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深信不疑,江言川的最愛是我。
直到發現他有人類恐懼症。
暴雨天,他把我趕出家門,勒令我不許靠近。
我蹲在路邊吃貓罐頭,意外被撿進娛樂圈,成了糊咖。
某天忽然火了。
網上鋪天蓋地的謾罵,說我不知檢點,深夜出入總裁房間。
彼時,江言川正抱著我,猛吸貓的肚皮。
我惱怒,亮起爪子撓了人類。
江言川半跪在我身邊,長睫垂落,羞愧至極:「寶寶,我不知道你變成人了。」
他很憂傷:「寶寶,不要在外面流浪了,跟我回家好不好。」
我高昂著頭,言辭拒絕。
不要,貓要實現自己的夢想。
1、
每當我想念江言川的時候,就會去金枝園外面坐一會兒。
這裡有太多跟我一樣的人,遠遠的望著車來車往。
去的次數多了,有臉熟的好奇:「你長這麼好看,何愁攀不上高枝,至於在這裡蹲著嗎?」
我憂愁的搓了搓臉:「我以前也是住裡面的,可後面主人不要我了,把我趕了出來。」
對方倒吸一口涼氣。
「叫主人?你們玩得還挺大……」
頓了頓,他又安慰我:「沒事啦,這些富豪都花心的很。反正你好看,趁著年輕再找下一個唄。」
我不說話,直搖頭。
我承諾過,只會跟著江言川一個人,我不能食言。
下一刻,有一輛線條流暢的黑色商務車從街道滑過。
對方立刻對我失去了興趣,驚呼:「是江總的車!」
很快,一群人站了起來,朝著那輛車翹首顧盼、搔首弄姿。
我也擠上去看。
可惜車窗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
我踮著腳,被人撞了下,差點摔倒。
等我再爬起來的時候。
車已經消失不見。
剛才那男孩拽著我的胳膊,激動極了:「剛才江總把車窗搖下來了!看到了嗎,他長得太帥了!要是能被他包養,讓我住大別墅我也願意!」
我心裡得意洋洋。
之前江言川養我的時候,就住的大別墅呢。
可惜。
沒能見到他。
我失魂落魄的回到工作室。
剛進門,就被葉決拍了腦袋:「你又去看江言川了?」
她翻了個白眼:「沒骨氣。他都不要你,把你趕出門了,你還眼巴巴的去看他。」
葉決把手機丟到我面前,沒好氣道:「江硯,你現在好歹也是個藝人,注意形象。你也不想哪天大火,被翻出這種黑料吧。」
手機上是一張照片。
金枝園外的角落藏著一群人,我摔倒在地,意外被拍了下來。
照片里,江言川正好搖下半扇車窗,露出他精緻的眉眼。
我低眉順眼地挨了葉決半天訓斥。
她罵完我了,揮揮手讓我滾下去。
我扭捏半晌:「能不能把這張照片發給我呀,我想保存下來。」
這是我跟他唯一的合照。
2、
葉決幫我接了一部新戲,是個不起眼的小配角。
劇組不大,開機前,把我們這些叫得上名字的角色都一起邀請吃飯。
桌上推杯換盞,我坐在角落,插不進話,只能埋頭猛吃。
吃到中途,忽然有人開始抽煙。
我聞到煙味就直打噴嚏,趕緊躲到外面透氣。
這是個很高級的餐廳。
亭台樓閣,大廳中間竟然還有池塘。
我扒著欄杆,目不轉睛的盯著裡面的金魚,圍著池塘繞了三圈。
我舔了舔嘴巴。
想吃。
可惜葉決警告過我,做人之後,就不許再撈池塘里的魚。
我嘆了口氣。
覺得時間差不多,應該回去了。
剛轉過身,我突然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角落處,有個身高腿長的男人匆匆走過。
我楞了下。
是江言川。
我情不自禁跟了上去,看到他轉過消防門,進了昏暗的樓道。
透過消防門的縫隙。
我看到江言川高大的身形佝僂著,貼著牆壁微微顫抖。
他緊閉雙眼,把吸入器按在口鼻上,大口大口的吸食著裡面的鎮定劑。
他又發病了。
江言川穿著裁剪精良的西裝,跟這髒亂黑暗的角落格格不入。
因久不見陽光,他的皮膚蒼白細膩,額角滲著細密的冷汗。
明明他才是手握一切的人,但現在看起來,好可憐。
我盯著江言川。
在心裡勉為其難的想,雖然你不要我了,但也畢竟是情有可原。
我會少討厭你一點的。
或許是我的目光太直白,江言川忽然睜開眼,直直的朝我看了過來。
那目光冰冷,充滿戒備。
無聲的對峙幾秒後。
我有點委屈,倒退一步:「我只是遠遠的看著你,沒靠近,這樣也不行嗎?」
江言川有人類恐懼症。
可他都能忍受跟人同桌吃飯,為什麼我連看一眼都不行。
江言川眉頭皺起來,他冷冷的看著我。
忽然開口:「我之前是不是見過你?」
3、
自從他養的貓莫名失蹤後。
江言川覺得自己的病好像更嚴重了。
他竟然覺得意外碰上的一個小演員挺眼熟。
像他的貓,硯硯。
硯硯是只田園貓,他十七歲時在學校撿到的。
因通體純黑,取名硯硯。
雖然很努力的想把硯硯喂胖,但或許是黑貓的特性,她永遠吃不胖。
尖瘦的巴掌小臉,只有眼睛圓溜溜的,望著人的時候顯得特別萌。
她今年十二歲。
聽說貓的壽命最多十五年,硯硯今年十二歲,已經是一隻很長壽的貓。
江言川患有輕微的人類恐懼症。
他害怕人的視線、身體接觸,討厭過多的人群。
所以硯硯是他的救贖。
硯硯智商拔群,很聽話,也很黏他。
江言川人生二十九年,其中十二年都跟硯硯相依為命。
可伴隨著硯硯的年齡增加,她不再那麼活潑。
江言川又開始焦慮起來。
從去年開始,給硯硯增設了更多醫療項目。
檢查的醫生都再三保證硯硯身體健康,是正常的衰老。
衰老。
這像是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懸在了江言川的頭頂。
他有點無法想像,失去硯硯之後的人生會是怎麼樣的。
終於。
在今年初,這把劍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
硯硯失蹤了。
江言川聽說過,動物臨終前,會離開主人,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
發了瘋的找了半個月後,仍舊沒有任何硯硯的消息。
江言川心想。
硯硯從小就被自己帶回家,最大的活動範圍就在金枝園別墅。
她一隻貓離開家,會覺得寂寞嗎?
他不敢深思。
坐在一樓的沙發上,江言川安靜的望向窗外,草坪上的貓爬架,是硯硯的遊樂場。
秋天的時候,她很喜歡趴在頂端吹風。
江言川發覺自己又想起了硯硯。
手機『叮咚』一聲響。
江言川收到了助理髮來的消息。
他翻開資料的第一頁。
目光忽然頓住。
那個女孩的名字,叫江硯。
4、
葉決接了個新的本子,聽說資方覺得我合適,讓我去試鏡。
我捧著肉乾,嚼嚼嚼,還挺驚訝:「馬上要進組了,怎麼還試?」
葉決把紙捲成筒,輕敲我的腦袋:「姐當初冒著大雨把你撿回來不是等你吃白食的。」
資本家。
這是我前幾天在電視上學會的新詞。
現在總算有所體會。
我被葉決一腳油門送到了試鏡現場。
這裡的味道非常豐富,咖啡味、紙張味、草木的味道……各色各樣的人味。
我蹲在角落,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終於,順序排到了我。
但導演並不像是看好我。
在我表演時,她垂著眼,臉上始終沒什麼表情。
等我表演結束,導演終於掀起眼皮翻了翻面前的劇本,嗓音平淡:「嗯,可以了。回去等通知吧。」
我老老實實的鞠躬,往外走。
奇怪,葉決是被人騙了吧,這裡沒人喜歡我。
怎麼會覺得我合適呢?
我貼著牆壁往外走,那股似有若無的視線又黏了上來。
從我進門開始,就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注視著我。
可惜這裡的氣味太多。
我一時難以分辨目光的來源。
直到我穿過拐角,嘈雜的聲音逐漸消失。
我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氣味。
我猛得回頭,就看見一道瘦長的身影站在角落,頭頂安全出口的綠色指示燈打在他的臉上,顯得他神情晦暗不明。
是江言川。
我心裡那根緊繃的弦徹底鬆開,望著江言川,很高興。
「你是專程來看我的嗎?」
轉念一想,我又有點擔心。
關切的望著他:「這裡人很多,你會不會覺得不舒服?」
5、
江言川邀請我一起吃飯。
他挑選了一個安靜的餐廳,這裡人少,坐在包廂里,他應該不會太難受。
江言川把菜單遞給我,讓我點餐。
跟他共處一室,聞到他身上的氣味,讓我覺得很安心。
恨不得趴在他身上,好好蹭一蹭。
可一想到江言川有人類恐懼症,人類的靠近會讓他大發雷霆。
我又立刻止住了自己的念頭。
捧著菜單,看著上面花里胡哨的字母,我一臉茫然。
本來想在江言川面前自豪的表現一番,這半年來,我在人類世界已經大有長進。
如今,我只能訕訕的把菜單還給他,赧然道:「我不認識這些字。」
擔心江言川覺得我不用功。
我又急急忙忙的開口,三指併攏:「我已經學會了大部分的中文,預計今年就能開始攻克其他語言。」
江言川神色複雜的看了我半晌,把菜單接了回去。
等菜上齊,冷炙三文魚、厚切牛排……我發現都是我愛吃的。
我捧著碗,虔誠的看向江言川,誇讚道:「你真好,還記得我喜歡吃什麼。」
這半年多,我其實一直很擔心江言川把我忘記。
但現在發現他身上沒有其他貓的味道,也仍舊記得我喜歡吃的食物。
看來他對我還是很上心。
我決定在心裡多原諒江言川一點。
雖然目前還是接受不了他暴怒把我趕出家門,並且不要我的事實。
但他畢竟生了病,我又剛好成了他恐懼的人類。
我正在心裡認真的盤算,要怎麼給江言川加減分才合理。
他盯著我,忽然冷冷開口:「你從哪兒知道的這些事情?」
6、
江言川很清楚。
江硯是有人蓄意放出來接近自己的。
半年前。
她像是憑空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名字叫江硯、職業是演員、長相清麗,瞳孔是黑色的,邊緣透著一圈很淡的淺綠……很像硯硯的眼睛。
江言川回過神,發現自己又想起了硯硯。
對面的女人眼睛瞪的圓溜溜的,望著自己的眼神充滿了克制不住的喜歡。
他想,藏在幕後的人真是花了心思,不但知道硯硯的存在,竟然還調教出一個跟硯硯這麼像的人類。
覺得自己患有失心瘋,輕易就能被這樣的女人勾引嗎?
可笑。
可看著江硯的某些小動作。
江言川按在桌上的手指不自覺用力。
像……真的太像了,要不是自己沒瘋,或許真會被騙過去。
江言川的思緒又情不自禁被勾了進去。
如果硯硯變成人,或許就跟她一模一樣。
他閉了閉眼,強迫自己清醒。
嗓音很冷的質問道:「你的目的是什麼?」
江硯沉思片刻,順著他的話思索了一番。
「如果能被大家喜歡的話,你也會不那麼討厭我吧。」
忽然,她站起身,走到江言川面前蹲下。
仰頭望著他,一雙漂亮的眼睛裡帶著困惑:「雖然能跟你一起吃飯很開心,但我知道你仍舊不喜歡現在的我。」
「我會努力去學,學著讓你接受我。」
「不要忘記我好嗎?主……江言川。」
痴心妄想!
她還想自己接受她?荒謬!她要做江家的女主人嗎?!
江言川深吸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