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兩人不對付成為死對頭的原因。
我不是沉淪其中的原主,我對季淮的觀感很複雜。
原主在前期針對聞鈺,很難說沒有季淮刻意放任的緣故。
他明明知道原主對自己的感情,並為此感到噁心,卻又不挑明,永遠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吊著原主為他衝鋒陷陣。
後面對聞鈺動心了,原主就成了隱患,是一根必須拔除的眼中釘。
腹黑攻這種存在只在戀愛關係裡帶感,我們這種炮灰還是躲遠些才安全。
我乾笑著打哈哈:「昨晚睡覺壓著了,手有點發麻。」
「是麼,」季淮面上依舊帶笑,唇角卻壓得比平常低,「我看你這段時間都不太對勁,沒出事就好,希望是我多心了。」
我心中警鈴大作,模仿原主以前的口吻憤憤道:「還不是許崇遠那個傻逼,真把自己當我哥了,說什麼我最近表現不好就要斷掉我的零花錢,季哥我跟你講……」
我對著季淮大倒苦水,沒說幾句他就隱隱有些不耐煩了。
他偽善成性,按理不應只有這點耐心,只能說原主在他眼裡已經完全被拿捏了。
試探我後發現仍然可控,便懶得再多花一點功夫。
果然,在我裝作情緒上頭要去抓衣袖時,季淮將我的手摁在桌上。
「季、季哥——」
「馬上要打上課鈴了,我先回座位了。」
我目送他的背影,悄悄鬆了口氣。
主角攻也太嚇人了。
跟他一比,聞鈺那臭臉蛋子可愛多了。
回去就吸口貓壓壓驚。
9
聞鈺這次發青期持續了一周。
騎完大腿騎手臂,要不就又咬我胸,給他專門拿的玩偶被咬得棉絮滿天飛,被子也抓成一條一條的。
什麼辦法都不管用,最後我擺爛了。
之前想抱還不讓呢,現在天天黏著我睡,這何嘗不是一種風水輪流轉。
直到某天上午我下意識往懷中一摸,空蕩蕩的,貓沒了。
「皮蛋?」
他不吭聲。
我找遍房間的各個角落,最終在最高的柜子頂發現了他。
聞鈺把自己縮成個橘糰子,腦袋埋得深深的,長尾巴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儼然一副生無可戀自暴自棄的模樣。
我反應過來,這是清醒了,而且記得很清楚。
我戳戳他的尾巴根:「咋啦兒子?知道自己做虧心事兒啦?」
貓尾巴煩悶地拍打起來,打中我的手背。
我做作地大呼小叫,聞鈺這才轉頭看我一眼,目光很幽怨。
我撓他下巴,他先是本能地仰起脖子發出享受的呼嚕聲,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後整隻貓都僵住,找補一樣來咬我的手。
正好是初次見面時他咬我的位置,還留著淺淺一層疤。
聞鈺看似兇猛,這次卻沒使勁,就用牙齒輕輕磕了一下。
我戲精上身,連連抽氣:「好痛!」
他懷疑地抬眼看我,猶豫著用舌頭舔了舔。
父子情已有實質性進展,我深感欣慰,不枉這些天的少眠與手酸。
我就說還是主角受可愛吧,是一隻特別好哄的小貓咪。
我得意忘形,一時嘴賤:「每隻小貓咪都會經歷的,等絕育了就不會這麼難受了。皮蛋要是沒了蛋蛋,是不是得改名叫皮皮啊?是不是小皮皮?」
聞鈺完全沒想到我還能以怨報德,震驚地瞧我一眼,緩慢退後兩步,背靠在牆壁上。
一雙貓眼瞪得圓溜溜的。
我知道玩笑開大了,連忙把他抱下來一頓哄。
聞鈺半天不回應,直到我要去上學了,才悶聲悶氣地「喵」了一聲。
房間封好窗的,我心下卻隱隱不安,離開時特意把臥室門帶上才走。
上課時也心神不寧,焦急地等待著放學。
第三節課間時,許崇遠突然給我打了電話。
我的滿心惴惴成了現實。
皮蛋趁傭人開門打掃的間隙,竄出家失蹤了。
10
我大腦里嗡鳴一聲,瞬間空白。
「喂?小安,你在聽嗎?」
許崇遠在那頭說話,語氣很懊惱:「它平時都很乖,我就忘記囑咐他們不要隨意開你房間門……」
「不怪你,大哥。」我聲音艱澀,「都是我的錯。」
明明知道他並不是一隻真的小貓,而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
明明知道他變成貓後世界天翻地覆的惶恐。
我很清楚自己說出那句話並不是全然無心,而是帶有一點居高臨下的,戲弄寵物似的隨意。
這和在知道他真實身份後,曾試圖斬斷他和外界聯繫,要把他完完全全變成自己掌心寵的主角攻有什麼區別?
我渾渾噩噩地掛掉電話,無暇請假,順著原主以前逃課的路徑,翻牆出了學校。
11
別墅區占地很廣,許家發動人員隨我一同尋找,整個下午一無所獲。
天色漸漸暗淡,我茫然地蹲在地上,怔怔看著面前一排灌木叢。
我撞見小區里很多別的小貓,有的很乖,一見到人就喵嗚著過來蹭蹭,一點都不像聞鈺那樣陰晴不定,心情很好才施捨地讓我摸一下。
可它們都不是我的小貓。
聞鈺是我來到這個陌生世界第一眼見到的存在,我收留他,的確出於私心,也帶著點複雜的憐憫。
我在原世界是個孤兒,生存就足以耗費我所有力氣,從來不奢望能跟誰締結堅不可摧的親密關係。
只有一隻叫鴨蛋的臭脾氣老橘貓,成了我和那個世界最深的羈絆。
它野性未馴,對我沒什麼好臉色,可有那麼多次離開獲得自由的機會,它都選擇留在我身邊。
它偶爾會一臉嫌棄地挨過來,紆尊降貴地舔我兩下,有時還逮老鼠回家。
朋友說它好像把我當崽子在養。
一隻羸弱而不合群的,連打獵都不會的人類崽子,讓老貓操碎了心。
可它實在太老了,在一天清晨,它來舔我手背,我睡意朦朧中摸摸它的腦袋。
它盤在我身邊,難得親密地依偎著我,像是完成了最後一項使命,呼吸一點點輕了下去。
鴨蛋死後,我就又成了孤兒。
我承認我對聞鈺的好,多少有移情的心理。
同樣是橘貓,同樣的碧綠色眼睛,同樣臭得要死的脾氣。
這樣巧合的相似性,只一眼便擊中我心底最柔軟的部位。
我給予聞鈺容身之所,他也在無形中成為了我在這個陌生世界的錨點,成為那一絲真切的牽連。
我企圖安慰自己,聞鈺流浪在外也算是重返劇情線,或許他就是要歷經那些磨難,才能重新變回人,同時找到自己的愛人。
他是主角,不會真出事,原文里被人摔被車撞被狗咬他都挺過來了,也許我下一次見到的就會是那個金尊玉貴的大少爺。
等等。
我猛地站起身,顧不上剎那的暈眩,拔腿就往學校方向跑。
原文中聞鈺一直逗留在學校附近。
如果真的重返劇情線,那他大機率還是會去那裡。
12
「淒涼的雨夜,沒有學生再滯留校內,聞鈺飢腸轆轆地徘徊在校外小巷裡,想從垃圾箱內翻出一點食物。他渾身傷口還在疼,從未有過如此落魄的時候。他翻出根只剩一截的火腿腸,這種他向來瞧不上眼的食物,卻讓他如獲至寶,狼吞虎咽地啃食起來。雨聲掩蓋住身後漸漸逼近的腳步聲,一雙渾濁的、惡狠狠的眼睛正兇惡地盯著他……」
我趕到學校附近時,果然如原文所寫,突如其來的一場傾盆大雨。
沒有具體描寫是哪條巷子,我只能一條一條地找。
終於在其中一條找到了被流浪狗堵在角落的聞鈺。
他站在垃圾桶蓋上,脊背高高弓起,呈現出進攻姿勢,渾身卻害怕得發抖。
體型差距太過懸殊,聞鈺當然不敢跟它硬碰硬,齜牙恐嚇兩聲後飛速轉身向牆上攀去。
可是他前不久才被我剪過指甲,反倒從牆壁上墜落。
流浪狗見狀要撲上去,被我擋在身前。
「滾!」
我打開手電筒不斷揮舞著威懾它,它有些遲疑地停下腳步,但依舊虎視眈眈。
聞鈺倒在水坑裡,平時精心打理的毛髮髒兮兮濕漉漉的,可憐又無助。
他似乎沒想到我會突然出現,呆愣著「喵」了一聲。
「皮蛋,」我沉著臉,儘量溫和地開口,「過來。」
聞鈺眼睛濕潤而明亮,像是浸染了雨水。他瞧著我,後背慢慢塌下去,又很快很輕地叫了一次,這次明顯嬌了很多。
正當他朝我走來時,流浪狗突然動了,竟是要來咬我的小腿。
我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聞鈺發出一聲尖叫,如同一枚小炮彈衝過去。
他像是突然迸發出巨大的勇氣,死命咬住狗的脖子,狗吃痛劇烈掙紮起來,將他狠狠甩到牆上。
「皮蛋!」我心尖一顫,連忙將他護進懷裡,背過身擋住狗的攻擊。
鋒利的犬齒劃破衣物,在後背留下一條長而深的血痕。
我悶哼一聲,身體下意識向前傾倒,還是緊緊抱住懷裡的貓不撒手。
聞鈺愣了一瞬,旋即用力扭動著想掙扎出去。
好在這時巷口處投來一大片晃動的燈光,好幾個人在高聲喊著:「二少爺!」
狗被燈光刺到眼睛,前爪磨地忌憚地來回看了幾眼,終究還是轉身回到黑暗。
「沒事了,」我給他摸頭順毛,安撫情緒,「沒事了。」
「別怕,我帶你回家。」
聞鈺渾身仍是抑制不住地顫抖,他含住我的手指,泄憤一樣地磨了磨,又用舌頭卷著,最後吐出來,乖乖趴在我懷裡。
13
去醫院處理過傷口,打過第一針疫苗,回到家已是半夜。
許崇遠面色十分難看,如果我沒受傷,可能會被他揪去暴揍一頓。
但他一看我們一人一貓慘兮兮的模樣,還是沒忍心,訓了幾句便放我回房間。
淋雨又受傷,我大腦昏昏沉沉的,往床上一躺就昏睡過去。
聞鈺依偎在我身邊,像只小火爐。
我半夢半醒間睜開眼,意識混亂,不知今夕何夕,恍惚間還以為在原世界,身旁是難得湊過來親近的老橘貓。
「鴨蛋……」
我擼了兩把貓,心滿意足地喟嘆出聲。
聞鈺聽清我的話,一個軲轆站起,難以置信地瞪著我。
什麼蛋?
我繼續說著夢話:「鴨蛋,你乖,讓我摸摸,明天就去給你買蝦……」
聞鈺從不吃蝦,我口中喚的是另一隻貓。
他終是確認了某個事實,目光中積滿了憤怒和控訴,似乎在看一個欺騙小貓咪感情的負心漢。
他傷心極了,要用爪子拍我,卻沒忍心下手。
不知過了多久,我身邊的床鋪微微下陷,橘貓變成了一個渾身赤裸的冷臉帥哥。
帥哥變回人,驚愕過後,第一反應不是確認自己身體狀況,而是側身靠近我,雙臂撐在我身體兩側,幾乎要把我整個人攏進懷裡。
「許、逸、安,」他眼也不眨地盯住我,咬牙切齒地質問,「你到底有幾個蛋?你背著我在外面養野貓?」
14
我這一覺睡醒神清氣爽。
好像還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記不清內容,只有壁壘分明的腹肌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這種級別的也只能在夢裡看到了。
還在回味,一隻貓腳毫不留情地踩上我的臉。
「嘶……」我倒吸口氣,捏住聞鈺的爪子,「寶,你如今體重今時不同往日,爸爸容易被你壓成紙片。」
說著我真從臉上捏下一張紙片。
「這是啥……」
我轉頭一看,只見房間裡那張巨幅季淮海報已經被撕成了滿地碎片,留下隻眼睛粘在牆上「死不瞑目」。
我:「……」
罪魁禍首絲毫不心虛,蹲坐著優雅地舔起爪子。
不愧說是死對頭呢。
「好啊!」我把他撈進懷裡一頓揉搓,「一回來就拆家!」
正要跟以往一樣埋進去深吸一口,又莫名有些猶豫。
或許是因為離愛情主線開啟不剩多少時間了。
我懷裡這隻貓,馬上就要變回人了。
我生出些無所適從的拘謹來,彆扭地想把他放回去。
聞鈺卻用爪子鉤住我的衣服,湊過來在我唇角親了一下,又舔了舔。
貓舌上細密的小倒刺刮過,掠起細微癢意。
我震驚,發青期結束了大少爺還主動親我,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想必是折服於我昨夜的英勇身姿,父子關係取得重大突破!
聞鈺對我的好感刷上去了,流浪的時間線也快走完,似乎是時候該讓他到季淮身邊去。
想到這裡,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悵然在我心底蔓延開。
有種自家辛辛苦苦養了好久的水靈靈小白菜即將被拱的難受。
這些雜亂思緒還沒沉澱下去,聞鈺好似注意到我在走神,不滿地咬住我的下巴。
我回過神,笑罵道:「還沒教訓你呢,家裡祖宗不想當,去外面流浪一趟吃苦了吧?」
反正還有一段時間,走一步看一步吧。
15
也許的確在短暫的流浪過程中受到驚嚇,聞鈺回家後越發黏我。
本來是好事,但臨近離別,這種親近反倒更加沉重,叫我難以承受。
他滿心赤忱,更襯得我像個自私卑劣的小偷。
妄圖破壞主角攻受感情的下場,原文中的許逸安已經替我嘗過了。
我明明早就下定決心絕不摻和愛情線,可是每當看到翻出肚皮躺在我床上的聞鈺,總是心潮難抑,翻出一個個酸澀氣泡。
我如同撿到了別人家走丟的貓咪,最開始只想幫它找到主人,卻在長久相處下產生了感情,無法輕易割捨那點相互陪伴的溫暖。
況且我還是有意為之,遠沒有那麼高尚純粹。
就這樣一邊焦慮一邊僥倖著,終究還是來到了劇情中季淮撿到聞鈺的前一晚。
只要我明天把他單獨留在外面,他們就會在劇情驅使下相遇。
橘貓睏了,依偎在我懷中有一下沒一下地甩著尾巴,全然不知我心中糾結。
我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頂著兩個黑眼圈,嘆了口氣,逃避般地把臉埋進貓肚子裡。
就當我是個小偷吧。
聞鈺有些不自在,身體向內蜷縮,眸中微微羞赧,爪子做個樣子般毫不用力地輕推我一下,然後心安理得地發出呼嚕聲。
我酸溜溜地想,明明我比季淮更會養貓。
兩周後,劇情應該進展到聞鈺變回人。
我藉故外出一夜,故意沒關牢門,給足他空間。
手在握上門把手時緊張地不斷冒汗,心跳如鼓。
打開門後,無論是面對人形態的聞鈺還是空無一物的房間,我都做好了準備,甚至在心中演練了數遍應該怎樣合理而自然地應對。
橘貓輕巧地從床上跳下,興奮地朝我奔來,臨到跟前又矜持地頓住,語氣急促地連連喵喵質問著我為什麼徹夜不歸。
我怔在原地,臉色霎時慘白。
不應該的。
聞鈺不應該沒有變回去。
16
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心不停往下墜,陷入恐懼的深潭。
聞鈺察覺到我不對勁,擔憂地在我腳邊來回蹭,咬我的褲腿。
我雙眼失神地看著他,喉間乾澀,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是我異想天開,是我肆意妄為。
是我的私心害了他。
我感到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滲透體內,撕扯著五臟。
在以兩個主角為中心的故事裡,我只是一個工具人配角,憑什麼覺得自己可以充當劇情轉折的重要契機?
如果因為我,導致聞鈺一輩子都變不回人,他要怎麼辦?
我又該怎麼面對他?
聞鈺有些著急,他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還為了哄我翻身躺下???,甜膩地叫起來,吸引我摸摸他。
我蹲下揉著他的小肚子,在他看不到的角度,眼淚砸在手背上,悄無聲息地洇入貓毛。
「皮蛋,」我對他說,「下午爸爸帶你出去玩。」
我的語氣平常,沒讓他聽出不對勁。
聞鈺順從地應了聲。
好乖的。
我帶著淚笑起來。
事已至此,唯有亡羊補牢。
17
之前有提過,許家和季家在同一片別墅區。
其實有一段距離,但我抱著聞鈺,總感覺沒走幾步就到了。
我在人家???門外杵了十幾分鐘,仿佛要跟水池裡的雕像競爭就業。
聞鈺窩在我懷裡,不解地扒拉我,似乎在問我的玩法就是帶他一起給別人當門墩嗎?
我深吸一口氣,叩響了季淮家的門。
今天周六,季淮在家。
「你……」他見著我,眉頭先皺起,旋即又若無其事地鬆開,「你怎麼來了?」
我擠出一個笑:「季哥。」
聞鈺萬萬沒想到我居然找?ū??到他死對頭家裡來,渾身毛都炸了,身體像一張繃緊的弓。
他喉嚨里逸出防備的低吼,吸引到季淮注意。
季淮意外地挑眉:「你什麼時候養起貓了?」
一向對小動物不感冒的他,竟然伸手想去撓聞鈺下巴。
劇情的牽引力就是這麼強大。
我扯著嘴角,強打起精神回他:「解悶的小玩意兒,養來玩玩。」
聞鈺剛煩躁地躲過季淮的接觸,聽見我的話,整隻貓都呆住了。
季淮意味不明地一笑:「瞧著倒是挺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