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寧母一個勁地給我夾菜。
我面上笑著應聲。
心裡笑不出來一點。
餐桌下。
寧時行很不老實。
明?ū??明空間很大。
他的腿硬要擠著我。
我往旁邊躲。
他的腿還要追過來。
騷東西。
「小洛,你臉怎麼那麼紅啊?」
聽到寧母的話,我猛地一驚。
忙打哈哈糊弄過去。
下一瞬,寧時行很自然地將剝好的蝦放到我碗里。
動作熟練得像做了無數遍。
我心裡咯噔了一下。
壞了。
要暴露了。
我高中就經常使喚寧時行,讓他給我當牛做馬的事情。
桌下。
我踹了他一腳。
面上,我連連推拒:
「客氣了,我可以自己剝的。」
他困惑地看了我一眼:
「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什麼時候自己剝過了?」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
丸辣。
小心翼翼地轉過頭,結果發現。
寧母一臉慈愛地看著我們。
她沖寧時行抬了抬下巴:
「得償所願了?」
寧時行笑了一下,應道:
「嗯。」
我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
第一次發現。
自己好像聽不懂中文了。
最終,寧母看著我,嘆了口氣:
「小洛,你失去音訊的那段日子,這小子一直在找你。」
「那個時候我看他的狀態不太對勁,問了幾句,他就承認了。」
「他喜歡你。」
聞言,我僵住了。
寧母還在繼續說話:
「一開始我心裡還有點彆扭。」
「但看到他這些年心裡一直念著你,我也就想通了。」
「更何況高中的時候,也多虧了小洛你呢。這小子從小就是個悶葫蘆,自從遇到你,他變化很大,話更多了,笑得也更多了。」
「看到你們現在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16
從寧母家離開,我還是懵的狀態。
甚至,有些迷茫。
她說寧時行從高中就喜歡我。
怎麼可能?
我不禁偏頭:
「高中的時候,我不是一直在欺負你嗎?」
聞言,寧時行似是笑了一下:
「那也叫欺負啊,就像,被小貓的爪子撓了一下。」
我當場炸毛,偏頭怒瞪。
他揚了揚眉:
「但是你確實對我做過很混蛋的事。」
他俯身湊近,一字一句:
「你對我始亂終棄。」
腦子膨地一下炸開了。
我許久回不過神:
「那天的事情你都知道?」
寧時行理所當然道:
「不然呢。」
那個晚上他當然是清醒的。
此刻,面對寧時行控訴的眼神,我笑了:
「翻舊帳是吧。」
「我還沒算高中你和蘇序澈的帳呢。」
「當初你可是為了他,和我冷戰。」
話說出口的那一刻,我才意識到。
雖然面上裝得不在乎。
但其實我心裡特在意。
寧時行沉默了許久。
久到,我開始覺得挑起這個話題的自己挺自討沒趣的。
正準備隨便說點什麼,把這個話題揭過。
他突兀地開口了:
「對不起。」
我有些愣怔地抬頭。
寧時行語氣認真:
「蘇序澈的母親救過我媽,所以當時我在學校里多照顧了他一點,但也僅此而已了。」
「自從上次婚宴上他說了你後,我就把他拉黑了。」
他說著,語氣變得有些小心翼翼:
「高中誤會你欺負蘇序澈是我的錯,以後,我會每次都站在你這一邊的。」
寧時行沒有說出口的是,當年他得知是蘇序澈挑釁在先後,警告他不要干涉自己的事情,還逐漸疏遠了他。
我聽著聽著,眼眶有一瞬發酸。
最終,用有些調侃的語氣說道:
「原來,你高中的時候真的不討厭我啊。」
寧時行定定地看了我許久,才開口:
「很喜歡你。」
17
從小到大,周圍的人對寧時行總是特殊對待。
有敬而遠之的。
有小心翼翼的。
那些舉動或許沒有惡意。
卻明晃晃地告訴他。
他是和別人不同的。
是有缺陷的。
久而久之,他也不主動和別人說話了。
習慣封閉自己。
習慣做那個不合群的人。
直到,池瑜洛出現了。
別人都把他當病人。
而池瑜洛,沒把他當人。
剛開始,他確實挺看不慣那個傢伙的。
一切是從什麼時候改變的呢?
大概是突然有一天,他發現有一個詞形容池瑜洛很貼切。
虛張聲勢。
那天池瑜洛失手摔了他的助聽器。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先在那個人臉上看到了無措,懊惱的情緒。
第二天,他還在桌肚裡發現了最新款的助聽器。
後來,他更多地看到一個有點不一樣的池瑜洛。
醫院裡,池瑜洛坐在病床邊,把他母親逗得直樂。
在他打工的燒烤攤,池瑜洛總是以找茬為由賴在那。
卻在他被不講理的客人刁難時,一腳將其踹翻。
然後乾巴巴地補充:
「你別多想,只是,你畢竟是我的奴隸……」
寧時行目光落在他泛紅的耳尖上,笑了一下。
他早已看穿。
那虛假的欺負包裹著笨拙的真心。
最初只是對他有所改觀,漸漸地,卻越陷越深。
很平常的一天,他們並肩走在路上。
池瑜洛手握成拳,敲了敲額頭,笑著用手語比劃:
「寧時行,笨蛋!」
夏日的風從兩人中間穿過,在他心裡掀起一場海嘯。
他近乎失神地看著眼前的人。
那一幕,是他記憶里最濃墨重彩的一筆。
但學生時代的池瑜洛對他來說就像天上的月亮。
是遙不可及的。
他也沒有想到過,高考結束的聚會,池瑜洛會主動貼上來。
那一刻,所有理智焚燒殆盡。
結果第二天,池瑜洛跑了。
他知道。
他被耍了。
他果然,只是池瑜洛找的樂子罷了。
很生氣。
所以後來他攢錢買了機票打算殺到國外去找他討個說法。
結果卻收到了池家破產的消息。
他失去了他的所有行蹤。
那個人,如同一滴水,消散在大海里。
很長一段時間,他瘋了般搜集他的消息。
多年後終於重逢。
他面上裝得雲淡風輕。
心中只剩下一個想法。
他要把那個有點傲嬌,會發脾氣,像炸毛小貓一樣的池瑜洛養回來。
18
「很喜歡你。」
親耳聽到這幾個字的時候。
我還是被砸懵了。
下意識向前走了一步,腳底傳來異樣感。
我低頭,才發現,鞋帶開了。
可這次沒等我有所動作,面前的人已經蹲了下來。
如同高中一般,細緻地為我繫鞋帶。
那個時候我是仗著身份使喚他。
如今我早已失去這樣做的立場,他卻依舊縱著我,當我的「奴隸」。
我終於意識到。
和錢財,地位都無關。
只因為是我。
我在他那裡就永遠占上風。
我、喜、歡、你。
這四個字穿過青蔥的歲月吹到耳邊。
我一時啞然。
張了張口,輕聲說:
「是假的。」
迎著他困惑的目光,我深吸了一口氣:
「高中,我也從來都,不討厭你。」
19
我對寧時行,是一見鍾情。
初遇時,他坐在我身邊,穿著洗得發白的 ???T 恤,安靜地看書。
夏日的陽光穿過玻璃,給他清俊的面容描上一條金邊。
那一幕,讓人心動。
可惜。
他是真的聾,也是真的冷。
根本不搭理我。
後來,我無意中得知了,他最討厭的,就是我這種花錢如流水的公子哥。
那個時候心高氣傲。
他越這樣。
我就越要強求。
不喜歡我也沒關係。
我把他綁在身邊就好了。
那段時間,我藏得太好。
就連周圍的人都覺得我特討厭他。
也招來了說我仗勢欺人的言論。
對此,我並不在乎。
直到有一天,我撞見寧時行給蘇序澈講題。
他說話時是笑著的。
那個向來對我冷淡的人,原來也會有這樣溫柔的一面。
我突然很???不是滋味。
那種感覺, 就像是自己的東西, 被別人搶走了。
雖然他從來都不屬於我。
但是不妨礙我生氣。
所以,我決定懲罰他。
比如,勒令他去那家排隊幾小時起步的網紅奶茶店給我買奶茶。
本來我還想了更多懲罰的招數,但在看到他因為排隊曬紅的臉時。
還是心軟了。
我好像,總是會為他破例。
比如, 我這樣三分鐘熱度的人竟然會去學手語。
雖然我對外的理由是為了方便罵他。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是為了和他交流。
就像,周圍的人都認為我使喚他,是因為討厭他。
但只有我自己知道。
他跪在地上給我繫鞋帶的時候, 我會緊張。
他在籃球賽上給我送水的時候,心跳會加快。
每到這時候。
我可以自我催眠。
我可以自欺欺人。
我們就是在談戀愛。
即使只有我以為。
即使是強迫來的。
本來只是在腦子裡想想, 結果卻不受控地想要更多。
最後我還是沒忍住,在畢業後, 乾了壞事。
那天醒來後,我正看著他的睡顏發獃, 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是寧時行的手機。
而來電人,是蘇序澈。
只一瞬, 我就從夢中醒了過來。
是我強行綁了寧時行三年。
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他本該有別的選擇。
他一直都有,別的選擇。
我該放手了。
垂在身側的手攥了又松。
最後, 我取出一張卡放到床頭櫃。
心想,以後, 我們就沒有關係了。
他終於自由了。
應該會很開心吧。
這樣想著, 離開前, 我還是忍不住回了頭。
用目光描摹他的每一寸輪廓。
未來的寧時行會是什麼樣子?
會不會在某個時刻, 短暫地想起我這個討厭鬼?
我閉上眼,洒脫地笑了笑。
寧時行。
祝你崢嶸。
祝你幸福。
20
一回到家, 我就被按到了門板上。
鋪天蓋地的吻落了下來。
我們幾乎是一路糾纏著進的房間。
那些誤會的,錯過的,遺失的。
終於在這一刻, 找到歸處。
直到寧時行再次抬手摘下助聽器。
我不受控地抖了一下。
知道了。
又會是瘋狂的一夜。
這次我的手沒有被綁住。
我用手語罵了他很久。
他照單全收。
最後昏睡過去的時候,迷迷糊糊間又夢到了高中。
我呢喃著寧時行的名字, 然後猛地驚醒。
下一瞬, 我落入一個懷抱。
身側的人輕拍我的後背:
「我在。」
我愣了一瞬,抬起頭。
寧時行閉著眼,耳朵上不知何時又重新戴回了助聽器。
我試探著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
「寧時行?」
他睜開眼,聲音還帶著一絲啞:
「怎麼了?」
我有片刻呼吸不穩, 過了一會,才輕聲說:
「我們重逢的那晚,我是不是也喊你的名字了?」
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很開心的事情,笑了一下,回答:
「嗯。」
發現池瑜洛會下意識喊他名字的時候。
他先是驚喜,又是心疼。
最終, 他只是把他摟到懷裡,輕輕拍打他的後背, 輕聲說:
「我在。」
每一聲,他都聽見了。
每一聲,他都回應了。
我看著他, 心開始發酸,酸中又充盈著滿滿當當的甜。
突然想起高中的某個午後。
我坐在桌子上, 踢了踢旁邊的人,抱怨道:
「你怎麼總是聽不見我呢?」
原來他聽見了。
每一次,都聽見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