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拜託阿姨去超市買水果,我都催他趕快給阿姨轉五萬塊錢。
「買菜要五萬?」
他問我時,我正窩在沙發上握著遊戲手柄瘋狂殺戮。
「嗯,五萬。」我淡淡回應,「阿姨平時給我買這買那花銷大著呢。」
周衍清笑著說好。
然後塞給我幾張不限額度的黑卡,「裡面有很多個五萬,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以後不用再單獨問我要了。」
我說別給我卡,我用不到,然後把那些銀行卡扔給了他。
但沒過幾天,我又因為看中了一套呢子大衣,再次不厭其煩問他要五萬塊錢。
15
得知我懷孕,周衍清像小朋友一樣興奮了一整晚。這人甚至睡不著覺,半夜三更把我拉起來,說要和我商量一個月之後的婚禮事宜。
這兩年因為我的挑撥離間,他跟他爸還有小媽基本上鬧得也不怎麼來往了。
可畢竟是結婚這種人生大事,該有的流程都得有,聽說婚禮上他那個被送出國讀書的弟弟也會到場。
對此我興致索然,說隨便他。
周衍清卻問要不要喊我爸和繼母出席婚禮,一臉期待和興奮的樣子。
兩年前他曾委婉詢問我家狀況時,卻被我糊弄著搪塞過去。可他後來卻不知從哪打聽的消息,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以我的名義幫我把我爸那筆借貸還清了。
知道這事後,我一反往日溫柔體貼的形象,罵他狗拿耗子。
自那以後,他才懂得在我家的事情上最好要少管閒事。
但我想起昨晚那個夢,夢裡那個不說話的少年,我心底的惡劣因子就開始隱隱作祟。
我第一次主動給他講起我的家庭。
說我媽媽患癌去世,爸爸再婚,繼母對我也很溫柔,說鄰里鄰居的刁難嘲諷,說皮孩子們不懂事的玩笑和針對。
說我還有個親哥,不過親哥命不好,早早就死了。
談及我哥時,我語氣平淡,用最客觀的角度陳述著每一件事實。
但周衍清仍是沉默片刻。
再開口時,他居然和我說:「……其實我覺得你哥挺厲害的。」
聽他這麼誇讚我哥,一時間,我原本恰當到好處的表情都忘記了偽裝。
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想著是不是還要跟他說聲感謝。
「是嗎?」
最後我擠出一副不太贊同的表情,「但很多人罵他娘娘腔,很多人都不喜歡他。」
周衍清大概聊乏了,捏捏眉心,「他保護了我的時遇。
「別人到底人品是好是壞,其實和我關係不大,我只在乎我在意的人。
「對你好的人,就是好人。
「時遇,以後我替你哥護著你。」
真噁心。
「哥」這個字從他嘴裡迸射出來,簡直像把淬毒的箭,順著聲音鑽進我大腦里來回攪動,疼得我耳朵發嗡。
我瞥了眼旁邊的水果刀。
我頭一次以這麼誠懇的態度勸他:「以後這種玩笑就不要開了。」
16
周衍清繼續追問我的過去。
「那戀愛呢?小遇有沒有戀愛過?」
小遇……是我哥對我的專屬稱號。
這幾年我一遍遍糾正他對我的稱呼,說過很多次我不喜歡他這樣喊我,甚至很多次我都會直接翻臉,可他屢教不改。
我本想說沒有,但看著周衍清一臉期盼的神態,作為對他亂喊我名字的懲戒,我話頭一轉。
「我曾經,有個很喜歡的學長。」
周衍清一貫冷靜自持的臉上露出了馬腳。
雖然依舊面無表情,但臉色倏地就黑了下去。
我知道他這人有感情潔癖,最容不得感情中有其他人插足。
我說:「學長很有出息,高中的時候,高考發揮不錯,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學的數學。」
「人很瘦很白,笑起來有小梨渦,從來不會對人發火,是我見過最溫柔的人……」
他表情越來越僵。
可我還有一肚子話等著要說呢,這人眼眸就含冰帶怒的。
他眉目陰鷙地站在旁邊,突兀打斷我。
說他不想聽了,然後黑著臉走了。
他吃醋,心裡惱火,卻又不敢跟我撒氣。
可我現在不想理他。
螢幕里的小人肆意追著敵人狂砍,我吸了幾口空氣,突然覺得胸腔暢快了起來。
17
我哥死後,雖然沒能如他所願留給我保險賠償。
但那個酒店老闆卻送來了五萬塊錢。
在那間稱得上簡陋的出租房,走廊燈光昏暗朦朧,老闆嬉著臉上下打量我一番。
五萬塊錢用報紙包了厚厚一沓,他告訴我這算是員工意外身亡賠償費。
那雙腌足煙味的大手輕佻著拍拍我肩膀,他說我家遇到了貴人,祖墳冒了青煙。
五萬塊對我來說的確如遇甘霖,它說多不多,卻能讓我勉強順利讀完高中,然後付清大學學費。
我忍下翻湧而出的嘔吐感,在老闆走前,紅著眼睛拽住老闆衣襟。
我把那沓錢塞給他,乞求他能給我看一眼別的監控。
「又是這事!」老闆立馬變臉,罵我晦氣不知好歹。
後來我又去求過幾次,但還沒進門,就有人把我趕了出來。
再到後來,那家酒店關了門,被改成遊戲城。
不過老闆還是那個老闆。
我也終於識趣,拿著所謂「恩人」給的五萬塊錢換來了大學錄取通知書,順利讀完了整個大一。
大二開學前一天,我主動上門,說多虧那位貴人,如今我品學兼優還拿了獎學金,因此特意來感謝。
老闆誇我開竅,在我死纏爛打下,終於肯開口跟我透露兩句。
遊戲城大股東姓周。
周衍清。
也是資助我五萬塊的人。
聽到名字的一瞬間,我立馬與視頻對話中的只言詞組掛上鉤。
老闆拿出來一張關於周衍清的名片。
照片上的男人生了一副得天獨厚的好相貌,氣質疏離,與視頻里相差無異。
我盯著那張名片沉默很久。
末了跟老闆請求:「能把這名片留給我嗎,我想做個紀念。」
18
大學時,除了數學專業外,我又輔修了法學。
整日埋在書里,或者去趕一場又一場的辯論賽。
別人都說我這麼拼,未來不可限量。
只有我自己清楚,我早像被蟲蛀光的梧桐,在那個冬天跟著我哥一起死了。
直到我站在助學金領獎台上,幕布後面走出來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人。
來人寬肩長腿,手上拿了一本紅色榮譽證書,像聚焦的鏡頭一樣一步步走進我視野。
他出來時,原本熙熙攘攘的大堂一下子鴉雀無聲。
大家都在感嘆這人皮相好氣質佳。
只有我此刻腦子裡像走馬燈似的,將這張臉,連同我哥電腦視頻中短暫出現的身影,老闆給過我的照片,一同串聯在一起。
這是我頭一次與視頻里的人、名片上的人面對面。
那一刻我站著不動,背上的肌肉卻在一點點緊繃。
即便渾身全是抗拒和防備,但在他走向我的那刻,我還是迎難而上,主動上前與他握手,擠出我的笑容。
19
我不能讓我哥白死,我想搞清楚我哥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個人內心被慾望填滿的時候,根本剎不住車。
畢業後,在全班同學的驚羨下,我擠掉無數競爭者,成功去了周家公司。
那是我第一次在辦公室里撞破他的窘迫——
周衍清一向冷傲,面對別人的討好求情從不留任何情面。
但現在那個四五十歲的漂亮女人,卻趾高氣揚地蹺著二郎腿,像使喚用人一樣吩咐周衍清給她倒水倒茶。
周衍清沒有絲毫抗拒,一板一眼照她吩咐忙前忙後。
但仍是沒能取悅女人,她抱了一沓合同甩在周衍清臉上。
一時間紙張飛上飛下,周衍清站在紛紛揚揚的白紙中。
旁邊同事小聲告訴我,說這女的是周董二婚夫人。
周衍清生母還沒死前,這女人就在外面養了很多年。
甚至這女人的私生子都比周衍清年齡大。
周夫人死了還沒一個月,周董就馬不停蹄娶了這位小夫人回家。
周董脾氣雖大,卻對這位新夫人寵愛有加。
所以那天小夫人沒事找事,只是捏著嗓子在周董面前抱怨幾句,周董就發了好大的火。
辦公室里中年男人的怒斥聲隱隱傳進我的耳朵,周董罵周衍清不懂得尊敬長輩,跟他親媽一樣不識好歹,要周衍清當著全公司的面給他小媽賠禮道歉。
那天整個辦公樓的人都跑來看熱鬧。
周衍清旁若無人地跪在那女人面前。
我也站在人群里看著,聽同事們議論紛紛。
20
一直以來,周衍清在同事們口中有很多代表詞,傲慢、冷漠、沒有人情味……
可我卻在周衍清這張冷漠精緻到無瑕的表情下,逐漸感到一種神經過敏般的熟悉感和異常。
一直以來,時慈很少會對除我之外的人產生情緒,所有的謾罵嘲諷他都能置之不顧。
時慈是這麼做的,我也是。
我們並非天生冷漠,只是習慣用不近人情當作防禦機制,把別人劃在牆外,脆弱和柔軟只交予彼此。
周衍清也一樣。
在名為周衍清的這場迂迴迷宮中,我終於嗅到一絲同類氣息,在乍看毫無破綻的城牆中窺得一絲縫隙。
那天,我想到一個絕妙的主意。
我要用我哥對待我的方式對待周衍清——無限度的溺愛和包容。
殺人不過剖心切腹,只有誅心,才是我送給周衍清的最佳折磨。
從那天開始,我每天腦子裡都在想如何變著花樣討周衍清喜歡。
可我發現,他對別人的百般示好油鹽不進。
於是我學著我哥一樣,按兵不動,只慢慢在他生活里留下痕跡。
在我製造的偶遇中,他偶爾匆匆會掠我一眼,但大多數時間,他甚至連個眼神都不願給我。
也有特殊的時候——
我很多次撞破他的難堪。
那時候他會全然忘記之前精心偽裝的冷漠人設,破防一樣對我破口大罵,說不想看到我讓我滾。
說這話時,他正緊緊盯著我的眼睛,指尖緊按在桌案上,壓得關節都泛出青白色,不知是出於隱忍還是怒氣,周衍清整個身體都在微微發顫。
他齜牙咧嘴威懾力十足,隨便抓來個同事都可能對這位上司的狂怒發飆嚇到臉色發白。
但我確實內心毫無波動。
我本想一走了之。
卻突然想起小時候我不懂事發脾氣,讓哥哥離我越遠越好,哥哥卻總是以恰好的距離不動聲色陪在我身邊。
周衍清一整天滴水未進。
我學著我哥去樓下買了小餛飩,不管他愈發陰沉的臉色替他打開包裝,掰開一次性筷子遞到他面前。
「我窮,沒錢,你將就吃吧。」
說完話,我就頭也不回回到我的工位,在只有我和他在的辦公樓里,以加班的名義看起了小說。
半個小時後,周衍清擦過我身邊,連看都沒看我徑直走了。
我收拾東西緊隨其後,關了辦公室的燈,鎖好門,幫他善後。
離開辦公室前,我在外面的垃圾桶里看到了那份吃凈的塑料外殼和一次性筷子。
沒人能拒絕我哥滴水石穿般的耐心,再堅固的殼子也能被我哥鑿出個洞。
21
但最難過的點在於,如果我用我哥對我的心態對待周衍清,我就不由自主對他有了幾分同情。
比如,親眼看著他為了討好父親去討好小媽和哥哥。
比如他表面繃著一張毫無破綻的臉,卻在被周董扇耳光後躲進衛生間很久很久。
比如,最近讓整個公司都沸騰的那個合作,只有我知道,是他花了很多很多個通宵救回來的。
......
陪伴越多,了解越多。
白眼狼時遇,同情也越多。
所以後來結婚後,我騙他。
「好久沒聽到有人喊我小遇了。」我努力裝出懷念的樣子,此時此刻甚至願意喊他一聲「哥」。
「哥,你喊喊我吧。」
周衍清被哄得很受用。
捧著我的臉,與我四目相對,他將我的腦袋壓過來,與我吻在了一處。
他喚我:「小遇。」
「嗯。」
周衍清一遍遍重複:「小遇。」
我也耐著性子一遍遍回應:「嗯。」
他大概很少跟人說這種煽情的話,說起來時表情別彆扭扭的。
「小遇,我很喜,很愛很愛你。」
我伸手抱住他,「我也是。」
最開始滋生的那點同情,早在周衍清的注視下,隨著他一口一個小遇,被我對哥哥的愧疚燒得消失殆盡。
周衍清問我孩子名字要取什麼,我沒有絲毫猶豫回答:「念慈。」
說完我緊盯向他的表情,希望抓住他的某些破綻。
可他無動於衷。
因為周家倆兄弟甚至都沒記住時慈的名字,他們只知道他姓宋,平時喊他只喊那些綽號。
娘娘腔。
「念慈……」
周衍清把這倆字來回念了幾次,認真思考了很久。
22
最近一段時間,周衍清對我越來越小心翼翼。
因為我稍有不順心就折騰他,對著周衍清露出來蠻橫惡劣的一面。
這種不講道理的怒火,隨著我肚子日益變大也跟著成倍成倍膨脹。
我能看出來,他因為我的刻薄刁難變得如履薄冰。
不過他從也不問我突然任性的原因。
只是默默忍受我的一切無理取鬧,然後自以為是把這種喜怒無常歸結為:孕期反應。
為了順利幫我度過孕期反應,周衍清甚至把好不容易爭來的公司全權交由助理處理,心甘情願窩在家裡替我做家庭煮夫。
當他再次以小心翼翼的語氣,問我想吃什麼,要不要再替我煮一碗糖水。
我說:「不要,都太噁心了。」
我淡淡瞥他一眼,繼續玩著我的遊戲。
「兩菜一湯就行,最好一葷一素。」
末了又故意補充一句:「我哥以前就這麼照顧我的。」
周衍清一邊聽著,一邊很細心地記下我的要求。
我的要求太多,他囑咐了阿姨好多遍。
但阿姨年紀大了,不是忘這就是忘那。
最後沒辦法,他居然笨手笨腳開始照著食譜為我煮東西。
周衍清平時在工作上要求近乎苛刻,如今在廚房裡也有條不紊。
我嘗了一下。
不得不說,他做的東西比阿姨做的好吃太多。
但我依然厭惡地扔掉湯勺,甚至裝著生理反應嘔吐。
「飯都做不好,比我哥差得遠了。」
「看著就想吐。
「東施效顰。」
周衍清愣了一下,臉上表情空白片刻。
很快又恢復如常。
接下來的幾天,周衍清仍是樂此不疲,替我準備過冬的圍巾,計劃未來的旅程,約定孩子出生後要帶我去吃哪家的辣鍋。
他表現得很期待,我也期待,跟著他一起計劃到時候去哪玩,規劃等孩子出生後要怎樣布置嬰兒房。
只不過他期待的是我們的未來,我期待的卻是他希望落空,幻想破滅的精彩神情。
他俯身摸了摸我的肚子,肚子一痛,是寶寶在踢他。
或許是初為人父的喜悅,我看到周衍清眼眶紅了,沒一會兒便去了洗手間,裡面傳來水龍頭嘩嘩的流水聲。
23
直到結婚前一晚,周衍清才肯像只蚌一樣,毫無保留對我展示他的家庭和過去。
他說他爸其實是上門女婿,當年他媽被這男人的好皮囊迷了眼,不在乎是否門當戶對,外公如何阻攔,不管不顧,大著肚子就跟著一窮二白的男人私奔。
外公迫於無奈只好答應。
給了那男人錢,給了那男人權,到最後還搭進去一個寶貝女兒。
聽到這裡時我正一塊塊切著牛排,鮮美的牛肉被我一塊塊切割,然後送進嘴裡。
他又說,直到婚後,媽媽才發現他爸其實外面還養了個女人。不僅如此,他爸和那女人其實才是青梅竹馬打小相識,連孩子都五六歲了。
原來當年的一見鍾情都是他爸早有預謀,就連付諸一切的婚姻都像是第三者插足。
但那時候為時已晚了,周母還差幾周就要生產,連自家公司大小瑣事也早都被周父接手架空,生米早已煮成熟飯。
再然後呢?我問。
再然後——
他媽死了,而且死得蹊蹺,平時生龍活虎的一個人,突然腦出血去世。
外公央求屍檢,他爸卻說想保留妻子在世最後的尊嚴,說既然醫院檢查報告出來了,就沒有再開膛破肚的必要。
媽媽去世沒幾天,外面養著的情人就被周父娶回家,一家三口堂而皇之地鳩占鵲巢。
外公此前一直把周父當半個兒子養的,聽聞此消息後一時怒火攻心,癱倒在地。
再後來這家就變了天。
原本一向謙遜溫和的贅婿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做事手段果決,雷厲風行。
上門女婿成功上位,葉家從此真要姓周了。
就連周衍清在周家的位置也開始變得微妙,原本名正言順的周家公子,在另外一家三口面前反倒尷尬侷促。
但他還是有用處的。
周家大兒子玩世不恭,性情頑劣,就連向來手段果厲的周父也拿他毫無辦法,不過這囂張跋扈的霸王哥哥卻一向對陰鬱少言的弟弟言聽計從。
自那開始,看管好哥哥一事,就落在弟弟肩膀上。
他必須要照看好,這是他唯一存在的最大價值了。
「那後來呢,這麼多年,我一直都沒見到你哥。」
問出這個問題那刻,我喉中乾渴異常,五臟六腑中像藏了一團火,火從咽喉一路蔓延到發尾末梢。
24
和周衍清在一起後,我就很少穿高跟鞋了,但結婚那天,我妝畫得精緻,穿了最漂亮的高跟鞋。
我爸從小沒留給我什麼東西,除了我哥和那套房子外,唯一還值得一提的就是我清純無害的五官和能對感情說斷就斷的狠心。
婚禮上,我給周衍清發了消息,讓他最好少喝點酒,快點結束宴席。
要不然就錯過一場大戲。
前兩年公司核心文件泄露,在重要競標會上失手,加上一直較好的合作一方突然反水,公司一時陷入僵局。
周衍清找了外公的世交,跟人家簽了一份對賭協議,合同約定期限內要周家連本帶利一同歸還,如果出了問題,到時候要雙倍賠償。
周衍清力挽狂瀾的一番補救,卻也只挽回七成。
也因此,周衍清危難之際籠絡公司上下人心,成了大功臣。
或許是這兩年周父年紀大了力不從心,從那次變故後,周衍清慢慢有了實權,周父的位置一點點被齧食殆盡,徒留一個空殼。
前幾年周父還是董事長時,曾給過我一巴掌,怒罵我不知哪來的狐狸精,居然妄想攀上高枝當鳳凰。
當時周衍清伸手把我拽到身後,頭一次跟他爸撕破臉頂撞。
可現在,周父居然罕見好脾氣地對我寒暄問暖,連帶著這個家裡一向用鼻孔看人的小媽也對我笑意盈盈。
25
我終於在我的婚禮上見到周彥寧。
這麼多年來第一次。
取代幾年前視頻中一頭攻擊性十足的刺頭短髮,如今的周彥寧頭髮長了很多,學著像上流人士一樣精緻地梳在腦後,皮膚也白了不少,見我時很客氣紳士地與我打招呼,里里外外煥然一新。
他已經快三十了,但聽說這人最近還有出道當歌手的想法,一把年紀還痴人說夢,想必是被近幾年的糜爛生活滋潤迷糊了。
周彥寧似乎對我的自來熟特別驚詫,我賠笑解釋:「因為感覺大哥你很眼熟。」
說著話我敬了他一杯,他也回敬我,儼然一副親人和睦的模樣。
只是誰也不知道,桌下我的腳早被周彥寧夾在小腿間。
周衍清還是來晚了。
所以他錯過了我衣衫不整衝出周家書房,然後梨花帶雨哭喊的經典場面。
周彥寧也跟著裸著上身跑了出來,他此刻一頭霧水,只想著趕緊捂住我的嘴,千萬別引起別人注意。
我倆激烈爭吵間驚動了周家的客人,再然後是周家父母。
誰也沒想到上一秒還在婚禮現場大喊我願意的新娘,下一秒衣衫不整撲在新郎哥哥懷裡。
周彥寧臉上越來越慌,惱羞成怒時,他居然想抓著我的頭髮把我往房間裡拖。
我扯著嘶啞的嗓子拚命尖叫,在他懷裡橫衝直撞,最後瞅準時機全力往樓梯口撞去。
滾下樓梯時,我渾身都在疼,控制不住發抖,尤其是小腹,更像是壓上千斤重。
我仰躺在地板上虛無愣了片刻,周圍不知是誰的驚叫聲,才讓我從渾濁虛無的噩夢中醒來。
噩夢驚醒的第一眼,我對上的是姍姍來遲的周衍清的視線。
他還穿著那身我精挑細選過的婚服,之所以選這套,是因為我說過,這套黑西裝襯得他格外好看。
五官在黑絲絨西裝的襯托下愈加精緻,只是現在那張臉上現在全是不知所措。
周衍清在門口呆了半晌,踉踉蹌蹌向我撲過來。
我故意仰視周衍清,雙瞳中溢滿技巧性的破碎和疼痛。
一顆一顆的眼淚順著血跡滴在地板上,須臾就花了整張臉。
我哭著跟他說:「哥……衍清,我好疼。」
「我好疼。」
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