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有期完整後續

「你是神仙啊，你永遠不會死的，對不對？」

我突然不知該說些什麼，心中隱隱有些鈍痛。

沈雲清如今的樣子，實在是有些瘋魔。

我不懂，他明明是那麼克制又理智的一個人，為何會……

「沈雲清，你到底是不明白，不管若遙是否活著，她的心中再也沒有你了。」

臨幽突然開口，語氣帶著嘲諷：「如今我在她心中的位置，只怕都比你多得多。」

我心中一驚，不知道臨幽為什麼在這個時候激怒沈雲清。

下一刻，沈雲清身上的氣息驟然變得渾濁，一把裹著黑色魔氣的刀被召喚出來，直直砍向臨幽。

「臨幽，你的死期到了！」

臨幽本就受了重傷，此刻我在他的身後，他更是不準備躲，似乎要硬生生扛住這一刀。

我終於忍受不住，挺身站在臨幽的面前，以手擋刀。

沈雲清臉色猛然變化，急忙收回腕力，但還是晚了。

刀刃砍在我的玉鐲上，激起一陣耀眼的白光。

陪伴我幾百年的護命鐲四分五裂，救了我的性命。

而我身後的臨幽突然悶哼一聲，跪地不起。

我不禁一愣。

這玉鐲為何與臨幽性命相連？

「阿遙！」

沈雲清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你真的……愛上他了？」

16

我沒理會沈雲清，伸手探了探臨幽的脈搏，他已經是強弩之末。

以他的修為，自己躲開沈雲清絕不是問題。

但他偏偏回來了，他拼了命，也不想讓沈雲清找到我。

我一字一頓地開口：

「沈雲清，放我們走。

「不然的話，我會跟臨幽，一起死在這裡。」

沈雲清瘋了。

他雙目猩紅，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將我吞噬：

「阿遙，你不會的！

「你最愛的人，明明是我……只能是我！」

沈雲清一把將我扯開，用魔氣將我捆住，再次揮刀砍向臨幽。

鮮血噴濺，臨幽突然抬頭深深看了我一眼。

下一刻，他周身的微微藍光全部消失，整個人轟然倒地。

我目眥欲裂，心中的那股火苗猛然竄出了身體。

金色的火焰在我身上緩緩燃起，束縛著我的魔氣被一絲絲燃燒殆盡。

沈雲清還在氣頭上，他沒注意到我的異樣，還在指揮著精怪們血洗這水晶宮殿。

我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終於在被金色火焰包圍時，被迫發出一聲嘶吼。

這吼聲尖厲沖天，直上雲霄。

沈雲清回頭看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流光溢彩的翅膀在半空中舒展開時，我滿腹都是疑惑。

我爹是個山神，我娘是個凡人。

我……咋是個鳳凰？

17

鳳凰浴火，涅槃重生。

微微紅光護體，我已成正仙。

所有精怪四散而逃，沈雲清被我用法術控住，關了起來。

密室里，臨幽赤著上身，傷可見骨。

我試盡了所有的方法，終於救活了他。

但他始終無法甦醒。

於是我元神離體，入了他的夢中，想要去找他。

臨幽的夢裡，白茫茫全是雪。

我在雪中走了許久許久，久到我以為我再也出不去了，終於聽到了一個女孩的聲音：

「阿爹，你看我堆的這個雪人，像不像我娘？

「阿爹，山上好悶啊，我一個朋友都沒有，能不能帶我去凡間玩玩啊？

「阿爹，這玉鐲好漂亮，是送給我的嗎？」

……

我不可思議地去尋那女孩，在她轉身時，看清了她的臉。

那是……我。

幾百年前的我。

無數畫面開始在我的身邊旋轉不停，我仔仔細細看去，每一個畫面里都是我。

幼時無憂無慮在山中奔跑玩耍的我。

爹走以後，一個人在暮蒼山寂行百年的我。

遇到沈雲清之後情竇初開的我。

戰場上奮勇殺敵意氣風發的我。

還有……

決戰時從空中跌落的我。

雷劫時被灼到遍體鱗傷的我。

每一次性命垂危時，緊緊抱著我的人，都是臨幽。

每一次偷偷以神力救下我的人，也是臨幽。

淚水模糊了視線，我喃喃自語：「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有淡淡的輕笑聲在我身後響起，我驀然轉身。

站在不遠處的男人風華奕奕，一望萬年：

「吾受人之託，護爾周全。

「如今爾已歷經天劫，涅槃成仙，前路無憂。

「若遙，莫哭，去吧。」

臨幽的身影一點一點渙散成沙，我被無名的力量直接推出了夢境。

密室中，躺在床上的男人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定定看我半晌，開口問道：「你是哪家的小仙娥？」

18

醒來的臨幽法力盡失，記憶全無。

他的膽子突然變得很小，不管做什麼都要跟在我的身邊，就連睡覺也要在我旁邊打地鋪。

我花了一些時間將水晶宮重新打理好，然後來到了關押沈雲清的密室。

清瘦的男人負手而立，沉靜地望著我：「阿遙，殺了我吧。」

我捏起仙訣，清除掉他身上所有的魔障，恢復了他的凡人之軀。

「沈雲清，我想要的不是你的命。」

沈雲清的聲音有些沙啞：「阿遙，你要什麼？」

「我要你沿著你原本的路，一直走下去。

「我要你扶搖直上，權傾天下。

「我要你眾叛親離，孤獨終老。」

沈雲清沉默片刻，輕輕笑了：「好。」

我帶著臨幽回了暮蒼山。

數個春夏秋冬後，被天雷破壞的草木生靈們終於又開始生機勃勃了。

我們偶爾會扮作凡人，遊走在嘈雜又繁華的人間。

在那些熱情的百姓們口中，我們聽到了許多皇家辛秘。

比如說那當朝駙馬與公主琴瑟和鳴幾年後，突然起兵造反，弒帝篡位。

比如說那位新帝熱衷朝政，後宮空懸，卻又陰鷙善變，讓人懼怕。

臨幽每每都聽得津津有味，唯我總是無甚興趣，越聽越困。

就這樣過了三十載，那位獨立於高處的帝王突然病危了。

他的口中一遍遍呢喃著一個名字：「阿遙，阿遙。」

我帶著臨幽，在深夜來到了那冰冷孤寂的皇宮裡。

19

我幾乎認不出沈雲清了。

人間三十年，可以讓一個風華正茂的男人變得足夠蒼老，足夠憔悴。

唯有那雙不變的眸子，在看到我時亮起了熟悉的光。

「阿遙，我很想你。」

我俯下身，伸手拭去沈雲清眼角未落的淚：

「不可以哭啊，沈雲清。」

「你可是神勇大將軍，是這世界上最勇敢、最威武的男人啊。

沈雲清靜靜笑了，那笑容里有無奈，也有釋然。

下一刻，他合上眼睛，結束了在凡間的這一生。

我在心中默念：【再見了，沈雲清，天地間獨一無二的沈雲清。】

「恭賀承燁神君歷劫成功，臣等奉天帝之命，迎太子返回天宮！」

隨著神使的聲音傳來，周圍的一切凡間事物全部消失。

空中現出祥光藹藹，瑞氣千條。

沈雲清踏著團團蓮花，在一片白光中，緩步走來。

他仙裳飄飄，神光籠罩，慢慢站定在我的面前：

「阿遙。」

我淡淡笑了笑：「恭喜承燁神君。」

承燁頓了頓，轉身揮了揮衣袖，飛升回宮。

當神使們全部跟隨承燁消失之後，我回頭看著一直安安靜靜的臨幽，沉聲開口：「天庭太子圓滿歷劫，臨幽尊上，你也沒必要再裝了。」

20

臨幽訝異了一霎，然後玩味地笑了：「你早就知道了？什麼時候？」

我看著他，冷冷地開口：「雷劫之後，我就猜到了。

「九重天下來的天雷，我扛不住，我山上的生靈扛不住，沈雲清區區一個凡人，冒著天雷上山，竟然毫髮無損。

「你受我父親所託，一直默默照護著我，還給了我護命玉鐲，卻又跑到璃國作亂十年，給沈雲清製造戰績。

「你法力高強，沈雲清根本不可能是你的對手，但你又偏偏負了重傷，將我引入絕境，逼我涅槃。

「所以……」

我拿出被我重新粘起來的玉鐲，用力將它拋向臨幽，臨幽只輕看一眼，那玉鐲便恢復如初，重新回到了我的手腕上。

「所以這一切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你在幫沈雲清渡劫。而我，只是他在人間的其中一劫罷了。

「從一開始到現在，沈雲清所經歷的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他要歷盡生死離別，打破情愛執念，成為無情帝王, 才能完成考驗。」

臨幽深深看著我, 緩緩點了點頭：「對。」

我涼涼地笑著：「所以那日的雷劫, 根本就不是什麼懲罰，而是獎勵。

「獎勵我助天庭太子完成情劫, 讓我飛升上仙。

「但我因太過虛弱, 未能在雷劫時完成涅槃，你便又出手，幫了我一次。」

臨幽輕咳一聲，語帶讚許：「好聰明的小若遙。」

話音未落，我已來到他的身前，伸手扼住他的脖頸：「沈雲清的身份我已經知道了，那麼接下來，到你了。

「臨幽，你究竟是誰？」

21

臨幽任我掐著，眼角是掩不住的笑意。

「我是你爹的朋友, 一個……很久很久之前就存在的神。

「千年前, 因為某些事, 我和你爹隱入湖泊山川。你爹生了你之後, 忙著找你娘, 而我太過無聊，便答應天帝那小子幫個忙, 助他小兒子凡間歷劫。」

我追問：「那我爹呢？我爹又是誰？」

「你是鳳凰，你爹自然也是鳳凰, 只不過……年紀大了點。」

我鬆開手，後退幾步, 幽幽開口：「還有一事我想不明白。

「沈雲清從水晶宮回凡間之後, 你一直裝作失憶跟著我，是為什麼？」

臨幽揮袖閃現在我的面前, 步步前進, 將我逼退在牆邊。

他的眉眼中帶著蠱惑的笑意, 目光幾乎要望進我的心底里。

「若遙，我自生天地間, 這顆心就寂靜了不知多少萬年。

「可偏偏遇到你之後，它就開始跳動, 再也無法停歇。

「吾心傾汝，汝可願與吾賞這浮世萬千？」

我看著臨幽的眼睛, 沉默許久，然後緩緩開口：「我覺得……你年紀有些大。」

臨幽一愣，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不過，你長得著實年輕俊美, 我可以慢慢考慮考慮。」

臨幽嗤笑一聲，將臉湊在我的眼前：

「來，仔細看看, 我不光長得俊, 我還……」

正是曖昧無比之際，我和臨幽突然被身後的一聲暴喝嚇得同時打了個激靈。

「臨幽老兒！你在幹什麼！

「那是老子的親閨女！你怎麼下得去手的！

「我打死你個老流氓……」

連天帝都不放在眼裡的遠古上神臨幽, 此刻話都沒說完腿就已經出去了：「遙遙，我先走一步，你爹狠起來我是真扛不住啊！等我回來找你啊啊啊……」

看著兩個不穩重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我突然有些煩躁。

不是，爹，你到底找沒找到我娘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