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呼吸一顫。
知道每當凌阮伊喊我「哥哥」時。
就是他不想放過我的時候。
只是今晚。
凌阮伊沒有像之前那般瘋狂。
只在淺嘗輒止後,抱著我睡了覺。
之後一連一周,凌阮伊都是這般。
我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直到周一的傍晚。
在我又一次走出公司大樓後。
看到了正與我的上司聊著什麼的凌阮伊。
他們之間的氣氛很融洽。
我頓住腳步。
腦海中。
屬於那本小說中的劇情在此刻跳了出來,與這一幕重疊。
正是美艷的妻子,與丈夫的上司偷情時的情節。
我愣愣地看向不遠處眸中帶著些許笑意的凌阮伊。
那本小說里,主角們的對話好似就在耳畔。
「又在等他下班?
「我有時候真的想不通,夫人你為什麼會願意和沈書亦那個陰暗還無趣到了極點的男人結婚。」
「他呢?」這是凌阮伊對許聞亦說的唯一一句話。
「還在電梯里吧。不邀請我去你家坐坐?」
原著中,許聞亦說完這句話後,便被凌阮伊邀請去家中吃了頓飯。
並順理成章地宿在了那裡。
如今……
11
許是我愣在原地太久,引起了凌阮伊的注意。
「老公?」我聽到了他在喊我。
握緊手中的公文包。
我心中抱著一絲微不可覺的僥倖,一步步朝凌阮伊走去。
萬一呢?
萬一那些情節只是我的幻想呢?
可在我走向凌阮伊時。
許聞亦過來了。
他站在凌阮伊身後。
我清楚捕捉到了他率先望向凌阮伊的目光。
裡面的占有欲和喜歡濃烈得讓我喘不上來氣。
好似凌阮伊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我幾乎僵在原地。
而本該上前熱情抱住我的凌阮伊,如今卻只靜靜地等著我走向他。
思緒混亂。
我連自己是怎麼坐上了許聞亦的車的,都不清楚。
一路上。
我坐在後排,聽著身旁凌阮伊和許聞亦從容地聊天。
不知不覺間。
竟詭異地覺得他們很配。
一個明艷,一個紳士。
我身處狹小的車廂里,周身氣質陰鬱。
額前過長的頭髮令我像是藏匿在陰暗中的可憐蟲。
與他們格格不入。
眼前那本言情小說中的劇情一幀幀閃過。
心臟像是被人攥在了一起。
難受得我喘不上來氣。
12
到了小區樓下。
下車後,當我準備和上司許聞亦告別時,就聽凌阮伊說:「要上去坐坐嗎?」
很輕的一句。
卻讓我臉上剛浮現的笑意,一點點消失不見。
「好啊。」許聞亦欣然應允。
眼前的一切,都與書中一般無二。
電梯里。
凌阮伊還在笑著與許聞亦交流著。
我穿著寬大的西裝,眼睛被碎發遮掩,站在衣著光鮮的他們中央。
電梯門將我的普通與平凡照得一清二楚。
在電梯到了十樓時。
我嘗試伸手,想要觸碰凌阮伊的手指,十指交握。
卻在一點點靠近的瞬間,被他輕輕避開。
心臟沉入谷底。
我緩慢轉過頭,只看到凌阮伊臉上明媚的笑容。
「老公?」
客廳里。
凌阮伊輕喚著我,將我從剛才的電梯拉入到現實。
我看向他,臉上是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失魂落魄。
許聞亦就坐在我身後的沙發上。
像脫了軌的火車,有朝一日終於回到正軌。
而我只是短暫得到了一點主角憐憫的炮灰。
張了張口,我面對著眼前熟悉到骨子裡的凌阮伊有些說不出來話。
晚餐過後。
許聞亦仍舊沒有離開的意思。
而凌阮伊以往不允許別人進入我們的家的占有欲。
在此刻仿佛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坐在餐桌前,垂眸看向碗中的米飯。
味如嚼蠟。
身後慢慢傳來兩道腳步聲。
許聞亦與凌阮伊進了廚房。
一個提出幫忙,一個沒有拒絕。
門被人關上。
我像個局外人,被隔絕在外。
不知坐了多久。
我僵硬地站起身,視線第一次透過廚房的門,看向裡面。
溫柔的燈光落在兩人身上。
我微微低頭。
眼前是無數個日夜裡,在我刷碗時。
凌阮伊笑著說我嘴巴好笨,連「喜歡」都不會說的模樣。
他會抱著我的腰,輕輕咬住我的耳朵說:
「既然哥哥不會說,那就由我說給你聽好不好?
「說得多了,哥哥或許就會和我說『喜歡你』了。」
我與許聞亦是兩個截然相反的人。
我沉默、懦弱、普通,而許聞亦幽默、儒雅、紳士。
沒有人會在我們之間,選擇我。
就連我自己都不會。
好糟糕。
眼淚無聲無息順著下巴落在地面。
頭頂明晃晃的燈光將我的狼狽與不堪,完完全全地暴露出來。
我像是一隻喪家之犬,努力蜷縮在靠近幸福的門旁。
祈求著命運。
再可憐可憐我……
13
那日之後,我第一次躺在空蕩蕩的臥室里。
周圍寂靜得可怕。
但我卻怎麼都睡不著。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面對凌阮伊。
提前知道了劇情的我,嘗試過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可每一次阻止。
都會面對凌阮伊看向我,陌生至極的目光。
我像是一位跳樑小丑,頻繁地出現在主角前往幸福的道路上。
直到再一次面對凌阮伊陌生冷漠地望向我的視線時。
我怔怔地看著他。
記憶里。
我與凌阮伊結婚那天,無意間聽到的那句話,不斷迴蕩在我耳邊:
「差距太大的人,走不遠的。」
相較於一切普通又平凡的我來說。
能力出眾、樣貌優越的許聞亦的確更加適合凌阮伊。
只是回憶中。
那個會喊我「哥哥」的凌阮伊,好像一個色彩繽紛的泡泡。
時間久了。
泡泡就破了。
14
我是個懦弱至極的人。
從小的經歷,讓我沒辦法在一件註定得不到結果的事情上糾纏。
但凌阮伊不一樣……
所幸在我還沒有想好到底該怎麼辦時,公司的出差申請已經下來。
來回需要一個星期。
我坐在工位上。
看著手機里微信置頂的聯繫人,猶豫許久。
最終。
發了一條消息給備註「老婆」的聯繫人:
【我可能要出差一周,東西我收拾得差不多了,你別擔心。】
發完。
同在一個部門的同事喊了我一聲。
我應聲,關閉手機,拿著外套跟了上去。
下飛機後已經是晚上九點。
同部門的一位年輕同事說他訂好了餐廳,我跟在人群里,一同前去。
只是誰都沒有想到同事口中訂的餐廳,竟然是在酒吧。
一行面面相覷。
最終還是部門一位老人出聲說了句:「反正是出差嘛,大家先放鬆放鬆。」
我還是第一次來酒吧。
五光十色的燈光,混亂又熱鬧的人群。
我穿著西裝。
穿梭間,外套有些皺了,在坐到位置上時,同事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沈哥,好不容易放鬆一下,就別穿著西裝了吧。」
我看向他。
酒吧里耀眼的燈光偶爾照在我臉上。
西裝外套在周圍人的半開玩笑聲中,脫了下去。
我過於拘謹的模樣,似乎戳中了同事們的某個點。
他們都在笑:「沈哥,你穿得太整齊了,領帶別系得這麼板正啊。」
「嫂子真的喜歡你這樣嗎?」
不知是誰喝著酒,笑了一句:「沈哥,你這樣嫂子可是會跟別人跑的啊。」
我想到了凌阮伊。
可就算我穿得不整齊,凌阮伊也會跑的。
我在嘈雜的環境里輕聲問了一句:「是嗎?」
有人應聲,有人無所謂地與別人聊天。
最終還是一開始帶我們來到這裡的同事從座位上起身,來到我面前。
「沈哥。」他說,「是和嫂子吵架了嗎?」
我被同事灌了一口酒,意識微微模糊,只知道有人伸手,幫我解開了領帶。
我下意識以為他是凌阮伊,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卻被人掙脫開。
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耳邊,混亂的音樂中,有人解開我襯衫上的紐扣。
酒精讓我眼下漫出一片潮紅。
連眼前的頭髮什麼時候被人撩開了都不知道。
意識模糊間,我聽到有人說:
「沈哥,你眼睛好漂亮啊。」
15
「唔——」
當再次醒過來。
我是在凌阮伊幾乎要殺人的目光下。
讓人窒息的吻密密麻麻地襲來。
我掙扎著偏過頭。
耳畔卻傳來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沈書亦,你躲什麼?」
我睜開眼,看到的卻是凌阮伊的臉。
有片刻的時間,我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
畢竟在那本小說的劇情中。
凌阮伊此刻正和許聞亦在一起,怎麼會來到這兒。
可耳畔響起的鎖鏈聲響,卻清晰得讓我無法逃避。
脊背下意識僵了一瞬。
「哥哥……」
凌阮伊咬著我的鎖骨,尖銳的牙齒嵌入皮肉里,只差一點就會刺破皮膚,流出鮮血:
「你好不乖。」
他自顧自地說著。
我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凌阮伊抬頭親吻著我的眼皮,語氣里是藏不住的後怕。
「哥哥應該得到懲罰,對嗎?」
我說不出話,只有眼淚一滴一滴地流出來。
我快死了。
16
混亂的一夜過去,又好像從未過去。
整整三天,我無時無刻不被凌阮伊纏著。
「哥哥」這兩個字幾乎刻在我的腦子裡。
在我終於受不了,想要逃離時,凌阮伊抓著我的腳踝,將我拖了回去。
他的掌控欲好似回到了一年前。
甚至比一年前要更加嚴重。
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刺激了他變成這樣,想要問。
但每次剛問出口,就會得到一句不安的:
「哥哥愛不愛我?」
我每次的回答都是「愛」。
凌阮伊像是開心了,在我不厭其煩地回答了無數回「愛」後。
他趴在我懷中,像只曬太陽的貓,饜足地抓著我的手指摩挲著:
「哥哥知道嗎?」
凌阮伊說,「我是跟著你來到這裡的。
「飛機上,我就坐在你位置的後面,看著哥哥和同事們聊天,又一個人睡覺。哥哥睡著的樣子好可愛。但我沒有想到——」
凌阮伊的語調陡然陰沉下來。
「哥哥只在我離開的一小會兒,就被人哄騙著脫了衣服。」
凌阮伊看著我。
漆黑的眼瞳里沒有一絲光彩,只有無邊的黑暗。
像從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
「哥哥,要是我來得再晚一點,你就要變成別人的丈夫了。」
凌阮伊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最後這句話。
我看著他。
整個人像被鬼怪纏上,渾身發冷。
記憶中。
那些凌阮伊與許聞亦接觸、交談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明明幾天前,凌阮伊還一副陌生的模樣,冷眼瞧著我在他面前醜態百出,幾乎歇斯底里地求他看看我。
如今。
卻又換了一副面孔,可憐得像怕我拋棄他一樣。
我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似乎是這種沉默,令凌阮伊意識到了什麼。
他怔怔地望向我,眼睛裡藏著許多我看不懂的情緒,又在幫我擦去眼尾的淚水時,無奈又輕輕地笑了一下:
「哥哥……」
我掉著眼淚。
想說很多話,可嗓子卻像是被什麼堵住了。
我甚至覺得眼前的一切,只是我的一場夢。
一場跳樑小丑死前,向上天祈求到的一場美夢。
17
我不知道我要做些什麼,才能阻止凌阮伊愛上許聞亦。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的妻子一點,一點,愛上其他人。
許是我的沉默令凌阮伊感到害怕。
他吻了吻我的眼尾,喃喃問:「哥哥,哭什麼?」
我微微側過頭,躲避了他地靠近。
空氣在這一刻陷入沉默。
凌阮伊眸色一點一點沉下來,看著我不說話。
下一秒。
我鎖骨一痛。
過於刺激的痛感令我睫毛髮顫。
我抓著凌阮伊的頭髮,想要把他扯開,卻不敢用力。
「哥哥,」凌阮伊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
我竟然覺得他的嗓音有些抖,像是要哭了。
手指一點點鬆開。
我察覺到,凌阮伊輕輕在我鎖骨上吻了一下。
在他之前咬出來的牙印處。
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
或許是凌阮伊此刻病態的占有欲給了我一點勇氣;
又或許是喪家之犬,也想問問主人拋棄自己的原因;更或許,即使性格懦弱的我,也想要一個答案。
我問:「你和他……是什麼關係?」聲線是連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抖。
「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在問什麼。」
我了解凌阮伊。
知道他的每個行為代表著什麼。
從他願意主動邀請許聞亦到我們共同的家裡吃飯的那一刻——
就證明了,許聞亦對他來說是不同的。
可凌阮伊卻一言不發。
他抬起頭,一張漂亮到奪目的臉,面對著我,眼中寫滿了我讀不懂的複雜情緒。
又是這樣。
我心臟無端端抽痛起來。
在發現凌阮伊和許聞亦過於密切地接觸後。
每當我嘗試阻止,都會對上凌阮伊的這雙眼睛。
「……」
我是個懦弱到了極點的人。
抓不到的東西就放手,握不住的機會,就任憑著它溜走。
可這點卻在凌阮伊身上一次次破戒。
在我又一次地詢問凌阮伊,他和許聞亦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卻沒有得到回覆後——
「我們離婚吧。」我說。
18
這句話,我在心底默念了無數回。
可當真正說出口時,竟沒有想像中的難過。
我看著已然呆住了的凌阮伊,想要笑,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只覺得心臟空蕩蕩的。
「哥……」凌阮伊茫然地喊我。
他像是沒有想到我會說這句話,整個人的狀態透著些不敢置信。
宛若被抽去了所有電量的機器人,有些慌,卻直直地盯著我。
以為這些全是他的幻覺。
「不是……不是說好了……我們再也不提離婚……這件事情的嗎……」
這是我那回逃離凌阮伊後,答應他的條件。
但率先不遵守條件的人是凌阮伊。
我不聰明。
我不知道凌阮伊究竟瞞了我什麼事情,能讓他背叛自己的婚姻。
但我累了。
「凌阮伊,」我嗓音很輕,像虛無縹緲的霧,怎麼都抓不到,「你想要的不就是這些嗎?
「我們離婚,你和許聞亦在一起,就像之前那樣。中間不會再隔著一個陰鬱又老土的丈夫,更不用擔憂被人打擾,難道不好嗎?」
故事中的主角會幸福又美滿地繼續生活下去。
而如今。
凌阮伊突然來到我身邊。
只是還沒有習慣我會離開他而已。
等習慣了。
一切就都好了。
我平靜地將這些說給凌阮伊聽。
可還不等我說完,就察覺手背一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