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璟,我是哥哥。」
「你……不認識哥哥了嗎?」
我蹙了蹙眉,垂眸,只說:
「不認識,
「還有,你弄疼我了。」
18
手腕被攥出了一圈紅痕。
張佑一邊給吹一邊生氣:
「什麼人啊,上來就抓陌生人的手,還給人捏成這樣。」
「哥你活動一下看看,手腕疼不疼?」
我安撫地笑了下:
「還好,不算很疼,就剛剛攥得很緊的時候疼了一下。」
張佑哼哼兩聲:
「怪不得哥你不願意上岸,岸上變態好多,你長這麼好看,老有人來騷擾你。」
被算作騷擾的人此刻還跟在我後面。
不遠不近地跟著,也不打擾。
張佑察覺了,故意把聲音提高:
「真不要臉,這年頭,騷擾女人的是男人,騷擾男人的還是男人,真噁心。」
張佑說一句,那男人臉色就白上一分。
到最後,竟像是被打擊得搖搖欲墜起來。
我怕真把人氣出個好歹來,連忙捂住了張佑的嘴。
想了想,我在原地站定,衝著那人招了招手。
男人眼睛一亮,迅速走上前來。
「阿璟,你想起來了嗎?」
我忍不住蹙眉:
「沒想起來,我也不打算想起來。」
「我偶爾會夢到以前的事情,每一件都很痛苦。」
「如果你以前跟我有過什麼牽扯,儘早忘記吧,對你我都好。」
我已經做好決定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以前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
男人身形一晃。
落後幾步的女人立刻趕上來,扶住了他,哭著開口:
「沉洲為了找你,經常幾夜都不合眼,
「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怎麼能對他說這樣的話?」
我忍不住露出譏諷的笑:
「是我讓他不睡覺找我的嗎?」
「早幹什麼去了,現在裝深情。」
斷斷續續的夢境片段,上次在金店門口遇見的口出惡言的中年男人,以及現在這個,看著很憔悴很傷心的男人。
一切的一切,都跟八卦新聞里一樣。
所有都在證實,我就是陸璟。
那個陸氏失蹤的小兒子。
可那又怎麼樣呢?
我通通都不記得了。
夢裡夢見的也全是羞辱。
我為什麼要回到那樣的家裡,繼續那種喘不過氣的生活?
我受夠那樣的日子了,我害怕,並感到噁心。
「不是罵我是個怪物嗎?就當我死了不好嗎?」
「我死了,不是正順你們的心意嗎?為什麼現在又要……」
又要跳出來,又要出現在我面前,表達歉疚,表達愛意。
心臟劇烈跳動,耳邊嗡鳴。
我蹲下身,視線已經模糊了。
耳邊是張佑焦急的呼喊:
「哥你怎麼了?
「媽!你快過來,小璟哥暈倒了!」
19
慘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後腦一陣陣鈍痛。
回憶如潮水般湧來。
我抿了抿唇,看向窗外。
今日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像我的心情一樣。
病房門被人吱呀一聲推開了。
略帶哭意的童音傳入:
「小璟哥哥,你怎麼才醒,我都要嚇死了。」
一向樂觀開朗的張佑,現在臉上掛著要哭不哭的表情。
嘴癟著,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我努力揚起個笑:
「沒事了,別擔心。」
他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我頭更疼了。
嬸子進來連忙捂住張佑的嘴:
「別哭,醫院裡要保持安靜。」
「你小璟哥哥還沒恢復好呢,你一哭他也傷心,更嚴重了怎麼辦?」
張佑一聽,立馬止住了哭。
「我不哭了,小璟哥也別傷心。」
嬸子看向我,有些尷尬:
「那個小璟啊,你那個哥哥,在病房外面,想進來看看你……」
「你要是不想見他,我幫你趕走?」
我點頭說好。
門外響起對話聲。
很快,腳步聲逐漸遠去。
張佑趴在床邊看我,眼睛眨巴了兩下,委屈地問:
「哥,你喜歡那個哥哥嗎?」
我的心一跳:
「怎麼這麼問?」
張佑哭喪著臉:
「大家都說你喜歡他。
「可是哥,他讓你那麼傷心,以後可不可以不要喜歡了……
「可以把對他的喜歡轉移到我身上來,剛好我也很喜歡小璟哥哥你,這樣你就不會受傷啦。」
我失笑:
「我的喜歡和你的喜歡不一樣。」
張佑不解:
「哪裡不一樣?」
我想了想,回答:
「大概……哪裡都不一樣吧。」
一個是純澈的兄弟情,一個是說不清道不明的愛情。
20
陸沉洲每天都會來我病房門口守著。
被拒絕後再離開。
出院這天,他一反常態,強硬地擠進了病房。
一言不發地幫我收拾行李。
張佑警惕的看著他,大有一種我一句滾,他就上去把對方推翻的架勢。
我想了想,嘆了口氣。
讓張佑先出去。
「我跟這個哥哥有話要說。」
張佑一步三回頭:
「那小璟哥哥你有事叫我,我立馬就進來。」
病房門被帶上。
陸沉洲收拾行李的動作未停。
我敲了敲桌子,他身體一僵。
「過來。」
陸沉洲抿唇,聽話地走過來。
「你爸也送你去過戒同所,對嗎?」
這是失憶那段時間,在金店裡聽別人說的。
陸沉洲猛地抬起頭:
「為什麼要用也?」
我冷靜地看著他,問:
「你覺得呢?」
陸沉洲渾身都有些發顫:
「你也被送進去了,是嗎……」
他猛地站起來,眼眶通紅:
「我去找他。」
我抬手拉住他的衣角:
「哥,你不想跟我聊聊天嗎?」
「或許這是我們最後一次這樣平靜地講話了。」
陸沉洲的腳步頓住,無力地坐了回去。
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他,說實話,挺新奇的。
「後悔嗎?」我問他。
回應我的,是他眼角滑落的一滴淚。
21
我哥重感情。
所以在父母找回來露出悔意的第一時間就心軟了,決定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可就是這次機會,導致他和我,都被送進了戒同所。
他被電擊療法刺激得失憶的時候,對我說的那些話。
那些說我噁心,讓我去死的話。
比任何酷刑都要剜心。
我那時候不知道他進過戒同所。
現在知道了。
我了解了他的苦衷,
但那些對我的傷害呢?要裝不在意嗎?
不可能的。
我接受不了再跟他在一起,再回到以前甜蜜的相處氛圍里。
「阿璟,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他握著我的手,虔誠地祈禱。
我苦笑:
「你已經結婚了,對她負責點,我們的感情到此為止。」
陸沉洲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沒結婚。」
我皺眉看他。
陸沉洲吻了吻我的指尖:
「我終止了婚禮,也沒有領證。」
「江芷之所以留在我身邊,是因為我的請求。
「我請求她幫我演戲,讓父親放鬆警惕,清掃陸氏。」
「阿璟,我沒有結婚,我不髒的。」
「求你,再給我一個機會。」
22
江芷來看我,慘笑著跟我解釋。
「你從遊輪上跳下去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想起來了。」
「他緊隨著你跳了下去,找到你之後,為了你的安全,把你安置在海中小島上,等你被人救走他才離開。」
「回來後,他發了高燒,整整病了一個多月。」
「等他病好後,漁船的編號早在高燒中弄混了,只能一邊找你一邊料理公司的事情。」
「他不用感到歉疚,我留在他身邊有我自己的私心。」
她看著我,眼含羨慕:
「其實我喜歡他很多年了,我知道他喜歡你這個弟弟,喜歡到無可自拔的地步。
「但他父親聯繫我,問我要不要聯姻時,我還是動心了。」
「我想萬一呢,萬一他以後都想不起來了,萬一他能愛上我呢?」
「但事實狠狠打了我一巴掌,即便他失憶了,也未曾對我有朋友以外的親近,
「即便被戒同所灌輸了那麼多厭惡男人的信息,在看到你有危險時,還是那麼奮不顧身地跳了下去。」
「陸璟,我很羨慕你。」
23
我心情複雜。
陸沉洲每日給我做飯。
怕我嫌棄, 不敢跟我見面,只敲門後, 放在門口。
陸氏逐漸回歸他的掌控。
違規的戒同所被拆除。
暑假過去, 張佑不再跟隨漁船出行,回到了學校里。
周末的時候會來我家玩, 給我帶他在學校里做的奧特曼。
他悄悄跟我說:
「奧特曼里我藏了個警報器,那個奇怪的大哥哥要是對你圖謀不軌,你就按它, 保准整棟樓都能聽見。」
他叫陸沉洲奇怪的大哥哥,說他來找我時候總遇見奇怪的大哥哥坐在下一層的階梯拐角, 有時候還會哭。
我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張佑又說:
「他看起來超級可憐,
「不過嘛, 也不排除他是裝的。」
「不然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總是哭,太脆弱了吧?」
我哥確實挺會裝的。
以前情到濃處,我被他欺負哭的時候,他怕我找他算帳,也會裝哭。
偏偏我還總被他騙過去。
現在不會了。
我現在心硬如鐵。
真的。
24
九月十六號是我哥的生日。
他帶著生日蛋糕敲響了門。
這次人沒走, 跟蛋糕一起擠了進來。
我有點惱怒:
「你不是說不會強迫我嗎?」
陸沉洲垂眸, 不敢看我:
「沒有, 我不是故意的,剛剛只是一不小心,恰好走了進來。」
我被氣笑了:
「那行, 我原諒你了,你現在出去吧。」
陸沉洲眼尾泛紅, 可憐兮兮:
「今天是我生日,阿璟, 別趕我走好不好?」
我冷笑一聲:
「那你還記得我生日什麼時候嗎?」
陸沉洲秒答:
「六月二十八。」
我看著他,一字一句地問:
「那你那天在幹什麼?」
那天之前, 他失憶了。
我生日當天, 他讓我滾, 叫我怪物,說我噁心。
說這輩子就是死, 也不可能喜歡上我。
陸沉洲一瞬慌亂起來。
急急打開蛋糕包裝,又從包里拿出一沓股份轉讓書。
「是我混蛋,我不是人。」
「阿璟別生氣, 哥哥給你帶了禮物。」
蛋糕上寫著我的名字,祝願我生日快樂。
股份轉讓書上,寫著自願贈予。
「陸氏以後都歸我們阿璟, 哥哥給你打白工。
「以後我態度有一點不好, 你就可以把我掃地出門。」
他看著我,小心翼翼地問:
「阿璟, 再給我一次機會, 好不好?」
我掙扎了片刻,最終還是抵不住利益誘惑。
「行。」
再試一次吧。
人不能總被遺憾裹挾著,一輩子透不過氣來。
或許這次, 相愛真的能抵萬難呢?
「陸沉洲,別再辜負我。」
「我發誓,再也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