揮了揮手,讓管家將人攆走。
可沒想到,我只走開一會兒的功夫,他竟潛入到周璟房裡。
他手裡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抵在周璟脖子上,目露凶色。
「大姐,你不想看著姐夫就這麼死掉吧。」
「給我一千兩銀票,我就放了姐夫,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我看到這一幕,氣血上涌,險些暈厥過去。
等交了銀票,三弟剛要放下匕首。
我娘卻不知從哪得來的消息,趕了過來。
可能是愛子心切,娘指著三弟,大罵三弟畜生,又跪在地上求我不要報官。
母親的話提醒了三弟,他現在拿著銀票走出去,可能就會被官府的人帶走。
乾脆破罐子破摔,撕碎銀票,罵罵咧咧就要與周璟同歸於盡。
千鈞一髮之際,我撲過去,抓住三弟的手。
可他手中的匕首脫了手,在空中飛落,直直地插入周璟胸口。
直到縣衙的府兵趕到,將三弟帶走。
周璟流了好多的血。
我看著下人進進出出,端著血水盆子一盆盆往外送,不禁想,就算是我生產,也未必會流這麼多血。
又想,他哪來這麼多血呢。
明明身子已經虧空成那樣,平日裡臉上連點血色都沒有,怎麼還會有這麼多血流出來。
事情鬧得太大,終歸是驚動了老夫人。
我向她下跪,她卻將我扶起,輕輕抱住了我。
柳氏也難得出現了。
她依舊不愛說話,目光冰冷,只是在門前的走廊下端坐,念起了佛經。
我和老夫人平日都不信佛,此時也無可避免地臨時抱佛腳,雙手合十,在內心祈求佛祖,不要帶走周璟。
讓他再多陪我們些時日,讓他看到孩子出生。
這一次,上蒼依舊垂憐了我們。
周璟再次從鬼門關挺了過來。
14
周璟陪著我熬到了孕期五個月。
清明剛過,他就去了。
葬禮辦地很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