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緒長安完整後續

2025-08-1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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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緒,」這是我第一次開口喚他的名字,「我只聽爹爹的。」

沈緒沒有說話,只是眼眸忽然間黯淡了不少。

回家之後,爹爹跟沈緒去了書房,不知怎麼的忽然間就吵了起來了。

「你說叫我將全部身家都上繳國庫?」爹爹一拍桌子,「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沈緒坐在那裡,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

「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爹爹眼睛一瞪,隨後說道:「入贅我家這才多久,你就覬覦上了我家的財產了?」

「每每逮到機會,就要勸我將全副身家都扔出去。」

「你小子,到底安的什麼心?」

我眼看不好,趕緊將沈緒趕回了房間。

爹爹看起來氣急了,為了哄好爹爹,我只能捨己為人了。

「爹爹,你別生氣了,我準備好了,給你要個孫子玩玩。」

爹爹剛剛平復下的心情忽然間又陰鬱起來,嘴裡嘟嘟囔囔的,不像好話。

我湊近他身邊悄悄去聽。

「我是賤的嗎,一個大的不夠,還要弄個小的氣我!」

「我那二十兩,給家裡買回來一尊大佛。」

「老祖宗誠不欺我,便宜果然沒好貨!」

9

等我帶著一身疲憊回房的時候,才發現房間沒人。

我吩咐春生出去尋人,尋了半夜也沒尋到。

「小姐,姑爺莫不是回自己家了?」

我白了他一眼,「這不就是他家嗎?」

直到天明,春生也沒尋到人。

我熬了一宿,精神不爽利,剛睡下,卻聽到門口傳來喧鬧的聲音。

與此同時,春生慌張地將門推開。

「小姐,不好了,咱府被抄了。」

「什麼?」我慌張起身,「誰被炒了?」

「咱府被抄了,抄得底朝天了都,外面來了好多當兵的,老爺被綁了,被抓之前特意囑咐我一定帶著小姐趕緊離開。」

我顧不上整理衣服,又問道:「姑爺呢,你找到他了嗎?」

春生一把扯住我的手,平日總是吊兒郎當的臉上難得正經起來。

「小姐,你知道是誰來抄的家嗎?」

我看著他的表情,一時之間心裡忽然有些發慌。

「我怎麼知道是誰呢,」我苦笑一聲,眼神有些逃避,「總不能是沈緒吧。」

春生眼睛一紅,使勁點點頭。

「就是那個畜生!」

10

春生收拾了一些金銀首飾,準備帶著我鑽狗洞。

「老爺說了,一定要將您帶到安全的地方,」春生將狗洞前的雜草弄乾凈,「小姐,趕緊的。」

我卻搖搖頭,「春生,我不能走。」

我回頭看去,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我小時候伴我長大的,不管是這裡,還是爹爹,我都不會拋棄。

我將包裹遞給春生,隨後從首飾盒裡掏出一張身契。

「我本來想給你娶媳婦的時候一塊給你的,但是現在情況緊急,我就不多說廢話了,」我將東西一股腦兒塞給春生,隨後推著他向狗洞走去。

「你自小就跟著我,咱倆什麼禍也闖過,我早就把你當弟弟了。」

「你拿著錢,趕緊走。」

春生不願意,扯著我非要一起。

可是我知道,皇家要做的事,沒有人能夠阻擋。

「我逃不掉的,春生。」

11

自花園向前廳走的時候,到處可見逃命的奴僕。

我其實應該害怕的。

可是我又想到爹爹。

一個糙漢,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卻每日將我帶在身邊,從不假手於人,即使被生意惹得焦頭爛額,也從未缺席過我人生的每一段。

忽然間,我就不怕了。

府中各處早就已經被士兵占領,當我被押解到大廳的時候,爹爹正被人捆了身體跪在地上。

沈緒一襲蟒袍坐在廳上。

實在沒想到,我沈柒,有生之年還能睡到皇子。

難怪,昨日宴席上有穿著華貴的貴女頻頻向他暗送秋波。

就連被刁難也會有貴女上前解圍。

原來下一個倒霉的,還是我沈家。

或許整個上京的人都知道了我家要遭殃,可是卻無一人願意提醒一聲。

我沈府,混得當真是一般。

跪倒在爹爹身旁時,爹爹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他聲音沙啞,整個人頹廢不堪,看起來像是老了十歲。

「乖女,是爹爹連累你了。」

我搖搖頭,抬起手用袖子將爹爹臉上的灰塵擦掉。

就算他有罪,卻也不該這般狼狽。

再一回頭,卻同沈緒的視線相撞。

「阿柒,」他開口喚我,「我……」

「民婦斗膽,請問座上是哪位皇子殿下?」

一邊的官員瞪我一眼,道:「罪婦大膽,此乃當今八皇子。」

「住嘴!」沈緒怒斥那人一聲,在回頭看我時,眼神帶上了濃郁的愧疚之色,「阿柒,我……」

「八皇子好心機,」我輕笑一聲,「為了調查竟然願意以身為餌,民婦當真是佩服。」

成親許久,我從未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過話,他有些許的怔愣。

「阿柒,你莫瞎說,我們是正兒八經拜過堂的夫妻。」

「夫妻?」我嗤笑一聲,「八皇子記錯了吧,民婦這裡還有婚書呢。」

「那婚書上白紙黑字地記錄著,民婦的夫君,名喚沈緒。」

「難道八皇子,也叫做沈緒?」

沈緒坐在那裡,滿眼失落,嘴唇啜喏著,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瞧瞧,明明該失落、該傷心的人是我。

可他卻裝得像是痛極了一般。

可明明是我,被蒙在鼓裡,連同床共枕的人叫什麼都不清楚。

12

我跟爹爹下了大獄。

生平第一次,我跟老鼠大眼瞪小眼。

熬過了幾輪黑白,我被放了出去。

沈緒站在門口等我。

見我出來,他伸手便要扶我。

我側側身,躲開了他的手。

「阿柒,你當真要與我生分了?」

「八皇子說笑了,罪婦哪敢啊,只是大庭廣眾的,您這身份同罪婦拉拉扯扯的,有損您的名聲。」

「你不要任性了,」他執意伸手來牽我的,「跟我回去。」

就在此時,有人橫叉在我們中間。

春生小小的一個,還沒我個頭高,偏偏倔強地擋在我面前。

沈緒眼裡泛起怒火,卻隱忍著沒發作。

春生套了車,趕來接我回家。

我點點頭,繞過沈緒坐上了車。

直到再也看不見他,春生才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掏出一塊手帕。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我還以為活閻王站在我面前了。」

他擦完汗,又慘戚戚地同我哭。

「小姐,姑爺的眼神像是要吃了我。」

我伸出手,慈愛地摸摸他的頭。

「春生,你想開點,他現在已經不是你姑爺了。」

「他是當朝八皇子,要你命那是分分鐘的事。」

春生嚇得一哆嗦,隨後一個白眼,昏過去了。

13

春生在宋府旁邊租了一座院子。

院子不大,房間也很陳舊。

當日從府中帶出來的金銀並不多,還要用來疏通關係,自然是能省則省。

收拾完之後,春生告訴了我爹爹的近況。

「官府說老爺放印子錢,鄉下莊子裡已經被逼死了幾個大漢,當家的死了不算完,還要將媳婦跟閨女賤賣給窯子,沒有活路了,這才報了官。」

「鄉下莊子的事情,爹爹都是放給手下人去做的,我記得是個叫王五的,他人去哪裡了?」

「早跑了,出事當天我就去了莊子,早就沒人了。」

我坐在桌子上,盤算著該怎麼破局。

直到天黑,有人敲響大門。

春生剛要起身,卻被我攔住。

等我打開大門,沈緒赫然站在門外。

他沉沉地看著我,過了許久,他開口道:「阿柒,我的名字,叫做楚緒。」

「沈是我母妃的姓氏。」

「可若是你願意,我便還是沈緒。」

「八皇子來這裡,只是為了說這件事?」我不耐地皺起眉,道:「我並不關心八皇子姓甚名誰。」

隨後我退後一步,直接將大門關上,春生站在門口,朝我豎起一根大拇指。

但是他不知道,其實我後背早就被冷汗濕透了。

但凡再晚關一會兒門,我都要給他跪下了。

等到外面沒有聲音了之後,我才敢悄悄地打開門。

沈緒已經走了,可是在大門外,卻放著一個木盒。

我將盒子撿起,這才發現裡面赫然是當時入宮太子贈予我的玉佩。

或許爹爹這件事,並不是完全沒有轉機。

14

翌日一早,我早早地起身去東宮門口候著。

我被曬得頭暈目眩,滿身大汗,幾次險些摔倒在地。

接近晌午,太子才姍姍來遲。

太子近來想必是心情極好,皮膚養得白裡透紅,跟以前見我時病懨懨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手裡掂量著玉佩,居高臨下地問我:「是為你爹而來的吧。」

見我沒有反駁,他又接著說道:「不是本宮不幫你,是你爹犯的事太大了。」

我恭恭敬敬地磕了一個頭,「我爹是冤枉的,請太子殿下明鑑。」

「大理寺已經定案了,這件事再無商量的餘地了,」太子不耐煩地將手裡的玉佩扔給我,「你收好,這個人情本宮幫不了你。」

我將隨身所帶的木匣子雙手呈上。

「民女這裡小有積蓄,聽聞最近國事吃緊,願意將這些錢財全部上繳國庫。」

太子歪倒的身體稍稍正了一點。

「只望留民女父親一條生路。」

送我出門的時候,太子若有所思地看我。

「本宮聽聞八弟馬上又要隨軍出征了,你不去瞧瞧?」

他話里試探的語氣太過於明顯,我卻只是低下頭。

「民女哪裡敢高攀八皇子。」

15

那些錢莊鋪子是爹爹每年送給我的生辰禮物。

並不記在爹爹名下,而是記在我早已死去的娘親名下。

滿打滿算的,也有將近十萬兩。

銀子的力量是無窮大的,次日一早,爹爹的判決就下來了。

家產充公,流放邊疆,永世不得回京。

判決很重,但最起碼保住了命。

我將行李收拾好後,早早地等在了城門口。

春生嚷嚷著要跟我們一起走,可他才十三歲,大好的人生還未開始,不必賠在我們身上。

我將長發豎起,又抹了一臉的鍋底灰,裹上束胸,隨著爹爹踏上了流放的路。

路上艱苦無比,風吹日曬,我的腳起了一個又一個水泡,爹爹也是,養尊處優慣了,一路上苦不堪言。

他的雙手雙腳,早就被枷鎖磨得血肉模糊。

我心疼,只能將鐐銬用棉花墊了一層又一層。

我曾經問過他,失去了一切,他恨不恨。

爹爹卻平靜地將手裡的窩頭塞給我。

他說:「恨,卻也不恨。」

「恨沈緒,負了你的情,」爹爹長嘆一口氣,摸了摸我的頭,接著說道:「可是阿柒,國已危,無國又何來家呢。」

「這些天,路邊到處可見凍死的餓死的難民。」

「我們在上京,過得奢靡富貴,可是越往邊境,天氣越惡劣,民生越疾苦,更別說還有敵軍經常來犯。」

「將士們吃不飽飯,穿不暖衣,又怎麼能打勝仗呢。」

爹爹早就已經明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他只是沒有想到,皇家會如此的不講道理。

「八皇子常年隨著他舅舅沈將軍駐守邊關,若不是前線告急,他是斷斷不會回京的。」

夜空星河長明,可是爹爹同我,卻沒有了觀賞的心情。

這個國家,早就已經成了一副空殼。

越是奢華糜爛,越是幾近破滅。

前路漫漫,不知福禍幾臨。

16

到達邊疆已是四個月之後了。

押解的官兵將鐐銬解開,有人將我們帶到一座茅草屋。

「上面已經吩咐過了,你們就住這裡,後面的苦役,也給你免了,好好休息吧。」

我當然知道,這個上面指的是誰。

爹爹自然也知道,他扶著腰坐下,嘴裡還念念有詞。

「算這小子識相,我那二十兩,算是沒白花。」

家被抄了之後,爹爹整個人反而開心了很多。

他說:「那麼多錢,我害怕啊,總怕他們什麼時候就給我端了,這十幾年就沒睡過一個好覺。」

他躺在泥土夯的炕上,美滋滋地睡了過去。

我拿著籃子準備做飯,卻在門口看到了一抹頎長的身影。

目光相撞的時候,他忽然撇開臉,將手裡的籃子放在地上之後,扭頭就走了。

我走過去看,一籃子的蔬菜豬肉。

我將菜清洗乾淨後熟練下鍋,等我再抬頭時,灶台邊上站了一個人。

他的聲音苦澀,望著我笑得牽強。

「我竟不知,你已經學會做飯了。」

我將手蹭到圍裙上,冷臉問他,「你還有什麼事嗎?」

他將手裡的酒瓶跟燒雞拿出來,「想來岳丈會饞這一口。」

我伸手接過,隨後從口袋裡掏出碎銀給他。

他不肯要,看著我自嘲地笑。

「不是就想要錢嗎?怎麼如今給你了,你卻又不要了?」

我將銀子塞進他的手裡,像是賭氣卻又執拗地不肯鬆口。

「我們已經沒有錢了,再也榨不出價值了,八皇子殿下高抬貴手,便放過我們吧」

沈緒臉上最後一抹紅色也消失殆盡,他蒼白著嘴唇,眼睛似乎有些發紅。

過了許久,他才出聲。

「阿柒,你一定要這般說話嗎?」

17

沈緒走了。

被我的尖銳話語氣得吐了兩口血。

是真正意義上的吐血。

我愣在原地,他倒是心大,掏出手帕擦了擦嘴。

「你不願意見我,我便不在這裡礙你眼。」

看他失魂落魄離開的樣子,我也不太好受,手被豬油濺起了好幾個紅點。

第二天天沒亮,我便起床了。

爹爹即使不用服苦役,卻也是要天天報到的,等將爹爹送走,我便收拾收拾出了門。

手頭的錢不多,定是不能坐吃山空的,我便想出來找點事做。

可是邊境本就慌亂,別說是活計了,就連商鋪都沒幾家。

就當我走投無路之時,我看到了城牆上的招兵告示。

我如果去做弓箭手,一個月便有一兩月銀。

可是我沒想到,面試官居然是沈緒。

他坐在高台,身著盔甲,一臉冷色,拿著文書瞧我。

「沈柒,年十七,上京人士。」

「你來這裡,你爹知道嗎?」

我怒而拍案,「我參軍,同我爹爹有何關係?」

沈緒身邊的將軍見狀撲哧一笑,轉頭問他:「還沒哄好你媳婦?」

沈緒紅了臉點點頭,「舅舅,這次是我過分了。」

我?

18

兵沒當成,沈緒帶我去了藥房。

他說:「藥房正缺學徒,你先試試,一個月半兩銀子。」

這件事上我承了他的人情,自是不好開口再懟他。

剛想開口攆他走,這小子將盔甲一脫,直接坐在我面前。

「勞煩沈小大夫,幫我上藥。」

我這才發現,他後背有一道很深的箭傷。

傷口很深,又靠近心臟的位置,想來當時一定是危險萬分。

我將周圍的腐肉細細剜去,又小心地將藥粉灑在傷口上。

「阿柒,沈家的事,我很抱歉。」

我沒說話,他也不再說話,一時之間,整個營包里落針可見。

沒等上完藥,便有小兵進來通傳。

沈緒來不及將傷口包起,穿上盔甲便匆匆離開。

臨近傍晚的時候,有人進了營帳。

是白日裡沈緒稱為舅舅的沈將軍。

「阿緒一忙起來就沒完,任誰勸也不聽,不知這位姑娘,能否幫老夫將這飯菜送去,再為他重新上藥呢?」

我接過東西就要走,沈將軍又喊住了我。

「你與阿緒之間的事情我們外人不便言說,可是姑娘,你細細想來,若沒有阿緒,你當真以為憑藉十幾萬兩就能保住你父親嗎?」

「又或者說,如果沒有阿緒,你同你父親,還能好好地站在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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