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跟著他笑。
他們系和法律系有一場籃球賽,我抱著水瓶和他的衣服安靜地看著。
他真好看,哪裡都好看ţŭ⁼,進不進球都好看,我不懂球,也不懂他,可我只想看著他。
我確實看痴了,連給他加油都忘了。
中場休息時他來喝水,我給他擦汗。
「景行,你要是贏了我就親親你好不好?」
這話是玩笑,但也是我的真心。
「你這是在獎勵我還是獎勵你自己啊?」
他揉了揉我的發頂,笑了笑,轉身跑了。
當然是獎勵我啊!獎勵我即使生了一場大病,還依然笑著生活。
也獎勵我目光如炬,找了他這樣好的一個男朋友。
5
最後確實是他們贏了,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親了他一下。
那個吻只是蜻蜓點水般地落在了他柔軟的唇角。
我抿著嘴角笑,他看著我的目光深深。
我偷偷舔了舔唇,是甜的。
或許這就是戀愛的味道吧?
我長這麼大從沒做過飯,也從沒想過要學著做飯。
在我眼裡,那都是廚師的活兒。
可是我開始學著做飯,切了手指,燙傷了手背。
我才驚訝地發現我是有些做飯天賦在的,竟然做得還挺好。
我媽來看我,我給她做了一碗牛肉麵。
她最愛吃的就是我外婆做的牛肉麵,可我外婆早不在了。
外婆沒了,她就再也沒有吃過一碗合心合意的牛肉麵了。
我將一碗面放在她面前,她抬頭看我,有些驚訝。
雖然特意收拾過了,可再厚的粉底也遮不住她漆黑的眼圈。
她比我還要憔悴。
「媽媽,我做的牛肉麵,你嘗嘗看。」
我坐在她對面看她,她是我媽,我卻從沒為她做過什麼。
她已經盡力了,把她能給的、最好的都給了我。
她點點頭,沉默地拿起筷子,沉默地吃飯。
我看見眼淚從她深陷的眼窩裡落下來,落在碗里,暈開了碗里的油花。
她又倔強地將眼淚擦掉,又掉下來,又擦掉。
有些父母對兒女的愛是熱忱的、直接的。
而有些父母,他們不善言辭,不會表達。可他們愛我們,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多很多。
比如我媽,她就是這樣,不論有多愛,就是沉默著倔強地不肯說。
她又遇見了我這樣一個木訥不會說話的女兒,我生病了,她該比我還疼吧?
「媽媽,我愛你,你知道吧?」
我長到這麼大,是第一次開口說這樣的話。
「小殊……」
「你太累了,偶爾也是要休息的,木叔叔很好,你們就結婚吧!」
你已經把你能給的最好的都給了我,我都知道。
我很開心,也沒什麼遺憾了,你不要自責。
我有遺憾,遺憾不能穿過人間的大雨變成一個勇敢的姑娘,嫁人生子體會父母的不易。
我不能陪著父母變老,甚至沒能給他們一個像樣的擁抱。
「小殊,你別說,什麼都別說……」
她說著便泣不成聲了,我走過去從她身後抱住她。
她對我來說是個大山一樣可靠的母親。
她用她看似瘦弱的肩膀扛起了龐大的事業,她的肩膀壓著上萬人的生計,可沉默的扛著我走到了現在。
是我懂得太遲了。
她握著我的手,握得我好疼。
我多麼遺憾,不能做你的女兒更長久些。
這世上所有的人有一天都會忘了我,唯獨媽媽不會。
她每每想起,不知該是怎樣撕心裂肺的疼。
我盼著她能忘了我,就像我從沒來過一樣。
可我明知道的,只有她不會。
我的眼淚滴在她的發頂,她似乎感受到了,顫抖得不能自已。
她該多疼啊?
可有什麼法子呢?我不能將那些疼都轉移到我的身上來。
我讓她陪我逛街,給我買好看的裙子、漂亮的鞋子。
陪我吃我喜歡吃的。
我同她說她沒時間參與的我的二十年。
我還有很多很多話想和媽媽說,可我沒有時間了呀!
我沒有時間了。
6
有一天我忽然開始流鼻血了,鮮紅濃稠得嚇人,那鮮血一發不可收拾。
我一個人去了醫院,醫生幫我止血,說我需要住院。
他看著我,是慈悲的模樣。
我沒有時間了,可我還有許多事沒來得及做。
沒給秦問一個笑,沒給她買個洋娃娃。
她是我的妹妹,從小就愛纏著我,姐姐叫得又甜又溫暖。
那小小軟軟的小人兒啊!肉乎乎笑嘻嘻的多討人喜歡?
我多麼喜歡她?
可她和我爸爸一樣,都住在國外,離我太遠了。
我不讓我媽告訴他們,而我,也沒有精力走那麼遠的路了。
我的爸爸,我還沒和他說Ṱú₄其實我也喜歡梅西,我還有一件梅西簽名的球服。
我至少該耐心地陪他看一場球賽,告訴他是個十分洒脫優秀的男人。
他敢愛敢恨,帥氣洒脫。
還有景行,還有他啊……
我說我沒有時間了。
景行回來時我在做飯,他放下書包,身上還有汗味。
他給了我一個擁抱就去洗澡了。
從浴室出來的時候,他的頭髮上還在滴水。
我給他拿毛巾,他甩著腦袋,將水甩了我滿身。
我們吃了飯,說些閒話,他刷了碗,笑嘻嘻地說要教我打遊戲。
我喜歡看他笑的樣子。
肆意洒脫,陽光明媚。
少年本該就是這個模樣。
即便他的世界總是冬日,可他也總在等待著在春日種下一株花兒。
不管那是什麼花兒,它總會在春日盛開。
我靠在他懷裡,看他手指翻飛,遊戲我是一點兒沒看懂。
他看著我懵懂的眼神,給了我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吻。
我想我的臉頰該是羞紅了的,他將我壓在沙發上,啞著嗓子叫我不要勾引他。
我看著自己身上的睡衣,好吧!穿得有些少。
我是存心的。
一個血氣方剛的少年,約莫還經不住一個姑娘存心的挑逗勾引吧?
不過他終究還是忍住了。
他將我的頭按在他的胸口。
咚咚咚。
他的心跳急促劇烈。
我笑了,又歡喜又憂傷。
景行變了,我光腳在地上跑,他會提著拖鞋追上我給我穿鞋。
我洗完澡他會幫我擦頭髮,他帶著我去和他的朋友一起吃飯,說我是他女朋友,說我不大懂事兒,讓他們多包涵。
於是我見到了那個他喜歡的姑娘。
我不確定他還是不是和過去一樣喜歡她。
那姑娘多好看,多耀眼啊!
她開朗大方,在她身上看不到一絲陰霾,她是個在人群里會發光的姑娘。
她叫許繁星。
繁星。
璀璨耀眼,多好聽。
她和景行是那樣像,那樣像啊!
她和我說話,問我是不是真心喜歡景行啊?
我說我若不是認真的,你是不是就要搶走他了?
她挑了挑好看的眉頭,說是啊!
我說那你要對他好些呀!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我,我對著她笑了笑。
我和他,永遠也成為不了我們的呀!
我流鼻血的次數越來越多了,有一天早晨正在洗臉,鼻血掉在水池裡,紅得嚇人ŧŭ̀⁸。
他確實嚇壞了,讓我仰著腦袋,用紙按著鼻子,可血又從我的嘴巴里湧出來了。
他要帶我去醫院,我說沒事兒,約莫是鼻子裡的血管破了吧?
他抱著我,悶聲說你別嚇我,也不要生病。
我說怕什麼?我家這樣有錢,生病了不是也能治麼?
「別胡說,也有有錢都治不了的病你知道嗎?」
他說得對,沒錢萬萬不能,可錢也不是萬能的。
7
我的頭疼已經不能只靠吃藥就能止住了,我想我的時間快差不多要到了吧?
剩下的時光我將在冷冰冰的醫院度過,那裡的空氣都和外面的不一樣。
空氣里瀰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只是急促地呼吸都能讓人驚慌失措。
我的人生一點兒也不艱難,可惜太過短暫。
我挑了件白色的弔帶裙,和景行去看了一場電影,還一起吃了頓西餐。
飯後我和他散步,說能不能去他家看看。
他家住在一條又窄又小的胡同里,院子不大,卻住著三家。
房頂搭著彩光瓦,顏色早就舊了。
他媽媽臉色青黃浮腫,閉眼躺在床上,無聲無息。
他家裡一共兩間房,他媽和他姐姐睡一間,他在廚房地上搭了張小小的木板床。
我們去的時候他姐姐出去了。
他就在這樣的地方出生又長大,卻長成了如今的樣子。
他是怎麼長成這樣陽光燦爛的樣子的呢?
這是個謎題,我這樣的人是永遠解不出來的。
我們穿過長長的胡同,路燈昏暗,他牽著我。
我推著他靠在斑駁破損的牆壁上吻他,吻得又凶又急。
他修長的腿斜伸出去,無處安放的窘迫。
我將手插在他漆黑濃密的頭髮里,嘴唇緊緊貼著他的。
如果我的一生足夠長,我想哪怕是強留,我也要把他留在身邊。
我愛他。
可愛是什麼呢?
我推開他,說景行,我們分手吧!
他側了側頭,似乎沒聽清楚。
「我媽給你的錢應該夠給你媽看病了,剩下的也夠你家買棟像樣的房子了,我也玩兒夠了,分手不是理所當然麼?」
我歪著頭諷刺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