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惡狠狠的盯著他:
「書信呢?」
他微怔,別過頭:
「送出去了。」
氣血上涌,我整個人幾乎站不穩,拚命的捶打他:
「裴蘊,那枚錦囊可是用來救我們的孩子的!」
他驟然愣住,很快沉了臉,將我拉到角落裡,壓低聲音:
「我說你怎麼怪怪的,原來你也重生了。」
見我不語,只恨恨的盯著他,他握拳輕咳了一聲:
「我們曾是夫妻,你的便是我的,永寧侯夫人病危,太醫說唯有洛神醫可以試試,璃兒哭的厲害,我就……」
我冷笑:
「前世沒有洛神醫她不是也好好的。」
他擰眉,看著我目光沉沉:
「寧溪,我不敢賭,我已經錯過她一世,萬一今生永寧侯夫人沒這麼好運,我不能賭!」
「你既已重生就該知道,延兒並非聰慧之輩,上輩子本就庸碌無為,就算真痴傻了些也不妨事,終歸是我的孩子我會養他一輩子。」
「再說,若非你貪食貪足,孩子又怎會難產,今生你少食些,說不準就好好生下來了。」
我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抖著手指說不出話來。
與鄧璃的婚事他不敢賭,到我這兒他就敢賭了。
心神激盪之下,小腹隱隱作痛。
再也忍不住,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7
再醒來已是傍晚,裴老夫人捉著我的手嘆氣:
「我都知道了,阿蘊為了救人拿了你的書信沒來得及與你說,你生氣也是情理之中。」
「想來是因著鄧家姑娘,他也心急……」
我這才知道,裴蘊避重就輕,只解釋了拿我書信救永寧侯夫人一事。
我若是再多言,倒顯得我不願救人。
且老夫人話里話外的意思,也是勸我息事寧人。
見我不吭聲,她有幾分尷尬。
「還有一事,陸慎那孩子又提起了你們的婚事,說是非娶你不可。」
「還說……娶妻的消息已經散布出去了。」
她瞧著我臉色,斟酌著開口:
「你若仍是不願,我再想法子替你周旋——」
「不必!」
我輕聲打斷她的話,抬頭看向她。
「我願意嫁。」
書信已經追不回來了。
裴老夫人再如何對我好,終究隔了一層。
我也該為自己,為肚子裡的孩子想一想了。
老夫人所言不虛,沒出兩日,京城瘋傳鎮北司的陸慎陸大人要娶一個有孕的女子。
有人說是陸大人的風流債,被人找上門來,不得已捏著鼻子認了。
也有人說是陸慎的心上人,一直養在外頭。
陸家上下氣的厲害,恨不得與陸慎斷絕關係。
消息傳來的時候,裴蘊正與裴夫人商議婚貼事宜。
聽完裴蘊就笑開了:
「這種荒唐事也就他乾得出來,誰讓他品行不端,也是活該。」
我笑了笑,沒吭聲。
他大約是忘了,品行不端的分明是他。
裴夫人不留痕跡的瞥了我一眼,不願多言。
我垂首,起身告辭。
聽老夫人的意思,裴夫人不願我從侯府出嫁,也不願與我扯上關係。
她一直不喜我,我是知道的。
覺得沾上我這樣一個未婚先孕的女子失了體面,連提起來都髒了嘴,更不願與兒子說起這些。
老夫人無法,挑了個別苑給我,讓我以寧家女的身份出嫁。
巧了,婚期選在裴蘊大婚那天,據說日子還是陸慎親自定的。
自從洛神醫去了後,永寧侯夫人身子日漸好轉,與鄧璃的婚事也好端端的進行。
這一世,他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許是春風得意,又或是心懷愧疚,裴蘊又一次來看了我。
自從婚事確定,他已是來了好幾回了。
每次絮絮叨叨一陣子,偷摸坐一會兒就走。
就像現在這樣,他盯著我肚子:
「今日鬧得可還厲害?」
我不理。
他也不惱:
「還在生我氣呢?」
「你放心,到底是我的骨肉,等鄧夫人身子好些,我再想法子請洛神醫上門,總會叫你們母子平安。」
「還是說擔心主母,這就更不必了,這一遭我救了璃兒的母親,她絕不會再干預我納妾。」
「你安心待產,等著我就是。」
我也是不明白,他是覺得洛神醫是大白菜,想請就請,還是覺得我與他做了一世怨偶之後,還想千方百計給他做妾。
他怎麼想,總歸與我已經不重要了。
8
大婚前幾日,他終於不來了。
同樣,我也被老夫人送到了別苑待嫁。
在那裡,我還見到了寧家的遠親。
我以為是老夫人特意尋來,細問之下,才知人是陸慎想法子送來的。
我闔上雙眼,心思莫名。
不管原因為何,陸慎這一片心意,我總是要領情的。
大婚當日,裴家沒有來人。
由著寧家遠親主持,裴老夫人送來的婆子操辦。
因著我有孕在身,婚事並未大辦。
只是該有的流程卻一樣沒少。
等送入洞房,我已累的直不起腰。
好在陸慎並未讓我久等。
隔著紅頭紗,我攪著帕子心中想著措辭。
視線清晰的瞬間,對面的男人看直了眼。
好一會,聽到他喉嚨口發出的低笑聲:
「怪不得人人都要娶妻呢,這滋味真不錯。」
我想著心事,斟酌著開口:
「大人,如今滿京城都以為我肚裡的孩子是您的,不知可否請大人善待於他,我知這對您不公平,若是大人日後悔了,只要和離書一封,我馬上離開絕無怨言。」
話音剛落,對面男人的臉色陡然沉下來。
我小心翼翼的揚頭看他:
「大人?」
他起身,煩躁的踱步了會兒,才硬邦邦的開口:
「時候不早了,早點歇息吧!」
我不敢再多言。
怪不得外頭都說鎮北司陸大人喜怒不定呢,果然不假。
9
第二日我醒的時候,陸慎已經不在了。
身邊伺候的丫頭送過來府中的對牌,說是大人發了話,府中大小事由我全全做主。
我握著沉甸甸的對牌,心中五味雜陳。
前世我在裴家十幾年,也不曾掌管過府中一分一毫。
所謂世子夫人,也不過形同虛設。
直到第三日一早,陸慎才匆匆趕回來。
他眼底泛著烏青,看起來有幾分疲憊。
見我馬車準備齊全,自然而然的牽過我的手:
「走吧,陪你回門。」
我沒接話,任由他牽著。
去寧家別苑走個過場後,馬車轉了方向去裴府。
想到裴蘊也在,萬一遇上尷尬……我思量片刻,微微咬唇:
「大人可知,我肚裡的孩子父親是誰?」
他正閉目養神,漫不經心的笑了一聲:
「我怎麼知道?」
我正猶豫要不要和盤托出,那人忽而陰惻惻的笑出聲:
「我認為你還是不要告訴我比較好……」
我馬上閉嘴。
到裴家之後,我直奔老夫人的院子。
見到我她很是歡喜,忙不迭一陣詢問:
「陸家那小子對你可好?」
我輕輕頷首。
他人雖陰晴不定,心腸確是不壞的。
老夫人點頭,連道三個好。
只面上仍是愁容,不知為何竟看起來比往日還憔悴些。
詢問之下她才嘆了口氣:
「還不是阿蘊,昨日迎親的時候不知怎的摔下馬傷了腿,鄧家那丫頭嫌丟臉,這兩天兩人正鬧呢。」
我心中一個咯噔,不知為何腦海中浮現陸慎那張陰惻惻的臉。
又嘮了一會家常,她才放我離開。
陸慎被裴侯爺帶去了書房,尚未回來,我準備去等他。
剛繞過拱門,就與繃著臉走來的裴蘊迎面撞上。
他先是愣住,很快煩躁的掃了我一眼:
「我就說我大婚那天你怎麼不出現,原來是在這兒等著。」
「不就懷了身孕至於這麼纏著我不放嗎?我煩著呢,沒空理會你,你自己快回去。」
他臉色不好看,走路還微微跛足。
錦衣華服之下,頗有幾分狼狽。
我無意與他爭執,繞過他就要走。
不想走了幾步他卻不依不饒的跟上來,竟伸手扯我手臂:
「都說了讓你回院子,大著肚子你這是要去哪裡?」
這下我徹底厭煩了,猛地甩開他的手,冷冷道:
「裴世子自重,我何時說過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
他震住,擰著眉頭望著我:
「寧溪,你這又是在發什麼瘋?這孩子是誰的我能不清楚嗎?」
「還是說,你還在記恨書信的事情?」
我繃著臉,正要說話,忽而瞥見不遠處裴老夫人正被人扶著趕過來。
話又咽了回去。
直到裴老夫人走近,才拉著我的手:
「也是不巧,你剛走丫頭就來報,說是陸慎有急事要走,這會兒正在門口等你。」
她瞧著我,有幾分不舍,然下一秒目光陡然凝住,眉頭蹙起:
「阿蘊,你怎麼也在,你不是回門搶先看就去 』胡巴;士『 免費看去了嗎,怎麼一個人回來了?」
我不想摻和他們的家事,輕咳了一聲提出告辭。
裴老夫人點頭:
「也好,你日後和陸慎好好過日子,千萬別像這個孽障——」
裴蘊愣住,下意識的反問:
「為什麼要和陸慎好好過日子?」
老夫人不悅的瞪他:
「你娘沒告訴過你嗎,溪兒嫁給了陸慎,她肚子裡的孩子就是陸家那小子的啊。」
這下裴蘊的臉色徹底變了,聲音也拔高了幾分:
「你說什麼,你說寧溪肚子裡的孩子是陸慎的?」
老夫人詫異的看向他,還沒來得及說話。
不遠處傳來似笑非笑的譏諷:
「那是自然,不是我的難不成是你的?」
我渾身一震,驀然回首。
陸慎一身月白色長袍,正負手立在不遠處的桃樹下。
狹長的鳳眼微微上挑,透著三分慵懶兩分涼薄。
見我看他,懶洋洋的伸出一條手臂:
「過來!」
我抿唇,抬腳向他走去。
行至一半,一隻手將我攔住。
裴蘊死死的盯著我,嗓音發顫,微帶著啞:
「寧溪,你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誰的,可千萬別亂認。」
亂認兩個字被他壓的極重。
我莞爾,抬眼正視他:
「世子說笑了,這種事情我怎麼能認錯,不信你問問老夫人,人還是她親自幫我尋的呢。」
裴蘊僵硬的轉過頭。
裴老夫人不明所以,卻仍肯定的頷首:
「自然不假,連胎記都對得上。」
裴蘊不可置信的退了一步,嘴唇發顫說不出話來。
10
回府的路上陸慎一直閉目養神,沒有說話。
我小心的拿眼瞧他,心底思量。
看他對裴蘊的反應,想來是什麼都清楚的。
也是,鎮北司是什麼地方,怎麼會連這點事都查不出來。
猶豫了會兒,我終於開口:
「裴蘊他……」
闔著的黑眸陡然睜開,看著我,目光灼灼。
「不許說和離,不許說後悔,也不許——提姓裴的。」
我愣怔的望著他。
對視了片刻,他復又闔上眼,面上似有幾分壓抑的痛苦。
我這才注意到,他臉色比平日裡更白了些。
心頭一動,我脫口而出:
「你受傷了?」
他抿緊了唇,不吭聲。
我挪到他身邊坐下,伸手去探他的脈。
果然是受了內傷。
「既是受了傷,為何還要跟我去裴家?」
他似是哼笑了一聲,半眯著眼瞥向我:
「誰知道你這一去,還回不回來了?」
11
我想過裴蘊可能會來尋我。
只是沒想到他這麼快。
從萬安寺回來的那天,我被人攔住了車馬。
逼仄的角落裡,他雙眸暗紅,血絲布滿雙眼。
「寧溪,你好大的膽子,誰准你帶著我的孩子嫁給別人的?」
我絲毫不懼他,輕笑一聲:
「世子莫不是忘了,是你親口說孩子不是你的。」
「世子既然不認,我給肚子裡的孩子尋個爹,又有什麼錯?」
他瞳孔陡然睜大,似是不信我能說出這種話。
畢竟在他前世的記憶里,他的妻子可是個再保守不過的女子了。
半晌,他咬牙切齒的開口:
「寧溪,那是我的骨肉,血濃於水,你當真以為陸慎不會介意嗎?」
介意嗎?
也許吧。
只是在我眼中,那人的介意,也遠比這個所謂孩子的親爹更可靠些。
我退了一步,轉身欲走。
被他扯住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