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與心上人賭氣,在青樓買下我。
酒醉風流後,他食髓知味。
與我約法三章:
只同房,不談情,隨時讓位。
三年里,我恪守本分。
與他花前月下,顛鸞倒鳳。
終於,他心上人回來。
可他好似忘了此事。
我好心提醒。
他卻陰鷙地盯著我。
「你……就從沒愛過我?」
我恭敬地陪笑,「世子放心。」
「干我們這行,最忌諱愛上客人。」
1
聽聞世子的心上人蘇錦蓉回來。
我早早收拾好了包袱。
可左等右等,也沒等到他開口讓我離開。
今夜,他又宿在了我屋裡。
我乖巧地褪去衣衫,如同往常一樣,使勁渾身解數伺候他。
屋裡叫了第七次水時,他眸中的欲色才退去。
帳內呼吸聲漸重,我卻若有所思地望著他的側顏。
莫不是貴人多忘事?
三年前,我十六歲,在長樂坊賣身。
他,永安世子陸璟。
被女扮男裝的心上人蘇錦蓉拉來湊熱鬧。
許是我的眼睛與蘇錦蓉有幾分相像。
他多看了我一眼。
蘇錦蓉便故意當眾調笑他。
「阿璟喜歡?那我出五十兩買下她送你!」
蘇錦蓉是將軍府獨女。
生得貌美,性子又嬌俏活潑,從小便招人喜歡。
聽聞陸璟幼時因侯爺病逝,受了刺激再不肯開口說話,性子也變得十分孤僻,對誰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唯獨對蘇錦蓉的親近不抗拒,甚至在和她初見時,破天荒地開口說了一句話。
侯夫人愛子心切,便主動與將軍府走動起來。
一來二去,他的啞症當真好了,兩人也成了青梅竹馬。
從小到大,他對蘇錦蓉有求必應。
長樂坊這樣骯髒的地方,若不是蘇錦蓉央求他,他不會來。
而他心悅蘇錦蓉,眾所周知。
所以蘇錦蓉說要買下我送他時,他擰緊了眉。
「錦蓉,別胡鬧。」
可蘇錦蓉卻撇了撇嘴。
「我才沒胡鬧,你方才盯著人家看那麼久,不是喜歡是什麼……」
陸璟臉色一沉,眼底郁色漸濃。
「錦蓉,我只對你……」
蘇錦蓉面上閃過一絲嬌羞,卻又佯裝無知地眨了眨眼睛。
「哎呀!你不好意思我替你,我出一百兩!」
轉身便同周遭人此起彼伏地喊著。
「一百五十兩!」
「二百兩!」
見心上人喊得這般起勁,陸璟第一次和她賭上了氣。
「一千金。」
2
清凌凌的男聲在這嘈雜聲中異常突兀。
眾人一下子都齊刷刷地望向陸璟。
只見他面無表情地立在那兒,周身的冷意卻讓人不寒而慄。
蘇錦蓉臉上的笑瞬間僵住。
「阿璟,你……」
他故意不看蘇錦蓉,冷冷瞥向我。
「一千金,我買你,你可願意?」
長樂坊可從沒有姑娘能賣到如此高價。
我莞爾一笑,「白芷願意。」
蘇錦蓉的臉霎時白了。
「阿璟,你當真要買她?」
陸璟垂下眼瞼,將桌上的酒一飲而盡。
「嗯,如你所願。」
見他如此冷漠,蘇錦蓉氣得兩眼一紅,一跺腳跑了。
「陸璟,你別後悔!」
後悔?
眼下他怕是不會。
眼見陸璟身形搖晃,兩眼漸漸迷糊。
我順勢上前攙住他。
來長樂坊的人,都是來尋樂子的。
酒里加了不少助興的良藥。
而我自幼長在長樂坊。
苦練春宮圖九九八十一式。
養得一身冰肌玉骨,擁雪成峰,玉脂生香。
又有哪個男人能抵得住。
一夜顛鸞倒鳳,乾柴烈火。
他生得仙姿玉貌,在床上卻是個愣頭青。
連憐香惜玉都不會,昨夜橫衝直撞的,折騰了我一宿,分明盡興得很。
醒來時,臉色卻黑如鍋底。
我咬著唇,恭敬地站在一旁。
偏巧屋外有小廝喊道:
「世子,蘇小姐連夜跟著齊將軍去北疆了!」
「哐當」一聲,茶盞碎了滿地。
他眼底寒星迸濺,清俊的臉上滿是戾氣。
秦媽媽聽到動靜,以為我怠慢了貴人。
衝進來不由分說地,重重地一巴掌落在我臉上。
向陸璟討好地笑道:「可是這丫頭昨夜沒伺候好貴人?」
長樂坊的規矩,客人是天。
若惹得客人不滿意了,秦媽媽便要罰。
我被打得眼冒金星,不小心跌倒在碎瓷上。
鮮紅的血順著指縫往外滲,也不敢出聲。
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連肩上輕紗滑落了也不自知。
胸前白芷花刺青半露,雪肩紅痕斑駁,還有床上那一抹刺眼的紅。
無不顯我的嬌弱可憐。
秦媽媽一聲厲呵,「還不滾出去洗乾淨!張公子還在等你!」
我乖順點頭,正要抬腳出去時。
「慢。」
只見陸璟緊皺著眉,神色不郁。
「本世子,昨夜,已買下她。」
那時我才知,原來他是永安世子陸璟。
許是我與他心上人有幾分相似。
他到底生了惻隱之心。
將我帶回侯府時,他冷臉警告我:
「安分守己做個雜掃丫鬟,侯府尚且留你一席之地。」
誰知夜裡他便後悔了。
月光下,他眼梢瀲著薄紅,盯著我欲色漸濃。
「你……到底給我下了什麼藥!」
我當真冤枉,昨夜是下藥了不假。
可今日我洗了一天衣服,哪抽得出空去給他下藥。
那夜過後,他食髓知味。
與我約法三章:
只同房,不談情,隨時讓位。
「錦蓉何時回來,你便何時讓位離開。」
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為他斟上一杯茶。
「那到時……白芷要離開去哪?」
他冷冷掃了我一眼,有些不耐。
「去哪都行,只不許在侯府,在我,在錦蓉面前礙眼。」
我眼眸一亮,那便是放我離開,許我自由?
還有這等好事?
忙朝他磕了三個響頭。
「白芷定唯命是從。」
3
三年來,我謹小慎微,恪守本分做好蘇錦蓉的替身。
與他花前月下,不知疲憊地顛鸞倒鳳。
如今他心上人回來,他忘了此事。
我也該提醒他。
翌日清晨,為他穿衣時,見他心情不錯。
我小心翼翼道:「世子爺,聽聞蘇小姐回京了,白芷是否也該讓位了?」
誰知他當下變了臉色,滿眼陰鷙地盯著我。
「你……就從沒愛過我?」
愛?
侯府三年,除卻房事孟浪,陸璟的確從未虧待過我。
錦衣玉食,珠翠釵簪,應有盡有。
外頭人都說我是陸璟心尖上的人。
可我心知肚明,他心裡只有蘇錦蓉。
我不過是與她有幾分相似。
一個替身,怎敢逾矩。
我忙道,「自然沒有!」
見他臉色仍有些白,又恭敬陪笑。
「世子放心。」
「干我們這行,最忌諱愛上客人。」
他冷冷凝著我,青玉扳指在掌心捏得咯咯作響。
「你!」
話未說完,竟氣得拂袖離去。
我怔然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有些不明所以。
接下來幾日,陸璟再沒來我屋子。
十五那日,侯府設荷花宴。
侯夫人特意派了李嬤嬤來喚我前去。
我朝貼身丫鬟小翠示意,便只身前去了。
侯夫人從不喜我。
初入府時,嫌我勾欄出身。
曾三番兩次抓我去立規矩,那時,陸璟護我護得緊。
如今……
果然,經過荷花池邊時,李嬤嬤便不見了蹤影。
我擰緊眉,環顧四周,正欲走時。
忽然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
「阿璟……我回來了……」
她聲音帶著哭腔,「那女人……你真將她放在身邊養了三年?你當真愛上了她?」
我皺了皺眉,只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湊上前望去,不禁瞪大了雙眼。
那女子竟是蘇錦蓉。
而背對著我的男人,正是陸璟。
見陸璟不答,她哭成了淚人。
「你……你竟當真愛上了她!」
我身形一僵,這才意識到她說的是我。
一時之間竟也不自覺地盯著陸璟的背影。
良久,一道冷硬的聲音響起。
「我怎會愛上她。」
蘇錦蓉高興地飛撲在陸璟懷裡。
「我就知道!你只是將她當作了我。」
「阿璟,現在我回來了!」
「我們再也不要賭氣了,好不好?」
看著他們緊緊相擁的背影,我的心卻鬆了下來。
本打算偷偷溜走。
誰料,小翠尋了過來。
「姑娘!」
陸璟在此,她自然沒能搬成救兵,估計是一路找過來尋我了。
可我若應她,豈不是要被陸璟發現我偷聽牆根。
情急之下,我躲進了池邊的一條小舟。
誰料,小舟里竟有位俏書生在小憩。
他五官精緻,眼眸生得極俏。
見我進來,眼裡滿是驚訝。
我慌忙捂住他的嘴,「噓!」
又用眼神哀求他,莫要出聲。
他漂亮的眼睛轉了轉,點了點頭。
外頭小翠依然在喚我。
「姑娘!姑娘!」
這自然驚擾了陸璟和蘇錦蓉。
只聽陸璟聲音有些急,「你家姑娘方才在此處?」
小翠最愛胡思亂想,想起李嬤嬤,只哭喊道。
「我家姑娘莫不是被推進池裡了!」
蘇錦蓉嗤笑了一聲,「好端端的,誰會推她。」
陸璟不知怎地竟信以為真了。
眼看他就要派人下水撈我,那俏書生掀開船簾,朝遠處一指。
「阿璟,方才我瞧見有位姑娘哭哭啼啼往那兒去了。」
陸璟聽後,頭也不回地往那方向跑了去。
而蘇錦蓉則語氣欣喜,「齊哥哥好雅致,泛舟湖上,錦蓉也要和你一起!」
他跳下船,語氣玩味。
「那船上方才進了只野貓兒,張牙舞爪的,妹妹若不怕,大可進去。」
說完便揚長而去,蘇錦蓉見狀連忙跟了上去。
過了好半天,聽到外面沒了動靜。
我才敢從小舟上跳了下來。
才落地,便被折回的小翠看到。
她心細,性子潑辣直爽。
只瞪大了眼,看了看那小舟,又看了看我,頓時明了。
「方才見那狐媚子和世子爺在池邊,您難道是躲他們!」
我心虛地四處望了望,「噓!」
「低聲些,難道光彩嗎……」
小翠瞪大了眼,眼眶紅了又紅。
「姑娘你,竟憂心世子爺面上光不光彩……」
「我可憐的姑娘啊……往後該怎麼辦吶……嗚嗚嗚……」
我抓耳撓腮,該怎麼跟她說,我是擔心自己臉上不光彩。
還有,我才是那狐媚子啊。
4
匆匆趕到侯夫人院子時,侯夫人並沒有責怪我。
她輕掀眼皮,漫不經心道。
「錦蓉一回來,這小子便連魂都沒了。」
「自小就是這樣。」
我這才瞭然,原來方才那一幕是她故意引我去看的,忙恭敬附和。
「世子爺心裡只有蘇小姐。」
「二人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實乃天作之合。」
她冷哼了一聲。
「既心知肚明,一介娼妓還敢與將軍府小姐爭。」
「用那狐媚手段勾得世子迷了心智,不知節制……」
談及此,她似是氣極,猛地將手中的茶盞砸在我面前。
「賤婢!你以為侯府還容得下你!」
我後背發涼,慌忙匍匐在地上。
「奴婢不敢!奴婢自知身份低微!」
「世子爺也早同奴婢說過,只要蘇小姐回來,奴婢便不許在侯府,更不許在他面前礙眼,過不了幾日,世子爺就要趕奴婢出府了!」
侯夫人神色微愣,「胡說,既如此,他又為何……」
她頓了頓,忽而看向窗外,語氣突然緩和下來。
「你有自知之明,又伺候他多年,我豈會不念及情分。」
「不如今日我便替你作主,抬你為世子妾室,你可願?」
我身子一抖,忙磕頭表明心跡。
「奴婢從未肖想過世子爺!」
「夫人若不信,奴婢願自請出府,永不回京!」
「出府?」
一道似淬了冰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
我身子一僵,轉過身時。
卻見陸璟怒瞪著我,整張臉陰沉得可怕。
「區區奴籍,一輩子都是侯府的人,竟敢妄想……出府離京。」
聽了他的話,我臉上瞬間失了血色,不敢置信道:
「世子爺,三年前你……」
他眸中墨色翻湧,冷笑道:
「三年前,如何?」
身後又傳來一聲嬌笑:「她便是三年前那個女子?」
蘇錦蓉上前一步,上下打量著我:
「從前俗不可耐,在侯府金尊玉貴地養了幾年。」
「倒真與我有幾分相像。」
她眸光突然落在了我頭上的玉簪上。
「咦?」
「這玉簪通體瑩白,質地不菲,樣式還是我最愛的玉蘭花……」
她似想起從前,一下子紅了眼圈。
「當年若非我與阿璟賭氣,以你的身份,哪裡入得了侯府,又哪裡配用屬於我的東西。」
「阿璟對你這般好,你卻貪得無厭,竟連世子的妾室之位都瞧不上!」
「也好,如今我回來了,既然你從未肖想過阿璟,那麼,也該物歸原主了。」
她伸出手,眼底滿是妒意。
我摸了摸頭上的玉簪,下意識看向陸璟。
這支玉簪是我入府一年時,過生辰他替我戴上的。
那時,他唇畔含笑,「阿芷,從此青絲纏繞,皆是我心。」
而如今,他眸光泛冷。
「那便,物歸原主。」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乾脆利落地拔下玉簪,雙手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