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寫的是——「要學會喜歡他」。
喜歡誰?
我愕然。
12
或許是因為白天趙胤豐的話。
晚上,我做了個奇怪的夢。
夢裡是一團濃霧。
那人戴著鴨舌帽。
臉被霧氣遮住。
手中的刀,卻異常清晰。
他將刀刺向我的心臟。
眼淚一滴一滴地落到我臉上。
「抱歉……我想結束這一切。」
我問他:「你是誰?」
「我是——」
後面是「嗞嗞」的電流聲。
我驚醒了,眼角一片濡濕。
可我的腦子裡,卻只剩一個字。
哥?
不對,我是獨生子啊!
記憶似乎有些曖昧不清。
我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哥哥。
我乾脆去敲爸媽的門。
「爸,媽,我有哥哥嗎?」
「你睡傻了。」
「我和你媽造不出哥哥,只能給你造個弟弟。」
看他們倆臉上曖昧的笑容,我默默關上門。
家庭相冊里,全是我從小到大的帥照。
哪有什麼哥哥的影子?
我果然是睡糊塗了。
13
翌日一早,我頂著黑眼圈跑去易尋家。
沒辦法,一天不看到他,我就不安心。
看到我,易尋一臉震驚:「你怎麼來了?」
「想見你啊。」我笑了笑。
看到他身上的傷,以及屋內滿地的狼藉,臉色瞬間陰沉下來。
我問:「怎麼回事?」
他道:「昨天晚上,我爸喝醉了……」
我有點惱火:「我是不是說過有事聯繫我?」
就說應該把他拴在褲腰帶上!
他要是受到刺激尋死覓活該怎麼辦?!
他像個犯錯的孩子,低下頭。
我捏著他的下巴,強行讓他看著我:「說話。」
「可是我……沒辦法聯繫你……」
他沒有手機。
更沒有我的聯繫方式。
心臟沒來由地鈍痛一下。
我抱著他回房間。
「我自己可以走。」
我沒好氣道:「閉嘴!」
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是很窩火。
我將一切都歸咎於——我害怕他死了連累我重開。
我真的不想再經歷一次。
「有藥嗎?」
易尋搖搖頭。
看他這樣,什麼火氣都消了。
我嘆了口氣:「等我。」
他卻驀地拉住我的手,驚慌失措道:「你要走嗎?」
人在脆弱的時候,很希望喜歡的人能待在身邊。
「我很快回來。」
我迅速買完藥回來,讓易尋脫衣服上藥。
他攥著衣角,固執地搖頭:「我自己可以。」
「放屁,你後背的血連衣服都浸濕了。」
我不懂他有什麼好扭捏的。
我強行掀起他的衣服。
他本就皮膚白皙,襯得青紫交錯的傷痕更加清晰。
幾乎是舊傷未愈,再添新傷。
後背和胸口更是嚴重。
有些竟然像是……齒痕?
我甩甩頭,只當自己是看錯了。
抬手要包紮時,被他按住。
「林逾,髒。」他垂著頭,劉海重新遮住眼睛,「會弄髒你。」?
14
他的話里,有更深層的含義。
此時的我並不懂。
我邊幫他上藥,邊雲淡風輕道:「血而已,洗洗就乾淨了。」
他咬著衣裳,沒再說話。
上輩子,我曾鼓勵易尋反抗他的人渣爸爸。
我可以做他的後盾。
然而易尋卻露出難過的表情。
他說,他無法反抗的,是別的東西。
我問:「易尋,你想離開嗎?」
無法反抗,那就逃離。
易尋卻怔愣著,久久無言。
我疑惑地抬頭,卻對上他矇矓的淚眼。
他好像很想回答,喉嚨卻像被什麼攥住一樣無法發聲。
我嘆了口氣,從包里翻出手機給他。
幸好我出門的時候,不小心把備用機也裝包里了。
「這是我的備用機,你先用著吧。
「有事一定要聯繫我。」
易尋沒有接,而是看著我的眼睛問:「林逾,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因為你對我很重要。」
「有多重要?」
「和我的生命一樣重要。」
不假思索的回答,讓易尋呆滯住。
他的眼神一直很空。
而此刻,卻映出我的臉。
他的唇畔綻放出一個笑容。
猶如深夜綻放的幽曇。
轉瞬即至。
卻又美麗奪目。
他說:「林逾,謝謝。」
15
我幫他註冊了一些軟體。
剩下的他自己摸索。
忽然,他問我。
「林逾,你是處男嗎?」
我差點被口水嗆死。
他仰頭望著我的表情。
像在解最後一道物理大題。
「你……你說什麼呢?!」
「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瀏覽記錄。」
他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一條一條念了出來。
「男高中生戀愛注意事項。
「接吻的正確姿勢。
「要多久做——」
「草!」我捂住他的嘴,「那都是大數據自己推的,我又沒點進去看!」
雖說我和易尋在一起了,但我並不懂怎麼談戀愛。
有點擔心自己哪裡做得不好,惹他傷心,然後想不開跳樓。
所以,我在網上搜了很多攻略。
掌心觸到柔軟的唇。
我觸電般縮回手。
易尋突然笑了。
終日見不到陽光的房間,只開著一盞昏黃的燈。
燈光在他睫毛下投出細碎的金粉。
他忽然踮起腳湊近我。
水潤的唇越來越近。
我再也聽不到外界聲音。
只剩如擂鼓的心跳在腦海迴蕩。
他湊近我,與我額頭相抵。
他說:「林逾,我喜歡你。」
「廢……廢話,你說過很多遍了……」
「這次是真的。」
下一刻,他吻了過來。
16
「易尋!」
一聲怒吼從身後響起。
我倆都嚇了一跳。
頭頂響起江照陰冷的聲音。
「你還沒和他分手?」
易尋瞬間有些手足無措。
我不悅道:「你有病吧,我倆談戀愛關你屁事!」
江照盯著我,臉色十分難看。
不是,他這麼看我幹嘛?
他為什麼非要拆散我和易尋?
難道說……
我忽然瞪大眼睛:「你不會暗戀我吧?!」
江照咬牙切齒,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
我就是想噁心他一下。
沒想到反應這麼大。
我翻了白眼:「要滾也是你滾,今天我要留下來過夜。」
我的本意是,如果那個人渣再施暴,我可以保護易尋。
江照卻瘋了一般吼道。
「易尋,別忘了你們家欠我什麼。
「你這一輩子都要用來還債!」
我把易尋擋在身後。
對上江照猩紅的眼眸。
在那個瞬間,饒是我再遲鈍,也反應過來。
在他眼底熊熊燃燒的——
是仿佛要將我化為灰燼的嫉妒。
江照沒得到易尋的回應。
他冷冷地笑了。
像一條毒蛇。
「林逾,你真覺得他喜歡你嗎?我和他初中就在一起了。
「我們接過吻,上過床,被我玩髒了的人,你不覺得噁心嗎?!
「他和你在一起,不過是為了利用你!」
17
江照的話像一柄淬毒的刀,狠狠地捅進我的心臟。 ?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心痛。
我轉頭看向易尋。
他臉色慘白如紙。
我一腳踹向江照,冷聲道。
「談過戀愛而已,又不是犯過罪,用得著這麼大呼小叫?
「還是說你也知道自己很拿不出手——」
易尋卻打斷我:「林逾,對不起,你先走吧。」
我怒道:「你他媽說什麼?」
「我說——」
我十分惱火。
我直接把江照轟了出去。
在他沒反應過來時。
我「砰」的一聲關上門。
江照:「……」
18
我反鎖上門。
轉身時,易尋已縮進牆角。
他環抱著膝蓋。
整個人蜷成小小一團。
「你他媽躲什麼?」
我扯過椅子坐下。
「過來。」
他搖頭,發梢掃過脖???頸處未愈的齒痕。
我這才發現那些暗紅痕跡組成完整的牙印。
根本不是家暴能留下的形狀。
他似乎有些難堪,將臉埋在膝蓋處。
我知道我並不了解易尋。
即使輪迴過這麼多次。
他眼底的絕望,每一次都讓我?ū??心驚。
我很確定。
現在,只要我一離開,他立刻就會從高處墜落。
我想救他。
可他從未對我敞開過心扉。
既然如此,他又為什麼要找上我?
我忽然有些無力。
「易尋。」
我聽見自己喉嚨里擠出的聲音。
「看著我。」
他緩緩抬頭。
月光從破損的窗紗漏進來。
照得他瞳孔泛起幽幽的淚光。
我想起那天他在草稿紙上寫下的那句話——
「要學會喜歡他」。
那個「他」,指的是我。
假裝喜歡我。
而我,卻一直在一廂情願。
沒來由地,胸口針扎般難受。
他既然不喜歡我,那為什麼被我拒絕後,又會死?
我問他:「易尋,你到底……期待我為你做些什麼?」
19
外面傳來大力開關門的聲音。
接著是砸東西的聲音。
男人醉醺醺的怒吼聲。
以及女人哭著求饒的聲音。
是易尋爸媽回來了。
客廳里,醉漢正揪著女人的頭髮往牆上撞。
女人滿臉是血。
易尋衝上去攔住他爸:「別打我媽!」
他的體型根本攔不住。
我抄起酒瓶砸了過去。
男人被砸蒙了,捂著頭癱在地上。
我拿出手機報警。
女人卻一把搶過我的手機。
「不能報警。
「這是我們的家事,用不著你管。」
我:「???」
易尋像是習以為常,沖我搖搖頭。
20
被趕出門時。
我整個人都是蒙的。
我記起某一次輪迴,曾問過易尋為什麼不報警。
他卻笑著岔開話題。
簡直難以置信。
我在樓下花園的台階上發了一整夜呆。
昨晚發生的事,讓我的腦子亂糟糟的。
易尋和江照之間。
易尋父母之間。
我只能用「詭異」來形容他們的關係。
深秋的風很冷。
可我不敢離開。
我怕易尋出事。
我看著逐漸泛白的天空發獃。
不明白胸口為什麼針扎般難受。
忽然。
一道身影如斷翅的鳥般,從樓上墜落。
「易尋!」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跑過去接住他,卻被人拉住衣角。
我仿佛進入另一個世界。
頭戴鴨舌帽的男人,走到我面前。
如同夢中那樣。
他的臉,被一團濃霧遮住。
唯一清晰的,是手中的匕首。
他問我。
「林逾,每一次他死的時候,你都是這樣想要接住他嗎?
「為什麼寧願和他一起死,也不願活下去?」
「你是誰?」
他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到地上,聲音帶著些許哭腔。
「阿逾,別再救他了,讓這一切結束吧。」
21
也許是輪迴的影響,導致我的記憶出現偏差。
直到夢到這個男人,?ú?我才想起來。
其實,我的每次死亡,並不是因為易尋的精準定位。
而是每當看見他跳下,我都下意識想要接住他。
這完全是我的本能。
至於為什麼,我也搞不清楚。
我只知道,我要救他,我要他活下去。
我想掙脫男人的束縛,身體卻怎麼都動不了。
接著,樓道里傳來尖叫聲。
易尋的媽媽撲了過來。
她伏在屍體上慟哭。
我這才看清,死去的人竟然是易尋的爸爸。
江照和易尋與我擦肩,像是完全看不到我。
易尋媽淚眼婆娑。
「江照,你到底還要我們家怎樣?
「你到底,還要小尋怎樣?」
江照蹲下身,冷冷道。
「阿姨,這可不關我的事。
「是你把他推下去的,不是嗎?就像易尋當年推下我媽媽那樣。
「你為了包庇他做假口供,你們全家都要贖罪!」
22
「讓這一切結束吧。
「這一次,我不會讓你救他。」
男人將刀刺進我的心臟。
意識漸漸渙散。
等回過神,我竟然出現在自己家裡。
被刀刺入的胸口,卻沒有任何傷痕。
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個男人又是誰?
江照那番話又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一頭霧水,卻陡然想起易尋。
我得去找他。
等我再次趕到的時候。
到處都沒有易尋的身影。
而我到處都找不到易尋。
我瘋了一樣翻遍整個小區。
終於在廢棄的配電房後找到蜷縮成一團的易尋。
他校服上沾滿血跡,手裡緊攥著一塊碎玻璃。
聽到腳步聲,他猛地抬頭,眼神像受驚的野貓。
「別過來。」
玻璃尖端抵住咽喉,血珠順著脖頸滾落。
我渾身血液都凝固了。
「你在幹什麼?
「林逾,我也不想死。
「可是為什麼……要逼我呢?」
我突然意識到這才是真正的易尋。
破碎又尖銳。
像被逼到絕境的困獸。
「和江照媽媽的死……有關嗎?」
易尋瞳孔劇烈收縮,玻璃又陷進去半分。
「明明不是我做的,可他不相信我。
「我爸媽幫他把我按在床上,我不管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