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替陸沉進去了三年。
出來時,他搖身一變成了江城炙手可熱的商業巨子。
他沒有來見我,而是讓人轉交了我兩百萬。
再次相逢,他挽著門當戶對的嬌美未婚妻。
而我,站在他同父異母的哥哥身旁。
這場豪門繼承人爭奪之戰。
只要有我這個大嫂在。
他陸沉,便只能是個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
01
出獄那天,是陸沉從前的跟班顧齊來接的我。
「陸哥今時不同往日了,誰能想到他竟然是江城商業大鱷流落在外的親兒子。」
「這簡直就是短劇照進了現實啊。」
我目色平靜。
盯著他身旁那輛破舊不堪的車。
「所以,他沒照顧下你這個好兄弟?」
顧齊尷尬地抓抓頭。
「害!其實我也有三年沒見過陸哥了。」
「這次還是托你的福……」
說到一半他又覺得不妥,乾脆閉上了嘴。
原來如此。
這三年,關於陸沉的新聞,我在裡面倒是聽了不少。
江城商界大佬的私生子,一朝認祖歸宗,還與房地產大亨的女兒定了親,有望成為陸家下一代的繼承人。
只是,他是不是忘了。
他還有一個在微末之時同甘共苦的女友。
「陸哥沒忘。」
「吶,這是他特意讓我轉交給你的東西。」
顧齊遞給我一張卡。
「陸哥說,這裡有兩百萬。」
「密碼……他說你知道的。」
看著陽光下金光閃閃的卡。
我那顆本就凋零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他還真是大手筆,兩百萬買我三年,倒是我賺了……」
我自嘲地輕嗤了兩聲。
顧齊站在我對面,一副欲言又止模樣。
我聳了聳肩,滿不在乎道:
「還有什麼話,你一併說了吧。」
顧齊咂了咂嘴。
忽然伸出手扇了自己兩耳光。
「江緒,你就當我不是個東西吧。」
「你當初跟著陸哥,的確是吃了不少苦頭,又為了他進去三年。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陸哥……陸哥現在也不是我們能夠攀得上的人物,你就聽我一句勸,收下這兩百萬,好好地重新開始生活。」
「過去那些事,就全爛在肚子裡吧。」
看著他閃躲的眼,我心底好笑。
「他讓你這麼和我說的?」
顧齊使勁搖頭。
「陸沉給了你多少錢?」
他瞪大了眼,囁嚅著嘴想要解釋什麼,卻又認命般地垂下頭,什麼都沒有說。
我瞭然。
接過他手中的卡後,我拍了拍他的肩。
「不用送了,就在這裡分別吧。」
02
新租的公寓里,我一邊練習著穿搭化妝,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刷著三年前的新聞。
江城首富秦俊山,做醫療器械起的家。
又吃上了網際網路時代的紅利,短短十數年,企業業務已經覆蓋到海內外多個城市,賺得盆滿缽滿。
可惜的是,秦俊山三年前出過一次車禍,雖搶救及時性命無憂,但身體也大不如從前。
這麼龐大的家族企業,總要有人來接班。
秦俊山與原配夫人有一個兒子秦問,年三十。
畢業於約翰霍普金斯大學醫學院,三年前秦老出事時候回的國,現在就任於江城人民醫院,是神經內科的首席專家。
最重要的是,他如今尚未傳出婚戀的消息來。
我眼睛微眯,按下了暫停鍵。
盯著螢幕上穿著白大褂、行色匆匆的男人,緩緩勾起了唇角。
明明有更優秀、更合理的繼承人。
為何輪得到陸沉摻和其中?
我找黃牛盯了許久,搶到了秦問近日坐診的一個專家號。
去見秦問的那天,我早早起床將自己收拾了一番,多虧了陸沉給的那兩百萬,讓我將自己包裝得人模狗樣。
在醫院百無聊賴地等號時。
我在想我可真算不得一個誠實守信的好公民,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覺悟是一點沒有。
說好的同患難共富貴,區區兩百萬,陸沉就想要甩掉我這個包袱,做夢呢!
排號快到我時,大廳中突然一陣騷動。
衣著舊朴的消瘦女人,背著一個看起來有四五歲的孩子,只是那孩子腦袋無力地歪在一旁,嘴角不停淌下的口水浸濕了女人的衣領。
我微怔,大概明白了這個孩子的特殊。
女人黝黑乾瘦的手,正拉著導診台的護士,語氣卑微又無助。
「我在網上看到了,秦醫生是專攻腦神經科疑難雜症的專家,求你帶我們去見見他吧。」
「我們昨天凌晨從村裡出來的,輾轉二十六個小時才到的這裡,我不知道要提前預約挂號,麻煩你和秦醫生說說,通融下行不行。」
女人壓抑著哭腔,說著就要跪下來。
護士面露同情地攔住她,為難道:
「姐,不是我們不幫您,秦醫生一個月才坐診一天,今天的時間都排滿了,掛上號的患者也各有各的需求,我們也不能做主把別人往後排是不是。」
「您看這樣行不行,咱們院裡腦神經科的專家還有楊醫生和劉醫生,我給您掛他們的號先看看?」
女人面色悽惶,轉頭看了背上的孩子一眼。
紅著眼眶,沒有接話。
護士沒有說的是,秦問的專家號除了數量少之外,挂號費也不便宜,線上預約 880 一號,線下黃牛已經炒到了大幾千。
像這個孩子的情況,很明顯的不是看兩眼就能解決的問題。
即便真的協調出來了號,掛診費對於這對母子來說,也是一筆不小的負擔。
我偏開眼,告誡自己不要爛好心。
這世間眾人皆苦,悲憫心對於我這種人來說,最是無用。
「請 006 號江緒到 1 號專家室就診。」
廣播在喊人,我抓起包踩著高跟鞋往裡走去。
路過那對母子時,我目光沒由來地落在了女人的肩帶上,那根自製的粗布背帶已磨損得褪色起毛,能夠想像得到她背著這孩子走過了多少地方。
我輕嘆一口氣,放緩了腳步。
轉過身將手裡的挂號單塞進了女人的手中。
「秦醫生的號,帶孩子進去吧。」
說罷,我拉下帽檐,匆匆離開。
身後傳來女人的連聲道謝。
她說我是個大好人。
我輕笑,倘若她知曉我不久前才剛從監獄出來,不知道會不會帶著孩子離我幾丈遠。
03
見秦問的事情不了了之,我在家翻著費心收集來的資料,思考新的策略。
卻意外地接到了醫院的來電。
「江小姐,秦醫生明天午休有半個小時的空閒,您這邊還有面診的需求嗎?」
「有,當然有,辛苦幫忙安排下。」
我靠在沙發,轉動著手中的筆。
很顯然,護士做不了秦問的主,這臨時加的問診應當是他的意思。
他這麼忙的人,竟有心關注這麼小的事。
我倒是對他越發好奇了。
第二天中午,我一改昨天的裝扮,簡單化了一個素水妝,又換上了一套舒適的休閒套裝。
秦問辦公室的門微闔著,我敲了兩聲。
「進來!」
男人乾淨清冷的聲音,打斷了我心中的猶豫。
他辦公室不大,收拾得整潔舒適。
就如同他本人一樣,看起來讓人如沐春風。
「我在系統里沒有查到你過往的就診病歷,是最近有哪裡不舒服嗎?」
他抬起臉,目光認真。
我心中閃過一絲心虛。
又很快鎮定下來。
「對,頭痛得厲害,每晚都失眠睡不好覺。」
「哪個位置?」
「兩側。」
可能是我說得不夠明確。
他半起身,彎腰越過桌面,伸出修長的手指,輕點在我的太陽穴位置。
「是這裡嗎?」
我搖搖頭,握住他正欲抽回的手,往一旁緩緩移動。
「在這裡。」
秦問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錯愕,我盯著他的眼,認真問道。
「秦醫生,如何看?」
他略顯慌亂地收回手,坐回原位,眉頭輕擰。
「看什麼?」
四目相對之時,我勾出幾分淺笑。
「看病啊,秦醫生。」
凡事過猶不及,後面的問診我沒有再輕舉妄動,秦問問什麼我答什麼,乖乖地配合他。
他給我開了幾種調理睡眠的藥,讓我回去先試試看。
我點頭,坐著沒動。
他疑惑地看向我:
「還有什麼事嗎?」
我將手機推到他面前:
「加個好友吧,秦醫生。」
秦問抿了抿嘴唇,委婉拒絕道:
「工作時間,我們不加患者的私人信息。」
我瞭然,再次將手機推了過去。
「現在是午休時間,可以加的。」
事實證明,死皮賴臉還是有用的。
看著躺在好友列表里的秦問,我心滿意足地與他道別離開。
04
攻下秦問,其實比我想像中容易多了。
他和陸沉不一樣。
陸沉性格孤傲自大,因為單親家庭長大的緣故,他內心極度的自卑又自負,總是想著要出人頭地,證明自己。
和他在一起的那些年,我小心翼翼地維護著他的自尊,一心想要化身大女主,來救贖他心中的不安和敏感。
而秦問,簡單多了。
他的心思不在家族生意,只在行醫救人。
人人都以為他是朵高嶺之花,只可遠觀不可褻玩。
其實,他內心柔軟得如同少年初成一樣。
而我最大的優勢:美貌、知趣、又不在乎顏面。
我將男人追求女人的那一套,輪番用在了秦問身上。
每天一束花。
工作日煲好湯讓人踩著飯點給他送過去。
休息日便提前預約好話劇、演奏會、或是登山露營活動,拉著他一起去放空自己。
他只用人來,其他的一切我都安排妥帖。
三個月的功夫,秦問便已經適應了我頻繁地出現在他的生活里。
甚至還會主動同步自己的行程給我,方便我安排。
在我因為有事,有個休息日沒有聯繫他時。
我的帳戶里收到了他的二十萬轉帳。
還有他傲嬌又委屈的消息。
「江緒,你是不是沒有錢了?」
「給你錢,繼續追我。」
我好笑,又覺得內心不安。
「怎麼不回消息了?」
「不行,換我來追你成嗎?」
「江緒,你在哪裡,我來找你。」
認識秦問的第四個月,我們確認了關係。
那天,我們夜爬去了山頂的觀景台,在紅霞鋪滿天際的日出之時。
他握住我的手,同我表白。
「江緒,你可能並不太了解我,還有我的複雜家庭。但是沒關係,我了解我自己,這一刻我無比確定我是真的喜歡你,想要和你共度餘生。」
男人的目光,真摯又熱烈。
只是他緊繃的身體,泄露了他的緊張。
走到這一步,我應當是高興的,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
可是看著他充滿期盼的眼神,我心底爬過密密麻麻的隱痛與不忍。
見我呆怔,秦問伸手捏了捏我的臉,佯怒道。
「江緒,快答應我。」
我不再遲疑。
揉著微紅的眼眶,用擁抱和親吻回應了他。
05
和秦問在一起的日子,快樂又甜蜜。
當初接近他時懷揣的陰暗想法,早被我拋諸到了腦後。
畢竟人在幸福的時候,總是格外的大度。
至於以後如何,管它呢?
我從不天真,也從不相信有人會接納全部的、真實的我自己。
但是對秦問。
我放任自己,清醒地沉淪。
在一起半年後的某一天。
秦問下班回到家,遞給我一個禮盒。
「試試這套衣服,明天有個小型的家宴,我們一同去。」
我微愣,又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
「去秦家?」
「秦醫生明天要變身秦大少爺啦?」
秦問是秦家大少爺的事,網上早就傳得沸沸揚揚,我若還裝作不知情,便有些太過刻意。
果然,秦問沒有反駁。
他扯開唇笑得肆意。
又捲起食指,輕扣了下我的額頭。
「是啊,秦家大少奶奶。」
片刻後,他拉著我坐下,細細與我講解著秦家的人物關係。
說到陸沉時,他頓了頓。
又神色自然地繼續說道。
「他也是個可憐的,父輩欠下的感情債,也怨不得他。」
從秦問嘴裡聽到這個名字,我有些生理不適。
陸沉是什麼樣的人,在裡面三年,我想得清清楚楚。
即便他可憐,那也是他母親造成的,與秦問半點關係都沒有。
我盯著秦問的眼睛,與他直視。
「你總是這麼平和大度,可並不是所有人,都如同你這般心胸開闊。」
「若是你這個名義上的弟弟,站在了你的對立面與你為敵,你又當如何做?」
「你父母辛苦一輩子打下來的家業,難道你就打算這般輕易地拱手相讓?」
相比於我的激動,秦問平靜多了。
他斂了斂笑意,安撫性地拉著我的手。
「阿緒,我不是軟柿子。」
「他拿他該拿的,我沒有意見。可若是他不知分寸地越了界,我也不會與他客氣。」
「從前我不爭,是因為我就一個人。有自己熱愛的事業,要或不要對我意義不大。」
「可如今我有了你,你若想要,我的便都是你的。」
秦問的自白讓我有些羞愧難當。
他本是清心寡欲的醫學聖手,我偏要拉他跳進這名利場。
而他,也從未懷疑過我,別有用心。
見我陷入沉思,秦問又低下頭親了親我的眼睛。
「阿緒,不要想這些煩心事。」
「你腦袋裡,只能想我。」
我仰天翻了個白眼。
本以為是大樹底下好乘涼,我在中間攛掇著秦問與陸沉斗天斗地。
不成想卻攤上了一個戀愛腦。
06
去秦家晚宴的路上,我還是有些忐忑。
秦問以為我是擔心見到他父母,心裡緊張。
一路上將我誇得天花亂墜。
又道萬事有他,我儘管開開心心吃喝就行。
我們到的時候,人差不多已經來齊了。
秦問也無所謂,他今天回來也只是順應老爺子的要求,過來露個面就行。
我料想過陸沉見到我時會受到驚嚇,但沒想到他這麼沉不住氣。
端在手中的香檳,竟直愣愣地砸落在地。
秦問皺了皺眉,摟著我的腰從旁邊小心繞過。
我側過臉,餘光不經意地掃過陸沉。
見他臉上的表情五彩繽紛,活像吞了只蒼蠅一樣難受,我心中的鬱結之氣散開不少。
視線交匯時,我勾起唇角,挑眉輕笑。
陸沉抿緊了唇,眼中情緒晦暗不明。
我沒興趣探究,回過頭挽緊了秦問的胳膊。
秦父秦母並沒有為難我,甚至沒有過問我太多。
我心裡清楚,在他們眼裡,我不過只是秦問的女伴罷了,能問個姓名,便已經是他們能給到最大體面了。
至於其他,我若敢想,那便是不自量力。
「江小姐是江城人嗎?怎麼以前沒有見過?」
用餐時,對面傳來一道嬌聲。
我抬起眼,便看見坐在陸沉身旁的女生正打量著我。
來的時候秦問介紹過,她是陸沉的未婚妻方嘉宜,也是方氏地產的千金。
我擱下刀叉,正準備回答。
一旁的秦問突然將一盤切好的牛排推了過來,又十分自然地將我用了幾口的餐盤拿了過去。
嘴裡漫不經心地替我答道:
「江城人多著,總不能每個人方小姐都認識。」
秦母訝異的目光落在秦問身上,連帶著也多看了我幾眼。
秦問恍若未聞,慢條斯理地繼續吃著我用過的餐食。
被人不痛不癢地反駁,方嘉宜的面子有些掛不住。
她手肘輕輕碰了碰一旁的人。
陸沉沉下眼皮。
端起手旁的紅酒,適時地站起身來。
「大哥,嘉宜她也是關心你……」
「關心我什麼?她關心好你就行了,我自有阿緒關心。」
秦問放下餐具,抬起臉冷聲截斷他的話。
陸沉的臉一瞬間黑得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