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晝不喜歡我這個鄉下來的未婚妻。
為了讓我主動退婚,找來學校的貧困生假冒他。
「一個暴發戶,一個窮得吃不起飯,絕配。」
「我打賭,暴發戶撐不過三天,一定會退了這門婚事。」
貧困生高大清冷,支離破碎,沉默寡言。
我信以為真,以為裴家真的破產了,他連飯都吃不起。
耳邊響起我爸的叮囑:「乖寶,破產就破產,咱不嫌貧愛富啊,咱有錢養。」
於是,他餓了我遞吃的,他兼職我當保鏢,他媽住院我刷卡……
我把窮困潦倒的未婚夫養得很好。
直到那天,一個漂亮的少年搶走了我精心準備的早餐。
我剛要發火,他不甘心地看著我。
「林菀,你看清楚,我才是你的未婚夫——」
1
我爸說,我在城裡有個未婚夫。
為了讓我選擇要或不要,也為了讓我考個好大學。
高二這年,他給我辦了轉學,直接轉到了裴晝的班裡。
聽說裴家是江城首富,底蘊很深,我爸還特地讓我帶了許多好東西。
可是我下火車的時候,裴家沒有一個人來接我。
原本我還有些生氣,可等我到了學校。
看到清瘦的裴晝,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短袖時,我鼓著的氣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是路上碰到的同學,看著我手裡的照片,好心地給我帶路。
「高二(3)班?你找裴晝?我認識他,我帶你去。」
也是他抬起手,指給我看。
我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窗戶邊坐著的男生,脊背挺直,清瘦乾淨。
午後的陽光像被篩子篩過,斜斜照在他的側影上,偶然的風掀起了幾縷碎發,露出他光潔的額頭和挺直的眉骨。
我低頭看了看照片,又看了看他。
耳旁迴響著剛才那位同學痛徹心扉的聲音:「你不知道,裴家兩年前就破產了,現在裴晝在學校都要領助學金,放了學還要去打工兼職,有時候窮得連飯都吃不起。」
我們家與裴家其實聯繫很少,而且破產這種事,裴家也不會特地宣揚到我們鄉下去。
我輕輕地啊了一聲,小雞啄米似地點頭,答應他不會宣揚出去。
「這位是新轉來的同學林菀,大家歡迎。」老師指了指後排的一個空位,「你就先坐那兒。」
我抬頭一看,是在裴晝的旁邊。
從我進教室,到被老師安排座位,裴晝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
他很認真地低著頭,在紙上寫著什麼東西。
我的座位要從裴晝身後繞過,走過他的座位時,我的書包不小心勾到了什麼東西。
我輕輕一拽,一個搪瓷缸從裴晝的桌肚裡掉落。缸子在地上滾了半圈,發出哐當的脆響,裡面僅有的半塊干硬的饅頭掉了出來,沾了層灰。
我明顯看到,裴晝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顫了一下,他握緊了筆尖,卻沒回頭。
周圍傳來幾聲壓抑的嗤笑,我瞥見旁邊幾個男生正對著他的背影竊竊私語,眼神里滿是鄙夷。
原來裴晝過得這麼慘,照片里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如今竟然真的連頓飽飯都吃不起。
我咬了咬唇,抱著書包坐下,低聲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仍舊沒看我,只是低著頭,將我撿起來放在桌面的缸子塞回了桌肚裡。
「我是林菀,你還記得嗎?」我歪著頭,湊過去看他。
其實他六歲那年,我們見過一次。
我和我媽一樣是個超級顏控,那時候小小的裴晝長得精緻又漂亮,我對他簡直愛不釋手。
不過那時候我帶著他去玩雞,害他屁股被雞啄了,他就再也沒理過我了。
好在他沒長壞掉,還跟小時候一樣漂亮。
他被我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微微抬頭後仰,垂著眼睛看我。
他的眼睛好漂亮,像是閃耀的黑寶石,睫毛又黑又長,垂下來時蓋住了清冷的眼眸,顯得沒那麼拒人於千里之外。
驚嚇過後,他還是沒說話。
我撓了撓頭:「我是你的未婚妻,你記得不?」
他剛好在喝水,聽到這話被嗆了一下,壓著嗓子咳嗽,我連忙給他拍背。
緩過來後,他神色莫名地看向我,白皙的臉上泛著紅。
也許是不記得了,也許是破產後心緒變得不一樣了。
總之,我明白了,就當彼此不認識,重新交個朋友好了。
於是我笑著朝他伸手:「那以後,我們就是同桌了,我叫林菀,很高興認識你。對了,我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我以為裴晝還是不會理我,不過這次他倒是開口了,但還是冷冰冰的。
「我沒有時間。」
2
而那位好心給我帶路的同學。
在看到我進了班級後,立馬拐到了樓梯口,那裡等著幾個和他一樣的富家子弟。
顧肖然興奮地朝著中心的漂亮少年道:「晝兒,搞定了,那丫頭一點都不聰明。」
「我說啥她就信啥,我把江敘指給她看,跟她說裴家破產裴晝連飯都吃不起的時候,她嘴都張大了。」
「她還看到了江敘的黑饅頭,這年頭人都慘成這樣了,她難道還想扶貧嗎?」
「我打賭,不出三天,她一定乖乖讓她爸來退婚。」
裴晝眼裡閃過不耐煩,還是確認道:「確定三天能搞定?她真信了?」
「我看了她手裡的照片,就一個你側臉,看起來跟江敘沒差多少,說是江敘都沒人信。」
「我還告她,裴家破產後,你裴晝為了躲避追債連名兒都改了,她指定信。」
「萬一真碰見了,你就說同名同姓唄,省得她賴上你了。」
裴晝插著兜,漂亮的眉眼舒展了下:「鄉下來的暴發戶,都什麼年代了,還搞娃娃親這一套。」
「就是,裴家怎麼說也是百年底蘊的世家,就算聯姻也是娶門當戶對的姑娘,像裴大哥娶的建成集團的千金,怎麼到你這兒就得綁定一個鄉下村姑。」
「可不是,我媽因為這件事在家鬧了好幾天了,絕食也要逼著我爸去退婚。」
「但我爸那人凡事都聽老爺子的,老爺子又是重情重義的,非要兌現對年輕時候戰友的承諾。」
「對了,不過我覺得你那個未婚妻……」
裴晝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才又改口:「那小村姑長得還挺漂亮的,我剛還偷拍了,你要不瞧瞧?說不準你喜歡呢?」
裴晝嗤笑了一聲:「你有毛病?我什麼眼光,看得上鄉下來的?」
顧肖然撓撓頭,嘀咕著:「真挺漂亮的,比你那小青梅的校花好看多了。」
3
這些我都不知道,此時此刻,我的眼裡只有江敘。
是的,他說他叫江敘,同學們也叫他江敘。
裴家果然為了躲債,連他的名字都改了。
我一整天都在想辦法找江敘說話,他回得很少,有時甚至當做沒聽見。
但我實在話癆,遺傳了我爸愛說話的性子,我爸平常對著牛都能說上一整天的話。
再加上我向來自來熟的性子,幾乎可以無障礙獨立交流。
「咦,你知道江城有什麼美食嗎?我第一天來,一點兒也不熟。」
「對了,你是走讀還是住宿呢?」
「咦,這個知識點為什麼跟我在鎮上學得不一樣?」
「打水的地方在哪裡呢?我太渴了。」
江敘有時實在受不了,才會低聲說:「你認真聽課。」
頓了頓才說:「打水的地方在(4)班門口,下了課才能去。」
下了課後,我已經忘了打水的事了。
我急忙給我爸打了個電話,說了裴家破產的事。
我爸在那邊特驚訝:「啊咋回事呢?沒事沒事,乖寶,那真破就破了吧,咱不能嫌貧愛富,越是這種關鍵時刻越見著人性,你要真喜歡那小子,大不了咱養著他唄。」
我點點頭,倒也不是特別喜歡。
只是,江敘實在有些可憐。
我其他的東西不多,就錢最多,恰好他現在最缺錢。
我們家是我出生那年開始富的,98 年商品房改革的消息剛在報紙角落露了個影,他就盯上了縣城那片廢棄的老糧站。2005 年我上初中時,市裡開始搞新區開發,他又一頭砸進去。後來網際網路刮大風,他什麼也不懂,但懂得出錢。
我們家發家時間短,比起幾代積累的裴家,我確實是現在網上說的暴發戶。
不過暴發戶也有暴發戶的好處,最起碼我爹給我銀行卡的時候一張接一張,眼也不眨。
我甚至能把江敘現在兼職的 KTV 都買下來,不過我沒這麼做。
我連著纏了江敘好幾天,才打聽到他兼職的 KTV。
夜裡兼職的江敘與白天有些不同,他穿得更隨意了,就連頭髮都有些飄散。
我是偷偷跟著他來的,因此江敘看見我時,眉頭死死地擰在了一起。
「誰讓你來這種地方的?」他將我帶到樓梯間,「誰讓你來 KTV 的?」
現在話倒是多了起來,我從書包里掏出了一份三明治,塞到他手裡。
江敘愣了下,手停頓在半空。
「吃呀。」我往他那裡推了推,「哦,就是我買多了,老闆說這個今晚不吃就過期了,我又吃不下,浪費食物不好,你幫我解決了吧。」
我打聽過了,江敘每天放學至少還要打三份工。
先是街頭髮傳單,然後還要經營炒麵攤子,等收攤了才會到這個 KTV 繼續打工。
一份炒麵能賣七塊錢,他從來不捨得吃。
要麼就是將就著早上帶的饅頭,要麼就是等著 KTV 客人剩下的茶歇。
這幾天下來,我早就和班裡的同學混熟了。
有不少人還專門提醒我,別跟江敘走太近。
說他性格古怪,整天陰沉沉的,除了低頭寫作業,誰也不來往。
說他家裡不僅有尿毒症的媽,還有個殘疾的妹妹。
奇怪,裴家媽媽生了這麼嚴重的病?
不過我不好問江敘,怕又傷他心。
「為什麼?」江敘捏著那個三明治,垂下眼看我。
我搖了搖手,微微瞪圓了眼睛:「哪有那麼多為什麼?你是我同桌啊,而且你今天還幫我解題了。」
我堅定地點頭:「對!我爸說我要是考不上好大學,就要把我的腿打斷,江敘我這是在賄賂你,你知道嗎?這個三明治可不是白吃的,你明天要繼續給我講題。」
我今天偶然一瞄,好傢夥,這人數學能考 149 分。
他抿了抿唇:「你不嫌我髒嗎?」
我瞪大了眼睛:「怎麼會呢?」
我彎著腰,繞著他誇張地聞了一圈:「你不知道你媽媽把你的衣服洗得有多乾淨嗎?我今天坐在你旁邊,風總把你身上好聞的皂角香味吹給我。你看我的衣服……」
我舉起髒兮兮的袖子給他看:「比你髒多嘞,你會嫌棄我髒嗎?」
黑暗裡,江敘突然抬頭看我,一雙眼睛亮得像星星,他捏著三明治,搖了搖頭。
我傲嬌地抬起頭:「這才對嘛,我可是你未……」
我嘴巴往右一撅,及時停住了話頭。
4
江敘提前十分鐘下班,非要送我回家,順便往我書包里塞了一份他做的筆記。
我爸早在我來之前,就在清嘢別墅區給我買了房子。
自從我媽去世後,他把我看得跟眼珠子似的,這次原本連班都不上了,要跟著我一起來,被我婉拒了。
最後,他細心挑選了一個阿姨陪我上學。
眼看著就要到別墅區域,我腳下一拐,帶著江敘徑直走向另一條路,那邊的房子便宜點。
他家破產了,看見別墅成群的房子,難免會觸景傷情。
「我家到了!」我隨手指了一棟房子,然後催促他:「你也趕緊回去。」
江敘抬頭看了看,突然伸手拍了下我的頭頂。
「明天見,同桌。」
如果有熟悉的同學在場,就會發現,眼前的江敘像是紙片人突然被吹活了一樣。
少了些死氣沉沉和行將就木,好像對總是不美好的明天,有了一些期待。
江敘走後,我立馬跑回別墅區。
我跑得很快,剛要拐到我家樓棟時,就跟迎面而來的人差點。
不過對面的人反應很快,立馬伸出一隻手,險險地將我扶住。
我抬頭看去,入目是一張很漂亮精緻的少年臉龐。
咦,我疑惑地皺眉,好熟悉的感覺,是了,長得同江敘有些像。
只是他為什麼呆呆的?
我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我沒事,你可以放手了。」
他愣了下,立馬放手:「抱歉。」
我沒在意,點了點頭,就往前走。
身後的人突然叫住我:「你也是一中……」
只是,在他開口那一瞬間,我的小狗竄地一下跑出來接我。
我開心地朝它跑去,一瞬間將那人扔在腦後。
裴晝就這樣愣在原地,看著那個女孩抱著狗,歡樂地轉過拐角不見了。
等他反應過來,再追上去的時候,早沒了蹤影。
他點開群聊:「咱們學校有一個長頭髮個子高高的眼睛很大很圓,鼻頭還有個小痣的女生嗎?有誰見過?」
有人回:「啥情況?上哪遇見新妹子了?一見鍾情?」
「瞎說,晝兒眼光多高,校花都看不上,還能對人一見鍾情。」
裴晝雙腿架在茶几上,盯著一見鍾情四個字,看了半天。
「少他媽廢話,就說見沒見過。」
「哎這長頭髮的見過,眼睛大的見過,個子高高的見過,就你這組合的真沒見過。」
「要不,哥們明天給你巡視巡視去,只要是一中的,她就跑不了。」
裴晝懶懶道:「事成了,重重有賞。」
裴晝這人家世殷實,自身長得漂亮,所以有天生的自信,只要他喜歡的,還沒有追不到手的人。
5
這天下課後,江敘彎下腰,接過我手裡的掃帚。
「你坐著。」
夕陽把教室的玻璃窗染成了蜂蜜色,江敘握著被磨得光滑的掃帚柄,熟稔地打掃起來。
「你經常做值日嗎?」我坐在江敘的桌上,晃著腳。
他嗯了一聲,解釋道:「有人會給錢,一次十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