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交換生完整後續

2025-07-03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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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是沒感到意外,但還是覺得面前的一幕有點詭異:「那為什麼這個地方這麼溫暖啊,校長怕冷嗎?」

裴辜這次沉默得更久。

半晌,他說道:「他去人界學的,溫室養殖。」

我:「……?」

我懷疑自己聽錯了,校長卻已經喝完了那杯養生水,自然地對我招了招手:「進來吧小夏,我們到大棚里慢慢說。裴辜,這次還是麻煩你了。」

我沒反應過來:「到哪裡慢慢說?」

裴辜這次答得很快:「大棚。」

我:「……」

我抬頭看了眼那棟小小的屋子,欲言又止,還是跟著校長進去了。

這次裴辜沒有進來,但門也沒關,我回頭,看見他已經走到這片谷地別的地方去了。

「小夏,你不怕裴辜嗎?」

校長若有所思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我愣了愣,轉過頭誠實地說,「我覺得他不可怕。」

校長看上去有些驚訝:「這我倒是沒想到。」

我:「啊……您不是也不怕嗎?」

「我不一樣,」校長笑眯眯地說,「我是草,裴辜不吃草。」

我:「……」

就,蠻有道理的。

「你這次來需要簽訂終生契約,要和個個妖怪打交道,但畢竟這裡是妖界,也不算太安全,」校長從善如流地換了個話題,「其實我早就想著要派個同學保護你,原先就覺得裴辜比較合適,現在你既然不怕他,那要不就選他?」

我猶豫了一下:「啊,是不是有些不好?」

倒不是怕裴辜傷害我,我只是覺得,他是個努力上進的同學,讓他花時間保護著我,有些耽誤他。

「這有什麼不好的,」校長自然地說,「你是怕裴辜不同意嗎?他不會的。」

我茫然:「為什麼?」

「裴辜看起來凶了點,實際上脾氣很好,」校長讚嘆道,「而且他身上的凶煞之氣對驅蟲有奇效,所以我每天中午都讓他來我這裡散散步,比除蟲藥好用多了。」

我:「??」

原來校長說的「麻煩你了」是讓裴辜來散步驅蟲嗎?

我還在恍惚,校長卻嘆了口氣:「小夏,你的情況你也清楚,你已經進入覺醒期,體內的封印也維持不了多長時間了吧?」

我沉默不語。

來妖界的交換生都是從特殊家族裡選擇的年輕一代,要麼具備奇特血脈,要麼擁有特殊能力,而我之所以能拿到這個名額,和我體內的一道封印有關。

我的體內封印著一把劍。

從出生起,這把劍就被封在我體內,當我越長越大,這把劍的力量也會越來越強,持續外泄,控制不好,就會傷及他人。

我不確定能否控制這把劍,所以必須要來到妖界尋找契約妖怪,以他的力量,幫助我控制封印——這個過程將持續終生,所以這個妖怪必須一直陪伴我。

溫和穩重的,力量具有保護和撫慰作用的,忠誠又可靠的瑞獸。

——這是家裡人為我定的目標畫像。

「其實你家裡人一直叮囑我不要讓你靠近裴辜,」校長沉吟,「但其實我覺得倒沒有那麼誇張,裴辜身上的血脈對壓制你的力量有奇效,你又不怕他,真是非常合適的選擇。」

我睜大了眼睛:「壓制?」

我從沒見過什麼血脈能壓制我體內的那把劍,但校長不至於拿這種事情來哄騙我。

……所以裴辜的原形到底是什麼呢?

「這個嘛,」校長又笑了,「你自己問他?」

說完,他對著門外喊了一聲「裴辜」。

我的身邊忽然略來一陣清風。

我側過臉,看著忽然出現在面前的青年。他身姿如竹,輪廓冷峻,渾身有種難言的凶戾之氣,一雙眼睛卻如霜雪般乾淨,黑白分明。

「裴辜啊,」校長拍了拍裴辜的肩膀,「你大概也能感覺到她身上那股外泄的氣息,小夏這段時間在學校,就由你保護她怎麼樣?」

裴辜愣了一下。

我也愣了一下。

等一下——

隨即,他看向我,神色裡帶了一些怔愣。大概是看見我也是沒有反應過來的表情,裴辜的表情又沉寂下來,低下頭:「我……」

「你這孩子,」校長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麼,嗓音和藹,「小夏自己願意的。」

我想說其實還沒商量好,可看了看裴辜的表情,又想到大家都對他避之不及的畫面,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雖然也不是自願的,但肯定也沒有不願意……

怎麼說都不對,我索性也直接問了:「你願意嗎?會耽誤你的時間嗎?」

他低頭看我,我也抬眼看著他,手背在身後,規規矩矩地抿著嘴笑,就像站在長輩面前賣乖的小孩子,努力表達我的友善。

可惜他只看了一眼就反應極大地別過臉,聲音也悶悶的:「無事。」

這件事就這樣草率地定下來了。

校長又叮囑了我幾句接下來的事宜:「你要簽訂終生契約的事已經傳開了,但沒關係,學院裡的瑞獸和符合條件的妖怪我已經讓教導主任吩咐過了,接下來他們會依次在相親角和你見面,你每天中午十二點去打個卡就好了。」

說完,校長遞了幾朵雪蓮給我:「滿意的你就給他們一片花瓣,就相當於你們人類宮斗劇里的留牌。」

我:「……?」校長還看宮斗劇的嗎?

「我們每年期末都有新年晚會,今年正好,還給你增加了一個比武招親……」校長頓了頓,「不是,比武招妖的環節,花瓣為報名依據。」

我:「……」聽上去武俠言情劇校長也看。

離開校長的溫室大棚,裴辜又給我召喚了一團雲,帶我返回教學樓。

回去的路上一片沉默,我悄悄看著他,苦惱該怎麼和他搭話。

其實學院很安全,畢竟妖界現在已經通過了妖法典,隨意傷人是要被抓去蹲大牢做苦力的。

我知道校長是怕我力量失控,但這樣就要裴辜這樣的妖怪一天到晚保護我,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我醞釀了半天,最後只能問出了人界最樸實的一句話:「那個,裴辜同學,你吃了嗎?」

裴辜:「……」

我:「……」

我馬上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就是我剛剛進……大棚的時候,你有在外面吃東西嗎?」

裴辜:「……沒有。」

我立刻回過神:「對噢,你在驅蟲。」

裴辜:「……」

我:「……」

我好像不太適合說話。

可意料之外的,裴辜居然在沉默片刻後又說道:「我不吃蟲。」

我:「…………………」

其實就是,我也沒有說你一邊驅蟲一邊開小灶的意思……

我重振旗鼓:「那你餓了嗎?」

裴辜搖頭。

再度冷場。

我絞盡腦汁:「你……平時吃什麼啊?」

裴辜看了我一眼:「我不吃人。」頓了頓,他又遲疑著說:「……不要怕。」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怕啊,」我連忙解釋道,「我知道你不吃人的。」

畢竟現在妖怪吃人都要被判刑的,據我所知,有犯罪記錄的妖怪可不能進入四海學院讀書。傳聞說他吃妖怪我還信,吃人——怎麼可能嘛。

聽到我這麼說,裴辜不知道為什麼,「哦」了一聲,看上去有點無所適從:「嗯。」

傳聞中的凶獸和我想像中的形象相差甚遠,我猶豫半晌,還是決定坦誠一些,把我的情況都告訴他:「其實我體內封印著一樣東西,我是上古血脈家族的傳人。」

「我知道,」裴辜說,「是一把劍。」

「是呀,」我又有些好奇了,「你能感覺到嗎?」

裴辜:「嗯。」

這不奇怪,四海學院的妖怪應該都知道我是特殊家族來的,也能感覺到我體內的封印,只是不能像裴辜這樣,精確地說出封印了什麼。

我又繼續說:「其實我也不叫夏靈,夏靈是化名,我本命叫公孫靈。」

裴辜頓住了,接著,他好像聯想到了什麼:「公孫?」

「對啊對啊,」我點頭,並沒注意到他有點奇怪的反應,「你知道以前人界有一句詩嗎?昔有……」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裴辜用清冽的嗓音補充完了一整句詩,安靜地看著我,「是這句嗎?」

我渾身一麻,呆呆地看著他:「你還會背這些?」

「嗯,我在學人界的語言,」提到這個,裴辜的話多了一些,「也看了一些從前的古詩文。」

所以才來上青鳥老師的課嗎……

我恍然大悟,隨即又高興起來:「那我也可以教你呀,就當作你保護我的回報了。」

我們已經到了教學樓門口,到了午休時間,四周的同學寥寥無幾,但所有妖怪,在看到裴辜的一瞬間,都不約而同地大驚失色,然後轉頭就走。

還有一些看見我了,大概是有些掙扎,卻又不敢過來。

很快,這塊地域就只剩下我和裴辜。

我們就像兩顆逆著海洋的砂礫,周遭空蕩蕩的,如同無聲的浪潮。

裴辜垂下眼:「你不怕我。」

我眨眨眼:「為什麼要怕你?」

他們所說的「氣息Ṭŭ₆」大概是妖怪間源自血脈壓制的凶煞之力,可我是人類,根本感受不到。

只能看見他看起來兇巴巴的,實際上很好說話,會給我看他的筆記,會帶我騰雲駕霧,會幫校長驅蟲,還會毫不猶豫地答應保護我。

即便是以人類的標準來看,裴辜也是一個好人。

所以我才不懂,到底是為什麼我家裡人會讓我遠離裴辜?憑媽媽的眼力和爸爸的預知,不可能會相信那些奇奇怪怪的謠言,更不可能把他說成什麼青面獠牙的大凶獸……

「我的原形,你想知道嗎?」我正在走神,裴辜又沉默了許久,才輕聲問道。

我精神一震:「可以嗎?」

裴辜點了點頭,然後緩慢地摘下了頭上的系帶。

我的目光頓在他額頭的一個奇異紋路——紋路是一隻墨黑巨獸,神駿威嚴,嘴裡含著一顆血紅寶珠,透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凶戾氣息。

我:「……麒麟?」

裴辜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我話都說不清楚了:「那你,那你不是瑞獸嗎?」

傳言也太離譜了吧!

「我父親是墨麒麟,從小被拐去了魔界,不得不以惡念和煞氣為食,產生了異變,」裴辜說,「所以,我也和他一樣,會不自覺吸收一些這樣的凶煞之氣……」

現在六界基本都和諧統一,聽說魔界也開始創辦學校,只不過還沒來得及外派交換生,但想來那裡發展最慢,肯定條件也非常惡劣。

這個故事匪夷所思,我聽起來卻覺得有點心疼:「那你爸爸和你都好慘……」吃都沒得吃。

裴辜繼續說:「他把魔界的這些東西都吃完了,魔界也被他凈化了,魔們很高興,就推舉他當上了魔界之主。」

我:「……」

打擾了,原來不是小可憐,是爽文男主升級流劇本。

「我消化不了這麼多,所以,那些東西就凝成了這顆珠子,」裴辜指了指眉心麒麟口中的殷紅寶珠,「哪怕我系了髮帶,還是會散發出氣息,他們就會害怕。」

就好像黑暗中明明什麼都沒有,但直面黑暗,本身就是一種恐懼。

我之所以能屏蔽這種氣息,我猜想,和我體內的劍有關。

我一聽,又開始心疼了:「吃這些很不好受吧?」

我忽然聯想起不久前自己拉住他的手體會到的暖洋洋的感覺,頓時明白了什麼——校長說他的血脈對壓制我的封印有奇效,這哪裡是壓制呀,這不就是吸收我體內外泄的狂暴力量嗎?

我頓時愧疚不已,剛要道歉,裴辜卻搖了搖頭:「雖然暫時沒消化完,但很好吃。」說完,他還努力描述了一下:「有的像食堂里的紅燒肉,有的像白灼……」

我:「……」

我:「那我體內的那些……」

「抱歉,那些太香了,我忍不住先消化完了,」提到這個,裴辜好像有點慌亂,但很快又冷靜下來,「你需要我還回去嗎?」

我睜大眼睛,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不用!」

但我還是好奇,於是看著他,小聲問道:「那些氣息是什麼味道呢?」

「香草冰淇淋,」裴辜毫不猶豫地說,「我母親給我帶過一次。」

香草冰淇淋?

這是人界的食物,六界開放是最近的事情,魔界和妖界以前倒是互通,但人界一直封閉,裴辜的媽媽怎麼可能給他帶人界的食物?

我茫然了:「你的母親是人類嗎?」

但就算是人類,也不可能隨隨便便通行於人界和妖界啊?

「不是,」裴辜搖了搖頭,「她是一個普通妖怪。」

我:「普通妖怪?」

裴辜點頭,異常平靜:「她是食鐵獸。」

我:「…………………………」

我心想,你是不是對普通有點誤解……

食鐵獸,又名大熊貓,國寶級動物,修煉成妖怪之後,就是國寶級妖怪。

這種妖怪,喜歡食鐵,身份還這麼尊貴,難怪能通行於人界和妖界,人家根本就是有自己的 VIP 通道。

我忽然又想到,我體內那把劍早就和我融合,從另一個層面上來講,我也是非常美味,類似於香草冰淇淋的「鐵」,裴辜要是把我給吞了,說不定人界還不會追究他的責任……

——所以這肯定就是我爸媽極力勸阻我遠離裴辜的理由吧!

03

和裴辜彼此坦誠之後,我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聽爸媽的叮囑。

其實從小到大我都是那種很乖巧的孩子,但我現在已經成年了,也擁有自己做決定的權利了。

裴辜說了他不吃人,我就相信他不會真的把我當成香草冰淇淋吃掉。

畢竟現在這些氣息他都消化不了,更別提主動吸取了。

就好像一大桶香草冰淇淋,如果一口氣吃完的話,他估計也要不舒服、鬧肚子的吧?

總而言之,在這樣莫名其妙的自信之下,有著裴辜的保護,我就繼續安然地在四海學院裡學習——一般情況下他都會藏好自己,不出現在我面前。

但我和他約定好了,當我被妖怪同學們團團包圍,不知道該怎麼應對這種熱情的時候,我就會悄悄把手背在身後比個手勢,而裴辜也會適時地出現,嚇跑他們。

這招無往不利,為我的學習生涯減少了許多煩惱。

與此同時,青鳥老師告訴我,相親角廢棄了,需要一個星期的修繕。

雖然相親角這個名字令人有些難以忽略,但我的注意力已經被別的東西吸引了——那就是青鳥老師臉上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這個表情有些熟悉,而我福至心靈,忍不住猜道:「不會是因為,這段時間要拍賣相親角的名額吧?」

青鳥老師:「……」

我:「……」

我們面面相覷一會,青鳥老師又開始信誓旦旦地保證:「你放心!雖然是拍賣來的,但是這次的名額是優中選優,都是校長和教導主任親自篩選過的,絕對沒有那種不好相處的同學!」

似曾相識的說辭令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不知怎麼的,鬼使神差般問道:「那,裴辜也算不好相處嗎?」

我剛說完這話,青鳥老師臉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而我身後的樹上,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樹枝和葉片倏而飄飄洒洒落了滿地,就好像是某個站在樹上的妖怪不小心滑了一跤,險些跌下樹。

「嗯……」青鳥老師似乎是拿不准我是什麼意思,吞吞吐吐地說,「裴辜他畢竟是凶獸嘛……」

「他明明是瑞獸呀,」我不解,「青鳥老師,你們都是怎麼區分瑞獸凶獸的呢?」

「是這樣……」青鳥老師小聲說,「其實我們學院裡也沒有嚴格意義上的凶獸,畢竟大家的原形都寫在學籍上,真的窮凶極惡的凶獸也進不來……所以凶一般指的都是性格……」

「他性格不凶啊,」我想都沒想,就認真地和青鳥老師解釋,「他來蹭課,坐到最後面,不打擾其他同學,還會主動交作業。他知道同學害怕他,所以基本都不出現在大家面前,而且他也樂於助人,經常幫我的忙。」

簌簌抖動的樹枝忽然又靜止下來了。

青鳥老師愣了愣,旋即用一種很難形容的目光看著我:「小夏,你不會——」

我意識到裴辜正站在後面的樹上聽著,再聽到青鳥老師的話,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有些緊張,心跳漏了一拍。

「你不會想要和裴辜簽訂終生契約吧,」青鳥老師面露擔憂,「可你家裡不會同意的,而且,裴辜獨來獨往,他也沒有主動參與相親角名額的拍賣……應該是對去人界沒有興趣。」

我沉默了幾秒:「我沒有這麼想,我知道的,青鳥老師。」

「其實我也很想不怕他的,老師肯定要對學生一視同仁嘛,」青鳥老師嘆了口氣,看上去有點沮喪,「但是沒辦法,裴辜畢竟是麒麟,我們尋常小妖怪,害怕是本能反應,不在他面前跪下就算好的了……」

「不過,」青鳥老師話音一轉,「很奇怪,小夏,是不是因為你的血脈啊,裴辜站在你旁邊的時候,那股氣息好像就沒有那麼可怕了。」

我:「嗯……可能是我促進了他的消化?」

青鳥老師:「?」

我:「畢竟是飯前甜點冰淇淋嘛,開胃的。」

青鳥老師:「……啊??」

和青鳥老師的這場談話結束後,裴辜和我一起去吃飯。

他看著我,好像想說什麼,卻很糾結,最後才憋出一句:「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我笑了笑:「我知道呀。」

「你沒有必要……」裴辜的聲音依舊冷冽悅耳,「那麼為我說話。」

「我不是為你說話,」我糾正他,「我只是說出我自己的真實看法。」

——「在我心裡,你就是很好,一點都不凶啊。」

裴辜木住了。

身姿挺拔的青年這一刻僵硬如雕塑,表情也沉冷如水,甚至眉眼間的冷漠與戾氣越發清晰,只有一絲絲蔓延在耳根上的緋色能證實他的真實情緒。

他抿著唇,聲音低了下來,輕輕地說:「你也很好。」

我看著他眸中如月色般溫和的神色,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青鳥老師之前說的「他沒有參與拍賣」,心情忽然變得有點低落。

再好,你還不是不願意跟我簽訂契約……

這樣的心情盤旋在我心底不過片刻,就把我自己嚇了一跳——我怎麼能這麼想?

裴辜做出什麼選擇都是他的自由,我總不能因為大部分同學都想和我簽訂契約,就覺得他也必須這麼選擇吧?

這也太自戀了!

狠狠把自己罵醒,我開始認真準備周日相親角的見面。

所謂的相親角,其實就是學院裡的一個小涼亭,在湖中心,被一片鬱鬱蔥蔥的水杉林包圍著,十分隱蔽。

雖然不知道第一個見面的是誰,但應該也是瑞獸,或許我需要準備一些禮物來表達友善。

——這樣的心情,僅僅持續到我見到這個同學的前一秒。

「喲,」看上去活潑開朗的男生俊朗的面容上滿是驚喜,「小夏同學,上次之後就沒見過你了。」

我:「……」

是的,他就是一入學就問我鯤鵬能吃幾頓的那個同學。

我只能也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見呀。」

我給他分享我從人界帶來的小恐龍餅乾,他凝視著我的餅乾半晌:「這是龍?」

我十分茫然:「這是餅乾。」

「同學,我真的很好奇,」他忽然深沉了下來,「聽說你們人類以前是吃龍髓鳳肝的,真有此事?」

我:「……可能……只是傳聞……」

「我是龍鳳之後,嘲風,」嘲風的表情有些悲壯,看上去視死如歸,「我如果和你簽訂契約了,你會不會同時吃我的髓和肝?」

我:「……??」

這聽起來也太暴力了!

我:「我不會的,真的。」

「那太好了,」嘲風一秒變臉,又興高采烈起來,「我可以偷偷割點鯤鵬給你吃,我聽他們說,以前好像只有一個叫莊子的人類一個人吃完了一隻鯤鵬,看來你沒嘗過,我可以讓你嘗嘗鮮,反正他那麼大,發現不了的。」

我:「……」

不知道他是從哪裡聽說的,但是感覺他「人類文明史」這門課的成績可能真的不太好。

四海學院是高等學院,學習的是妖界的建設、人與妖的相處、妖如何在人界生存以及六界關係,基本等同於人界的大學,只是多了很多門奇奇怪怪的交際課。

妖怪的思維和人類不太一樣,這幾天我已經深有感觸。

嘲風雖然不著調了一點,但性格很熱情,我和他聊了兩句,不由得好奇地問道:「你是龍和鳳的兒子,那你不是應該在仙界嗎?」

類似於龍和鳳這種存在,大多都超脫了妖的範疇,有了自己的神格和仙身。

「這個……」嘲風眼睛望天,看上去有點心虛,「仙界太無聊了,我就都來妖界了。」

我:「哦……」

「而且不光是我啊,你知道這次轉去你們人界的朱雀,他出生就是四方神君,還不是也從神界下來了,還有諦聽,人還是冥界神獸,也來了四海學院,」嘲風又理直氣壯地說,「好吧,我說實話,現在妖界的教育水平最高,仙界和神界的神仙工作忙,都開始 996 了,魔界和冥界起步又晚,所以大家就都把自己的子女送來妖界託管了。」

這些六界的事我倒是知道一點,但四海學院居然是託兒所,讓我有點震驚。

所以裴辜也是被託管來的嗎?

「不過嘛,還有個原因,」嘲風看上去有些尷尬,輕咳兩聲,「現在仙界的白龍王是我遠房表姐,她吧,胃口很好,和月下星君成親後,差點把月老殿吃空了……當然這不是重點,我只是舉個例子。總之就是,從她那一代開始,我們白龍一族的食量就日益增多,東海龍宮的庫存撐不住了,老白龍王就把我們這些還在族裡啃老的小輩都趕出來自食其力了……」

我:「……」

嘲風:「……」

好嘛,原來是養不起了。

總而言之,嘲風的話倒是讓我有了新一層的思考——如果真的和他簽訂了終生契約,我養得起他嗎?他會不會也把我們家吃空?

我謹慎地問他:「那你,要是去了人界,也能自食其力嗎?」

嘲風理所當然地回答:「當然,你可能看我的樣子看不出來,我是白龍一族打工最勤奮的。」

我:「……好的。」

於是我給了他一瓣天山雪蓮。

仔細想想,嘲風也不錯,畢竟他血脈尊貴,足以壓制我體內的封印。

只是當我下午放學回宿舍的時候,發現以往會下來和我說兩句話的裴辜不見蹤影。

我有些奇怪,對著空曠處喊了兩聲:「裴辜?」

長身玉立的青年這才落在我身側,緊抿著嘴唇,額上的髮帶濃黑如墨,襯得他膚色如玉,甚至消減了一兩分凶煞的戾氣。

我沒察覺到什麼不對:「今天還學嗎?人類的文字。」

我之前就看得出來,裴辜是因為青鳥老師太害怕了,才不再前來蹭課,但他還是一直想學這些文字的——具體理由我不太清楚,大概是為了送信去給他在人界的母親?

他不說話,半晌才開口,卻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要選嘲風嗎?」

我愣了愣,實話實說:「可能吧……」

裴辜看上去想說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只是低下頭。

我無端覺得他的心情有一點不好,可仔細去看,他眸如落霜,神色冷冽,和之前並沒有區別。

我的宿舍被特意下了禁制,周遭一個妖怪都沒有,此刻夕陽西下,殘陽如血,天際的薄雲都被染上了淺淺的金紅色,有種難以形容的瑰麗壯美。

我沉默幾秒:「你想不想看我的那把劍?」

他這才抬頭,神情有些困惑。

我認真地說:「那把劍早就和我融為一體,我以前天天舞劍,它其實和我也算很親密,我可以舞給你看。」

雖然不知道裴辜為什麼心情不好,或者說他有沒有心情不好我也不知道,但我覺得,遇到不開心的事,那就吃點香草冰淇淋吧。

一口不夠,那就一杯。

他怔怔地看著我,眼眸中凜冽的霜色仿佛被這樣美麗的夕陽融化了些許。

我凝神,屏氣,召喚出了體內的那把劍——

霎時間,天地間狂風大作,吹落了一邊樹上的花與葉,落英繽紛,如同飄雪。

我握住劍柄,如同以前千百次那樣,開始練劍。

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模樣,但以前曾有長輩誇我「翩若游龍,矯若驚鴻」,應該也不會太差。

舞劍完畢,我氣息有點不穩,鼻息急促,感覺到身體里四溢的能量更混亂了,正有些頭暈眼花,手腕卻被裴辜拉住。

他寒星般的眼眸專注地看著我,那片霜雪仿佛被徹底融化,再也不見半分料峭,只有泠泠清泉,溶溶月色,溫和而澄澈,卻藏了許多在夜色中不為所知的複雜情緒。

裴辜看起來冷酷無情,體溫卻很高,握住我的那隻手也是溫熱的。

他的指尖落在我的腕骨,一股暖洋洋的熟悉感覺頓時傳來,而他猶豫半晌,最終還是輕輕地拉了一下我。

我們之間,近到只要稍稍一動,我的鼻尖就能抵到他的胸口。

裴辜周身一股清冽好聞的氣息頓時淹沒了我,但與此同時,那種暖洋洋的感覺瞬間蔓延到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就好像是在泡溫泉一樣,渾身上下都放鬆下來,甚至有些昏昏欲睡,身子一軟,險些跌倒。

這就是墨麒麟的血脈嗎?

我心想,這也太……太讓人上癮了。

04

除了第一天的相親角,只有嘲風一個人來了,之後的相親角,都是妖滿為患,絡繹不絕。

雖然只有獲得資格的妖怪同學才能進入這個小涼亭,但涼亭沒有任何遮蔽物,其他同學也總是站在涼亭外,用那種火辣辣的眼神看著我,偶爾還有些膽子大的會揭短,引起一場混戰。

怎麼說呢,就好像忽然從相親變成了上相親節目,還是大亂斗版本的相親節目……

比如第二天的鯤鵬,他當場給我表演了一個大變活魚,張嘴給我吐出了一片海,幸好裴辜反應快地給我召喚了一團雲,不然我就會被海水沖走了。

表情殷切的鯤鵬同學還信誓旦旦地和我保證:「大妹兒,其實我的味道呢,跟這海味也沒啥區別,不吃也行,老哥的肚子裡啥魚都有,包你滿意哈!」

我:「……」

聽說鯤鵬同學那個班的人類語言是東北虎老師教的,難怪有這樣的地域風情……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分別是我們班的丹頂鶴、石斛和錦鯉。

聽說他們家族都富賈一方,非常有錢——這大概也是我能這麼早見到他們的原因之一。

尤其是丹頂鶴,她的家族因為是珍稀妖怪,也開了人界和妖界的 VIP 通道,據說還在妖界開了生態保護觀光園,去年的妖布斯排行榜,她家家主都榜上有名。

而接下來見到的妖怪,基本都是我們班的同學——看來校長說得不錯,我們班的同學也都是他經過篩選的,一個個都很符合我們家給我定的要求。

偶爾,晚上教裴辜練字的時候,裴辜會問我,想好和誰簽訂契約了嗎?

我就搖搖頭:「大家都挺好的。」

裴辜就不說話了。

自從相親角開放以來,裴辜的心情就總是起伏不定,有時候還好,有時候就會不開心。雖然不知道理由,但他不主動說,我也沒有多問。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舞劍給他看,可是這方法的效果好像越來越小了,他經常會握著我的手,低頭看著我發獃,不知道在想什麼。

有一天晚上,我從夢中驚醒,剛走出宿舍,就看見了不遠處的樹上,裴辜正靜靜地坐著。

他一隻腿微屈,一隻腿伸直,額上的髮帶散了下來,麒麟的紋路令他看上去英俊逼人,麒麟口中那顆殷紅的寶珠顏色也不似往日凶煞,反倒有種妖冶的艷色。

裴辜微垂著眼,大概是在走神,神色都和平日的肅正冷酷不太一樣,散漫而慵懶,眼角帶著一點奇怪的潮紅。

我有些奇怪他為什麼會在這,於是喊他:「裴辜。」

裴辜就像是忽然被人從某種迷夢裡驚醒,驟然抬起眼,看向我的那一刻怔住,旋即反應極大地避開。

他翻身下樹,渾身上下都緊繃著,緊抿著嘴唇:「夏靈。」

我眨眨眼,總覺得他的反應有些……怪異,但沒有多想:「你怎麼在這啊?」

「睡不著。」裴辜低聲說,「這裡比較安靜。」

我頓時感同身受:「你是不是也做夢了?」

裴辜身體一僵,抬眼看著我,眼睛睜得大大的,表情甚至帶了點狼狽。

「嗯?」我茫然,「我剛剛就是做夢了,但不記得夢見什麼了,大概是噩夢?」

裴辜僵硬的身體這才放鬆了一點,他伸手系上髮帶,聲音輕得我幾乎都聽不見:「……不是噩夢。」

「做了好夢呀,」我聞言,回答道,「那就好。」

裴辜:「……」

他聲音悶悶的:「不太好。」

我:「?」

我想了想:「怎麼做了好夢也不好……如果是我的話,我做好夢醒來,一定會繼續睡覺,爭取延續這個好夢的。」

「延續?」裴辜失神地念著這個詞語,不過片刻,極度惹眼的緋色就染上了他的耳畔。

我點頭:「對啊。」

那股熱意逐漸向著臉頰攀升,裴辜像是忽然反應過來,單手捂著臉,神色有著顯而易見的掙扎:「我先回去了。」

和裴辜說完話,被記不清的噩夢擾亂的心緒好像都平和了一些,我對他笑得眉眼彎彎:「晚安,祝你好夢呀。」

他一怔Ṫû₉,慌亂的表情平靜了下來,清亮的眼眸盯著我,聲音很輕,兩個字說得溫柔:「晚安。」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中午,我再次來到相親角。

這次見到的,是大名鼎鼎的諦聽同學。

諦聽相貌俊秀,看上去就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性格十分沉穩,就是面無表情,也不怎麼愛說話。

我和他在相親角靜坐了五分鐘,諦聽忽然開口:「不用擔心,我不會竊取你的心聲,更不會到處亂說。」

我:「……」其實也沒有很擔心,就是感覺他年紀比我還小,不知道怎麼搭話。

諦聽的表情忽然變了:「我已經兩百歲了!我不小!」

我:「……」

諦聽:「……」

諦聽:「這是個意外,有時候我也不想聽,但我聽得到。」

我:「嗯嗯,好的。」

諦聽一板一眼地說:「你若帶我去人間,我可以幫你甄善惡,護你周全。」

我們還在交流,旁邊看熱鬧的同學先忍不住了。

「誒諦聽ṱũ̂⁵,你別裝了!你昨晚說夢話要去人界玩旋轉木馬的事情我們都聽見了!」

「就是啊,小夏同學你要小心,他雖然平時不會亂說,但他的夢話很勁爆的,上次還說出了嘲風想去食堂偷飯的大秘密!」

我:「……」

諦聽:「……」

惱羞成怒的諦聽:「你們再多話,我就曝光了!」

「你曝光啊曝光啊,這裡這麼多妖怪,誰知道你能聽到誰的!」

「就是就是,我心裡的秘密無非是想和小夏同學締結契約,那這不是妖之常情,大家都能理解。」

「你們哪裡是只想締結契約,」諦聽氣得小臉通紅,「這裡就有個不堪入耳的!」

我:「……?」不堪入耳?

我還在茫然,諦聽就馬不停蹄地念了出來:「靈靈,好香,可愛,想抱抱。」

全場寂靜。

我:「……」

周圍的妖怪面面相覷:「這誰啊?」

「嗚哇,這麼一說,小夏同學確實……」

「真的很可愛啊小夏同學,想抱抱也是正常的吧。」

「這有什麼不堪入耳的,諦聽你還離成年還有四百歲吧,難怪這都聽不了。」

我:「……」就是說,原來諦聽六百歲成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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