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帶回了位穿越女,執意要娶她做平妻。
滿侯府都等著看我為挽回夫君用盡手段,最後如我母親一般被厭棄。
可我分明聽到穿越女的心聲:「封建小登一巴掌,封建中登兩巴掌,封建老登降龍十八掌。」
哦豁,原來侯府來了位掌公主。
1
征戰三載,夫君顧平之從戰場帶回了個眉目靈動的姑娘。
他攬著姑娘勁瘦的腰肢,還不忘對我表一番深情:「當時我箭傷發作高燒不退,一連換了三個軍醫都束手無策,我還以為此生再不能回京見琅娘你了。」
「好在琦兒深明大義,獻出了家傳靈藥阿……阿莫西林,我的傷才漸漸好起來。」
顧平之生疏地吐出了個令我心跳驟停的詞彙,終於圖窮匕見,「琦兒如此深恩,我無以為報,只能將她帶回京城,開祠堂、告列祖,娶為平妻,琅娘以為如何呢?」
我還未做出反應,便聽到穿越女沈琦不滿的心聲:「救命之恩,你不回報高官厚祿黃金豪宅就算了,把我從義母降格成小妾是什麼意思。bro 做久了贅婿,真以為自己鑲鑽了?」
系統熟練地接上一句:「忘本這一塊的」
見我不語,顧平之自覺在心上人面前丟了一家之主的面子,言語間竟帶上了幾分威脅:「琅娘嫁於我已有七年,至今無所出。我今日再娶,想必岳丈大人也不會有意見。」
沈琦的心聲頓時不忿起來:「他爸的,小男人家家的光天化日竟能說出這樣輕浮的話。你在北疆鍍金一去三年,咱姐要是真給你整出個大胖小子,你又不高興了。再說,人不行別怪路不平,誰知道是不是腎虛男碰瓷咱姐。」
系統適時地應和:「不行這一塊的……」
聽到「不行」二字,我臉上虛虛掛著的笑容一頓,微妙地掃了沈琦一眼。
好了,不要說了。
再說場面就不好看了。
見我始終沒有開口,顧平之心虛起來,他頗具贅德地拉過我的手信誓旦旦地畫起餅來:「琅娘放心,我娶琦兒入門只為報救命之恩、延續侯府香火,我的心自然還是在你身上的。琦兒的性子又是頂頂謙恭乖順的,日後必事事以你為尊,斷不會叫你煩心。」
而謙恭乖順的沈琦正在腦海里陰陽怪氣地學他說話。
系統照舊一針見血:「放心哥。」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正要點頭,卻聽系統忽然換了副正經嘴臉:「警告!警告!本段劇情完成度不足 80%,任務即將判定失敗,請宿主端正態度,繼續完成綠茶女配扮演。」
隨即我便聽到了沈琦抑揚頓挫、鏗鏘有力地背誦起來:「哥哥,你帶我回侯府,夫人不會生氣吧,她不會揍你吧,好可怕,不像我只會心疼 giegie。」
她……是在撒嬌吧?
我宕機了片刻,又聽系統公事公辦的播報響起:「女主薛琅情緒波動值:20,情緒判定為:疑惑,追妻火葬場進度:0%,本系統將在 10 秒內對本段劇情進行二次判斷,請宿主不要消極怠工。」
追妻火葬場啊,那我懂了。
我一把抽出手,泫然欲泣地盯著顧平之:「侯爺當年入府提親時,曾指洛水為誓,承諾此生唯我一人再不納妾。如今洛水猶在,侯爺卻要食言而肥嗎?今日這位琦兒妹妹,我斷斷不會認下。」
我的話音剛落,系統的播報聲隨之響起:「檢測到女主薛琅情緒波動值:50,情緒判定為:悲痛,追妻火葬場進度 5%,獎勵積分 200。」
「琅娘!」顧平之還想勸我。
我趁熱打鐵扔下句「此事不必再議」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府門外系統機械的播報聲:「檢測到女主薛琅情緒波動值:80,情緒判定為:憤怒,追妻火葬場進度 10%,獎勵積分 200。」
姐生氣,姐裝的。
拿 MVP 的事,姐順手就做了。
沈琦尚未熟悉被帶飛的局面,一時愣在原地,半晌我才聽到她急得團團轉的心聲:「統子統子,咱姐是不是戀愛腦啊!自古以來拿洛水起誓的能是啥好人啊,她怎麼還當真了?」
我身形一滯,一種被造謠的無力感湧上心頭。
「也是,不戀愛腦能拿著頂配身份被虐身虐心三百章最後和渣男 he 嗎?不管辣,統子先給咱姐兌瓶智力增強劑看看效果。」
「兌換物品智力增強劑,扣除積分 650。」一板一眼地播報完扣費信息後,系統再次變如臉,「感謝惠顧,歡迎下次光臨,祝咱姐早日戰勝戀愛腦麼麼噠。」
在系統諂媚的播報聲中,我踉蹌半步。
系統適時播報:「檢測到女主薛琅情緒波動值:90,情緒判定為:無語,追妻火葬場進度 10%,獎勵積分 100。」
姐無語,姐真的。
一通輔助猛如虎,倒欠系統 250。
這真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穿越女。
2
是的,沈琦並不是這個世界唯一的穿越女。
在她之前,我曾遇到過四屆穿越女。
她們中最年輕的昨日才邁出高考考場;最年長的則已二十有九,在我們這個時代,這是一個夫榮妻貴、兒女繞膝、漸已陳朽的年紀,但在她的時代,她剛剛博士畢業,正準備回國吃成巨人觀來慰勞自己這張被白人飯折磨了七年的嘴。
她們合該有光明坦蕩的未來。
卻被綁架來這個倒錯的世界,做著一些攻略暴戾大佬、救贖未來反派、溫暖悲情男二之類荒唐的任務。
系統向她們許諾,完成攻略任務或者攢夠 10000 積分就可以脫離這個世界。
但我知道,以上與畫餅無異。
所謂的系統任務翻來覆去無非雪中送炭、以身相許、紅袖添香這一套,靠著賢妻扶我凌雲志的全身心奉獻維繫攻略對象們的好感,獲得積分獎勵。
男人喜新厭舊,因此最初的時候積分是很容易刷的。
然而等他們當真青雲直上了,鶯鶯燕燕環侍在側,過去的白月光也好硃砂痣也罷,都成了一灘混著厭煩與猜忌的陳年舊漬,攻略對象的好感度停滯不前,獎勵積分的獲取難度隨之暴漲。
迄今為止,還沒有穿越女真正打出過 HE 結局,也沒有穿越女能在攻略對象變心前攢夠那高昂的 10000 積分。
不過沒關係,我會出手。
打壓攻略對象的事,我順手就做了。
「我們都在用力地活著」
「攻略對象?我還以為 NPC 呢」
「和我初代男主的爹說去吧」
穿越女曾教導我虐待會產生忠誠。
我不解,只一味地把攻略對象當東瀛人整。
暴戾大佬因為左腳踏入朝堂被彈劾御前失禮。
未來反派連續三屆吏部考功被評為疲軟無為,直呼被封建做局。
悲情男二被皇帝嫌棄,哭哭哭把大寧國運都哭散了,如今已外放出京了。
打壓式教育的效果非常顯著。
攻略對象們的眼神清澈了,說話客氣了,連愛意也復萌了。
誰看了都要誇我一聲天生媒婆、在世月老。
靠著這一套行雲流水的操作,我成功地把之前的穿越女們送回了原來的世界。
但這一次,似乎不一樣了。
攻略對象變成了我,劇本也從莫欺少年窮換成了追妻火葬場。
從今日的反饋來看,這次的系統很低級,只要進行形式化的表演就能滿足積分判定標準,但未來呢?
我遙望著烏雲漫捲的長天,深深嘆了口氣。
這個世界即將亂套,在此之前我必須將最後一個誤入的穿越女送回去。
誰讓——
我是穿越女的女兒呢。
更何況,她還有故人之姿。
3
早上和顧平之在府門前鬧了一通。
中午丫鬟便來傳,萱茂堂的那位身子不爽利起來了。
真奇怪,身子不爽就去找醫師,難道還指望我拿包魔芋爽讓她爽爽嗎?
事實上,大多數時候,她見我都是更不爽的。
這便涉及一些歷史遺留問題了。
在我母親剛剛脫離世界的那幾年,我那位首輔父親瘋得狠,又是求神問鬼、又是放血抄經,真有些人信了他一片痴情。
早就沒落的忠勇侯府顧家就是這場大型詐騙式表演的受害者。
為了攀上薛家的高枝,老忠勇侯夫婦不惜拿親兒子打窩,把他送上了我的臥榻。
今日顧平之在眾人面前雖然言之鑿鑿是我嫁他,實則當日提親,他向我父親許諾成婚後我的長男將隨薛姓,稱我父親為祖父而非外祖,二男隨顧姓,承襲侯府,日後薛顧兩府繼承人皆由我出,確有幾分贅婿的味道。
然而,成婚第二年,尷尬的事情發生了。
我的父親從山中清修歸來,帶回了一位懷胎三月、極肖我母親年輕時模樣的女子。
父親仍空懸著正妻之位,但對這位女子極盡寵愛,不出三年便又生了一男一女。
在我們這個原汁原味的封建時代,大家只有在吃飽飯的時候才有餘力根據自身利益訴求發展一下封建糟粕,因此嫡嫡道道那一套的效力遠比不過男尊女卑。
我不僅不能發賣我的庶弟,我還必須接受他將成為這個由我母親共同打下的偌大政治勢力唯一繼承人的事實。
甚至,我的丫鬟也曾憂心忡忡地勸我與他打好關係,日後好有娘家人撐腰,分一杯薛氏的殘羹冷炙。
我本就與父親關係冷淡,如今身份更是尷尬起來。
吃不了薛府的絕戶,父親又嫌顧平之軟弱蠢笨難堪大用,不願繼續扶持他,老忠勇侯夫婦便自覺吃了大虧,每次見我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臉。
我只覺得他們好笑。
父親懶得扶顧平之是一回事,他倆正兒八經的翁婿關係是另一回事。
顧平之此人唯一值得稱道的只有那張穠麗鮮妍的俊臉,能忝居五品武將的官位多年靠的自然只能是薛家的蔭庇。
畢竟彈劾顧平之,打的哪裡是破落侯府的屁股,打的分明是薛首輔的臉。
連這都想不通,大多數時候我實在沒有和老忠勇侯夫婦掰扯的興趣。
但今天不一樣。
一個合格的追妻火葬場女主,除了三心二意的丈夫、矯揉造作的第三者,是非不分的公婆也是標配。
我該觸發一下此處劇情。
4
萱茂堂里香煙瀰漫,婆母跪在神龕下低聲祝禱,看不出半點身子不爽的樣子,見我來便招呼道:「好孩子,你來了,一起上柱香吧。」
我的目光落在幽深的神龕內,裡面供奉的是京郊送子娘娘廟的神像。
我搖搖頭:「物質是世界的本源,所謂神靈信仰只是人腦機能對客觀存在的反應。」
婆母不懂,婆母裝懂:「我知道你們年輕人心氣兒高,看不上求神問卜這一套。可是琅娘,你如今虛歲已二十有五,奔三的年紀膝下連個一兒半女都沒有。你不著急,婆母都替你急。這送子娘娘便是我特意為你求的,琅娘拜一拜也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我不為所動:「物質世界有其固然的的客觀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比如說,我給顧平之下了藥,所以無論婆母求到哪路神明跟前,我都不會有孩子。
七年前,顧平之尚未過門就做我肚子的主,我做一做他下半身的主自然也算夫唱婦隨,女德典範。
婆母依舊沒聽懂,她思忖片刻後放棄了和我較勁:「不拜就不拜吧,琅娘是個主意大的,婆母自然聽琅娘的。只是孩子的事,琅娘還是要放在心裡。其實要我這個過來人說,夫君納妾未嘗不是件好事。琅娘你七年無所出,又不許夫君納妾,京中都傳你善妒不能容人,平白壞了你的名聲。且女子生產都是在鬼門關上走一遭,若是妾室生了個兒子抱到自己膝下養著也是極好的,琅娘以為如何呢?」
我俯視著煙霧繚繞間她瘦削的身影,抬頭對上送子娘娘慈悲的笑意,背後驀地滲出些許冷意。
神明座前,虔誠如她,竟也能如此平淡地將另一個女人的一生拆吃入腹嗎?
我頓時失去了和她轉圈子的興趣:「婆母說的是沈琦姑娘嗎?她對侯爺有恩,如何能這樣對她?」
「正因為對平之有恩才要抬舉她!她一介孤女,又混跡在北疆這樣的地方,若是換了平時,怎麼能攀上顧家的門楣?平妻雖是妾,對這樣的人家也已是無上榮耀了。琅娘久居深閨,想來不知民間有俗話道:寧做高門妾,不做平民妻。」
「寧做高門妾,不做平民妻。」我面無表情地複述了一遍。
空氣凝固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