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隻字不提結婚的事,若是以往,我不知道心底得蓄下多少苦澀。
只是今天,我已經開看了。
「那都是我分內之事,拿錢辦好事,天經地義。」
我體面一笑。
熟悉的聲音卻又跟道:「任姐姐有這樣的職業操守,我太放心了。」
所有人轉頭,看司見祁笑著插話。
「顧叔叔,這回要換我耽誤姐姐一段時間了。」
他神色自然,瞥過顧紹澤時卻不掩得意。
顧父一看,也頓時瞭然,乾笑著圓場:「好好,長依心思細膩,你倒是有福氣了。」
一場晚宴在尷尬中度過。
尤其是動不動在我旁邊說要拜我為師的司見祁,煩得我懶得回應。好在他最後被司家人帶走。
結束後,我剛踏出大門,身後傳來一聲慌亂的叫聲:
「任長依——」
我知道是顧紹澤,但我沒有停留。
腳步聲凌亂嘈雜,下一秒,我的衣袖被死死抓住。
「你要……你要離開我?
「我們還像以前那樣不行嗎?」
他翁動著唇,神色乞求。
「那許靈兒呢?」
我勾唇笑問,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的表情僵了一瞬,迷茫在他眼底一滑而過。
他掙扎猶豫,嘴張了又合,見我沒耐心要走,他慌不擇路:
「我想清楚了,我愛的是你。
「許靈兒只是……我把她妹妹看,她性子純真,我多照顧些也是應該的。至於結婚,就算我我和她結婚了又怎麼樣。我們這種聯姻,只要做個樣子就行,誰管你私下怎麼樣。」
9.
他這番話一出口,我沒控制住自己的神情。
人無語到極致,是忍不住會笑的。我氣得低笑一聲:
「抱歉,你們這圈子我嫌噁心。」
他哪來的臉跑到這裡和我說這些話?
他和許靈兒相親相愛時,有一秒想起我嗎?
本就既要又要,現在這副大夢初醒的深情模樣,他不嫌噁心我還嫌棄呢。
我冷淡地轉身,全然不顧他面上血色一瞬間全然褪去,蒼白得像張白紙。
我的心底,已經冰涼一片。
遲來的情深,和垃圾無異。
在家裡休息了幾天,司見祁帶我去了米蘭。
他主修美術,來這裡參加個畫展。
出行的這幾天,他告訴我他從小身體不好,又有哮喘,故而所有人將他當花瓶養,生怕磕了碰了。
連射箭,也是偷偷跑出來學的。
「其實,我一直很嚮往著能走出來,自由自在地跑跳,無拘無束地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
他說這話時,我們邁步在礦石公園內,遠處高聳的冷杉樹矗立成排,鍍上雪霜,宛如江流般浩浩蕩蕩。
空氣中裹挾著塵土和寒氣,呼嘯而來。
他慘白的臉被凍出不自然的紅暈,卻迎面接住落下的雪,笑得開懷。
我一直覺得他的笑很假,那種完美的、卻又疏離的不帶溫度的笑。
如今這樣,倒是鮮活真實不少。
我大口呼吸著空氣,跟著他笑,卻被他抓住,眨著眼睛問我笑什麼。
我說:「看你平時笑這麼假,也不累?」
他怔了一瞬,哈哈笑道:「難道看起來不乖順嗎?不是很有親和力的笑嗎?」
「很假,看起來不懷好意。」
我將手插進口袋,自顧自往前走。
突然脖子一緊,皺眉回頭,發現司見祁這傢伙竟拽住了我的圍巾一端。
笑得無辜,眼神卻滿是挑釁和得意。
「這樣不懷好意嗎?」
我白了一眼,一個箭步上前,反手把他的手扣在後腰。
「我錯了任姐姐。」
他委屈地嗚咽,眼睛濕漉漉地盯著我。
見我鬆開手,立馬恢復到剛才那副欠揍的樣子。
司見祁雖然是雇我來保護他的,但其實也沒什麼要我做的。
我每天就跟在他屁股後面采採風,逛逛展,倒像是公費旅遊。
我樂在其中,卻沒想到麻煩又到眼前。
許靈兒的秀也開到了米蘭。
她作為首席設計師,在謝幕時嬌笑著伸出手,露出無名指上閃亮的戒指,宣告著自己的愛情。
下一秒鏡頭掃到台下的顧紹澤,他掛在臉上禮貌的笑驟然頓住。
意識到失態,他強笑著點頭。
可誰都看出他的臉色難看。連台上的許靈兒表情也變得不自然了,臉上的笑差點維持不住。
流言紛紛,伴隨著祝福的,全是猜忌,猜忌他們感情不和、政治聯姻。
觀看著這段直播的我卻只覺好笑。
明明前段時間,顧紹澤還深情地說不願讓她涉險,如今發現不愛了,之前的所有就這麼被他拋之腦後。
自始至終,他都是這樣自私。
10.
司見祁馬上就要回國,非要拉著我去買紀念品。
他替我挑了一條很艷麗的裙子,非讓我換上。
我下意識拒絕,當保鏢這麼多年,衣著便利以成了刻在腦子裡的習慣,裙裝和高跟鞋,通常只在必要場合才會出現。
只是司見祁卻笑:「你想一輩子當保鏢?」
我拗不過他,只好換上。
出來時,愣住的不僅是我,還有他。
他眉眼一瞬間亮起,看著我足足十秒,才失笑道:「很適合你,很好看。」
他大手一揮買了下來,我抱著袋子有些無措,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著:
「你之後有什麼打算?要繼續當我保鏢嗎?」
「不了,繼續噹噹教練吧,以後教些小姑娘,教教她們防身術,告訴她們女孩子有的是力氣。」
他輕笑一聲,不再說話。
直到我們快走出商場,他又低聲開口:「不當保鏢,可以當我女朋友嗎?」
我被問得一懵。
還沒想好怎麼回答,突然一記槍聲嚇得人群尖叫四散。
我立馬警覺起來,條件反射拉著司見祁就往回跑,尋找掩體。
又是幾聲槍響,聲音居然離我們越來越近。
一個轉彎,一個蒙面人竟與我們對視上了。
我飛速反應過來,一記飛踢踹走他手裡的武器,手肘擊中他的後頸將他打昏了過去。
剛要起身,一聲子彈上膛在腦海無限放大。
陰影處還有個人!此刻他的槍口正對著我!
下一秒,我只覺有人影在我面前飛速閃過,將我飛撲在地。
與此同時那枚子彈划過我剛才的地方,直直擊中背後的牆壁。
耳邊一陣嗡鳴,我們飛快起身逃跑。
呼吸聲被不斷放大,我的腦子卻頓塞一片,仿佛停止了思考,任由人拉著我閃進一間休息室得以喘息。
「任長依,你沒事吧。」
我呆愣著抬頭,這才回神般急切檢查眼前人: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你有沒有事,藥沒掉吧。差點沒把你護住……」
我後怕地吐了口氣,沒發現司見祁的眼神瞬間冷得驚人。
「你一直這麼不在乎自己安危的嗎?」
我第一次聽到他這麼嚴肅的語氣,怔愣了一下。
「我是保鏢,保護僱主是我的職責。」
「一月期限,到昨天已滿。」
他冷冷打斷。
我抬頭看到他一臉緊繃的神色一點點瓦解,最後後怕和驚慌攀滿了他的眼睛。
「任長依,你不需要這麼拚命的。
「你已經不是保鏢了,不需要保護誰。你要做的,就是保護你自己。」
他控制不住般圈住我,聲音悶悶的。出乎意料的,我沒有推開他。
只是木訥地消化著他的話。
我回憶著從前,顧家要讓我繼續讀書,我說不用了,顧紹澤已經在交接工作,那我也該陪著他。
他們說你沒必要這麼玩命。
我說我是保鏢,要保護他一生。
我將自己放低,再放低。把忠誠當做我的投名狀,換來的只有輕視。
直到如今才發現,原來我從未好好保護過我自己。
11.
顧紹澤和許靈兒的婚禮更加可笑。
我當時沒辦,他這次辦了,辦得隆重盛大。
只是交換戒指的那刻,顧紹澤定住了。
戒指啪得一聲掉落在地,他大夢初醒般,滿眼悲痛,留下一句對不起,然後退開了婚禮宴廳的大門。
他逃婚了。
我本該不知道這個消息。
只是拎著箱子回到別墅門口時,撞見了跪在地上的顧紹澤。
見我回來,他的眼睛亮起,跪著朝我挪過來,然後從兜里掏出一個戒指盒來。
我淡漠地看著他打開盒子,露出一枚鑲著鑽石的戒指。
顧紹澤緊張地看著我,神情小心鄭重,眉眼間還壓著隱隱希冀。
「長依,以前是我沒認清內心,現在我想明白了,我只想和你結婚,只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我依舊面無表情,心裡翻不起任何波瀾。
眼神定定地落在他的臉上,在他期許的目光下,緩緩開口:
「我嫁過你一次了。
「可是那次你在幹什麼?你在慶幸推出去的人是我,沒有讓你的親愛的許靈兒身處險境。
「有的事,不是後悔就行的。」
他僵直的背脊一點點塌下去,那份僥倖在我的話下,被磨滅的粉碎。
悲痛壓垮了所有,他顫抖著去摸盒子裡的戒指,大口喘息著,卻發現手一抖,戒指掉落在地。
就像被他扔掉的從前一樣。
他想撿起,可終究不再光潔如初。
「長依……對不起……」
千言萬語卡在他的喉間,他卻只能艱難地吐出這三個字來。
我沒再理會,側身走過,不帶一絲留戀。
「長依!」
另一道聲音插了進來,我和顧紹澤雙雙回頭,是司見祁。
他捧著花束,正朝我走來。
顧紹澤的眼眶紅透,狼狽地爬起來,擋在我的身前,暗啞的聲音中帶著不可置信:
「他叫你「長依」?」
「怎麼?不可以嗎?」
司見祁掛著一如既往乖巧的笑,看向顧紹澤的眼神卻暗藏狡黠,然後歪頭看我:
「那我還是叫你姐姐?還是任教練?你喜歡什麼?」
「隨便你。」
我接下花,淡淡道,「我去吃飯,你去嗎?」
「去去!你載我還是我載你?」
他眉眼彎彎,又在我耳畔說個不停。
我踏出院門,嗯嗯著應付著他。
身後的身影還僵在原地,我卻不在乎了。
遠方陽光正好,我穩步向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