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條知情蛇。
我怕林越惹上大麻煩,靈機一動,跟警察說我認識墓主人的後代。
如果是自家先祖的墓,帶朋友進去逛幾圈也合情合法。
時衿來了,精神不濟,似乎一晚上沒睡好。
我瘋狂朝時矜眨眼睛,期望他能讀懂我的暗示。
可時衿和我毫無默契,直接坦白:「這不是我先祖的墓。」
林越一拍腦門,直呼全完了。
時衿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哀傷。
「我只是守墓人。」
我心中一刺。
莫名覺得天氣悶熱,煩躁得很。
忍不住想,時衿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為慕容秋守了上千年墓的?
警察們面面相覷。
「小伙,不是我們不相信你,你說你是守墓人,有什麼證據嗎?」
時衿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不甘示弱,瞪回去。
他似乎下了什麼決心,對警察道:「其實這座墓有棺材和文物的,只是還沒被挖掘,只有我知道。」
沒過幾天,當地的博物館就按照時衿的指示,找到一副被封藏在溶洞深處的懸棺。
新聞報道:確認墓主人為慕容秋,棺材奇蹟般地千年不腐,表面密密麻麻雕刻著上千條蛇……
觀眾驚嘆於考古奇蹟。
可我知道,這不是奇蹟,而是一場長達千年的守護。
我自嘲一笑。
死人永遠完美,永遠不可戰勝。
時衿出了一道哪怕我拼盡全力,也無法解答的題目。
於是。
那晚我吃完時衿做的飯,平靜地提出分手。
時衿沉默半晌,薄唇微抿,無力而蒼白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可以解釋。」
我看著他的眼睛,心情極度複雜。
「我不需要你解釋,我問你答就行。」
「你的名字是慕容秋取的?」
時衿點頭。
「你和他是情侶關係?」
時衿再次點頭。
一切真相大白,還有什麼可問的。
真奇怪,時衿是蛇,我是人。
此時此刻,他卻比我冷靜,比我理智。
這也是從慕容秋身上學來的?
我眼睛酸澀,努力做出漠然的神情。
「我不想聽你的解釋了,我也不想要你了。」
時衿臉上的淡然終於皸裂,他聲音哽咽,淚水打濕我的肩窩,死死箍住我的腰。
「你要再一次拋下我嗎?」
我驚愕不已,努力掰開他的手。
「時衿,我和他那麼像嗎?像到你分不清我和他的地步?」
時衿金色的瞳好似深淵,盛滿滄海桑田。
「你就是他,他就是你。」
10
時衿跟我講了一個故事。
一千年前。
他是山間剛修煉成精的蛇,寄宿在一座深山寺廟,一心修道成仙。
直到那天,他遇到了自己的劫數。
慕容秋到山上踏青遊玩,借宿在寺廟,見到時衿後驚為天人,一顆心徹底遺落在他身上。
他不回去了,整日纏著時衿。
一開始時衿並不為所動。
但慕容秋是個聰明人,發現時衿表面高冷,實則根本就是不通情慾。
巧的是,慕容秋愛看話本,想到個吸引時矜的法子。
每天晚上,時衿點著油燈打坐時,慕容秋就搬個小凳子在一旁講故事。
在他口中,世上的事繽紛多彩,人與人之間的愛恨糾纏千奇百怪。
時衿漸漸動心,對人間煙火產生嚮往。
最終答應隨慕容秋下山。
日夜相處中,時矜態度轉變,慕容秋得寸進尺,哄著時矜破了戒。
後來某次,時衿誤食雄黃酒,支撐不住變出蛇形。
時衿秘密暴露,害怕慕容秋罵他是妖精,趕他走。
慌不擇路躲進柴房。
沒曾想慕容秋不僅不怕,反而十分稀奇,端來秤量了他的體重。
直呼幾百斤太重了,要把他壓壞了。
「他說我需要減肥,給我取名叫時衿,秋說他最多抱得動十斤。」
後來,慕容秋因病早逝,時衿遍尋人死復生之法。
寺廟的人都以為時衿是悲痛過度了,唯有時衿清楚,他依舊不知道什麼是愛。
只是心裡突然塌陷了一塊。
「所以慕容秋棺材上的蛇都是你刻的?」
時衿:「我每次覺得他孤獨,就會刻一條蛇。」
我心神俱震。
死人怎麼會孤獨?
孤獨的是活著的人。
時衿看到我的第一眼,就知道我是慕容秋的轉世。
我的長相、愛好,甚至連腿間的紅痣都生得與他一模一樣。
我打斷時衿的講述,心亂如麻。
「就算我是他的轉世,我和他終究是兩個獨立的個體。」
時衿點了點我的眉心。
「不,你們就是一個人。」
11
我暈過去,做了一個夢。
夢裡,我變成了慕容秋。
我們離群索居,住在郊外的院子,我以教書為業,時衿會打獵補貼家用。
那天,時衿進山看見一條母蛇在孵蛋,可母蛇在捕獵過程中受了傷,命不久矣。
他將蛇蛋帶回家,我抱來一隻母雞,讓母雞孵蛋。
時衿好奇:「你每天吃那麼多蛇精,也會懷蛇蛋嗎?」
我:「……」
越是不通人性的,說話就越是赤裸。
我想起話本子裡寫的光怪陸離的故事,隨口哄他:「當然能懷啦,我沒懷上都是因為你不努力。」
哪知時衿當了真,每天壓著我狠狠折磨。
我把這事當成我們之間的小情趣,還特意寫了本書,告訴時衿如果我揣蛇蛋了他該怎麼伺候。
我可真壞呀。
可著勁欺負時衿。
故意吃了一種能使自己肚子硬邦邦的草藥,假裝揣了蛇蛋,讓他給我做各種好吃的,在床上加倍討好我。
我的身體每天都在衰敗。
我有些遺憾,沒能真的為時衿揣上一窩蛇蛋。
百年之後,他或許會遺忘我。
那再好不過了,時衿還不懂孤獨。
不孤獨,就不會被思念折磨。
12
我睜開眼,仿佛做了一場上千年的夢。
時衿吻我的唇角:「現在相信你們是同一個人了吧?」
「難道我和他就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我依舊不承認我是慕容秋,哪怕我有了許多關於「前世」的記憶。
時衿思索片刻道:「沒什麼不同的,都是最開始哭著說不行,後面兩根都吃進去了。」
我臉一燙,跨到時衿身上。
時衿是蛇,不喜穿衣服,在家經常只穿一條長褲。
我扒下他的褲子,手撐在他腹肌上。
「時衿,我不是他。」
慕容秋因體弱多病,性子裡存在自毀傾向,這也是為何他偏好極端的玩法。
哪怕興奮到窒息也樂在其中。
可我,只想品嘗我能徹底掌握的快樂。
時衿企圖撐起上半身主動親我,被我一把按回去。
「別動,我在懲罰你!」
我掐住時衿的脖子,故意咬得他遍體鱗傷。
原以為時衿會受不住,誰知我腰都快斷了,他也只是微微皺眉。
還抽空扶穩我的腰:「快生蛇蛋了,別太激烈。」
我:「……」
13
蛇蛋的孵化期是 39 到 50 天。
過了這個時間節點,時衿開始焦慮得睡不著覺。
我不知該如何告訴時衿真相。
不得不承認我和慕容秋確實存在某些相似之處,都一樣會撒謊哄人。
林越告訴我,時衿在工作間隙,織了好幾個裝蛇蛋的窩。
隨著小腹變得平坦,我的良心更痛了。
一個長達千年的謊言,把時衿耍得團團轉。
林越問:「你真不能給他生蛇蛋?」
我怒吼:「當然不能!就是有也吃藥打掉了!」
下一秒,我看見下班回家的時衿。
「秋,是真的嗎?」
我尷尬地解釋:「我本來也不能懷,那是吃藥的假孕現象。」
「你這麼想要,不然我再給你懷一窩?」
反正就是吃根藥草的事。
「你一直騙我!」
他臉都氣白了,針織的蛇窩隨意扔在地上,離家出走了。
完了。
我當即跑出去追,卻沒追上。
半夜三更。
外面下起瓢潑大雨。
我擔心得睡不著覺, 急得在陽台上抽煙。
卻見對面那棵樹在風雨中搖晃,搖晃幅度比其他樹更大。
那上面,盤著一坨蜷縮的大黑蛇。
我和他四目相對。
他氣性大,背過身去表示不想理我。
我:「……」
那棵樹不停地落葉,快被他盤禿了。
14
我怕時衿遭雷劈,好說歹說將他哄回了家。
時衿開始單方面冷暴力我, 每天晚上只肯交一次公糧。
半夜, 他會在床邊盯著我, 自給自足。
「需要幫忙嗎?」
時衿拒絕, 面不改色地繼續。
我嗅著空氣里瀰漫的味道, 聽著他低沉的嗓音,偷偷夾緊了被子。
接著在網上買了一枚蛋, 假裝是自己生的。
時衿看到蛇蛋後,沉默了許久。
我不禁懷疑他識破我的謊言了。
幸好他只是問:「你們人,一窩只生一枚蛇蛋?」
我:「……」
「你只見過蛇生蛋,怎麼知道人能生幾枚蛇蛋?」
這世上也找不出第二個生蛇蛋的人吧?
「也是。」
時衿似乎被我說服了。
他開始盡心盡力孵蛇蛋,就連去拍攝走秀也不忘把蛇蛋揣包里,說要讓蛇蛋感受到深切的父愛。
憑藉顏值,他在模特圈迅速躥紅。
有人拍到他經常在工作間隙給蛇蛋織小衣服, 照片傳到網上,引來一波模仿。
我嘴角抽搐,時尚圈的抽象果然是無人能敵。
臨近出殼日。
我再三跟商家確認:「你發給我的,是黑蛇蛋吧?」
客服:「包的, 不是黑蛇蛋假一賠十!」
我徹底放心了。
出殼日那天, 我和時衿緊張而期待地等了兩個小時。
隨著「咔嚓」一聲,蛋殼破碎。
一條烏黑靚麗的小蛇鑽出來, 頭上還頂著半個蛋殼。
「天吶, 好可愛!」
我激動不已,頭一次見證生命的誕生。
可一轉頭, 時衿黑著臉。
我戳戳他的手臂:「兒子出生了, 你怎麼不高興呀?」
「你確定這是我兒子?」
時衿變出原型,朝我吐了吐蛇信子, 舌尖幾乎鑽進我耳朵,痒痒的。
「我有一半龍的血統,怎麼會生出一條長相蠢笨的豬鼻蛇?」
他頭頂兩邊確實有微微凸起的角,只是之前我沒太注意。
原來他不止是國家保護動物, 還是神話傳說中的生物。
「哈哈哈,有可能是基因突變!」
我的腰被蛇尾纏住。
時矜將我往臥室拖。
「秋,撒謊是要被懲罰的。」
我奮力反抗,卻撼動不了時衿絲毫。
「不能怪我, 是慕容秋先騙你的, 他不能生, 我也不能生!」
時矜比往常更凶更狠。
而且他故意不變出人形, 我只能抱住頭咬他的龍角。
下半夜, 我哭得打嗝,捶時衿的胸口:「不能生蛋,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時衿又加了一根, 舔去我的淚。
「喜歡。」
那天。
我知道了,蛇不止有兩根,還有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