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晚上,他頭疼發作,捂著腦袋來敲我的門,一向對外沉穩有度的男人,眼中流露出了孩子般的脆弱。
我一個電話,把安藍叫了過來。
看到氣喘吁吁趕來的安藍那一刻,他臉色難看至極,這段時間刻意營造的歲月太平,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縫。
我躺在床上,聽見樓下安藍的啜泣聲。
「沈太太說你讓我來的……」
轉天早上我下樓,看見沈宸飛好整以暇地坐在餐桌旁吃面。
他面前一碗,對面的位子放了一碗。
熱氣騰騰,看著色香味俱全。
我依舊熟視無睹,越過他去冰箱拿奶。
卻聽見他平靜無瀾的聲音。
「你的錢和經紀約都在公司,這一點,你應該沒忘吧?」
我緩緩轉頭,凝視他。
他抬頭,朝我溫和地笑。
「楚楚,我們不可能離婚的,對嗎?」
13
節目播出了。
得益於明星離婚的話題度,這檔綜藝一開播就引起萬眾矚目。
最開始,網友們對我幾乎全是負評。
【都是劇本,一看就是演的,她肯離婚?最後離了我直播吃屎!】
【想錢想瘋了!直播沒撈到流量,就想著法上綜藝。國家能不能出手整治這些無良藝人啊!】
【既要還要,矯情又貪婪!】
可後來,隨著沈宸風采訪、互動片段的播出,一部分網友的態度慢慢發生了變化。
【這個沈總說話一口爹味,換我也受不了。】
【他給錢啊!要了錢還要什麼情緒價值?】
【可楚楚自己也賺錢啊,要不是她的流量資源,她男人的傳媒公司也沒這麼大名聲吧!】
【還是覺得演的,楚楚說離婚時一點也不覺得難過。】
【我能理解她的感覺,就是那種哀默大於心死的無力感,我當初和老公離婚時就是這樣。】
【天!最煩張口就教育人的中年男人,我都有點同情楚楚了,離了也好!】
也不乏有一些理性分析問題的網友。
【這對就算不是演的,我看離婚也難,兩人合作捆綁太深,要說商業操作,女明星可玩不過商人,女方的個人資產應該都在男方公司名下了,真要離,怕是得凈身出戶再刮掉一層皮……】
每天晚上,我倚在床頭,逐條瀏覽展現人性的種種評論。
沈宸風並不怎麼在意網上言論的好壞。
他的傳媒板塊和電商板塊聚焦流量,不怕評論,就怕沒人評論。
甚至,網友的看法越爭鋒相對越好。
爭論越多,流量越大……
直到一個網上視頻片段的流出。
是我和安藍落水,他選擇救安藍的過程。
視頻一出,網友們頓時炸了。
【什麼情況?網文照進現實,救助理不救老婆?】
【氣炸了!楚楚是被那個女人推下水的!身為丈夫不踹一腳加害者,還去救!?】
【這必須離!不離對不起觀眾的乳腺!】
【我說話不好聽,可我真想說,急得團團轉。】
【這是當著人的,楚楚背後還不知道經歷些什麼修羅場呢!】
網絡上的觀點非黑即白,我的弱勢地位一顯現,且又是這種人神共憤的寵「三」滅妻事件,網友們瞬間為我義憤填膺起來。
有人做了我八年前出道的選秀片段和這次綜藝節目對比。
那時的我剛滿十九,口齒伶俐,特別愛笑。
在舞台上笑得明媚,笑得張揚,每個毛孔都散發著對未知生活的熱情和期待。
而現在的我,沉默,疲憊,整個人透著無力和強顏歡笑,眼裡沒了光。
【楚楚沒進娛樂圈前是我們年級第一,數學競賽拿過國獎,本來是個搞科研的苗子。】
【在我們那屆網友心目中,她被叫做「微笑女王」。】
【原來婚姻對於一個女人,影響如此之大!】
網友們紛紛跑到我的社交帳號下問我:
【後來離了嗎?】
【你們不是劇本吧?你是真的要離對吧?】
極少現身社交平台的我,罕見地在下面回覆:
【離婚牽扯方方面面,正在處理中。】
網友們琢磨來琢磨去,又操心地涌到沈宸風公司的直播間刷屏。
人數越來越多,天天喊著要沈宸飛出來表態,人數最高峰一度達到了百萬。
沈宸飛真的出現了。
他是商人,自然不會錯過這波流量紅利。
直播間裡,他穿著接地氣的平價衛衣,往常一絲不苟的頭髮垂了下來,認真又誠懇地講述這幾年的婚姻反省。
他承認這幾年忙於工作,對我陪伴和關心少了,以至於讓自己的婚姻出現危機,但他自始至終是愛我的,不然也不會為了挽回婚姻陪我上節目。
救助理,是因為助理有心理疾病當時落水陷入昏迷,而我擅長游泳,並且畫面外其實有很多工作人員正趕來。他相信,在那種情況下,任何一個理智且有良知的男人,都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最後,他誠懇又凝重地說:
「我不會離婚。我愛楚楚,我相信楚楚也愛我,她在節目上提離婚,恰恰是想給彼此一個機會。不然,當今社會婚姻自由,她如果真想離婚誰也阻止不了,對嗎?婚姻不易,我們每一個人要且行且珍惜。」
我靜靜看著手機里,眼眶通紅的沈宸風,心中一片荒蕪。
網絡輿論並沒有完全被壓下去,但有了分化。
流量為王的時代,人們見識過太多的虛假和欺騙,並不敢對公眾人物完全信任。
有人發出疑惑。
【是啊,一個人如果真要離婚還能離不成?工資三千的人為身家數億的人操什麼心?】
就在這個節骨眼,參加節目的素人女開直播了。
她帶著諱莫如深的語氣說:
「楚楚姐曾經和我夜談,說他們夫妻捆綁得太緊,後悔當時結婚沒有做財產切割……」
網友藏龍臥虎大有能人,立刻理清了關鍵點。
【所以不是不想離,是離不了,離了就會一無所有!】
【楚楚這些年雖然不是女一,但參演的電影電視也不少,總不可能沒有個人資產吧?】
【有又怎麼樣,她玩得過純商人?幾個操作就能把個人資產變成公司資產。】
【天!這豈不是搭人搭錢,還搭一輩子!】
【必須離婚!不離拉黑沈氏集團所有產業!】
終於,由一款離婚綜藝引發的現象級網絡輿論,經過數輪來回拉扯,達到空前一致:
勸離。
全網勸離。
這幾年的經濟下行和社會發展低迷,很多人陷入低谷甚至直接躺平,人們心中積攢了太多的情緒,需要一個出口。
婚姻是能引發所有人共鳴的問題。
與普通人的婚姻不同,明星婚姻是唯一可以放在公開平台上供人娛樂、評判、公斷的存在。
人人都是參與者,人人都是評判者。
接下來一段時間,網友們不僅涌到沈宸風公司直播間裡抗議、罷買,還無差別攻擊名下的傳媒公司和傳統產業線。
沈氏集團股票價格大幅下跌。
沈宸風曾經附庸風雅寫的自傳被自媒體逐字逐句挑出來諷刺。
就連牽扯離婚事件的相關人安藍,也被海外網友爆出,她所謂的史丹福大學碩士學歷,其實是下級學院合作辦學頒發的學位。
……
14
沈宸風終於同意了離婚。
在百萬網友的見證下,他請了專門的離婚律師,為我們這些年的共同財產作了明晰公正的剝離。
他沒有虧待我。
我不僅獲得了自己應得的,就連他名下的所有財產,我也得到了一半。
看著合同上的數字,我實在震驚。
沒想到沈宸風竟有如此身家。
沒想到他願意給我這麼多。
明明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占比,是他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規避掉的。
總之,一場由綜藝節目引發的離婚事件,在歷經轟轟烈烈的兩個月後,終於拉下帷幕。
故事的結局是:
我搖身一變,成了身家百億的單身富婆。
……
我和沈宸風再一次見面,是在民政局。
風波後期,他疲於應付各項會議決策,根本沒時間回家。
是真忙得沒有時間。
他同意離婚後,我立刻找人打包了他的所有東西,送去了公司,連面都沒有見。
此時已是隆冬,白天又下起了小雪。
我和沈宸風從不同方向來,各自下車。
漫天雪花中,我和他默然對視。
他穿著黑呢大衣,頭髮上、肩上錐著點點白色,身形瘦削許多,輪廓線條更顯鋒利之感。
「楚楚。」
一開口,嗓音里含了啞。
我溫和地對他笑了笑。
「聽說一會有暴雪,沈總,我們抓緊時間進去吧。」
他眼睫輕顫,苦笑了一下。
「你連名字都不肯叫我了麼?」
「這段時間,你不跟我見面不接電話,我們畢竟有夫妻之情,你真的要這麼決絕?」
「這次離婚是形勢所迫,楚楚,等我一段時間好不好,我會重新把你追回來——」
他說著停了下來,驚訝地看著我。
因為我突然開始脫手套捋袖子。
先是羽絨服,再是毛衣,最後露出一截手臂。
他愣愣站著,有些困惑。
我把手臂伸到他面前。
「你看,我的皮膚上起紅點了。」
他茫然地掃了一眼,不懂我什麼意思。
我語氣平和:
「你一說話,我的身上就會起這樣的紅點。我特意去醫院看過,醫生說,這是過敏,最好的辦法是隔絕過敏源。」
「所以,沈總,不要說那些話了。我整個人,包括我的心和我的身體,全都接受不了你。」
「我們到此為止,各自安好吧。」
他眼睛瞪大,嘴唇翕動,張開又閉上,想說什麼又說不出來,最終在喉嚨里擠出「咯咯」的兩聲怪音。
我不再多言,攏了攏圍巾,徑直入內。
沈宸風整個簽字過程,面露恍惚,身體微微顫抖。
我面無表情,從容且淡定。
走出民政局時,暴雪已至。
天空中飄舞著鵝毛大雪,整個世界一片灰濛濛的白。
我踩著厚厚的雪往停車的地方走。
「楚楚。」
沈宸風喊了一聲。
我回頭,見他眼睛紅得厲害。
「你什麼時候開始,開始對我過敏的?」他艱難地問了一個問題。
「半年前。」
「這麼久……」
他身子晃了一下,落寞地垂下頭去。
猛地,他又抬起頭來:
「所以你,你早就打定了要離婚?」
我雙手插兜站在雪裡,沉默地注視著他。
他露出奇怪的表情,用一種仿佛被雪花包裹所以又悶又遙遠的聲音,慢慢說道:
「你言聽計從上節目,是為了利用節目製造網絡輿論,逼我離婚。」
「不僅離,你還要利益最大化的離。」
「那段視頻是你找人放出來吧,素人嘉賓的直播想來也是你安排的,每一次事件出現的時間點都恰如其分。」
「我多可笑啊!還提醒你要表達離婚意願,生怕你不配合。卻原來,你千方百計地在想著離開我!」
我自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淋著大雪,忍住過敏不適,給予了他充分的尊重。
畢竟,他給了我百億資產。
一番話說完,他的頭低垂了下去。
許久,顫聲問:
「楚楚,你真的,不愛我了嗎?」
我和婉地笑了。
「是啊,不愛了。」
「這句話,我不是一早就告訴過你了嗎?」
「……」
我轉身,朝大雪深處走去。
整個世界又被這場預料中的暴雪裹上了厚厚的一層,所有痕跡皆被抹去,仿佛原本就是乾淨平整的模樣。
看著漫天飛雪,我喟嘆:
白茫茫一片,真乾淨啊!
番外
從那天起,沈宸風陷入了一個執念里。
他發瘋似地想看見楚楚。
卻絕不敢出現在她面前,不敢跟她說一句話。
一想到自己的聲音讓她身體有那種反應,他就絕望得如身處十八層地獄。
他只能默默地,遠遠地看著她。
深夜的樓下,街頭的車裡,錄製現場的觀眾席里……
楚楚離開他以後,事業一飛沖天。
離婚事件讓她圈了一大波媽媽粉姐姐粉,她們感同身受地心疼她,如同對待自己的女兒、妹妹,為她未來的生活出謀劃策,保駕護航。
笑容重新回到了她的臉上。
燦爛,溫暖,充滿力量。
她開始接女性成長類電影,參加各種女性相關的節目,甚至當起了主持人。
他在螢幕上看著她自信、優雅地侃侃而談,只覺陌生又熟悉。
很多次,他當著外人的面批評她,「嘴笨」、「反應慢」、「文化層次不高」,她大多只默默聽著,並不反駁。
現在螢幕里的她,讓他陌生之極。
可他又覺得有一絲熟悉,仿佛這才是真正的她,她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他恍惚地想起,第一次看到她的場景。
她紅著眼,小心翼翼地坐在他辦公室里。
旁邊,她唯唯諾諾的前經紀人說因為自己疏忽導致楚楚陷入合同糾紛,請他出手幫一把。
他本欲拒絕,卻在開口瞬間,瞥見楚楚亮得像鑽石一樣的眼睛。
鬼使神差地,他同意了。
於是,他見證了那一霎她破涕為笑,美得像雨後綻放的花兒一樣。
在一起後,楚楚曾經好奇地問他,「你怎麼會選我呢?好奇怪哦,我以為你會選別人……」
他問,「哪個別人?」
她歪著頭,「比如安藍那樣的。」
安藍?
那時他只覺得好笑。
那個被刻意調教出來的完美女人,哪有楚楚來得明媚生動?
可——
就在和楚楚感情最濃烈時,他和安藍上了床。
就那麼一次。
他喝醉了,記憶中只有零零碎碎的片段。
他以為是楚楚,可睜眼看見的是一絲不掛的安藍,地上撕碎了的裙子,以及白色床單上的點點血跡。
他幾乎是狼狽地讓她開個價,條件是離開公司,把這件事咽在肚子裡。
安藍哭了。
說昨晚他力氣太大,說自己是第一次。
她發誓決不會說一個字,只求別讓她離開。
她沒了精心呵護的處女之身,不想連多年努力的事業也沒了。
那天,他看著她一貫挺直高雅的背脊,就那麼赤裸著,可憐兮兮地彎在他面前。
他心軟了。
那件事發生後,他變得不敢直面楚楚。
她那麼單純、熾熱、昂揚,對未來充滿了熱情和期待,容不得生活有一絲雜質。
他不自覺地避開她,在公司一夜一夜地加班。
安藍果然如她發誓的,將那夜的意外完全拋之腦後,一如既往地細緻工作,坦然溝通,從不因此企求更多的回饋。
安分守己得讓他產生了一絲愧意。
而楚楚,因為他的突然冷落,開始患得患失,情緒失衡。
此時,一個得了國際大獎的年輕導演突然聯繫經紀人,表示有一個絕好劇本很適合楚楚,希望邀她演女主。
那時他和楚楚還是隱婚,年輕導演在他面前,毫不掩飾地表達著對楚楚的欣賞和欽慕。
他沉著眉眼,心中猶豫。
內心無比清楚的知道,楚楚如果參演,演藝之路將邁上一個嶄新的台階,與現在不可同日而語。
可,那時的楚楚,還會安分地留在自己身邊嗎?
那天他回到家,看見楚楚正在一眨不眨地看電視採訪,正是那個年輕導演。
眼中溢出的欣賞,與今天坐在他辦公室里的年輕導演,如出一轍。
他拒絕了。
在楚楚毫不知情的情況下。
他更加不敢坦然地面對她,可也不承認自己內心深處不光明的一面。
於是,他採取了一種可笑又愚蠢的方式。
開始打壓她、指責她。
開始拿她和她最介意的安藍對比。
他看著她慢慢陷入自我懷疑。
看著她為了安藍崩潰吃醋。
看著她全身心只放在他一個人身上。
看著笑容從她臉上一點點消失……
他因此變得安心,甚至從這個過程中享受到一種變態的樂趣。
那次,她因為換經紀人的事和他大吵一架,他憤怒之下停了她半年所有的資源。
那段時間,她像一朵萎靡了的花,惶惶不可終日。直到那天,她突然跪在了他面前,留著淚向他認錯,求他不要再懲罰自己。
他震驚,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慌亂之下,他倉促地表示原諒她就奪門而出。
大概就是從那次起,他清晰地察覺到,有什麼東西慢慢變了。
她不再吃醋,不再關心他和安藍的相處,不再眼裡滿滿是他。
變得安靜、平和、淡漠。
他的生日那天,她一點表示都沒有。
沒有拎著禮物來公司,沒有給他打電話。
他故意拖得很晚回家,卻見她已經安安靜靜睡了。
一股難以抑制的情緒控制了他,他幾乎是失措地壓在了熟睡的她身上,想要求歡來壓住心頭的空蕩蕩。
她卻拒絕了他。
從那天開始,他們更加漸行漸遠。
經紀人提出離婚綜藝議案時,他立刻答應了。
管它什麼綜藝,內心深處,他渴望一段和楚楚封閉相處的時間。
他想借著劇本營造的挽回婚姻的人設姿態,真正地向她求和,向她低頭。
楚楚一定會感動,會驚喜。
那時,她失而復得,一定會欣喜若狂。
他們會跨越種種不堪,重新回到以前。
然而,事實與他預想的背道而馳。
她依舊一步步,堅定地遠離他。
他自我安慰,楚楚是在按劇本行事,說的話,做的事,做不得準的。
可那天,他看見夜空下楚楚和其他嘉賓放鬆聊天的模樣。
人群中, 她露出了久違的笑。
眼睛明亮之極,連天上的星星都被她遮去了光澤。
那一刻, 他慌了。
落水救安藍那次, 他並沒有撒謊。
一方面是人命關天, 另一方面也是想借這次的行為給愧疚許久的安藍一個補償,他想的是,就當是結局, 回去就能心安理得地辭退安藍了。
雨中登山那次, 他沒看見楚楚, 第一次感受到了什麼是發自內心的害怕和惶恐, 於是愈加清晰地看清了自己的內心。
楚楚最後一次依舊選擇離婚時, 他懸著的心終於死了,卻又似早有預感。
節目結束後,他想好了,軟的也好硬的也罷,不惜一切代價阻止楚楚想要離婚的心。
他回了家。
可事情的態勢朝著他難以掌控的方向發展。
他沒想到,網絡輿論竟然發展到了如此地步。
他幾乎是被外界綁架著,和楚楚離了婚。
……
安藍被他辭退了。
她哭著跪在地上,說自己已經名聲受損,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求求他收了她。
那一刻, 他什麼也沒聽進去, 腦中浮現的,是楚楚對他下跪時的畫面。
他痛苦地彎下了腰。
後來, 安藍落寞地提出,那給她一些錢吧, 就算看在第一次給了他的份上, 給她後半輩子的保障。
他不想再跟她有任何牽扯, 煩躁地安排下屬跟她談判。
就在這時, 他收到了楚楚的一條信息。
他顫抖著打開, 沒有一句話,只有一張截圖。
裡面是半年前安藍給她發的幾張照片。
那晚酒店意外的事後場景。
撕碎的衣服、帶血的床單、赤裸的他……
他震驚、憤怒、絕望。
當即衝到隔壁辦公室, 當著幾位助理的面,用盡全身力氣揍了安藍一頓。
他放了瘋般嘶吼。
「你說過不說的!為什麼騙我!賤貨!為什麼要害我!」
安藍被 120 抬走時, 血肉模糊,臉已經看不出原來模樣, 只有喉嚨里發出模糊的嗚咽聲。
事情的最終結果是:
安藍毀容,並瞎了一隻眼。
沈宸風賠償 86 萬, 判兩年。
其實他本可以花更多的錢換取緩刑, 但他拒絕了,說坐牢就坐, 一分多餘的錢都不給她。
兩年後——
沈宸風出獄前一天,收拾好自己床鋪後,規規矩矩坐在小板凳上看電視。
電視里正在播放一場電影頒獎盛典。
璀璨舞台上, 楚楚穿著一身耀眼晚禮服, 捧著獎盃致謝。
她眨著星眸般的眼睛, 笑著說:
「感謝我的愛人……」
一旁與她相視而笑的,是當年那個年輕導演。
他還是找到了她。
沈宸風痴痴地看著螢幕里正在綻放的女人。
一眨不眨,生怕錯失一秒。
那天晚上, 他躺在床上,聽著窗外不知哪兒傳來的呀呀唱腔。
「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
「苦海回身。」
「早悟蘭因。」
他默默地,流下了兩行毫無意義的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