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不過如果對方是阿野,那我的願望是……」
「不過如果對方是阿野,那我的願望是……」
他錯愕地睜眼。
面前的女孩變成最熟悉的模樣。
他看到那年面容青澀的白秀,穿著最潔白的裙子。
捧著他的臉,俯身在他耳邊。
唐婉仍嬉皮笑臉地說:「我的願望是,明年生日轉帳我要 9999!」
砰!地一聲。
他猛地站起來,椅子倒在一邊。
唐婉被嚇了一跳:「怎,怎麼了阿野?」
「抱歉,我不舒服,先走了。」
他想他一定是病了。
不然怎麼滿腦子是白秀少女時候的模樣,怎麼滿腦子是她最愛他時候的模樣。
分明白秀已經在他身邊了,永遠也不會離開。
他忽然想起三個月前,公司談丟一筆大單子的那天。
他心情不好,喝了很多酒。
其實這樣的情況發生過不止一次,但每次在他最失意的時候,白秀都會陪在他身邊。
親吻他,安撫他,讓他不要太累了。
可是那一晚,白秀卻推開他,拒絕了他。
酒精讓他產生了暴怒,他擔心自己失控。
他摔門離開了,去酒吧喝酒。
然後就在那裡碰到了公司新入職的小秘書。
女孩被人拽著手,眼睛通紅。
「舅舅,你別帶我來這種地方。」
某一瞬間,那副場面觸動了他的某根神經。
他衝過去揍了那個渣滓,一拳又一拳。
渣滓說要告他,他只冷笑著甩出漫天的鈔票。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好像在宣洩某一年藏在心底的鬱氣。
女孩看著他,眼底通紅。
「我舅舅會報復你的,你走吧……」
酒精的作用下,他抓緊女孩的手,下意識地說:「我帶你走,我有錢有權,誰也動不了你!」
他拽著她走了,而女孩在知道他就是自己的上司後,獻上了她的吻。
然後一切就不可收拾了。
「你是我的,你不許走,不能走!」
夜雨漫漫,他恍惚呢喃,喚著另一個人一聲又一聲。
再後來,他對唐婉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很清楚自己只把她當成發泄工具,宣洩著對另一個人的所有不捨得。
怕白秀疼,怕白秀哭,怕白秀害怕逃跑。
他把這些年掩藏的一切慾望都施加在這個無辜女孩的身上。
也許是覺得愧疚,他開始彌補。
錢,包,車,房,他通通對唐婉有求必應。
包括唐婉的哥哥,他也立刻雷厲風行地用了手段。
助理說,那名捐贈者同時匹配唐婉哥哥和另一個人的骨髓。
捐贈者計劃的很好,先給另一個人捐,休息一周後再給唐婉哥哥捐,一切流程走得妥帖穩當。
可偏偏今天是唐婉生日,他想給女孩一個驚喜。
他敲著桌子,只問。
「對方情況?」
助理說,沒錢,連這份骨髓都是她的主治醫生自掏腰買拿下的。
沒錢就一切好辦。
於是他就花了 70 萬,讓這名捐贈者調換了救人順序,為唐婉的哥哥做了一台成功的手術。
只是沒想到他膽子這麼大,敢在捐贈中途跑了,也更沒想到,對方就這麼死了。
可他進入商圈已經許多年,在這樣不見刀劍的戰場早就鍛鍊出冷靜沉著的心態。
賠錢。
那一秒,他只有這一個想法。
錢到位了,那位自然會閉嘴,向來如此。
可為什麼心底的不安躁動怎麼都平息不下來?
13
唐婉見他要走,趕緊拽住他。
「怎麼了啊?阿野,今天是我生日,你怎麼能走呢?」
突然有人猛地摔門進來。
「唐婉你個賤人,給我滾出來!」
顧行野抬起頭,卻發現這個來鬧事的男人,和當初在酒吧他揍的是同一個人。
「你是唐婉的舅舅,不是給你錢了?」顧行野皺眉。
那人看了他一眼,然後指著他的鼻子罵。
「你也真他媽是個蠢蛋,你看看我跟她哪裡像!」
的確,從長相到氣質,沒有半點相似處。
只一瞬,顧行野就想通了一切。
他冷眼看著她:「串通的?談不攏了?」
他的意思是,唐婉很可能一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對方不過是演了一場倔強小白花,家庭破碎不堪受辱的戲碼。
而唐婉傍到他後就把男人踹到一邊,男人得不到錢自然過來接發她了。
可唐婉又怎麼會承認,她拚命搖著頭,卻什麼也解釋不出來。
「你怎麼知道我那天會去酒吧?」
顧行野倒是很平靜,他就這麼問了。
只一問,唐婉的臉色就瞬間慘白。
忽然,他扭過頭,看到家裡的保姆紅著眼睛沖了過來。
只是一瞬間,顧行野心狂亂跳動起來。
「幹什麼!」他幾乎是呵斥。
保姆停在他對面,顫抖著唇:「秀秀,秀秀,夫人她……」
「說!」
「我,我看到一張紙條。」
顧行野接過紙條,上面是白秀娟麗的字跡。
「李姨,知道你每天 8 點會準時打開冰箱給我做晚餐,一定會看到紙條的,我聰不聰明?
「不過今天是挺沉重的一天,我有一件事和你說。
「我得了絕症,今天是手術的日子。
「不出意外,我 8 點前會給你打電話報好消息。
「如果沒有電話,那就說明……
「哈哈,其實也沒關係啦,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對了,我給阿野留了信,都藏在我床底的箱子裡,密碼 0521。
「我不想他擔心,所以也沒告訴他,如果他太難過,就讓他去打開箱子吧。
「李姨也是,不要哭哦。」
14
顧行野猛喘一口氣,紅著眼打開手機。
九點三十。
「什麼病?什麼病?!」
「她沒告訴我,不可能!」
「她在哪兒,我去找她,她在哪兒?!」
保姆哽咽著嗓子,說:「不,不知道,夫人說她這兩天出門散心。」
「對,對,散心去了,她散心去了。」
「一定是生我氣了,一定是!」
「她在想法子氣我呢。」
顧行野自顧自說著,抓起外套就要離開。
唐婉拽著他:「你去哪兒阿野,你不要我了嗎?」
「滾!」顧行野一把甩開她。
唐婉摔在一邊,額角狠狠撞在桌邊。
周圍傳來驚呼。
想來這是唐婉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了,從來被男人捧在掌心寵的無法無天的女孩,無法接受這種落差。
她哭喊起來:「你怎麼能不愛我?你怎麼能不愛我?!你混蛋!顧行野,你去找白秀,你去啊,她早死了!」
「你再咒我妻子,我要你死。」顧行野眼神發直,他轉過身拿起一旁的酒瓶。
所有人都被這個場面嚇住了。
顧行野有錢有勢,沒人敢動他。
周圍安靜得可怕,窗外的雪紛紛揚揚下了很大。
與此同時,他的手機響起來。
幾乎是一秒,顧行野猛地掏出手機接聽。
「喂?!秀秀?!秀秀!我在,我在!」
電話那頭頓了一下,然後傳來男人顫抖的聲音。
「顧,顧總,怎麼是你啊?」
顧行野終於慘白了臉色。
這個聲音,他認得。
顧行野還記得,他當時說。
「既然這樣,你去聯繫對方家屬,幾十萬,還是百萬?隨便。」
如今,這個電話打到了他這裡。
白秀留下的紙條,骨髓捐贈者打來的電話,唐婉歇斯底里的威脅。
他慢慢垂下頭,變得了無生機。
這一切意味著什麼,不言而喻。
14
顧行野開車離開的路上,出了車禍。
他被當場攆斷了一條腿,額頭撞得鮮血淋漓。
司機嚇得六神無主,他卻只說,送他去醫院。
去他妻子在的醫院。
司機問。
你妻子叫什麼?電話號碼是?
他垂下頭,無助大哭,只是嚷著。
「我要找我妻子,她叫白秀,她叫白秀!」
司機以為他喝醉了酒,於是叫來了警察。
警察立刻查了白秀的行程,所在地,然後把顧行野送到了同一家醫院。
顧行野在醫院發瘋。
他拽著醫生的領子,讓他帶他見白秀。
可那名負責白秀的主治醫生只是冷冷地扔開他的手,說。
「你見不到她,她已經被火化了。」
「你說什麼?你他媽說什麼?誰允許的?啊!我要舉報你,我要讓你坐牢!」
「她自己的意思。」
顧行野徹底失去了理智:「骨灰呢?!」
「撒向青江了,也是她自己的意思。」
青江,青江……
顧行野穿著病號服趴在地上,拱著肩頭,像一隻垂死的鶴。
醫生冷眼看著他,給他的心口扎了最後一刀。
「她死的時候,孤身一人。」
「你是她的丈夫,唯一的親人,也是最該在她生命最後一刻,陪在她身邊的人。」
「可她的最後一個電話,你卻掛了。」
「顧先生,請問她是做了什麼,才讓你恨到連最後一面也不願意見?」
15
顧行野沒想到,白秀貼心為他做的一切,會成為困住他餘生的牢籠。
他行屍走肉般回到家,打開門。
空蕩蕩的房間什麼也沒留下。
白秀的照片,衣服,一切用品,全部沒了。
顧行野走到床邊,艱難地蹲下來,拿出她床底的密碼箱。
0521
他的生日。
他打開箱子,裡面是一張張紙條。
「阿野,首先很抱歉,那天給你煮了帶洋蔥的飯菜,我不是要勾起你不好的回憶的。」
顧行野笑出聲,那次吃到洋蔥,他對她甩了臉色。
很快他就後悔了,可是以後家裡真的再也沒有出現過洋蔥了。
看著白秀小心翼翼怕惹他生氣的模樣,他又好笑又心疼。
於是,他花了一年多的時間克服了不吃洋蔥這件事,可還沒等到他踐行給她看,他的傻瓜就不見了。
「第二個道歉,是因為瞞著你,沒告訴你我生病了。」
「那天我推開你,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想給你甩臉色,只是我太害怕了。」
「我既怕自己會死,又怕你難過,所以這三個月我想了又想,才想到這個辦法。」
「如果我找到適配骨髓,成功活下來,那我就好好向你道歉,然後把這些紙條全部撕碎,撕碎!」
他的傻瓜,怎麼有這麼多歉要道呢,顧行野又哭又笑。
她怕他擔心,瞞著他,忍著痛苦和害怕獨自跑去醫院的那三個月,他在幹什麼呢?
他在認識新的女人,和她翻雲覆雨,一次也沒回過家,一次沒打過電話詢問她的近況。
哦,對了,他想起來,早上的時候,也就是秀秀手術的時候吧,她給自己打過電話。
顧行野忽然就扇了自己一巴掌。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一句話。
他就以在忙為由掛斷了電話。
那時候他在做什麼呢?
他在聯繫本該救下白秀的那名骨髓捐贈者,花錢買通他過來先救唐婉的哥哥,儘管她哥還是初期,並不嚴重。
該死啊,他……
顧行野顫著手,又接著往下看。
「好咯,歉道完了,現在來說說感謝吧。」
「顧行野,你知不知道你救過我好多好多次呀?」
「初三畢業舞會,高一被霸凌,以及差點輟學那年,每一次我都差點撐不下去了,我是個不幸運的人,直到你出現。」
「阿野,到這裡你肯定會不明白吧,為什麼我這麼愛你,還捨得什麼都不告訴你,還捨得把一切都清空。」
「因為啊,阿野,如果我真的死了,我怕我一天天日漸消瘦的身體,我臨死時抓住你的手,以及房間裡的照片衣服,那些一切我們的回憶,都會成為你無法磨滅的陰影。」
「我不要那樣,阿野,我要你忘記我,我要你向前走,別回頭。」
顧行野已經哭不出來了,捧著這些紙條,緊緊貼在胸口。
他該如何面對這樣沉重的愛。
他根本配不上啊,是他害死了她。
是他親手,把他的秀秀送進了地獄……
顧行野心臟劇烈的抽痛,晃眼間,他看到夾在鐵箱縫隙的一張小紙。
「顧行野,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怎麼會這麼愛我,這麼非我不可呀……」
16
白秀死後的第三個月,顧行野的腿傷也基本痊癒了。
這一天,他開著車來到青江邊。
把一塊雪白的,點著蠟燭的生日蛋糕擺在欄杆邊。
這些天發生了很多事,比如唐婉的哥哥,骨髓移植後出現強烈的排異反應,不久就過世了。
比如唐婉的假舅舅把唐婉揍了好幾頓,唐婉報警讓他進了拘留所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