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無表情地收拾好工具箱,「一共 180,支付寶還是微信?」
16
我是一個蛻變了的保安。
我終於意識到,保安這個職業也並不保險。
但同為直男,為什麼賈知南就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事?
我決定晚上回去睡覺的時候向他取取經。
賈知南聽到我的遭遇後,臉色一變:「他貼著你的耳朵說話了?!我都沒貼著你的耳朵說話!」
我懷疑地盯著他:「啊?」
賈知南:「沒事,我是直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娓娓道來,循循善誘,「小凱哥,你想來問我怎麼樣能不被人騷擾,對不對?」
我點頭。
賈知南:「你要知道,你的氣質在這個世界裡太過獨特了。」
什麼氣質?直男氣質麼?
賈知南:「越獨特,越會引人注意,越會誘人靠近。所以,如果你想要規避別人覬覦你,我有辦法,但就看你敢不敢做了。」
他湊近,嘴邊因為含著一個秘密,所以越發小聲,惹得我主動將耳朵貼到他的嘴邊,他才心滿意足地開口——
「你和我演情侶,這樣別人就不會覺得你獨特。而且就算注意到你,也不敢打你的主意,怎麼樣?」
我盯著他。
賈知南面無表情地強調:「我是直男。」
我想了想,確實,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千防萬防,不如從根源上杜絕。
我猛地點頭,抓住賈知南的手握了握,「兄弟!謝謝啊!」
17
賈知南說做男友也得裝得像一點。
我問,怎麼才能裝得像。
他很正經地說:「我覺得我們得學習進行商務性的接吻。」
商務性接吻,純粹的兄弟情,不帶任何曖昧。
指的是,只在人前裝樣子,假裝合群的那種吻。
我盯著他。
賈知南別開眼,那句話說到麻木——「我是直男。」
我便毫不猶豫地探身過去,用力摟住他的肩膀,「吧嗒」一聲,親得有力嘹亮。
賈知南垂著眼,睫毛都在抖動。
他的耳朵紅了,手指緩慢地點到自己的嘴角,帶著點笑意說:「小凱哥,哪有這樣接吻的,情人接吻要這樣——」
他俯下身,輕柔地托住我的下巴。
一個吻,又緩又溫柔地落下。
稍縱即逝。
我僵硬在原地。
賈知南笑吟吟地問我:「學會了嗎?」
我慌亂了一瞬,連忙義正辭嚴,卻又下意識回答:「我是直男。」
嗯。
我是直男。
18
在此之後,賈知南又教會我如何牽手、擁抱、說情話。
他耐心地問:「小凱哥,記住了嗎?」
我心神不定:「啊?」
賈知南握住我的手:「哥,沒事,除了親吻以外,其他方面其實按照我們日常相處那樣做就行了。」
我撓撓頭:「知道了。」
賈知南:「嗯,那我們睡吧。」
我帶著一點複雜的心事,翻身上床。
習慣性地睡在床邊,在聽到賈知南說他冷後,又習慣性地任由他像抱公仔似的抱住我。
一夜夢得狂野。
我一會兒夢見五彩繽紛的搖搖車,一會兒夢見大電梯,一會兒夢見一群牽著手的老頭。
然後,畫面停格在了賈知南那張帶著笑意的臉。
「哥。」
夢中的他,動作依舊輕柔,但這一次,他的舌頭碰到了我的舌頭。
......
我最後夢見了保安室那根爆炸的水管。
「嘣」的一聲,水管炸起,水花飛濺。
我生無可戀地睜開眼睛。
我得洗一下衣服了。
19
和賈知南假裝情侶,好像是個百利無害的天大好事。
賈知南人好,溫柔。
我們會互相給對方做飯,互相接對方下班,就連枯燥無聊的工作都變得有了些盼頭。
而水管工和總在小巷子裡等人的小混混都對我們喪失了興趣。
我的小日子,過得越來越安逸。
喜上加喜的是,我在老破小小區的表現贏得了領導的注意。
年終評獎時,我被選為「最值得感動的保安」。
領導讓我代表保安大隊去參加年會。
我心中一凜——據我不規範的統計來看,聚餐喝酒和大聯歡的相關性可謂無比緊密。
雖然現下最有可能觸發大聯歡的,排位第一的是喝喜酒,第二是單身派對喝酒,第三是前任在酒吧久別重逢。
怎麼看,都還輪不到年會。
但是,做人且不能掉以輕心。
保險起見,我把賈知南也帶上了。
20
年會上,我看到了一些闊別已久的臉。
時常在電梯里擁吻的男男,此刻坐在不同部門的桌前,表情宛若不認識。
原來是辦公室地下戀情啊。
曾在小巷裡狂野的下屬,此刻彎腰躬身,表情很社畜地沖被他狂野過的上司敬酒。
而那位上司面無表情,倨傲地淺抿了一口就作罷。
原來這對也是辦公室地下戀情啊!
而大霸總付齊只匆匆露了個臉,???講了幾句話,就走了出去。
我聽到領導感嘆:「難怪人家有錢呢,時時刻刻都行色匆匆忙著做生意啊。」
不是啊!瞧他這表情,分明是要去電梯里找他養子吧!
這分明是在不思進取,沉迷歡愉吧!
我用力捂住嘴,覺得心裡全是說不出的秘密。
堵在嗓子眼,憋得慌。
我用力喝了一口酒。
聽見領導沖賈知南說:「所以你們是同性伴侶啊,誒,很難得呢,很少見誒,祝福你們。」
啊?原來他們私底下玩那麼大,其實一對都沒有公開啊!只有我們直男公開啦?!
可是哪裡難得啦!哪裡少見了啊?!
這世界,我撿東西都不敢撅屁股的啊!
我又沉默地猛喝了一口酒。
賈知南低聲問我:「寶貝,怎么喝這麼多酒?」
——這些日子,為了裝情侶,我們已經習慣了叫對方更親密的愛稱。
我憋不住了,終於開口:「你知道嗎,老公,當保安真的有很多難處。」
21
我囉囉嗦嗦說了好多,把我知道的所有秘密都一股腦、痛痛快快地全說給了賈知南聽。
賈知南一開始還在聽,後來就專注於奪我的酒杯。
「別喝了。」
我聽勸,停了,但酒勁還是上頭了。
模糊的意識中,我感覺自己深一腳淺一腳地被賈知南扶著進了酒店。
上電梯時,我手指高,大聲喊:「那有監控!」
賈知南握住我張揚的手指,「是,我知道。」
進走廊後,我指著天花板,「那也有監控,那麼大!為什麼就沒人能看到啊!」
賈知南抱起我,「知道了知道了,我看到了。」
等他把我放在床上後,我又倔強地爬起來,「我要看看房子裡面有沒有監控。」
他好說歹說終於把我從桌子上勸下來。
累癱了的賈知南和我終於躺下。
我望著天花板,迷茫中,下意識發問:「小南,你說,那事真的有那麼有意思嗎?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做那事?」
賈知南:「……應該也還好吧。」
我盯著賈知南。
我冷不丁問:「你想來場商務性質的那事嗎?」
商務性那事,純粹的兄弟情,不帶任何曖昧。
賈知南很無語。
他痛苦地揉了揉眉頭, 似乎模糊地低聲呢喃了一句「老天爺……他真是醉得不輕。」
我還盯著賈知南。
他嘆了口氣,翻身摁住我的肩膀。
「真要來?我先告訴你, 我可一點兒都不介意。」他話中有暗示。
我點頭。
賈知南俯下身。
我忽得想起什麼, 打斷了他, 「等等——」
他嘆道:「我知道,你是直男。」
我心滿意足地點頭,摟著他的脖子,示意他開始。
......
22
我睜開眼,不知何時,我已經從酒店躺回了賈知南的房子。
我摸了摸屁股。
不疼誒。
賈知南望著我的動作, 陷入無語,「我沒碰你, 我又不是真餓了,會碰一個喝醉酒的傻子。」
我訕訕地說:「兄弟,你人還怪好的。」
他沉默了, 隔了足足一分鐘, 才緩緩開口。
「鄒小凱,我跟你說個事,你千萬別害怕。」他用力揉著眉心, 終於鼓足勇氣, 「我其實不是直男。」
我僵在原地。
「那你說你是 2!」
「我那麼說是怕老頭惦記,我也不痴迷老頭。另外我是 1。」
「那你還讓我睡你床!」
「我那時以為你在主動勾搭我。」
「那你還和我商務性接吻!」
賈知南沒話說了,他無力地嘆了口氣, 「這件事, 是我的錯。對不起,我太喜歡你了, 我不想讓你知道我不是直男後躲著我,我沒經住誘惑。」
我說不出話來,心情很複雜。
賈知南站起身,認錯般低下頭:「昨天發生的一切,讓我突然意識到我這些天的快樂,其實就是用謊言換來的虛無縹緲的美夢。」
他盯著我:「鄒小凱,我一點兒也不想讓我們未來所有的親密行動, 都帶個冷冰冰的『商務性』。所以,我演不下去了。」
他轉身:「我先走了,你請便。」
我愣住了。
那一瞬間,我明白他說的請便是什麼意思——
搬出去, 不再找他。
門在我面前關上。
我坐在床上,呆呆看著死寂一片的室內。
下一瞬, 我慌亂地套上外套和短褲, 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
23
我等不了電梯里, 直接飛奔下樓,終於追到了賈知南。
他剛要說話,我就拽住他的衣領, 吻住他。
「那就不商務性了, 可以嗎?」我氣喘吁吁地問。
賈知南愣住了。
「你不是——」
「我不是直男了。」我瞬間忘本。
他定定看著我, 抿了抿嘴,有種苦盡甘來的可憐,「小凱哥, 其實我一點兒都不想離開你。」
他用力抱住我。
半小時後。
賈知南忽然問我:「你下樓的時候帶鑰匙了嗎?」
我愣了:「我沒帶。」
賈知南:「我也沒帶。」
我們面面相覷:「……」
五分鐘後,保安室。
換班保安神情複雜地把備用鑰匙遞給我們,尤其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
滿臉都寫著「為什麼你也不知道公共場所會有監控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