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啞然,不知道從哪說起,只是不停重複:「對不起,對不起……
「我保護不了你,對不起。」
他聲音哽咽:「角色……沒了。」
我心底一涼:「怎麼回事?」
他斷斷續續:「他們說我爸是個殺人犯,他們的劇不能要我這種有風險的演員。」
他哭著說,「陸詩,對不起。我是不是,還是不行……」
達摩克利斯之劍總算落下。
我想到他在談及專業時,閃閃發光的眼睛。
我不想要這樣……
我不想少年對未來的期盼,最終只變成對我的抱歉。
我很難不聯想到什麼。
等到江旭睡下,我打開《故城》的組訊。
出品方那一欄,華星影視赫然在列。
24
我約顧衡喝咖啡。
他坐我對面,輕啜一口,笑得沒心沒肺:「我總覺得這咖啡不是白喝的。」
「為什麼?」
顧衡絲毫沒有問我在問什麼,像是對我會出現也毫不意外。
他答得輕巧:「我只是在排除隱患,對自己的錢負責。陸詩,你覺得我做錯了?」
他確實沒做錯,現在的輿論環境,又是江旭這樣的新人,要排除風險是應該。
可他明明曾經得到。
顧衡笑了,「不然這樣,結婚就那麼回事,咱倆湊合湊合,讓我媽別絮叨了,你那個小男朋友我也給安排個角色,怎麼樣?」
原本想要說的話,一時不知該怎麼說出口。
「……算了。」
我拎起包想走。
「陸詩,你有點意思。
「他家裡這些事,就是懸在他頭頂的炸彈。我幫他排排雷,咱們皆大歡喜,這不好嗎?
「你確定要走嗎?」
我腳步一頓,卻還是往前走出兩步。
直到顧衡在我身後開口:「我真挺討厭你這種人的。」
他收了原本的不正經,眼裡終於露出譏諷,「被慣壞了,幼稚,不知好歹,為了個男人跟家裡翻臉。你自己想想值不值。
「你清高,清高就能當飯吃。要見我的人都需要提前預約,你以為不是姜姨,我會來跟你喝咖啡?」
太陽很好,日暈讓人眼花。
我開始耳鳴。
聽不見外界的聲音,嘈雜劇烈如潮水,幾乎將我淹沒。
我泡在水裡了嗎。
我抓著包的手一緊,用力抵了下額角。
25
那天以後,江旭變得沉默。
我們默契地都不提關於工作的事。
可我知道,他跟我一樣,一切都不順利。
我們只在深夜擁抱、接吻,給彼此慰藉。
那些高漲的士氣被冷水潑得一點不剩,我們過上了江旭從前的生活,每天打好幾份工。
從天黑忙到另一個天黑,努力爭取所有有可能的機會。
最近江旭好像很累,回家就睡下。
他從浴室出來時,我總能聞到濃濃的藥酒味。
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是在一周以後。
小影視城裡擠了不少劇組。
一個鏡頭因為主演的不專業拍了又拍,結束時已是中午。
還不等我去取盒飯,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驚呼——那是個警匪劇,有動作戲。
主角總不會親自上,一些危險的鏡頭就找替身來。
威亞吊好,但畢竟是人與機器的磨合,總會有些誤差。
就像剛剛,我望過去時,那人正拍從屋頂摔下的戲,重重打在牆壁上。
他不像個人,像個能被隨意摔打的玩具。
但他確實是個人,因為這個人我太過熟悉。
「哎喲,摔得真疼啊。不是專業的還真幹不了這活。」
「這就不是專業的。」
「啥?」
「專業武替一集多少錢?你不想想。這些非專業動作鏡頭,找點願意賺錢的便宜群演來就行了。」
「缺錢呢,」另個群演也看到了剛剛的情形,「碰到他好幾回了。我看這小子長得不輸男主角,哎,命不好。」
命不好。
不是的。
我想衝過去,但腿腳像是被什麼絆住,很重。
我看著他降落、蹙眉站起來、痛得吸冷氣,又對前面對話的人點點頭。
又看他匆匆跑到外賣小哥身邊接過咖啡,套好杯套,彎腰給像是製片人的人遞過去。
他的脊背彎下了。
彎著遞咖啡。
那人面色不好,直接將咖啡扔到他身上。
咖啡流下,好髒。
我聽不清他們說話,就見江旭只在點頭哈腰,眼裡沒有絲毫波動。
他在逐漸枯萎。
不知是不是受到什麼指引,他朝我這邊望過來。
我不知道我們有沒有對視,因為視線模糊,我看不清了。
晚上的沉默與撕咬給了我答案。
我拽著他的衣服,哭得說不出話。
汗水還未乾,我見窗簾外的皎月,輕聲開口:「江旭,我們……」
他有些哽咽:「別說,你先別說……」
我話還沒說完,放在床邊的手機倏然不要命地振動起來。
我動作僵住,江旭不知怎麼,停頓了很久才回頭。
他一把沒拿過,手機「咚」地摔在地上。
像是什麼預兆。
果然那頭婦人聲音響起:「外婆不行了,你快來醫院吧。」
他赤紅著眼眶,匆忙套上衣服,手忙腳亂的。
看向我,又開始找別的東西,幾乎不知道該做什麼。
到最後收拾也不見妥當,但急著走了,只說:「別走,陸詩你先別走。
「你等我回來,我們好好說。」
26
可我還是走了,沒等他回來。
或許顧衡說得對,我太矯情。
我可以一個人不蒸饅頭爭口氣。
可我沒必要拉著江旭一起。
他明明是有機會的。
哪怕機會不那麼多,至少他可以不用這麼累。
三天後,我接到了江旭的電話。
他聲音很輕,好像風一吹就散。
「我沒回去。
「但陸詩,我猜你走了對不對。」
我張張嘴想說話,但眼淚先掉下來。
死死咬住虎口,拚命壓抑住哭聲,淚水洇濕了手心。
「顧衡……之前來找過我。
「他說他就是幫自己媽媽閨蜜個忙,讓我跟你分手算了。我想要的資源、想有的機會,他可以給我,但是我拒絕了。
「你可以忍受我的貧窮和無能,我不想讓我的付出看起來那麼不值一提。
「但是我不知道我究竟做得對不對……」
我聽不下去,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說:
「我答應顧衡跟他訂婚。
「別再見了,你會有更好人生。」
27
「我答應你的事做好了,想訂婚隨時可以,你答應我的事呢?」
顧衡被我嚇得眼鏡都掉了:「我靠,你瘋了。」
也難怪他爆粗,外面在下雨。
很大的雨。
我淋著雨就來了,此刻活像一個女鬼。
「不知道的以為貞子走進現實。」
他急忙吩咐秘書拿毯子給我。
「不就失個戀,有必要把自己搞得這麼半死不活?」
那我確實不是故意,出門的時候天還陰著,地鐵到站就下雨了。
下了地鐵站走到這,還需要一點時間。
我裹在毯子裡,找回了一點溫度。
可耳鳴又來了,我懷疑雨水流進了耳朵里。
顧衡平時話多,此刻詭異地沉默了半晌,他起身,拽住我的胳膊:「去醫院。」
我正要搖頭。
「去醫院,我答應你的事就做到。」
消毒水的味道充盈鼻腔,我想到上回來醫院,還是陪江旭看他的外婆。
外婆走了,我們也走散了。
短短一年時間,卻好像過了很久。
「淋雨倒是沒事啊醫生,最多也就發個燒,我就是想問……她這個情況,要不要……」
醫生低頭看我一眼。
「帶她去看看心理醫生吧。」
顧衡陷入沉默。
下午,他幫我預約了一位很有名的心理醫生。
一位年長的女性。
她的桌子上養著生命力頑強一直游來游去的小魚,和一棵綠植。
做完測試後,她見我盯著魚缸,拿過裝魚食的盒子,請我幫她喂魚。
桌上放著我的診斷結果。
雙相情感障礙,中度抑鬱。
「平時身體有不舒服嗎?」
我回答得很老實:「最近會耳鳴,也偶爾會眼花。」
轉頭顧衡幫我去取了藥,他從小在國外長大,從不覺得心理疾病是小事。
此刻都有些頭皮發麻了。
「妹妹,失個戀犯不著——」
「嗯,犯不著。」
顧衡:「……」
回程路上,他肉眼可見地焦躁。
捏著手機,像是在糾結什麼事。
我大概能猜到是什麼。
窗外風景飛速掠過。
「魏總跟我媽認識,她不是請你去幫我的忙,只是由你代她出面。你好奇她為什麼這麼做嗎?
「她只是想讓我服軟,繼續乖乖聽她的話。
「我們跟她動手,是因為我說那是猥褻,她不覺得有什麼,還反問我我不是打回去了。你知道嗎?我親眼見張宇在我的酒杯里下藥。
「外公生日宴把我介紹給你那次,是記憶里我媽第一次對我笑,但你也知道的,她的目的。」
顧衡把手機扔到一邊。
我知道,顧衡或許不想跟我訂什麼婚,他只是覺得有趣,又覺得討厭,所以搞了一個惡作劇。
我也猜到,在此刻,他大概真的有些後悔。
「魏總的事,我不知道……
「我確實有錯,好好吃藥,好嗎?」
他聲音很輕,「就當是為他。」
28
那個春節是我過的最孤獨的春節。
之前能一起虛度光陰的朋友早已疏遠,只有粥粥給我打了電話。
她對我的事略有耳聞:「不該讓你去招惹他。」
我卻輕笑:「謝謝你。」
我無處可去,乾脆選擇申請留校。
過完年再去試鏡。
顧衡自從我去看過心理醫生,隔三差五打電話確認我還活著沒。
「新年快樂。」
「新年……咳咳。」
「你在哪呢?」
「學校。」
「大過年的你——算了,你怎麼咳嗽,又病了?」
「發燒了,死不了。」
顧衡服了,他哄了宿管阿姨半天,押上身份證把我從宿舍里撈出來。
我半靠在他的懷裡,往外一看,就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形。
是江旭。
我幾乎不能動,燒得更高了。
一眼萬年。
我想看他,又怕他看到我。
我在那一刻想躲,但沒力氣,只好扭過頭,倒顯得像縮進了顧衡懷裡。
顧衡麻了:「這誤會大了。」
去醫院輸液三天,我勉強重拾精神。
復工第一周,我被顧衡叫去了辦公室。
「我跟你媽媽說目前我們相處得不錯,但我真很頭疼啊,我可是要結婚的,不能一直幫別人處理家事,這就是個緩兵之計。」
他扔了兩個文件給我。
第一份,對賭協議。
五年,我要幫華星盈利五千萬。
第二份,婚前協議。
如他之前所說,我們乾脆協議結婚,婚後各玩各的,各不相干,跟這個圈子大多人一樣。
「不爭饅頭爭口氣,要麼就好好為自己爭取話語權……
「要麼跟我結婚得了,我家也不缺錢,我看你還算順眼,反正你就——」
我毫不猶豫地在對賭協議上籤了字。
顧衡挑眉:「果不其然,毫不意外。」
我深吸一口氣。
命運將我推到這裡。
我就是矯情,可我想為自己做最後的抗爭。
29
也是那個時候,林琳來到了我身邊。
華星這種老牌經紀公司,經紀人們絕不都像張宇那樣。
更有林琳這樣認真的經紀人,入行五個年頭,對工作還有熱情,又有了一些珍貴的人脈經驗,如今對她很重要,對我也很重要。
她手下有許多正當紅的藝人,但也沒忘記我。
遞到那些藝人手裡的本子她都逐一去過,一方面了解項目情況,另一方面也從中看看有沒有手下其他藝人能上的角色。
她帶我跑了幾個試鏡現場,讓執行經紀幫我投過不少試鏡視頻。
過了的有,被拒的更多。
但忙碌讓人不用想東想西,那段時間,我不敢停下來。
那些不敢仔細回想起的眼神,都變成了夢魘。
我受夠了受制於人的滋味,也不願再體會無能為力。
我第一次正式演戲,一部古裝劇的女三號,兩個月殺青,片酬十萬。
按照我們約定的,每個月八千的生活費發放到我的手裡。
其餘的都得填補到五千萬的空缺中。
大瓮撒米粒。
看似有機會,其實不然。新人太多了,優秀的人也太多。
貧瘠感與不甘心混雜著,推我向前。
在那之後,我的時間似乎不再屬於我。
最忙是六月那段時間,一邊排畢業大戲,一邊圍讀下一個要進組的劇本。
在兩邊周旋,身心俱疲。我在每個排練的深夜,都只能靠著牆打兩個盹。
對賭協議簽訂的第一年,我只休息了五天。
林琳讓我注意身體,我卻笑著說:「是好事。」
干我們這行,沒時間休息,總比天天在家休息強。
她原本擔心我的工作強度會加重我的心理問題,但她發現讓我閒下來好像會更嚴重。
時光飛逝。
本來從不去搜江旭的消息,卻也對他嶄露頭角略有耳聞。
直到第二年冬日裡的某一天,我結束了一個雜誌的採訪。
他們將採訪酒店定在國貿,我出門時,看到了江旭的地廣。
彩妝廣告,確實是紅氣養人。
我這才知道,他在一部權謀戲裡演了男二。
才德兼備,寵辱不驚。最後落得個橫死下場,成了萬千觀眾心中的意難平。
也是那時,我從林琳嘴裡聽到他的消息:「江旭是個狠人。」
拿手機的手一顫:「怎麼?」
「他爸爸之前撞死人了你知道吧?
「這種事換哪個藝人不是雷不得好好藏著,即便不是他做的,但誰都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冒險。當時電視劇剛播,他的人氣有點碾壓男主的趨勢,男主團隊想防爆他,準備挖點黑料來著,您猜怎麼著?
「他乾脆自己全交代出來了,拿了對方家屬的諒解書以及這些年他一直不間斷給那家人打錢道歉的交易流水。甚至去年底那家老人查出癌症,還是江旭一手聯繫醫生一手付了所有醫療費。你說這是公關手段,但江旭情真意切,沒成名前做的事也讓人指摘不出來一點,你說這不是公關手段,那也真夠狠的。
「後來我聽說,他壓上自己全部身家。總之一旦出任何問題,他承擔一切後續給劇組造成的損失,這才換來這麼個方案的落定。男主團隊嚇得都不敢下手了,誰敢跟不要命的拼這個。結果就是抵制的抵制,憐愛的更憐愛,這步棋走對了,他上個代言首日賣出了五千多萬,這都快超一線了。」
我順著林琳的話點開網頁,才看有人追到車禍受害者家裡。
「都已經過去,逝者如斯,做錯事的人受到懲罰。活著的人,就好好活下去,這有錯嗎?」
林琳嘆氣:「你聽過一個很紅的女藝人,曾經說過一句話。
「極致的坦誠就是無堅不摧。」
那晚,我開始瘋狂補江旭這段時間的物料。
最新的活動中,他穿著品牌高定,臉上再不見往日頹靡,剛一出場台下粉絲呼聲如雷,他是他們眼中的星光熠熠。
我們都過得更好了。
我們真的都過得更好了嗎?
第三年,我因為一部製作精良網劇的女主角色暴火,一朝完成對賭。
我的演技不差,從前作品只是不夠亮眼。
一朝有了流量,從前的角色也被扒了出來,更有注重製作與演技的大製作找我。
這或許就是人人都在等的運道。
有人等不到,我運氣好,我等到了。
用粉絲的話說,我升咖了。
也是那年除夕,我回家了。
外公求我回來的。
我媽查出乳腺癌。
她瞞住所有人,到今天在外公家暈倒才被發現。
我媽剪了短髮,臉上粉黛未施。
她其實很漂亮,但平時太凌厲,讓人總能忽略掉她的漂亮。
我不知道當年的原因究竟是什麼,父親從我的生活中離開後就再也沒出現過,聽林阿姨說他出國了,他們觀念不和,總吵架。
他知道我媽媽在意什麼,於是偏要那樣做。
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我不想知道。
只是忽然發現,我好久沒有這樣仔細地看她。
「你來幹什麼?」
我拖過椅子:「外公求我回來的。」
「陸詩,我控制不住地恨你。」
我媽看著我,眼裡帶了一點幾乎看不出的紅,又像在透過我看別人。
我也終於說出那句:「無所謂了。」
她很虛弱,又有些執拗:「我不明白?是我不夠好嗎?我有什麼不好?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只能看到我的婚姻,卻看不到別的。我把姜氏帶到今天,我——」
「其實只能看到這些的,只有你自己。」
她聽不進去:「如果不是因為他,我的人生無可指摘。」
她自私到了有些冷漠的程度,也深陷自己編織的籠。
「讓外公放心吧,至少,你還有關心你的父親。」
我出門時,外公就站在門邊。
他頭髮花白,身形還挺拔著,但看起來小小一個,那樣脆弱。
「外公,對不起……」
「外公明白,有時間回來看看我,好嗎?」
我點頭答應。
「詩詩——」
外公叫住我。
「昨天,你媽媽喊我一起,我們一起看了你演的戲。」
我腳步頓了一下,沒有回頭。
我們可能要用很久治癒童年的傷。
最終只能走上獨自前行的路。
30
又過一年,我在醫生的指導下,逐漸停了抑鬱症的藥。
到今天,劇拍得很順利。
開機入戲,關機像陌生人。
開機第一周,周沐都蔫了:「我嗑的 CP 是假的。」
「It’s real it’s real~」
周沐眼前一亮。
我無情瞟她:「Really 是假的。」
我倒是想真,但現在看來,江旭大抵真的很討厭我。
下午,有我車禍的戲。
整理好精神,我拍完前半段,去化妝。
現場正迅速協調軟墊、威亞和車輛,誰知我高估了軟墊能吸收的衝擊力,一下摔到眼冒金星。
周沐嚇得花容失色。
我想說沒事,之前受過的傷比現在重多了——
但我忘了我的脆皮胃。
胃部劇痛,我張嘴,嗆咳出血霧。
意識消失前,我看到江旭近乎崩潰的臉。
31
「你最近是什么小可憐,三番兩次來醫院,要不要辦個儲值卡?」
「我有醫保。」
我下意識看向周圍。
林琳猜到我在找誰,嘆口氣:「他剛走,守了你一夜,我是來換班的。
「胃出血,這部戲結束後好好休息,行嗎?」
我點頭:「行。」
林琳滿意了:「乖,我們走可持續發展的,沒必要一下給自己干到圓寂。」
……我無力糾正她的用詞。
「對了,江旭問我來著,問我他守了一夜顧衡怎麼不來,我說顧衡來幹什麼,提著果籃慰問下屬?顧衡現在在新加坡聽霉霉演唱會沙灘上看比基尼正開心呢。
「我還說你剛把對賭還完,他問什麼對賭,我說你跟顧總的對賭,他說你也跟顧總也有對賭?
「好好好,顧衡不愧是資本家哈,你倆兩頭賺啊。
「他還問我,你不是跟顧總在一起了嗎?
「我說根本沒有。你這些年抑鬱症還有雙相,還活著就不錯了哪有心情談戀愛。
「他說他以為你們很早就在一起了。」
……
林琳輕聲問,「你之前喝醉說過的,你弄丟了一個很重要的人,是不是他?」
時至今日,我很難把當時的事情說明白。
如果我們當時在一起,還是要面對他爸爸給他埋的雷。
那次被全行業感嘆的公關背後,雖說有江旭的果決。
但媒體、公關、近乎一致的口徑,未嘗沒有背後華星的手筆。
或許我也還會遇見另一個魏總。
畢竟顧衡高高在上,他能看到我,也只是因為,我是姜晴的女兒罷了。
命運弄人,卻教人陰差陽錯走到現在。
下午,江旭拎著飯盒來看我。
裡面是他剛熬好的湯,還冒著熱氣。
他確實是一夜沒合眼的樣子,眼下烏青,眼裡都是紅血絲。
「……我剛知道你的事。」
江旭盛湯的手有些抖。
「之前……對不起。」
「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沒想到他們沒關直播。」
江旭:「……」
「我真的不是大樹——」
「對對對你沒有!」
江旭釋然了。
氣氛在我插科打諢間被緩和。
江旭呼出一口氣,眼眶更紅。
「以後……不能這樣嚇我。」
「意外,意外。」
……
「哎,你別哭啊——」
手忙腳亂抽紙巾遞過去,一個重心不穩,眼看就往地上摔。
江旭一把撈住我,額頭重重撞向他的胸前。
「詩詩老師——」
周沐嘶一聲,眼睛一下亮了。
她眼疾手快推出去還幫我們鎖上門,「你們繼續,繼續。」
我:「……」
「她讓我們繼續。」
江旭失笑,低頭吻上我的唇。
「好,我們繼續。」
32
沒過多久,我回到劇組。
林導感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來,要說他這段時間差點被我的粉絲手撕。
還是我出來替他說話才免此一難。
劇組重新搭景,那場戲沒過,還要再拍一次。
替身已經就位了,我說:「我還是自己來,替身的錢按日薪結給她就好。」
江旭提了一口氣,卻沒阻攔。
護墊加高几層,攝影指導調整角度,避免了一些衝撞。
這次拍攝很順利,大家面色紛紛輕鬆起來,輕鬆起來就能關注到一些變化,例如從前出鏡就出戲還不愛理人的男主角走到我面前,還貼心地遞上保溫杯,眼裡都是關懷。
「沒事吧?」
我沒習慣周圍打量的視線:「那什麼,我們……」
「我們怎麼了?」江旭渾然未覺,「我熬了湯,要不要喝點。」
「……要。」確實有點餓。
圍觀群眾:???
周沐:「嚶!」
很快,網上有個叫沐沐愛辣椒的 CP 大粉發了一條微博。
【兄弟們嗑到真的了!!
【江旭親手給詩詩煲湯誒!】
下面評論刷得很快。
【瘋了吧?前兩天你剛說是假的。】
【拜託大姐,他們在拍戲,拍戲時間那麼緊劇組沒有廚師嗎還要親手做飯?你都不如說親手喂飯。】
「啊……」
周沐看到把勺子遞到我唇邊的江旭,飛速回復。
【你真相了啊姐妹!!!】
我一邊嘬嘬喝湯一邊刷手機,轉頭問周沐:「這個『沐沐愛辣椒』不會是你吧?」
周沐虎軀一震:「啊——」
我點頭:「是你就好。」
我見不得朋友被質疑,默默用大號給這條微博點了個贊。
至此,辣椒盒子炸了。
33
「在一起就在一起了,我的意思是,公開。」
顧衡在電話那頭嚷嚷,「他倆談戀愛有什麼好請示我的,他倆生孩子要不要我幫忙養啊?」
「好了。」
我接過電話,「顧衡,謝謝。」
顧衡這下直接噤聲了, 他半天憋不出什麼, 乾脆掛斷電話。
林琳聳肩:「毫不意外, 有本書寫過你們的結局。」
江旭一臉蒙:「什麼書?」
林琳聲音平靜得像 AI 電子音:「明艷一線女明星 x 超帥斷層男頂流,雙 A,ooc。
「從前,她在綜藝上嘲他『大樹掛辣椒』。後來, 她在他的動作下——」
我在江旭迷茫的眼神中一把捂住林琳的嘴, 咬牙切齒:「你還是少看點同人小說。」
「同人小說?什麼東西。」
事實證明, 江旭學習能力很強。
他非常迅速地學會了以最快的速度搜索自己跟我的同人小說,並且看得津津有味,還開小號在幾個他追的產出太太微博下瘋狂留言刷屏催更。
我……
我真的很怕他看到那篇——
但他確實看到了。
他看的老臉一紅,一下扣上手機, 又羞澀地把手機翻開。
還不等回味, 就見我蹲下去。
江旭虎軀一震:「你做什麼?」
我偏頭,眼裡是意猶未盡的挑逗。
「要試試嗎?」
我從前沒做過這種事, 現在也是不得要領。
江旭喘息聲急, 他終於從我生澀的動作中找准節奏。
捏住我的後頸,聲音被慾望染上很重的顏色。
他輕笑:「大樹掛辣椒?
「辣椒辣不辣?」
我自作孽,此刻都快哭了:「辣。」
34
這部戲殺青後, 我在林琳的勒令下休了一個小長假。
江旭拍完雜誌順路接我, 說要一起去一個地方。
他穿了件黑色毛衣, 鼻樑上架著墨鏡,方才雜誌拍攝做的髮型還未打亂,更襯得他面部線條精緻優越。
我看著門外的路線, 很快就猜到他要帶我去哪。
曾經,我也短暫地走過這條路。
那時我在搖晃的公交車上,沒有此時此刻的舒適, 卻在每次想到目的地時都能收穫短暫的心安。
小區年代感更重,樓體油漆褪成更淡的顏色。
時光對誰都公平。
房門打開, 一切如舊, 人也是從前的人。
「後來有錢了,就乾脆直接買了下來。」
我瞭然:「原來是你買的。」
江旭也愣了一下, 我們相視一笑。
這邊水電燃氣都一直正常供應, 冰箱裡被江旭填滿了新鮮的菜。
時間好像一下拉回從前。
我坐在毛絨的地毯上靠著靠枕看老電影, 江旭在一旁狹小的開放式廚房做飯。
飯香裊裊, 像中間那幾年憑空消失。
我們在這裡過了兩天,吃過飯就一起看電影,看完電影就做到困。
中途, 我接到了外公的電話:「你小舅回國幫你媽媽的忙,她現在不適合再管理公司, 打算去國外靜養。」
他頓了下, 「應該不回來了。
「下午的飛機, 你要不要去送送她?」
我沒正面回答, 只說:「外公,對不起。我有空去跟您吃飯。」
下午,我依舊在這裡, 沒有去機場。
卻有好幾次仿佛真的聽到了飛機呼嘯而過的聲音。
成年人有選擇原諒與否的權利,有選擇是否和解的權利。
全世界都在告訴我們要與自己和解,與世界和解。
可我卻覺得, 不和解也沒關係。
江旭蹙眉,揉碎我眼角的淚:「別哭。」
「我不哭。」
我看向身邊的人。
因為我知道,未來還有更長的路。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