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說。
我天生福薄,原來是七魂六魄不穩。
所以才會屢屢身體泛疼。
終於,醫生判定我身體康復,可以出院了。
我沉默地跟在他們身後,回到了家。
在路上,他們幾次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問我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我不知如何回應,只能搖搖頭。
我的沉默。
還是讓他們發生了劇烈的爭吵。
「月月以前那麼活潑,都是你害的,你做什麼不好,非要把那個孩子帶回家!」
爸爸低垂著頭,拳頭攥得很緊。
「她父母出了意外,如果我不資助她,她就要被送進福利院了。我大哥以前把讀書的機會讓給我,他的孩子我也有責任,哪承想……」
「責任?你的責任就是把你的父愛給了別人,把自己的女兒放在什麼位置!」
「我告訴你,李明建,月月出事前,見的最後一個人就是李瑛!要不是監控出了問題,我現在就能報警抓她!」
我打開窗戶,向下望去。
幾欲張口,又忍了下去。
他們的爭吵終於在李岟回到家時全面爆發。
媽媽含淚質問:「李岟!連你也要這樣,對嗎?」
「李澹月才是你的親妹妹,她就是個小偷,偷走我月月的全部愛。」
媽媽指著李岟身後的女孩。
原來這就是李瑛。
和蘇櫻簡直一模一樣。
我啪的一下。
死死扣緊窗戶。
7
我又陷入了夢魘。
夢中,娘親柔聲細語:「明檀,他們對你也不好,你回來吧?好嗎?」
「娘親知錯了,原諒我好嗎?」
我睜開眼,周遭的環境變成蘇府。
「她已經死了,你再這樣下去,她無法安息下葬,是破了她的輪迴道的。」
「天師已說過,像她的命格,天生親情無緣,你若是想她,我們就把櫻櫻正式記在名下,以嫡女的身份嫁到裴家。」
我飄在空中。
目睹娘親被攔在祠堂門前,狀如瘋狂。
「你休想!我女兒只有一個,就是蘇明檀,她一個蘇櫻有什麼資格記在我名下,代替我的女兒幸福安康?」
「是你,對不對!是你一直告訴我,明檀身上的痛都是假的!是你一直用天師來騙我的,對不對?」
她的哭泣換來了父親的涼薄。
「給你機會你不珍惜,既如此,我下個月將娶蘇櫻母親為平妻。」
「至於你這個瘋婦,就守著蘇明檀的屍體,我絕不攔你!」
平妻?
我怔怔看著這一幕。
只覺眼前一黑,向後栽倒過去。
再醒時。
是媽媽緊繃的一張臉。
見我醒來,她鬆了口氣:「月月,餓不餓?你睡了一天了。」
「媽媽帶你下去吃飯,好嗎?」
窗戶不知何時打開了,微風緩緩拂過她的眼角,一滴淚毫無聲息地落在她的胸前。
我彆扭地抽了張紙遞給她。
她愣了愣,綻出一抹笑:「月月,你記得媽媽了?」
我搖搖頭。
記憶深處,始終沒有李家人的存在。
而我每每提及因何受傷的事,他們都選擇避而不談。
但從他們爭吵看來。
應當是那個叫李瑛的女孩。
「她是誰?」
我一邊搬動右腳,因為打了石膏,有點重,媽媽接過我的手,幫我把右腳搬下來。
「我都聽見了,你不打算告訴我嗎?」
她嘴角一抿。
「不相干的人罷了,左右這幾天她就會搬走。月月,你不用理她。」
說話間。
李岟推開了房門。
「媽,我來抱月月下樓。」
8
廚房裡,爸爸還在忙碌最後一道菜。
而李瑛坐在了右上手。
媽媽擰眉看著她。
但李岟直接把我放在了李瑛的對面,媽媽把話又吞了回去。
李瑛笑著和我打招呼:「月月,聽說你失憶了?不會是真的吧?」
李岟瞪了她一眼。
她小聲嘟囔:「電視劇都是這麼演的,一看就很假呀。哥哥,你說是吧?」
這種和蘇櫻一樣慣用的伎倆,我都已經開始免疫了。
媽媽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閉上你的臭嘴!要吃就吃,不吃就滾!」
李瑛故作顫抖了一下。
「是,嬸嬸。」
可下一秒,她夾了只蝦給我:「月月,你右腳不是殘疾了嗎?正好這個蝦是補鈣的,多吃對你恢復有好處喔。」
她演得一臉真誠。
我放下筷子。
慢悠悠地抽了張紙把蝦包起來,站起身,二話不說,直接塞進她喋喋不休的嘴巴里。
一時間。
世界終於安靜了。
李岟讚賞地看了我一眼。
爸爸勾了勾嘴角。
媽媽最離譜,她夾起另一隻蝦放進李瑛的碗中:「這蝦的確不錯,我看著你吃!」
「嬸嬸,我海鮮過敏……」
「哦!你自己海鮮過敏,難道我家月月就不過敏了嗎?你以為你打的什麼鬼主意我不知道?」
「想噁心我月月,你信不信我把你爸媽墳挖了!」
噗一
我實在沒忍住。
剛喝下去的湯瞬間噴了李瑛一臉。
她狼狽地跳了起來:「李澹月,你就是故意的!」
「你就那麼不待見我嗎?我到底怎麼樣,你才能放過我!」
「叔叔,哥哥,我知道我只是個孤兒,我不配擁有你們的愛,等會我就收拾東西回老家。」
李瑛有恃無恐地控訴我之後,又裝可憐一樣以退為進。
我雙手抱臂。
等著爸爸和李岟表態。
沉默許久。
李岟厭惡地掃了我一眼。
「這裡就是你的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看見爸爸把身子往後一仰。
我總覺得李岟意有所指。
我沒忍住脾氣。
啪地扔下筷子,一瘸一拐地回了房間。
9
是夜。
我又被拉入了夢魘。
蘇明徵背著我的屍體去往天外山。
他在雪地中艱難地行走,每隔幾米就會因體力不支跌倒在地。
幾次往復。
他依然堅定地行走。
我半飄在空中。
發出一聲嗤笑。
他猛地頓住腳:「明檀,是你嗎?」
「是你,對不對?」
我晃了晃頭,有點想不起明檀是不是在叫我……
「明檀,你再等等,只要你屍身不腐,道長說你就可以隨時回來。」
「明檀,娘親現在病重了。父親已經把蘇櫻的母親娶為平妻……」
我驀地心口一窒。
「可笑,什麼天生福薄,旺你八字,全都是無稽之談。」
「可我和娘親明白得太晚了。」
「明檀,再給我和娘親一個機會,好不好?」
我漫無目的地飄著。
他的話和雪花落在地上。
好像我本該是難過的。
卻不知為何,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這裡太冷了。
我實在不喜歡。
窗外不知何時下了雪。
我靠坐在床上。
床頭柜上的手機螢幕一直在閃爍著。
我遲疑了一會,憑藉本能解鎖,打開信息框。
是一個模糊的視頻。
畫面中,有三男一女。
男人猥瑣地把女人逼至牆角,污言穢語要女人陪他們玩玩。
他們的笑聲鑽入我腦中。
門外突然響起扭動鎖的聲音。
我僵著身子緩緩轉過頭。
李瑛笑嘻嘻地靠在門框上。
她揚了揚手中的手機。
「李澹月,做過婊子,還想立牌坊,你配嗎?」
「這種視頻我還有很多,你想不想看?」
「噢!你都是主角了,不看也記憶深刻吧?」
痛苦記憶如潮水般來襲。
我拖著右腿猛地往前一撲。
李瑛猝不及防地被我拖拽到樓梯口。
她的笑還掛在臉上。
下一秒。
我雙手握住她的肩用力一推。
猛烈的叫聲響徹整個客廳。
10
我喘了口氣,坐在樓梯口,像看狗一樣地看著大喊大叫的李瑛。
李岟最先出來。
「哥哥,是李澹月把我推下樓梯的,你快報警!」
她流著鼻血,甚是滑稽。
李岟不疾不徐地邁步下樓,停在李瑛面前,伸手打開了燈。
「哥哥,李澹月……」
「嗯?」
李岟厭惡叢生地揮開李瑛的手。
「月月為什麼推你呢?一定是你不懂事,要不然月月為什麼不推別人,只推你?」
李瑛被李岟的冷漠一時噎住。
她囁嚅著張口:「她……她下賤,跟外面的黃毛做交易失身,還……裝作清高,我就是看不慣她高高在上,我就提醒她,她就……」
李岟不等李瑛說完。
反手給了一巴掌。
不等她反應。
啪一
又是一巴掌。
更快、更狠、更重。
他扭了扭手腕,取下眼鏡,單手拖拽著李瑛的長髮拖到廚房,抽了把水果刀。
在李瑛嚇得閉上眼時。
一把割掉她的長髮。
「月月也是你配叫的?李瑛,你應該慶幸現在是法治社會,要不然,剛剛的刀尖刺的位置,就是你的心臟了!」
他低沉的嗓音在此刻簡直如同天籟。
我睜大眼睛。
媽媽陪我坐在樓梯口,並肩看著李瑛的哭泣,順便點評她哭得難看。
我茫然四顧。
這......
很快。
警鳴聲在街道上由遠及近。
車上下來了三個黃毛青年,他們紛紛指認李瑛用五萬命他們來綁架侮辱我。
李岟渾身冷厲。
他拿出一份文件。
裡面有目擊證人的口述,還有李瑛和幾個黃毛交易的音頻。
然後就是幾個視頻。
媽媽顫抖地抱著我。
李瑛拒不認罪,她有理有據地辯駁了半天,發現證據確鑿,又想起年齡的問題來。
「我還是未成年,都是這些黃毛逼我的,他們逼我給錢,我只是害怕,才把月月介紹給他們的!」
「警察叔叔,我還是未成年,我叔叔……」
李瑛口中的叔叔,也就是我爸,他蹣跚著步子,把一份出生證明交給警察。
「這是李瑛的出生證明,她在害我女兒的那天已經滿十八歲,已具有完全刑事責任能力。」
媽媽蹭地站起身。
趁李瑛被帶走之前。
啪啪上前給了兩巴掌。
打得李瑛頭昏眼花。
一股難以名狀的心痛自我心底翻湧,哽在喉間,堵住了我的千言萬語。
李岟笨拙地把我抱進懷裡。
他說。
「對不起。」
11
我被封存的記憶在李瑛的提醒下,漸漸變得清晰。
如她所願。
我想起了一切。
高考前。
李瑛因為成績下降得厲害,哭著求爸爸給她報一個很貴的補習班。
爸爸不疑有他,打了筆錢到李瑛指定的銀行帳戶上。
可是她根本沒有去學習。
而是在社會上認識了不少不良青年。
我提醒過幾次,她每次都憤恨地懟我:「李澹月,你以為你是我的誰?憑什麼管我?」
我表面功夫做到位之後,哪怕就是在路上相撞,也不再和她多說一句。
漸漸地,爸爸媽媽,甚至淡漠的李岟都能感受到,我在家中對李瑛的牴觸。
她無時無刻不在證明,我爸爸對她的愛。
她甚至在學校揚言我是李家的資助生,她爸媽大度才選擇把我養在身邊。
這種事有一就有二。
我煩不勝煩,第一次對爸爸發了火。
爸爸聽說後瞬間火冒三丈地來到學校,藉助廣播把我的身世講得明明白白,甚至也重點提了李瑛的身世來歷。
至此。
李瑛在學校待不下去,更是在社會上暴走。
爸爸見她不知悔改,決定把她送回家。
也就是在那時,埋下了隱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