鮫人皇患了怪病,只有與我肌膚相貼才能緩解身體上的痛苦。
而我只是一個地位卑微的普通漁女。
他每每屈辱地倒在我的頸窩,語氣輕蔑又不甘。
「別以為我會碰你,低賤人類罷了,等病好了,賜你幾顆珍珠就給我滾。」
我心下暗笑,不碰我,還有另外的賞錢?值了!
後來鮫人皇成婚前夕,鮫人太后給了我兩條路。
一條是入海為妃,享盡榮華富貴。
另一條是放我自由,賜我珍珠百顆。
我沒有猶豫,毅然決然拿走了珍珠跟身契。
離海那日,聽說鮫人皇瘋魔了一般,要去找他消失的人類。
1
瀾淵的怪病犯了,寬大有力的魚尾纏著我,貼了我半宿。
他黏黏糊糊喊我的名字。
「阿伶……」
瀾淵的胸前常年戴著一串稀世珍珠,總是發出響聲。
我在一旁困得直打瞌睡,卻又被他攪得睡不踏實。
耳邊的呼吸再次燥熱起來。
瀾淵誘哄一般問我:「別睡,讓我再貼一會兒,好不好?」
我摸摸僵硬的背脊,望著他的眼睛卻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歡喜地覆上我的後頸,滿是愉悅的聲音里夾雜著一絲乞求。
「阿伶,永遠留在我身邊吧,好不好?」
我內心冷得如冰。
前幾日,同為僕役的漁女夏荷告訴我,鮫人太后已經在為鮫人皇相看鮫人皇后了。
「等鮫人皇后嫁進來,阿伶姐姐,你這苦日子也就熬到頭了。」
等他盡興,已是後半夜了。
他趴在我的懷裡沉沉睡去,手腳卻還緊緊地抱著我。
我撐著身體悄悄向後退去,卻在離床沿一寸的距離時,又被人扯回懷裡。
瀾淵的聲音沙啞,帶著朦朧睡意與眷戀。
「阿伶,去哪?別鬧!」
漆黑夜幕,我冷冷盯著身旁的人,毫無波瀾的心底泛起一絲雀躍。
瀾淵,我馬上就能離開你了。
2
瀾淵確實要娶鮫人皇后了。
宮裡的氣氛好不熱鬧,夏荷拉著我喋喋不休。
「准鮫人皇后今天就要來宮裡了,我們要不要去瞧瞧熱鬧?」
我被夏荷強拉著去了前院,瀾淵頎長的身影惹眼矚目。
而在他身邊,還有一道纖長的背影。
遠遠望去,十分般配。
想來那便是夏荷說的准鮫人皇后。
瀾淵應該是說了件好玩的事情,她站在他旁邊,笑彎了眼睛。
真是好一對璧人。
躲在角落的夏荷冷眼罵他:「到底是個花心的,從前鮫人皇對你那麼偏愛,一轉頭,這些好處也能給了別人。」
對我偏愛?
海浪突然翻湧了起來,我站在原地,腳底發涼。
瀾淵怎麼會對我偏愛呢?
3
瀾淵第一次發病,是在深海的宮殿中。
他從探險的海底洞穴返回時,突然昏迷不醒。
巫醫們生生熬了三天三夜,瀾淵才悠悠轉醒。
可是醒來後,他的身上就開始泛起細細密密的紅疹子。
那疹子又痛又癢,折磨得瀾淵痛不欲生。
病中的瀾淵暴怒異常,不許任何人靠近,於是上藥這活便成了難事。
那日,本應輪到秋琴去為他上藥,但上一次瀾淵打翻了剛煎好的藥碗。
藥湯潑了秋琴一身,手背至今沒好利索。
最後,是我代替她去的。
我到的時候,瀾淵剛剛睡醒,又在大發雷霆。
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緊接著,我手中的湯藥就被掀翻在地。
我低呼一聲,下意識抓住瀾淵的手腕。
有前車之鑑一般,快速躲開那滾燙的湯藥。
與此同時,瀾淵抿著的嘴唇里,竟發出一聲壓低的呻吟聲。
像是久旱逢霖,他猛地抬頭,平靜無波的眼眸盪開一抹漣漪。
下一秒,我毫無防備,就被他生生拽上了床榻。
鮫人太后來的時候,瀾淵差不多快把我扒光了。
他急切地與我肌膚相貼,似乎這樣便能緩解他的疼痛。
我百般掙扎,可是雙手卻被他輕而易舉地別在身後。
他的語氣里有著滿足,可瞧著我的深沉眼睛裡滿是輕蔑。
「你倒也不必裝得這般為難。」
他俯首在我頸側深吸一口氣,「我對你這種低賤的人類沒有興致。」
鮫人太后到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阿淵,你這是做什麼?」鮫人太后皺著眉。
「就算是想要了,何必找這麼一個最低賤的漁女……」
瀾淵有些煩躁地開口打斷:「母后,你想多了。」
昏暗的床榻間,瀾淵身上的紅疹正在快速消退,露出精壯白皙的上身。
「她對我而言,只是緩解痛苦的藥。」
瀾淵悠悠整理著凌亂的衣裳,一絲餘光都不曾瞧過我。
「我現在病好了,賜點珍珠就叫她滾吧。」
4
然而,瀾淵再次發病了。
宮殿里亮如白晝,我被老侍女拽著一路小跑到瀾淵的寢房外。
隔著門板,他痛苦的悶哼聲無比清晰。
我戰戰兢兢跪在地上,手腕被人拽起,下一秒掌心便被劃出一道細長的傷口。
濃郁的血被侍女用碗接過,不消多時,寢房裡便傳出瓷器碎裂的聲音。
鮫人太后眉頭一皺,隨後某個侍衛拽過我的手臂,手起刀落,削下我的一塊皮肉。
我身上滿是冷汗,疼得痙攣,差點昏過去。
可我不敢發出聲音,只能蜷縮著身體。
手臂上的傷口被人包紮好,嘴裡也被塞進了一塊腥苦的東西。
老侍女對我道:「這是人參,給你吊命用的,今晚還有得熬。」
此話剛說完,瀾淵的痛呼聲便溢了出來。
巫醫從裡頭出來,擦著額上的汗,說是我的皮肉都無用。
鮫人太后氣得站都站不住,無奈,只好叫老侍女攙著我進去。
瀾淵的狀態比之前還差,冷汗附在滿是紅疹的身體上,更有幾處,已經被抓得破潰了,傷及魚鱗。
「給她脫衣服!」
我本就痛得耳朵嗡嗡作響,還來不及反應,就被老侍女一把抽掉了我的腰帶,衣裳盡落。
他的魚尾纏上我的瞬間,瀾淵發出一聲滿足的喟嘆。
很快,他唇邊溢出的喘息聲逐漸歸於平靜,耳邊傳來瀾淵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是不是給我下蠱了,要不然我為什麼會得這種怪病?」
我的傷口被他擠壓,包紮的紗布被浸透,暗紅的血液蹭在他白皙的身體上,更添一抹魅色。
「阿淵,你悠著點,別把人玩死了。」
見瀾淵無事,鮫人太后鬆了口氣,囑咐了一句,便離開了。
等眾人退下,瀾淵又拖著我進了床榻。
他對我的反應不甚滿意,卻也無可奈何。
「喂!」他喊我,「你這是什麼表情?爬上我的床,這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我冷汗涔涔,咬著人參,說不出一句話。
他這才發現我的異常,連忙鬆開我。
而我的手臂早已血流如注。
5
瀾淵讓我好好養傷。
整整七日,我在瀾淵的床榻上度過了我人生最清閒的時光。
在他宮殿里打掃的侍女們不太喜歡我。
用她們的話說,我這個無才無貌的人類,憑什麼最先爬上主子的床。
我在房間內聽得一清二楚,沉默著沒理會。
瀾淵也討厭我,所以他縱容著那些閒言碎語。
他總是喜歡跟那些侍女調笑,每每目光掃到我,便收回了笑。
我很識趣,除了晚上,基本不會在他面前出現。
更多時候,我會窩在小廚房裡,幫師傅們打打下手。
這樣平靜的生活持續了不到一個月。
直到有一天晚上,瀾淵忽然摸著我的後背,問我叫什麼名字。
你看,瀾淵就是這樣的人,驕矜肆意。
偶爾興致來了,關心下腳邊的草芥,如同施捨恩惠。
「奴婢名為阿伶。」
「哪個伶?」
「是伶俐的伶。」
他的手指把玩著我的長髮:「怪不得這麼會伺候人。」
我沒說話,靜靜地躺在他的懷裡。
他抱著我側躺:「你太瘦了,我抱著硌得慌。」
「明日奴婢會多吃一些。」
他又說:「以後不要往廚房跑,一股子味,聞得我噁心。」
「以後奴婢會在伺候之前好好凈身。」
我回答得態度恭敬,也沒有半點忤逆的樣子。
可不知道哪句話得罪了他,他忽地翻了個身,把後背留給我,騰出中間好些空位。
我躺在原處,不知如何是好,也不敢隨意觸碰他,便只能望著床頂發獃。
好久,我聽見瀾淵那邊沉沉嘆了口氣。
「笨死了!」
他坐起身,將枕頭摔到我身上,一副要發火的架勢。
「我不抱你,你就不會過來抱著我嗎?」
我笨拙地坐過去,手臂剛要環上他的脖頸,卻又被他狠狠拍開。
手背紅了一片,我沒敢出聲,抬頭卻看到他氣到泛紅的眼尾。
他瞪著我半晌,才懊惱地抓了抓頭髮。
「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討厭你。」
6
瀾淵莫名其妙生了氣,一連幾天都不說話。
老侍女找我問話,我苦思冥想了半天。
「許是鮫人皇年輕氣盛,對我又實在提不起興致來……」
當天晚上,瀾淵的床榻上又多了一個赤裸著身體的美人。
「還彆扭呢?」瀾淵帶著誘哄的聲音傳來,「怎麼還縮到牆角去了?」
床榻上的夏荷沒說話。
隔著床帳,一陣窸窣聲後,瀾淵的聲音帶著些疑惑。
「你最近吃胖了?」
夏荷還未吱聲,瀾淵先惱了。
床榻上傳來一聲悶響,夏荷哀嚎一聲,隨後瀾淵暴怒的聲音傳來。
「來人!掌燈!」
我慌忙起身,趕緊將熄滅的蠟燭點燃。
老侍女聞聲也推門進來,還沒說話就見瀾淵拽著夏荷扔下了床。
「誰讓你們擅自換人的?」
老侍女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夏荷,試探地詢問道:「鮫人皇可是不喜歡夏荷?」
幾乎是同時,我覺察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到我身上。
瀾淵的聲音凜冽無比:「阿伶,滾上來!」
7
瀾淵發了狠,不管不顧扯我的衣裳。
我沒有反抗,順從著他的動作:「殿下,燭火還沒滅呢。」
本是善意的提醒,誰知道瀾淵忽然發了狠,他一口咬住我的下巴。
「你還有心思管燭火!」
下巴傳來刺痛,很顯然瀾淵是真的生氣了。
我疼,卻也只是皺緊了眉,不作聲。
瀾淵咬盡興了,才鬆開了牙齒。
隨後一個軟軟的、帶著滑膩觸感的東西舔舐上了我的傷口,像是彌補性的安慰。
我猶如被打了一棍一般,挺直著背脊,不敢動彈。
瀾淵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僵硬,他又欺身上前,狠狠咬住我的臉頰肉。
「滅蠟燭滅蠟燭,每天都要滅蠟燭,本殿長得這麼好看,難不成還委屈了你!」
他恨恨說著,又自顧自發起了火。
「不是跟你說多吃點飯,怎麼瘦得連臉頰都沒有肉!」
他的眼神越來越黑,如墨一般的長髮垂到我臉上。
那一瞬間,他的眼裡湧出複雜情緒,又逐漸歸於寂靜。
最後,他俯首咬住了我的唇,如同泄憤一樣。
「我問你,是不是想著離開我?」
「旁人都恨不得撲上來,為什麼只有你,不肯留在我身邊?」
我沉默著,沒有回答。
那晚過後,老侍女私底下找到了我。
她看著我臉上的牙印,欲言又止。
我知道她的意思,率先開口:「阿伶定會恪守本分。」
老侍女這才欣慰地點頭,臨走時還特意跟我說了個「好消息」。
「鮫人太后把你弟弟接來宮裡了。」
那一瞬間我如墜寒窟。
8
我娘生了弟弟後,家裡缺銀錢得緊。
我在海邊打漁,補貼家用,但還是不夠。
途中回過幾次家,我常常撞見我娘彎著腰,打水洗衣服。
她歲數大了,身體也不好,做這些事吃力得很。
我攢了一些碎銀,塞給我娘。
她總是搓搓手,望著我的目光有著愧疚。
「你弟弟去學堂要交銀錢,總不能叫你一個女娃娃全部擔著,我就接了洗髒衣服的活計。」
我心下不忍,張了張口,又無能為力。
我需要銀錢,需要很多很多銀錢。
能被選中,留在瀾淵身邊,我是自願的。
我猜到瀾淵或許喜歡我,即便這種喜歡是一時的,也好。
我利用著他的喜歡,偶爾得到一些賞賜。
他的珍珠真的太好使了,隨便一顆便是我們幾年的工錢。
我知道,老侍女那句話,是在敲打我。
有些規矩,是不能僭越的。
我不過一介漁女,能留在瀾淵身邊已是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