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完高考分數後,我滿心歡喜地去找陳景商量志願。
我們終於能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報同一所大學了。
可見面時,他卻摟著個女孩,笑得燦爛。
「介紹一下,這是我女朋友渺渺,她答應跟我報同個城市了!」
「好兄弟,之前說的畢業旅行我要失約了,我得陪渺渺去西藏。」
「你不會介意吧。」
空氣凝固,我怔在當場。
我們牽過手,也接過吻,我一直以為我們之間是心照不宣。
現在他說……他要和別人報同個城市。
我強裝微笑。
「怎麼會?玩得愉快。」
之後,我再也沒有打擾過他,在填報志願時,報了離他最遠的大學。
1
「宋宣?你怎麼了?」
「怎麼呆住了?」
我猛然回神,視線從他們緊挨的身體上,挪到陳景的臉上。
指甲狠狠掐著手指關節,努力讓自己呼吸平穩。
「……沒怎麼。」
「你們,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陳景看了女生一眼,微笑著替她將額前的碎發撩到而後。
「我高考完就向她表白啦,我不想錯過這最後的機會。」
「幸好,她也喜歡我。」
手指差點被掐出血。
他轉過頭問我:「對了,我剛才跟你說的,你不介意吧?」
原本我和陳景約好,等出完分後,我們就去雲南看洱海。
可剛剛他說,他要陪女朋友去西藏。
和雲南完全相反的方向。
哦,他還說我是好兄弟。
接過吻的好兄弟。
我強裝著微笑,裝得無比自然。
「怎麼會,你們玩得愉快。」
「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就先走了。」
無法再待下去,我幾乎是落荒而逃。
2
晚上,我把自己悶在房間裡。
我實在是無法想通,陳景怎麼會突然和別人談起了戀愛。
明明牽手、擁抱、接吻,情侶之間的事,除了最後一步,我們都做過了。
我現在都記得,陳景 18 歲生日的那晚,他把我按在他家樓下的柱子上,指腹反覆碾著我的嘴唇,眼底像是映著水。
他說:「宋宣,你的嘴看起來好軟。」
「我想親你。」
我沒有拒絕。
緊接著的是溫熱纏綿、帶著酒氣的擁吻。
那晚,我輾轉難眠,像喝下了整罐蜜,高興了一整宿。
我喜歡的人,好像也一樣喜歡著我。
之後,我們誰都沒提起這個吻,但我們依舊形影不離,只是相處中多了一份青春的躁動。
我兀自把他劃入了戀人的範疇。
陳景成績好,我總想著,我要努力高考,和他考同一個大學。
有了未來之後,就捅破這層窗戶紙,毫無顧忌地在一起。
可今天,他說他喜歡的是別人。
我想不通。
實在是想不通。
我迫不及待想要個答案。
於是我深呼吸了 1 分鐘,撥通了陳景的電話。
鈴聲響了幾秒就接通了。
「宋宣,這麼晚了還找我,有事嗎?」
我喉頭攢動,壓著聲音。
「陳景,你還記得兩個月前……你 18 歲生日的那晚,你做了什麼嗎?」
對面突然沉默。
電話里安靜得能聽見他那邊的蟬鳴聲。
我攥緊了被子:「你是不是不記——」
「你說那個吻?」
陳景突然打斷了我的話。
他語調輕鬆:「記得啊,這有什麼,開玩笑而已,好兄弟親一下抱一下的,很正常吧。」
「你難道當真了?」
「不會吧?」
他話一落,所有的難堪齊齊泛了上來。
喉頭一片乾澀。
晚上明明沒吃苦瓜,舌尖卻泛著苦味。
原來,他從沒有對我有多餘的想法。
所有的觸碰,在他那裡,都是好兄弟之間的玩笑打鬧。
從頭到尾,全都是我的自作多情。
蠢不蠢啊宋宣。
我緊閉上眼,輕吐出一口氣。
「當然不會,我只是提醒你,我那晚送你的巧克力記得吃,要過期了。」
3
報志願的時候,我沒有猶豫很久。
我已經決定好了,去 B 大,最北方的城市。
也是離陳景最遠的地方。
填報完,陳景的消息竄了出來。
【怎麼樣怎麼樣,你報完志願了嗎?】
【嗯。】
【太好了,我和渺渺也報完 C 大了,順利的話,我們三個都能在同個城市上大學了!】
C 大是陳景最想去的學校。
我們曾經約好過,如果分數相近,我們就都報這個學校。
就算報不上,我們也要在同個城市。
可現在,我已經不願意了。
三個人太擠,容不下。
還沒等我回話,他就轉開了話題。
【宋宣,我明天就要和渺渺出發去西藏了,有沒有想要的東西,我給你帶。】
【沒有,你們玩得開心。】
我單方面結束了對話。
……
燥熱的假期開始了。
自從上次見面之後,我就再也沒有找過陳景。
他很忙,忙著和趙渺渺約會,去完西藏去雲南,去完雲南去青海。
他實現了去雲南的規劃,只是陪同對象換了個人。
我在戒斷對陳景的在意。
所以我也忙,忙著兼職,賺取大學的生活費。
對於他每天給我分享的旅途風景和戀愛趣事,我僅僅是出於朋友性質的回覆兩句,沒有太深入交流。
再次和陳景見面,是快到開學的日子。
我們在小區樓下遇見。
他黑了很多,頭髮也長了很多,還將一撮染成了囂張的藍色。
他哥倆好地勾住我肩膀:「過得真快啊,這就要開學了,我還沒玩夠呢。」
我默默低頭,從他胳膊底下挪出來。
「你躲什麼?對了,我們要提前多久去學校,買幾號的票?」
我拍了拍衣角的灰塵,語氣很平淡。
「我已經買好了。」
他神色一頓。
「買好了?」
「你怎麼不等我們一起買?」
我搖頭:「沒必要,我和你們不同路。」
「我是去北方的。」
陳景手中的購物袋掉在地上,一瓶醬油咕嚕嚕地滾出來。
他猛地拽起我手腕,臉色突變。
「你要去北方?」
「宋宣,你報了哪兒?!」
4
陳景的手勁出奇地大。
我擰著眉,把手腕從他手裡抽出來。
「我報了 B 大,明天就走。」
陳景眼見得越來越激動。
「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一起讀 C 大的嗎?!」
「你為什麼說話不算話!」
他也說了,那是之前。
之前我以為我們有未來。
既然和他的未來成了泡沫,那我想追尋我自己。
我嘆口氣:「你冷靜點,不用這麼激動。」
「你為什麼非要我跟你上一個大學呢?」
他臉上有一瞬間錯愕。
「因為,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我就算去了 B 大,也是你最好的朋友啊,這並不會因為我報什麼學校而改變。」
我朝他露出個釋然的笑。
「你的身邊有渺渺,沒必要非得綁著我。」
「陳景,我想去我最喜歡的學校。」
陳景哽了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臉色難看得厲害。
我不想和他吵,拍了拍他的肩,轉身走了。
5
我坐上了去北方的火車。
20 多個小時的路途中,陳景給我發來了道歉信息。
他說他昨天不該那麼激動,也不該干涉我的個人意願,讓我原諒他。
我簡單的回了個沒關係。
退回到朋友的心態之後,覺得這些都沒什麼大不了的。
犯不著生氣。
經過了漫長的車程,我提著行李箱疲憊地到了學校宿舍。
B 大是二人宿舍,另外一人已經到了,但只看見物品,沒看見人。
我將行李箱挪到一邊,開始收拾床褥和衣服。
忙活一通,最後給枕頭套完枕套的時候,門口傳來一聲極其響亮的「臥槽」。
抬眸一看,一個幾乎有 190 的大高個瞬間彈跳了起來。
而他腳下,是裂出一個大洞的行李箱。
我:……
我的箱子。
他踩裂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的錯我的錯。」
「你別生氣,我把我的箱子賠給你好不好?」
大高個從他柜子里提出一個看上去挺普通的行李箱。
我掃了一眼標。
很好,上萬。
我:……
「沒事,你也不是故意的,行李箱而已,壞了就壞了。」
「不行!那我哪兒過意得去?說了賠,那就得賠!」
大高個說他叫江盛,是我未來四年的室友。
他說什麼都不接受我的原諒,堅持要給我賠償。
就算我不要他的行李箱,他也要通過其他方式來補償我。
江盛:「我得給室友留下一個好印象!」
我拗不過他,只得答應。
但我實在是沒想到,他賠償我的方式,是給我帶一個月的早餐。
第二天早上六點半,我麻木地睜開眼,接通發癲狂響的手機。
「喂?醒了嗎?」
「早上想吃什麼?」
「煎餅?大肉包?韭菜盒子?」
剛開機的腦子在緩慢地消化他一連串的問話。
電話里,隱約間聽見有人問:「小伙子,真精神,給女朋友帶早餐吶?」
「不是,給室友的,得罪人了,買早飯哄呢。」
「喂?宋宣?想好了吃什麼嗎?煎餅?大肉包?韭菜——」
「豆沙包。」我死屍般出聲,「豆沙包,再來杯豆漿,加糖。」
「行。老闆,有豆沙包嗎?有就給我來兩,再給我杯豆漿,多加點糖啊,要甜的!」
6
江盛反身跨坐在椅子上,雙手交疊搭在椅背,大長腿幾乎快伸到了我的位子底下。
他托著腦袋看我嚼巴包子。
「你們南方人真有意思,長得好看,吃的也嬌氣,連包子都愛吃甜的。」
我頂著被吵醒的沖天怨氣,剜了他一眼刀。
「誰嬌氣?」
「……我,我嬌氣。」
江盛連忙縮回手,狗腿地拿起豆漿,雙手捧著恭恭敬敬地遞過來。
「您請,您請,准甜,您肯定滿意。」
我:……
我接過豆漿,默默喝了一口。
確實甜,又多喝了兩口。
江盛身上有種很神奇的特質,自來熟得很。
明明我們才認識兩天,我就像他的忘年交似的,去澡堂都要揣著我。
我扒在澡堂門口,滿臉寧死不從。
「都到門口了,你不進去?」
我瘋狂搖頭。
……我洗澡的時候寧願旁邊是鬼,也不願旁邊是人。
昨天都是等人走得差不多了才來的。
「你怕啥,不習慣?北方都是這樣的,別當孬種啊,你小時候難道沒上過無門廁所麼?」
不,我們南方廁所都是有門的。
而且你也說了那是小時候……
「……我就是孬種,我不想進去。」
反抗無效,我還是被拎進去了。
而後就是極具衝擊力的畫面,眼睛有被深深震撼到。
江盛很爽快,在儲物間就脫了個精光。
眼神無意間往下一瞥。
很好,又被震撼到了。
「你還站著幹啥,脫呀,咱洗澡去。」
江盛催促不停。
我深吸一口氣,狠下心,一不做二不休,迅速褪去衣服衝進淋浴間,企圖用熱氣和流水來隔絕這爆炸的羞恥感。
但這只能是心理上的安慰。
因為江盛在一邊驚奇道:「宋宣,你怎麼這麼白啊,像拋過光一樣。」
我:……
「謝謝你的誇獎,下次別誇了。」
我幾乎用了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洗澡。
一洗完,我就嚴實的披上毛巾,如釋重負的走向儲物櫃。
江盛坦坦蕩蕩跟在我身後遛鳥。
穿好衣服,出了澡堂,江盛大手一勾,帶得我差點撞到他懷裡。
他嘻嘻笑,說我這個南方人的反應太可愛了,以後還跟我一起來洗澡。
我翻了個白眼。
謝謝,再也不想洗澡了。
7
說是這麼說,該洗還得洗。
經過一段時間後,我竟然詭異地適應了北方的豪邁。
至於早餐,江盛也知道了我的喜好,已經不會在早上六點多擾我的清眠了。
但這人吧,粘人得緊,也手欠。
就好像我是個什麼很稀罕的東西,動不動就要捏捏臉蛋,捏捏胳膊,嘖嘖稱奇。
嚴重懷疑我如果是個人偶,還能被他抱在懷裡甩甩。
「江盛!警告你!別再摸了!」
「再摸一下,再摸一分鐘!真的,我就沒見過胳膊這麼白的,肉這麼涼的。」
江盛笑嘻嘻地抓過我胳膊,手背伸到我大臂底下一頓霍霍。
我抽出手左閃右躲。
「你摸我的幹什麼,摸你自己的去!」
「那不是我的肉沒你的好摸嘛,跑啥,站住!」
很快,我被江盛逼到牆角。
這人嘴上帶著奸笑,魔爪越靠越近。
我哭笑不得地抵住他:「手機!你手機響了!肯定是今天跟你告白的班花!去接電話!」
他看都不看:「告白我今天都拒了,肯定是詐騙電話。」
我奮力抵抗他的強權壓迫。
「班花那麼好看,你拒絕人家幹嘛。」
「沒感覺,差點意思。」
我找到個空隙,低頭一鑽,從他胳膊底下溜出去。
又被他一把抓住後領子給拖回了他懷裡。
陰惻惻的聲音響在耳畔。
「還是——你比較有意思~」
然後這人就開始毫無人性、人神共憤地撓我痒痒。
我癢得不行,眼角都逼出了眼淚。
忍無可忍,一把抓住床上的枕頭呼了他一腦門,笑著怒罵。
「給老子滾蛋!」
細數下來,江盛乾的抽象事還不止這一件。
譬如今天,我來看江盛的籃球賽。
本來是他的主場,但是球賽結束時,我反而被圍住了。
一堆學姐把我圍成了一個圈,甚至部分比我還高。
「學弟哪個系的啊,談女朋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