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染污泥完整後續

20

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那些 A4 紙上現有的劇透里，其實並沒有明確告知我是惡毒反派，也沒有告訴我必死的結局。

從那上面，我只知道自己會被全世界針對，會一步步黑化，被烏合之眾拽進深淵。

它是在警醒我，不要被同化。

做出反抗。

可上輩子的我卻從另一本書中，發現了原著的所有劇情人設。

我得知主角團和反派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既定結局。

我也得知反派活註定不過三十歲，除非男主死掉的真相。

那本書，是江翊的。

他總這樣。

哪怕，恨透了我。

21

那天過後沒多久，江翊就回歸了主角團。

他們和好如初，見了我，還是一如既往的厭惡。

也許是主角生來的直覺吧。

我並不搭理，也懶得再作惡。

偷偷重複著以前的事，一晃幾個月過去。

放寒假了。

又正逢紀氏集團百年慶典。

我不得不收拾行李，回紀家一趟。

臨走前，剛子差點哭成狗，不知道的還以為我要進局子了。

我無語，甩了幾隻漲勢好的股票，讓他慢慢玩。

他屁顛屁顛滾了。

回紀家當天，三哥四哥就給了我個下馬威。

大冬天的潑了桶冰水，警告我穿丑點，不准在晚宴上搶風頭。

我齜牙笑，答應得溜須拍馬。

結果晚宴當天，又穿了套 vvvvvip 定製的西服，艷壓全場。

想要跟紀家聯姻的千金，不約而同選了我。

哥幾個臉都氣綠了。

最討厭我的二哥人沒到場，罵聲如期而至。

我當耳旁風，蹲角落裡吃小蛋糕。

甜得齁人。

正想吐出來，卻對上一道熟悉的視線。

謝家大小姐的身旁，江翊也來了。

22

我已經很久沒跟他說過話了。

又或者說，是很久沒以紀星燃這個身份跟他說過話了。

他一來，我就跑。

所以他總是隔著人群，用眼神質問我——

究竟為什麼躲他。

我拍拍身上的灰，起身避開了那道視線。

融入人群，像前世遊走於名利場那般敬酒，從容洽談。

直面自己的弱點，向來是我的強項。

紀老爺子一如既往地滿意我。

可這輩子，我不需要他的滿意了。

他不知道，我這麼做只是為了套紀家的商業機密，那些上輩子我還沒有接觸過的數據。

十隻股票，一場晚宴。

足以讓他放心，把公司大頭交給我。

即使我是個私生子。

我也是他一眾兒子中，最出眾的親兒子。

一切進展得很順利，是我腐爛人生中為數不多值得慶祝的事。

只是到頭來。

我還是低估了作為反派的倒霉。

23

被不知道哪個傻逼哥哥下藥了。

還被不知道哪個傻逼哥哥敲了一棍子，想強行把我帶走。

這種事對我來說並不罕見。

但這次還沒輪到我出手，就被人搶了先。

轉過頭，我想。

大概是男主光環吧。

江翊帶著踉蹌的我開了間房，像甩不掉的牛皮糖，跟了進來。

避無可避的情況下。

他突然紅著眼，質問我：「紀星燃，這段時間為什麼一直躲我？

「我不明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抑揚頓挫的語調中，我竟聽出了一絲委屈。

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是演哪出？

我趕忙爬起來，翻出今晚套到的所有資料，塞給他：

「拿著這些離開吧，別裝了，也不用再套路我了！真的沒有多的了……」

渾身燥得發慌，我覺得自己該找個男模。

長得像江翊，但聽話的男模。

說干就干，我掏出手機，習慣性地打了通電話給未來的林秘書。

但還沒接通，就被怒不可遏的江翊奪了去：

「紀星燃，你當我死人嗎？！」

我咽了口唾沫，「你還想要什麼？」

被那幫人送過來套情報，也是真拼。

我討厭這樣虛與委蛇的江翊。

更討厭即便如此，還是渾身燥熱、想推倒他的自己。

「那些肉麻的情書，還有一堆粉色的東西。」

江翊下頜緊繃著，驀然抬眼：「我知道是你送的，我也喜歡你。

「不管你是不是玩我的，我都是認真地喜歡你，紀星燃。」

「……」

24

我笑了。

笑得眼淚滾出來，分明熱得要死，還有心思捶床表演浮誇。

江翊滿臉不解，大手覆住我後腦勺：「你在笑什麼？」

我抹了把眼淚，漫不經心挑眉：「那你親我一口？」

演戲要演全套，但他不敢的。

上輩子我強迫他什麼都做過，唯獨接吻。

也許是嫌我髒，總之他對此事十分抗拒。

我故意這麼說噁心他，想拆穿他拙劣的把戲。

可我沒想到，下一秒。

江翊湊了上來。

頂開我的唇舌，肆意侵占滾燙。

他甚至……沒有閉眼。

腦袋裡似有驚雷炸開，轟得我頭皮發麻。

可我，竟無法抗拒。

……

25

當晚半夜我就後悔了。

處男的技術爛得一比，又撞上他第一次主動。

簡直老房子著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二天趁江翊還沒醒，我立刻捂著腰一瘸一拐跑路。

回去後腦袋暈乎乎的，原來是發燒了。

臨近年關，窗外下著小雪。

剛子過來送餃子，順路給我帶了點藥。

他守在我床前，死活趕不走。

估計是猜到發生了什麼，他聲如蚊蚋把江翊罵了一頓，結果說曹操曹操到。

江翊找上門來了。

差點和剛子打了一架。

最後聽到我嫌棄的語氣，倏地紅了眼眶，把藥塞給剛子後才轉身離開。

第二天是年夜。

我這高燒還沒退，但強行趕走了剛子。

他有自己的家人，在等他過年。

沒必要耗費過多時間在一個倒霉的反派身上。

反正有反派身份加持暫時死不了，我爬起來扒開窗戶，呵著冷氣看煙花。

不成想沒看兩分鐘。

我這十八層頂樓公寓的陽台欄杆上，多出個人。

……

26

「江翊，你是不是瘋了？！」

我忍了好久，才忍住沒一腳把他踹下去。

但凡換個人，換張臉。

我不僅要踹，還得捅他兩刀。

哼哧哼哧把他拉進窗台，他還好意思腆著臉回：「是你不讓我走正門的。」

江翊爬進來，提起手中的食盒：「咱外婆給你帶的，餃子。」

他自作主張進了從未用過的廚房，偷狗摸日把冰箱裡剩的餃子倒掉後，換成了新的。

我靠在門邊，靜靜看他表演。

又被他摁在沙發上，貼了張退燒貼，喂餃子灌水吃藥。

弄完這些，他還不走。

跟有什麼名分似的，徑直給我摁到床上，摟著睡覺。

「你他媽的……」我肘擊他爬起來，實在氣笑了：「江翊，我他媽明明都放過你了！你簡直是上趕著找……」

「找什麼，男朋友？」

他一把將我拽回懷裡，眸色驟然變沉。

「我早就想問了，你到底是經歷過什麼，才這麼不相信我，一直躲我？」

我愣了下。

到底經歷過什麼？

江翊，這不都得問你嗎。

如果你沒有死在我面前，如果我們生性不相剋。

再如果，我沒有看到那本書。

可惜，沒有如果。

27

這世界就是個巨大的楚門世界。

男主摟著我睡了一夜，病就好了。

只是嘴巴莫名破了皮。

咂摸過來後我氣壞了，把他轟了出去。

可當晚他又從十八樓的窗台爬進來，如此循環往復。

我徹底沒了脾氣。

只能放他走正門，還把送年飯的剛子關在了門外。

他那股吃醋勁兒不像裝的。

為了和我在一起，跟謝斕他們斷絕來往的喜歡也不像。

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喜歡上我。

兩輩子，向來是我追著他，趕著他。

第一次被他喜歡，我有點兒手足無措。

所以把這歸咎於，他喜歡好人。

我想我裝得了一時，裝不了一世。

等他以後發現我的真面目，自然會選擇離開，回到他曾經那幫摯友身邊。

雪停雪落，我終日惴惴不安。

等待著那一天的到來。

28

可是意外總比明天先來。

出門買趟年貨的間隙，江翊就打來電話告訴我，外婆病情惡化，進手術室了。

我扔下手頭那袋沙糖桔，也往市中心的醫院趕。

但還沒打到車，半路就被一群黑衣保鏢圍堵了。

「九弟，好久不見啊？」

保鏢們畢恭畢敬讓出一條縫，逆著光裝逼走出來的人是……我二哥。

上輩子給我使了最多絆子，

最終死於我那間地下室，死前還在磕頭求我放過的二哥。

現下我並不想同他廢話。

紀延卻衝上來給了我一個大耳刮子：

「你不耐煩你 m 呢，紀星燃？

「是不是好久沒被揍，皮又痒痒不知天高地厚了？！」

口腔里霎時被扇出一股血腥味。

紀延並不解恨，也並不打算放過我。

讓保鏢摁著我，不知揍了多久。

警察還沒趕到。

他又是泄憤般的一腳踹我肋骨：

「你以為自己玩陰的就能整過我們？你以為裝乖買幾隻破股票就能博老頭子歡心？我啐！你這個和你媽一樣爛的賤骨頭……」

「你們他媽的才是賤骨頭！」

我再也聽不下去，抓準時機把高高在上的紀延拽下來，摸著他的脖子就往死里掐，比過年的豬還難摁。

無論保鏢怎麼砸我扒我，我都死活不鬆手。

tmd，忍這幫人好久了。

憑什麼我是反派，憑什麼我天生就該被全世界針對，任人欺凌？！

我掐紅了眼，在紀延兩眼翻白剩最後一口氣時——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驀然出現在視野里。

僵硬抬起腫成豬頭的臉，猝不及防對上道冰冷目光：「紀星燃，別殺人。」

29

我不知道江翊怎麼會來。

來不及問。

紀延緩過神來，就捂著脖子呵斥保鏢揍我。

我甩開江翊，和他硬碰硬。

江翊一邊幫我揍人，一邊勸我先走。

我冷笑三聲，轉頭沖紀延低聲挑釁：「是兄弟就砍我一刀，二哥有沒有種？」

我早就找律師立好了遺囑。

弄死我，紀家涼得更快，主角勝利得更早。

唯一可惜的，只是沒能在死前看看外婆。

她是第一個照顧我，對我那麼好的長輩。

「紀星燃，你真他媽找死！」

對面的紀延氣炸了，

果真掏出把刀子，徑直朝我走來。

混亂之中，我故意和江翊拉開距離，遠離了他。

可我沒想到在刀子刺過來時。

他還能搶先一步擋在我身前——徒手抓住了那柄刀刃。

一簇鮮血順著臉頰灑開。

我瞳孔震顫，腦子宕機了。

以至於明明聽到身後偷襲的死動靜，卻忘了及時躲開。

30

「啷噹」一聲。

手臂粗的鐵棍子猛然砸下來——

砸在了青石板上。

後腦勺被雙大手摁著，摁進瀰漫著皂角香的懷裡。

「紀星燃，你這輩子絕不會比我先死，明白嗎？」

「……」

我瞠然自失。

終於反應過來，轉身拾起磚頭砸完周遭的保鏢，警察也趕到了。

兩輩子第一次報警，我不知道有什麼做筆錄的流程，悶頭拉起江翊就跑。

跑到藥店，買了藥和繃帶，給他包紮。

血色在眼前暈染開來。

視野從一片花白到赤紅，到暗沉，到窒息，再到……

「紀星燃！」

一張鮮活而焦急的臉。

十八歲的江翊捂住我口鼻，反握住了我戰慄不止的手：「冷靜點，呼吸，我沒事。」

我喉嚨發緊，喘氣帶著顫音。

好半天，才從那揮之不去的夢魘中緩過來，不再抽搐。

「外婆怎麼樣了？」

「剛剛接到電話，已經從手術室里安全出來了。」

我鬆了口氣。

強裝鎮定陪他去醫院包紮，又看了外婆。

深夜後知後覺的，才想起：「你今天怎麼知道我在那兒？」

「是彈幕告訴我，你有危險。」

江翊盯著空氣講著我聽不懂的話，又分外認真：「你要相信我說的喜歡，好嗎？」

31

紀延被送進了局子裡。

有了那些證據和機密，加之上輩子在紀氏集團多年當牛馬的經驗，紀氏很快落網了。

全市最大的黑惡資本勢力敗落，其他小魚小蝦也隨之浮現。

而這一世，我只一股腦地利用金手指玩股市，沒參與任何腌臢亂斗。

最後打來打去，沒打成我這個最大的反派。

我笑著對江翊說，「撿了條命。」

雖然活不過三十歲，這麼也挺好的。

可江翊掰過我的臉，一本正經糾正：「你現在不是什麼惡毒反派，別胡說。

「而且，你很好。」

「如果我弄死過你，你也覺得好？」

江翊緘默良久，最終笑了笑。

「如果我真的死在了你手上……

「我相信，那也只是我心甘情願去死，而不是因為你。

「無論是這輩子，還是上輩子。」

（正文完）

番外-江翊視角

1

其實我根本不是什麼明月。

只是從七歲那年，眼前就時常飄過的一排排彈幕。

他們告訴我，我是一本書中正義凜然的男主。

他們也總是通知我接下來會發生的事，仿佛劇透著我本該未知的人生。

偏偏這些事都靈驗了。

我只能信以為真。

但我不願去做他們口中那些事，因為我本就不是什麼大善人。

當普通人到直到十二歲那年。

我遇到個撿垃圾的小孩。

他衣衫襤褸，但眉清目秀。

扯出個甜甜的笑，指著我手中的饅頭，氣若遊絲問：「哥哥，吃不完的饅頭可以給我嗎？」

彈幕告訴我，他是反派。

是我命中注定的宿敵，前生因今生果，躲不開的劫數。

他們勸我, 不要可憐反派，最好踹他兩腳。

他們又怕我的人設崩塌，警告我無視他, 把饅頭扔了也不准給他。

可看著眼前和我比我小, 身子骨卻因營養不良比我矮了一大截的小孩。

我想。

真的嗎？

他真的是反派？

反派怎麼會這麼可愛, 這麼乖？

我第一次對彈幕翻了個白眼，違背他們的警告。

把一天一頓的饅頭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