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此時,天空的邊際透著白。
黑夜將要被驅散。
天快亮了。
媽媽擦掉我的眼淚,起身從柜子里翻出一個信封。
這是謝木野的回信。
媽媽拆開給我看,裡面只有一句話。
「許阿姨,對不起,請允許我重新出現在姜輕許的生命里。」
21
媽媽握著我的手:「小乖,你看,謝木野從未放棄你。」
天空大亮之際,我拿著手機,撥通了謝木野的電話。
電話只響了兩聲便被接起。
電話那頭,謝木野的聲音沙沙的,帶著不確定:「輕許?是你嗎?」
聽見他的聲音我忍了又忍,終是沒忍住哭腔:「謝木野,對不起。」
謝木野聲音溫和:「為什麼道歉?」
我捏緊手機:「因為我忘記了你。」
電話那頭愣了好久,再開口時,謝木野的聲線都在抖:「所以我們的輕許是記起我了,對嗎?」
我吸了吸鼻子:「嗯!」
謝木野不敢相信,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那就好,那就好。」
電話這頭,我一遍遍重複:「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謝木野沒有過多的解釋,也沒有過多地訴說自己的委屈。
風將他哽咽的聲音送至我的耳邊。
「我若能重新出現在你的生命里,便是我此生之幸。你若能重新記起我,便可抵消這世間的一切委屈。」
「怦,怦,怦。」
它們清晰而又熱烈地叩擊我的心臟。
22
好喜歡村上春樹的一句話:「不必糾結當下,也不必擔憂未來,人生沒有無用的經歷。」
記憶缺失的空白,昏暗難熬的光陰。
天光大亮之際,青風吻過荒蕪。
聽見了嗎?
我的心臟正在瘋狂叫囂著。
我愛你。
番外一:小時候篇。
謝家的獨苗從小就是橫行的霸王。
小小年紀的他誰都不放在眼裡。
為了不讓他長歪,在他 7 歲時,謝家聘請了一位專業的禮儀老師。
禮儀老師是一個很溫柔的女人。
可眾所周知,謝木野小朋友已經趕跑了不知多少位老師。
大家以為這個禮儀老師也堅持不了多久便會離開。
可禮儀老師有一個很乖的女兒。
女孩白白嫩嫩,隨便一推就會哭鼻子。
可她紅著鼻頭,拉著謝木野的小手指,委屈巴巴:「謝木野哥哥,你不想跟我玩對嗎?可是我喜歡你,我想和你玩。」
向來小霸王的謝木野手足無措,從兜里拿出糖果,凶凶的:「都給你,不許哭了。」
女孩臉蛋掛滿了眼淚,謝木野像小大人一般嘆氣,然後伸手幫女孩擦掉眼淚。
後來,謝家小霸王長成了又野又痞的少年。
禮儀十足,但卻從不怕事,身後跟了一幫小弟,做事全看心情。
情書收了一堆又一堆,誰都不放在眼裡。
卻總是彎腰耐心地哄著一個女孩。
「我錯了,再也不打架了。」
「要吃小蛋糕嗎?學校外新開了一家甜品店,你陪我去吃好不好?」
「外面太陽好大,你臉都被曬紅了,去教室里罵我好不好?」
女孩吸著鼻子,扭頭不看謝木野。
謝木野也不惱,拉著女孩衣角,姿態更低。
聲音好輕好輕:「姜輕許,理理我。」
女孩名叫姜輕許,是唯一能讓謝木野聽話的人。
番外二:謝木野篇。
1
「有些人生來就是壞種。」
這是我在謝家聽過最多的話。
謝家長輩沒有一個是不討厭我的。
他們看我的眼神總是失望的。
「謝家唯一的繼承人怎麼會是你這樣品性頑劣、不學無術的人?」
「早知道生出來是你這樣的貨色,當初就應該讓你爛在肚子裡。」
連我爸媽也是這樣想。
那時,我不過 7 歲,我的親人沒有一個妄圖拯救我。
他們只看到了我身上的頑劣,卻沒看見他們自己是如何討厭我。
他們請來照顧我的那些保姆是如何看他們的眼色折磨虐打我。
他們覺得,是生了我,才虧空了身子,以至於不能再生育。
不然,謝家哪有我的一席之地。
他們從不窺探我變成這樣的原因,只一味指責我,一味討厭我。
偌大的別墅里,只有我和一眾以虐待我為樂的保姆們。
如果我不自己保護自己,我將活不過 7 歲。
於是,我變成了他們眼中的壞種。
但老天對我或許也沒有那麼壞。
7 歲,謝家給我換了新的禮儀老師。
一個很溫柔的女人,帶著一個很乖的女孩。
2
我本已經在設想,這次又該如何趕跑她們才能讓自己不被欺負。
可這個阿姨不會讓我趴在地上與狗搶吃的。
她讓我能吃飽,能穿上我本該有的衣服,能像個人一般坐著看書。
她不像之前那些面目猙獰的人一樣,拿著鞭子恐嚇我:「你還想變好?你變好了,我們不就沒工作了嗎?你只有越爛,我們在謝家才能待得越久。」
「還想告狀?你父母忙於工作,又那麼討厭你,誰會聽一個滿口謊言的壞小孩的話?」
可這個阿姨說,沒有一個孩子天生是壞的。
她摸著我的頭:「教好你,是我的任務。」
而她的女兒,穿著漂亮的公主裙,眼睛彎彎地望向我。
「哥哥好,我叫姜輕許。」
她叫我哥哥?
我不自在地捏著衣角,下意識藏住手,它們又髒又可怕,每個手指頭都被上一個壞女人拔掉得只剩下一點點殘缺的指甲。
她一定會害怕,我不能嚇著她。
可女孩卻以為我討厭她,眼淚一下掉了下來。
鼻子變得紅紅的,看起來可憐巴巴。
我有點無措,眉頭皺得緊緊的,從兜里拿出我好不容易攢下的糖果。
「都給你,不許哭了。」
卻忘了自己的手有多醜陋。
果然,女孩的眼淚一下止住,目光落在我醜陋的手上。
我眸光忍不住黯淡,她應該被嚇著了吧。
我有點懊惱,拿著糖果的手握了又握,不知道該怎麼辦。
可誰知,女孩下一秒眼淚掉得更凶了:「有人欺負了謝木野哥哥,好疼,謝木野哥哥疼。」
我愣住,她不討厭我,她……在心疼我。
阿姨的眼裡滿是憐惜,她蹲下身:「照顧你的人竟然敢這樣猖狂,這個別墅有多少人在欺負你?老師這就叫你的父母回來,給你討公道。」
我眼裡含著不解。
我的父母討厭我,在外忙工作已經一年沒回來看過我,他們只信那些壞女人的話,從來都不信我的。
他們會給我討公道?
可,那天后,許阿姨竟然真的開始為我跑前跑後,那些虐待我的人,都被抓了起來。
別墅里的人全被換了一批,而我的父母也真的回來,只是看到我時,眼神複雜:「發生這麼多,怎麼不說?」
「行了,以後好好跟著許老師學,她會教你。」
他們一邊囑咐我,一邊給了我很多錢,就又離開了。
他們總是很忙,我也早不在乎。
我想,如果沒有姜輕許和她的媽媽,我或許會在這泥潭裡爛一輩子。
3
後來,姜輕許與我一起長大。
我的生命她占據了很大一部分。
我開始活得像模像樣,但骨子裡的頑劣仍未減少。
只是,我已經讓人挑不出錯處。
謝氏越來越看重我,那些欺負我的人很輕易就能被我踩到腳底。
我本就不是什麼善人。
我的乖巧,只給姜輕許。
她對我來說太過重要,我也早習慣了她在我身旁一聲聲喊我哥哥的感覺。
我想,就算姜輕許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會想辦法給她。
上天善待了我這樣的人。
可是,我的姜輕許那麼乖,上天卻並未善待她。
4
許阿姨溫柔如水,卻有一個酗酒好賭的家暴老公。
在衣服遮住的地方,她滿身的淤青。
許阿姨想要離婚,卻怎麼也擺脫不了這個惡魔。
被扯著頭髮拖進房間的時候,許阿姨第一反應是笑著對姜輕許說:「不要擔心。」
我的姜輕許抵著門,手被夾出了血,也不肯放手。
可那一天,喝醉酒的魔鬼竟然打起了自己女兒的主意。
許阿姨一身狼狽,尖叫著撲上去想要阻止,卻被魔鬼打暈了過去。
而我的姜輕許被扔在床上,一邊哭,一邊掙扎。
那一天,我的女孩本約好和我一起去看煙花的。
那一天,我要與她約定考同一個高中。
可那一天,我沒有等來我的女孩。
不知為何,心臟的某處止不住地疼痛。
我裹緊了衝鋒衣,去了她家。
我的姜輕許很乖的,乖到答應別人的事從來不會遲到。
一定有什麼事絆住了她的腳。
5
可我沒想到,我先聽到的是姜輕許的哭聲和求救聲。
我腦袋裡的某根弦斷掉。
我猛地踹開門,看到的是滿眼絕望的姜輕許。
我的女孩停止了掙扎,就那麼破敗地躺著,衣服被扯破,漂亮的臉蛋紅腫,而那個畜生正在脫褲子。
我被這一幕刺紅了眼。
我的腦袋裡只有一個念頭,打死他,打死他,我要打死他。
我發了瘋地揮拳,這個畜生真的快被我打死了。
他在求饒,但我只覺厭惡, 我必須要殺死他。
可突然, 有一雙手握住了我滿是血的拳頭。
我的女孩哭著對我說:「木野哥哥, 可以了, 我不想你坐牢,可以了。」
她滿臉絕望, 卻拖著最後的力氣, 挽回失控將要走上歧途的我。
我脫下衣服裹住她,一下一下拍著她的後背,輕聲哄道:「輕許, 你睡一會兒,你睡一會兒, 醫生和警察就到了。」
6
畜生被捕後, 謝氏動用了關係,讓他永遠也出不來。
姜輕許和許阿姨都住進了醫院養傷。
可我的姜輕許心裡遭受了巨大的創傷, 她不願見任何人。
我想去抱她,她便開始尖叫。
頭撞上牆壁的那刻, 我心臟疼得無法呼吸。
我的女孩再次陷入昏迷。
心理醫生告訴我,她醒後大機率會產生失憶, 無法回憶起創傷事件有關的人和事。
這是心理遭受巨大創傷後引起的解離性失憶, 大腦通過解離反應,切割掉痛苦記憶,以保護自己。
我站在病房外,一眼也不捨得眨地看著我的女孩兒。
她現在很痛苦,她現在需要離開這裡,她現在……需要忘記我。
眼睛裡不知何時進了沙子, 疼得厲害。
老天,你看你多不公平。
我的女孩救贖了我,我卻不能救贖我的女孩。
7
我的姜輕許轉了學,許阿姨帶她去了景城,一個沿海的城市。
我的女孩, 將要開始新的生活。
而我, 一個人, 好像又回到了以前那般樣子。
只是現在, 沒人能管得了我。
每個星期,都會有信從景城寄來。
這是許阿姨寫給我的。
她告訴我,輕許狀態好很多了。
她告訴我,輕許考上了景城最好的高中。
她告訴我, 輕許當上了班長。
她告訴我,有小男孩兒好像喜歡輕許,經常送她回家,只是輕許大大咧咧,不知道小男生對她的喜歡。
………
8
看到這裡,我的手忍不住捏緊了幾分。
沒有姜輕許,我變得和以前一樣壞, 誰也管不住我。
我想我的女孩,我很想她。
這份想念在每個深夜疊加,快要變成偏執。
已經兩年了。
我比誰都希望她好, 可誰都沒有我喜歡她。
我的黑眸看不出情緒。
我握著筆,第一次回信, 每一個字都鄭重無比。
「許阿姨,對不起,請允許我重新出現在姜輕許的生命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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