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辰佑不在,江余海約了幾個公司的老董事們在老宅院子裡喝茶,見到我冷著臉哼了一聲。
這幾個老董事從小看著我長大的,見到我一個個跟看見親兒子似的招呼。
「小起又長高了,也帥了,壯了。」
「是啊,年少有為,意氣風發啊。」
「要是皎皎也能看到就好了。」
皎皎是我媽的小名。
江余海是靠著我媽起家的,當時江家剛剛起步,是我媽拿著外祖父母給的遺產幫他補上了虧空。
江家有一多半的股份在我媽手上。
這些個老董事,有兩三個都是我媽生前的左膀右臂。
「叔叔們好,我明天會去看媽媽的。」說完我轉頭看向江余海。
提起媽媽,又聯想到前不久發生的事,江余海臉上多少有些不自在,生怕我把他的破事抖出來似的:「江起,大人說話有你插嘴的份嗎?回你房間去。」
我笑了。
你怕丟臉,你當時別上啊。
在我面前裝什麼大尾巴狼。
「周叔、許叔、賀叔,」我報菜名似的叫了幾個名字,「我有話要跟你們說。」
江余海急了,一拍桌子站起來:「江起,我跟你說話你聽不見嗎?!」
周叔離他最近,見狀忙安撫道:「起那麼大急幹什麼?好久不見小起了,我們也想跟他說兩句呢。」
江余海哪敢真讓他們跟我說話,站起來就要走:「他整天就知道吃喝玩樂,跟他說什麼,咱們去打球……」
「江辰佑不是我媽媽的孩子。」我乾脆地打斷他的話。
幾個老董事頓時坐不住了。
「小起,你說什麼?」
江余海的臉黑得跟糊了一層碳似的。
我繼續輸出:「他是三的孩子。」
這下周叔、許叔、賀叔都坐不住了,紛紛起身看向江余海:「小起說的是真的?」
紙包不住火,在座的哪個不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給個苗頭分分鐘就能查個八九不離十。
江余海見瞞是瞞不住了,只能硬著頭皮道:「當時是我太年輕,喝了點酒才犯了錯,加上皎皎的胎生下來沒氣了,我不忍心看她難受,才將辰佑抱養過來,再怎麼說,辰佑跟我也有血緣關係啊。」
賀叔氣得鬍子都直了:「這件事,皎皎知道嗎?」
江余海張了張嘴想說知道,可偏偏旁邊還站了個我。
「媽媽不知道,」我著重強調,「媽媽到死,都不知道江辰佑是他和小三的孩子。」
許叔氣得直大喘氣:「余海,你對得住皎皎嗎?如果不是皎皎,你到得了這一步嗎?」
周叔是個急脾氣,一拍桌子就要走:「你身子不好,早早就吵著要立遺囑,我說怎麼大部分資產都給了江辰佑,你嘴上說是把公司給小起歷練,實際上就是為了把錢全部給江辰佑是吧?」
賀叔冷哼一聲接上他的話:「有我們幾個老傢伙在,這公司還不是你一個人能說了算的。」
周叔一擺手:「告辭了!」
他們走後,跟我爸一黨的人又湊上來安撫了幾句,沒什麼效果也紛紛告辭。
我靠著大理石桌台,靜靜地看著他。
待人都走完了,江余海才沖我怒吼道:「江起,你要搞垮江家嗎?」
把資產給了江辰佑,把公司給了我?
只是一個沒有資金運轉的公司,江辰佑還要想盡辦法將我搞垮。
反正江家早晚都要亂,垮不垮的爺不管了。
我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江家能站到現在這個位置,有一多半是我媽媽的功勞,江辰佑一個小三生的孩子,憑什麼繼承我媽媽的資產?」
江余海氣得直大喘氣:「江起,你!」
「您老好好在家養病,爭取別死得太早,好給你那寶貝小兒子掙個好遺產。」
說完我轉身就走,剛拿了證件出門。
後腳晏時安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還沒結束?」
「結束了。」
晏時安聽出我語氣不快,溫和地笑笑:「一會兒回家吃吧,今天下午沒課,我給你做飯。」
「不了,」我坐上車,「我要去看看我媽。」
「在哪兒?」晏時安那邊傳來穿外套的聲音,「我也去。」
你來個屁。
我下意識想回懟一句,可鬼使神差地,話到了嘴邊又應下了:「城南陵園。」
26
晏時安打扮得很乖也很帥。
雖然他每天都很帥。
手上還捧著一束玫瑰。
我笑了:「哪有人來陵園送紅玫瑰的?」
晏時安走到我媽的墓碑前,將玫瑰緊挨著我送的那束輕輕放下:「因為我猜到你會送白玫瑰。
「天堂不該只有黑白兩種顏色。」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突然很想上去吻他。
但一想到當著我媽的面,還是忍住了。
別過頭道:「要是有一天我死了,我也要紅玫瑰。」
晏時安握住我的手:「我會死在你之前。」
放屁。
不過這個屁放得悅耳。
准了。
我蹲下來,將買來的小蛋糕打開:「媽,你嘗嘗看,還是那家老店,不過老闆換人了,是她女兒,味道嘛,不清楚,反正賣相不錯。」
晏時安湊過來看了一眼,在一旁幫腔:「嗯,看起來很好吃。」
「那你嘗嘗?」
「回去路上買。」
我直接把蛋糕拿起來,往他面前一遞:「哪有那麼麻煩,想吃現在就吃。」
晏時安愣住了:「我其實,不太愛吃甜的。」
「放屁!你昨天晚上還給我塗蜂蜜,說著好甜好甜呢。」
晏時安一下晃了,伸手就要捂我嘴:「當著阿姨的面收斂點。」
我樂了:「嘿,你平時咋不收斂點。」
晏時安按了按額頭,又對著我媽的墓碑道:「阿姨,我會照顧好江起的。」
「有病,老子有手有腳,誰讓你照顧了?」
說著我低頭咬了口蛋糕,被齁得齜牙咧嘴,又把蛋糕放了回去。
「媽,要不還是你吃吧,齁甜。」
晏時安哭笑不得:「還以為你會很難過呢。」
「難過啊,怎麼不難過。」
又不是難過就一定要表現出來。
萬一我媽看見了,不得偷偷掉小珍珠啊。
「我餓了,」我伸了個懶腰,往晏時安背上一趴,「回家給我做飯吃。」
晏時安順勢把我背起來:「好。」
「我要吃佛跳牆。」
「那個需要時間。」
「我不管。」
……
「好。」
【我宣布,這就是結局!】
【雖然朋友圈裡面天天這個封神那個封神,但是到底什麼是封神我也不太清楚。直到今天親眼看到了你倆,我想我可能真的見證了一場封神 ??^??。】
【我給自己報了個書法培訓班,因為跟我同期的都是小學生所以大家都有點排擠我,看不上我這麼大年紀還在學這個。我擦乾眼淚,繼續練字,發誓一定要練出一筆好字。我凝神靜氣在紙上認真寫出了一行字:你們甜到我了!】
【走吧小黃 這種幸福是不會輪到我們的。】
27
在美國這兩年,晏時安一心鑽研功課。
我呢,每天吃吃喝喝,偶爾跟蕭弛野偷偷跑到夜店找樂子。
結果免不了被晏時安揪回去。
這樣又那樣地懲罰一通。
後來蕭弛野找了個洋人男朋友,中美混血,那小臉白嫩的,跟水蜜桃似的。
從那以後他就不來找我了,整天在家忙著啃水蜜桃。
江家鬧得不可開交,江余海本來就身體不好,現在更是垮了,據說已經到了住院的地步。
江辰佑私生子的身份曝光後,江家一度處於輿論中心。
前不久賀叔給我打電話,說是等江余海一死,他們幾個手上的股份江辰佑一分錢都別想得到。
講真的。
江家要不要我無所謂。
但沒錢是真的不行。
讓我沒錢,還不如讓我去死。
晏時安本事大,這兩年用課餘時間跟著蕭弛野開公司,自己也搞了個工作室,賺不少呢。
我不是賺錢的料。
我只會花錢。
但我出錢入股,也跟著小賺了一筆。
我躺在露台的鞦韆上喝著香檳:「好無聊。」
晏時安打字的手一頓,合上電腦走到我身邊:「那咱們干點有意思的?」
「得了吧你,」我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老子腰現在還疼著呢。」
都怪之前彈幕刷過什麼陽台做飯香香。
搞得我買房時看到這個大露台後,睜眼閉眼就全是這個。
某天早上吃完飯,嘴一禿嚕就跟晏時安說了幾句。
這傢伙倒好,課也不上了,工作室也不管了,拉著我就要現場實踐。
於是乎我倆就來個陽台做飯 Pro Max 版。
直到現在我還沒緩過神呢。
我伸了伸腿:「我要出去玩。」
晏時安低頭看著我:「去哪兒?」
「夜店,酒吧,迪廳,都行。」
晏時安眼神陰沉了些:「除了這些以外的呢?」
我不甘示弱地看著他:「就要這些。」
「那你還是在家數星星吧。」晏時安鬆開我,重新打開他的電腦。
螢幕剛一亮,一封電子請柬毫無徵兆地跳了出來。
是晏時安工作室的一姐 Lily 結婚的邀請函。
中英雙語的,我也能看懂。
沒等晏時安回復,我一下站起來:「去吧?去吧!」
晏時安笑了:「人家 Lily 結婚,你又蹦又跳的幹嘛?」
我兩眼放光:「我都快無聊死了,有活動當然要參加。」
我就是活脫脫的一個英語廢物,來美國兩年,還保持著小學水平。
和當地人對話,結尾永遠停留在 I'm OK。
好不容易有個集體活動,Lily 的老公還是個華僑,到時候賓客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國人。
能在這麼多人的場合下暢所欲言,我當然高興。
「給人家回復啊,就說去,對了,你問她能不能帶家屬。」
晏時安明顯是被這句家屬取悅到了。
回完消息又給人發了個大紅包。
我心情大好,摟著他的脖子吧唧一口,然後在他撲過來之前溜之大吉。
毫無節制的行為不可取啊!
28
Lily 的婚禮在里維埃拉皇家婚禮教堂進行。
我跟晏時安起了個大早,趕凌晨的飛機過去。
趕到時儀式還沒開始。
早上沒吃飯,這會兒肚子餓得不行,晏時安拿著小銀碟裝了點麵包,跟在我後面,邊走邊喂。
新娘的花童是兩隻哈士奇,穿著白紗小裙裙,很純正的血統,眼睛裡都是澄澈的愚蠢,傻的一批。
我正跟它倆玩得不亦樂乎。
眼前突然浮現出一行熟悉的對話框。
很快冒出一長串的彈幕。
自打我跟著晏時安來到美國,消失了兩年的彈幕突然間又回來了。
【啊啊啊啊,兩年啊!整整兩年,我錯過了多少車車啊!】
【作者你有心嗎?一句話就把兩年帶過了!】
【就沖這個,作者你一星好評是跑不了了。】
【男配寶寶,嗚嗚嗚,媽媽好想你,雖然離咱們分開才過了幾秒鐘。】
【這些年你都跟主攻乾了什麼好事,速速奏來,別把姐妹們當外人,你敞開了說。】
「晏時安,我肚子疼。」我裝模作樣地捧著肚子。
晏時安忙把小銀碟放回桌子上:「那我們回去吧?我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我拉坨大的就沒事了,」說著我就往廁所的方向走,「你別亂走啊,我路痴,還不會說英語,待會兒找不到你我直接拆了婚禮現場。」
晏時安笑著點頭表示不會。
我嘿嘿一笑,走進廁所關上門。
【哦喲,什么小情侶的相處方式,就知道你倆偷偷乾了不少好事。】
「別扯,你們突然出來,是不是意味著,劇情繼續了?」
【是的,原劇情是兩年後,你跟著主受一起來美國參加男二哥哥的婚禮,在婚禮現場,你們和主攻重逢。】
我用了三秒鐘才反應過來這個人物關係。
「待會兒江辰佑也要來?」
【當然要來,他可是主角啊,劇情肯定是圍繞著他展開的。】
草。
真踏馬的陰魂不散。
從廁所出來,晏時安果然還守在原地沒動,比那兩條哈士奇還要忠誠。
只是他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
好看的屎很容易招惹蒼蠅。
我就進去了幾分鐘,他身邊男男女女圍了不少人。
儘管看得出晏時安很煩,也在努力趕走他們。
但他們就非得吃上這口屎似的,死活賴著不走。
我小聲罵了一句,騰騰騰跑過去,一下擠進人堆:「滾滾滾!他名草有主了!」
在場的一半都是外國人,聽不懂我的話,但看著我這副能生吞一個人的架勢,還是聳聳肩離開了。
晏時安看著我笑:「肚子還疼嗎?」
「不疼了。」
現在開始頭疼了。
我揉了揉哈士奇的腦袋,猶豫著開口:「晏時安,要不咱倆還是回去吧。」
晏時安的眼神一下子變得關切起來:「果然還是不舒服嗎?好,我們現在就回去。」
雖然很對不起 Lily。
但我是真不想讓江辰佑和晏時安遇上。
儘管晏時安現在很愛我,但故事的結局指向他倆大圓滿。
我總覺得心裡有個影。
至於 Lily,事後我打算補她一個更大的紅包。
再不濟送輛車,送套房都行。
我跟在晏時安身後,邊走邊想,完全沒有注意眼前的情況,直到晏時安突然頓住腳步。
我一個沒留神直接撞到了他背上。
鼻樑太優秀也有壞處,我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你干什……」
我張了張嘴,一下子頓住了,順著晏時安的視線望過去,江辰佑正和一個身形高挑的男人站在一塊,似乎一早就看到了我們,視線正緊緊地粘在我倆身上。
我倆的視線隔空撞上,很快又被隔開了。
晏時安擋在我身前,轉身道:「我們從後門走。」
話音剛落,後面傳來一陣騷動,入場儀式開始了,新人在伴郎伴娘的簇擁下緩緩走來,旁邊的賓客紛紛投以注視。
媽的。
走不了了。
「我們……」晏時安握住我的手。
「沒事,不走了,」我朝著江辰佑的方向狠狠瞪了一眼,「爺又不怕他。」
29
婚禮舉行得很圓滿,婚宴環節新郎與新娘共舞,我和晏時安從始至終和江辰佑保持著距離,奈何他就跟個狗皮膏藥似的。
我們走哪兒他總能跟上來。
趁著大家都在圍著新人跳舞,我實在忍不了了:「媽的,有完沒完了!」
江辰佑往後退了一步,視線繞開我看向晏時安:「時安,你最近過得好嗎?」
晏時安連個眼神都不給他。
沒錯。
我教出來的。
「他過得好不好關你什麼事?」我揚眉道,「實在閒得慌,喝點農藥調理調理,別一天到晚瞪著倆眼珠子往別人對象身上瞅!」
晏時安顯然被我這句對象說爽了,樂顛顛地勾起我的小指。
「江起,你!」江辰佑咬著牙,似乎也不想在公共場所就搞得針鋒相對,更不想看我倆膩歪,偏過頭語氣生硬道,「爸這兩年身體一直不好,你有時間在這裡玩,不如回家好好替他分擔一下。」
我沒好氣:「分擔個啥,等他一死,公司都是你的了,我還分擔個屁。」
江辰佑瞪著眼:「江起,你怎麼討厭我都可以,但爸他畢竟是咱們的親爸。」
「少踏馬給我道德綁架!」我忍耐到了極點,抄起桌上的酒瓶就要往他頭上砸。
那個和他一起來的男人,十有八九就是男二傅懷瑾。
這會兒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一把握住了瓶身。
沒等我反應過來,晏時安突然攥住我的手腕,我下意識地鬆了手。
下一秒酒瓶落在地上,琥珀色的酒液裹著碎玻璃濺向四面八方,發出不小的動靜。
賓客紛紛向這邊側目,傅懷瑾淡淡道:「抱歉,手滑了。」
我明明看到他虎口用力了,如果不是晏時安,他剛剛完全可以直接把酒瓶反過來砸向我。
晏時安不動聲色地走到我身前,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能聽出他的語氣十分不善:「如果你想搞砸你哥的婚禮,我隨時奉陪。」
傅懷瑾和晏時安對視了一會兒,率先移開視線,摟著江辰佑離開了。
媽的。
越想越氣。
一直到了最後的合影留念環節,我肚子裡的氣都還沒消,反而越積越多。
等新人退場,賓客走得差不多了,我再也按捺不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抄起酒瓶往江辰佑頭上砸。
發生得太快,江辰佑來不及躲閃,迎面挨了一下。
紅酒和著鮮血一起往下流,別提有多狼狽了。
傅懷瑾動作很快,見江辰佑被打,三兩步就沖了上來。
我也不躲,就往那兒一站大喊道:「晏時安,打死他丫的!」
下一秒晏時安扯松領帶迎了上去。
你別說,有功夫在身上還就是不一樣。
沒幾拳就給了傅懷瑾這將近一米九的大個兒極致安詳的睡眠。
江辰佑尖叫一聲,現場所剩不多的嘉賓都被吸引過來。
我慢悠悠走到晏時安身後:「行了,回家了。」
晏時安聽話地收拳跟著我往外走。
路上我拉起他的手細細打量。
晏時安的手指很白很細也很長,關節處是淺淺的粉色,這會兒因為撞擊,淺粉色變成了深粉色。
我心疼壞了:「那傻逼皮怎麼這麼厚,疼不疼?」
這話問得很多餘,打眼一看就知道還沒我平時在床上打得痛。
偏偏我敢問,晏時安就敢答:「疼。」
我趕緊低頭給他吹吹:「好點沒?」
晏時安得寸進尺:「還疼。」
我挑眉道:「那我舔一舔?」
「行。」
「你丫的是不是還想扭一扭再泡一泡!」
30
一想到江辰佑跟傅懷瑾也在美國,我就渾身膈應。
剛好那邊江余海快不行了,老董事們喊我回去交接股份的問題。
我在別墅等著晏時安回來,告訴他回國的打算。
等著等著我就趴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一眨眼,根本沒睡著,又像是過了一個世紀,睡得連醒來都忘了。
我睜開眼,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黑暗中似乎有一雙眼睛正緊盯著自己。
我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晏時安。
畢竟我們家的密碼只有他知道。
可晏時安給我的感覺沒有這樣的……煎熬,像是一頭緊盯著獵物伺機而動的猛獸。
黑暗中,時間流逝得很慢。
我後知後覺地想起。
彈幕說過,傅懷瑾特別擅長黑客技術。
也就是說,我家的密碼鎖很有可能已經被破譯了,那隱藏於暗處的人……
【男配,小心!】
彈幕蹦出一條加粗放大的文字泡。
我感覺到有一雙手朝我襲來,順勢往地上一滾。
那人撲了個空,我連忙翻爬起來朝著後院的方向跑。
好歹在這裡住了兩年多,各個地方我跟晏時安都試過,就算一點也看不見,也能憑著大概記憶摸索。
可就在我的手碰到後院的落地窗的那刻,燈突然被人打開了,房間一下子亮起來。
我這才看清楚,房間裡面至少有四個人,除了傅懷瑾,還有三個保鏢。
被捆成螃蟹丟進後備箱時,彈幕滾動得前所未有地快。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男配不按照劇情走,導致領盒飯的速度加快了!】
【能怎麼辦?要不我幫男配報警吧!】
【還是託夢更現實,男配,你快託夢讓主攻來救你啊!】
託夢是死了才能做的事吧。
你們能不能盼我點好?
我嘴巴被膠帶封著,發不出半點聲音,只能盯著彈幕干哼哼。
心裡打鼓。
控制不住地想晏時安,卻又不想真的讓他來。
萬一因為我的不配合,導致主角不死定律破了,那麼晏時安他……
我甩了甩頭,沒敢繼續往下想。
時間過得很慢又很快。
我渴望時間瞬息而過,又渴望時間就此停留。
被塞進後備箱的不適感都被我丟在一旁,不停地幻想著結果。
我會死。
晏時安會失去我們之間所有的記憶。
然後愛上江辰佑……
只是想了個開頭我就受不了了,我卻總是控制不住地去想。
這個世界上沒有我之後。
晏時安會和江辰佑在一起,會像我和晏時安那樣,和他住在一起,和他朝夕相處,和他擁抱,和他接吻……
這特麼一定是地獄!
31
誰能來救救我?
誰來都好。
我還不能死!
漆黑一片的後備箱,把恐懼無數倍放大。
不知道在心裡默默叫了幾次晏時安的名字。
車子停下了,後備箱緩緩打開,強烈的光線刺得我閉了閉眼,再次睜開,已經被人拽下了後備箱。
傅懷瑾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臉上被晏時安打出的傷口還沒完全消腫,樣子有些滑稽。
「帶到樓上。」
我像個沙包似的被人扛上頂樓。
樓頂風很大,只有兩個探照燈在來回掃視,我們上來後,又亮了幾盞燈,我看見腦袋上纏著繃帶的江辰佑朝著我緩步走來。
他長得很漂亮,任何人只要看見他,第一個想法就是人畜無害。
而此時這個長著天使一樣漂亮臉蛋的人,臉上全是被仇恨扭曲的猙獰。
「江起,如果你沒有那麼早發現,我或許還能留你活得更久一點。」
江辰佑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陰冷。
他走到我身邊停下,一副悲天憫人的表情:「到今天的地步,全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說著,他抬起腳,對著我的左手狠狠踩了下去。
握草!
我從嗓子裡擠出一點聲音,費了好大勁,差點沒把舌頭咬掉了,才勉強忍住了,額頭上很快冒出一片冷汗。
江辰佑踩了一下並不滿足,鞋尖用力地碾著我的手指。
我能清楚地聽到骨節斷裂的咯咯聲。
「特別想罵我是吧?」江辰佑笑著俯下身子,將我嘴上的膠帶撕下來,「差點忘了,你說不了話。」
「我操你媽!」
這句話的尾音還沒全出,我就感覺到眼前一花,緊接著一陣劇痛,痛得太厲害了,以至於我沒能反應過來這痛是哪兒來的,就橫在了地面上。
直到血順著臉流進嘴裡,我才反應過來是腦袋被人砸了一下,同時我也看到了江辰佑手上的鐵棒。
我想起我的死法。
五馬分屍。
不過看樣子,江辰佑似乎想把我一棒一棒地敲碎了,再分成一小塊一小塊也不是沒可能。
「江辰佑……我踏馬是跑不掉了,不過……就是死,我也得自己挑個死法,你踏馬只有看著的份……」
說完我就打算咬舌頭。
但彈幕突然跳出來給我上了一課。
【男配寶寶,咬舌自盡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哇!】
【不但死不了還可能誘發感染,休克,而且舌頭上神經很多,咬下去不一定能死,但一定特別疼!】
……
老子逼都裝出去了,你們跟老子說這個?!
這不是小說嗎?
小說里咬舌自盡不是很合理嗎?
主角都能光明正大地殺人了,我咬個舌頭都死不了。
江辰佑沒再打了,似乎真的在等我自己挑選死法。
見我半天杵著不動,以為自己被耍了,打得更賣力了。
我衝著他的臉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
「雜種。」
江辰佑抹了一把臉,雙手高高將鐵棒舉過頭頂,還沒來得及落下,樓下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32
傅懷瑾握住江辰佑的手腕,將他帶離了些,護在自己身後,盯著唯一的出口沉聲道:「晏時安來了。」
江辰佑打累了,丟了鐵棒直喘氣,聞言一雙眼睛瞪得滾圓:「他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
傅懷瑾沒有說話。
過了兩秒,江辰佑恍然意識到什麼似的看向他:「是你把他叫過來的?」
傅懷瑾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笑意,看上去卻陰森可怖:「你不想看他們一起死嗎?」
江辰佑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嘴。
不想。
他當然不想。
喜歡晏時安只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通過調查已經了解到了晏時安的真實身世。
未來他還指望著晏時安帶他平步青雲呢。
「懷瑾,你不要動晏時安,他……」
話音未落,晏時安已經上樓了。
傅懷瑾的人謹慎地將他圍住,隔著人影,我恍惚地和他對上視線。
我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這種表情,恐懼如同洶湧的潮水,將他的眼神徹底淹沒,他的瞳孔急劇收縮,讓我也不由得心頭一顫。
沒由得,就很想哭。
「晏時安!你踏馬傻逼啊!你上來做什麼!」
來勢如山倒,頃刻間就將我壓垮了。
我聽到他說:「江起,別怕,我來接你回家。」
血珠順著睫毛墜落,與淚水在下巴處匯聚成暗紅色的溪流,模糊了視線里最後一絲光亮。
在我徹底失去意識之前,我看到傅懷瑾拿出了一把槍……
晏時安……
33
「晏時安!」
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在空曠的病房裡被無限放大,突然一聲驚叫劃破安寧。
趴在一旁的蕭弛野一下驚醒了:「你詐屍啊!嚇死老子了!」
氧氣面罩里的呼吸如同困獸低吟,指尖觸碰到冰涼的金屬床欄,我才有了還活著的真實感。
我轉過身一把攥住蕭弛野的手,掙扎著要從床上爬起來:「晏時安呢?他人在哪兒?帶我去找他!」
「他沒事,你冷靜點!」蕭弛野按住我的肩膀,將我牢牢控制在床上,「別太激動了,你傷得很重。」
疼痛好像隨著他這句話一下子找上門了。
我感覺頭快要炸開了,還感知不到左手的存在,腦子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他人在哪兒?」
「樓上病房。」
「病房……」我無意識地重複了一句,記憶停留在傅懷瑾拿出槍的那一刻,我難以抑制地慌了神,「病房!他受傷了,很嚴重嗎?」
「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了,」蕭弛野欲言又止地看著我,「槍傷還好,只是頭部受到了重擊,醫生說,可能會有失憶的風險。」
我感覺自己的呼吸有一瞬間凝滯了。
晏時安會忘了我。
忘了就踏馬忘了!
沒事就行,沒事就行。
我倉惶地喘了幾口氣,掙扎著要爬起來:「我要去看他。」
蕭弛野佯裝安撫道:「你現在還不能下床走動,他現在也……不方便見人。」
我甩了甩頭,剛剛甦醒就因為情緒起伏導致眼前一陣陣發黑。
沒來得及品味他話里的意思。
我身體一軟,又倒了回去。
晚上我又醒了一次。
彈幕告訴我,晏時安當時留了一手,警方早就埋伏在了樓下,正面衝突時,晏時安為了保護我,被子彈打中了左肩,差一點擊中心臟。
頭也是那個時候被人偷襲受創的。
他傷得很重,卻一直硬撐著沒有倒下,肩膀上的傷口觸目驚心,衣服幾乎被血浸透。
直到將我帶到醫院,他才暈了過去。
暈倒在了我的手術室門口。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我呆呆地坐在床上,眼睛無神地看著窗外的景色。
心臟突然被攥緊成一團,像是有人將荊棘纏繞在血管上,每一次跳動都扯出細密的疼痛。
這輩子除了媽媽去世,從來沒有這麼難過,這麼痛過。
昏暗,安靜的病房,消毒水味刺入鼻腔,許久,傳來壓抑的哭聲。
我把臉埋在掌心,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摘掉面罩翻身下床。
肌肉還不能適應這種動作,我撲通一聲趴在地上,顧不上疼,抓著床欄爬起來,扶著牆跌跌撞撞地往樓上走。
有些青白的手扶住門,我透過小窗悄悄看著裡面的人,喉嚨里滿是咽不下的酸澀。
34
一個星期後,晏時安才轉進了普通病房,但是狀況依舊不是很好,醫生只允許家屬探望。
我進不去,只能每天趴在小窗前看著他。
江辰佑和傅懷瑾鋃鐺入獄,江余海受不了衝擊突發急症,死在了董事會現場。
江家急需我回去接手,老董事們幫我暫時扛了下來。
我看見蕭弛野坐在他窗邊,用棉球蘸著酒精擦拭他輸液輸到有些腫脹的手腕,感覺心臟疼得要爆炸了。
可是晏時安還沒醒,戴著氧氣罩睡得很沉。
我依舊每天都去,輸著吊瓶也要去,蕭弛野攔了幾次,見我實在固執不肯走,索性由著我去了。
一直熬到夏天,我身上的傷好得差不多了,左手修復後雖然丑了點,但好歹是保住了。
辦理出院手續的時候,蕭弛野告訴我,晏時安醒了。
晏時安醒了!
他醒了!
燈光很柔和,空蕩蕩的走廊響起一串腳步聲,一直走到盡頭的房間。
蕭弛野守在床邊,身後跟著他那棵水蜜桃。
晏時安只是睜開了眼,意識還不太清楚,我看著病床上毫無血色的面容。
我咬緊牙關,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可直到頸側的青筋都忍到爆出,我還是紅了眼睛。
「晏……時安。」
蕭弛野轉過身,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招呼著水蜜桃離開了。
門從外面關上,我大步走到病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你還記得我嗎?」
晏時安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
我眼淚唰一下就掉下來了:「我叫江起,23 歲,是你的……」
「你的愛人。」
晏時安的瞳孔有一瞬間緊縮,很快又失去焦點,沉沉地睡了過去。
每天守在他病床前的人從蕭弛野變成了我。
蕭弛野偶爾來看他,見我幾乎不怎麼吃東西,連拖帶拽地要抓我去吃飯。
我胳膊擰不過大腿,只好退一步讓他把飯帶到醫院。
在走廊扒拉兩口,只覺得味如嚼蠟,我又重新跑回病房。
往後的幾天,晏時安恢復得很好,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喉嚨里能發出類似嗯的聲音。
我高興得差點又哭了。
媽的。
我怎麼突然間這麼矯情了。
35
「晏時安,你聽見沒,」我每天施咒似的在他床邊念叨,「我是江起,是你的男朋友,你的愛人,你未來的老公,絕對不能忘了我。」
晏時安看著我, 輕輕地發出一聲「嗯。」
我握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以前的事, 好的我幫你回憶, 不好的忘了就忘了,我們都還年輕,以後還有好長的路呢。」
我越說越難過, 「你要是不想跟我好了,我踏馬就殺了你。」
嘴上雖然這麼說, 我哪捨得啊。
這幾天好話都說盡了,平時不承認的喜歡啊, 愛啊的也都硬著頭皮說了。
直到一周後的清晨,我照例拉著他回憶以前。
我說他喝藥的那天, 我確實有點饞他。
他笑了笑。
我又說都怪他長得太好看,我彎得跟蚊香似的, 哪裡扛得住。
說完我又難過了:「晏時安,你怎麼就全都忘了呢,你以後要是不喜歡我了……」
「江起……」
沙啞到幾乎聽不出內容的聲音從晏時安口中溢出。
我大喜過望,握著他手重重點頭:「沒錯, 我是江起, 我是你的愛……」
「我沒失憶。」
一句話宛如驚雷,把我劈得外焦里嫩。
沒失憶?
那我這幾天沒日沒夜地拉著他表白……
啊啊啊啊!彈幕!我要殺了你們!
彈幕好像聽到了我的心聲,齊刷刷地冒出來。
【這可怪不得我們,主受的劇情線結束了, 小說的世界崩塌了,後續內容我們根本不知道。】
【這幾天得給主攻爽死了,平時男配哪會說這些啊, 死鴨子嘴硬。】
【現在, 以江辰佑和晏時安為主角的故事結束了,但是, 以江起和晏時安為主角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還香香?
「「「」【作者!一人血書求個續集啊!番外也成啊!】
【嗚嗚嗚!我不要結束啊!!!】
……
彈幕戛然而止,我怔了一下。
心裡莫名感覺……有點爽。
瑪德,終於不用整天活在一群人的注視下了。
我買的那些蠟燭、手銬、脖圈,終於能肆無忌憚地用在晏時安身上了。
晏時安看著我的表情變來變去, 只當我是在氣他沒有早點告訴我,解釋道:「我……前幾天……說不了話……所以……唔。」
小嘴叭叭地說啥呢。
不管了,先啃再說。
36
在美國養了半年,晏時安已經能跑能跳三個小時不帶喘氣了。
工作室這半年越做越大, 晏時安將管理的任務暫時交給 Lily。
跟著我飛回祖國。
我接手了江家,老大一筆錢, 根本不知道咋花。
晏時安更離譜。
他爸用了大半輩子平定家族內亂,突然想開了, 那麼老大一個財團直接丟給了晏時安, 自己帶著老婆滿世界飛。
晏時安被認回的第二天就登上了世界級富豪榜前十。
以前被我欺負的窮小子搖身一變騎到我頭上來。
不過沒差,晏時安還是會跪在我腳邊,而且這次他脖子上多了條鐵鏈。
他抬起頭, 主動將另一端遞到我手上。
「晏時安, 我們找個時間去玩吧,手上的錢夠我們花三輩子了。」
「不需要找時間,你去哪兒, 我就去哪兒。」
「嗯……沒想好,但仔細想想,環球旅行還是有點累。」
「私人飛機?私人遊艇?私人海島?」
「這是基本。」
「那……我?」
「這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