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宴北,你用虛情假意睏了我七年,還想用一紙承諾困我一生?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憤和怒意,用力往他臉上甩了一巴掌。
15
「小漁,如果這能夠讓你消消氣,你可以繼續。」
「沈雲秋明天回去了,我和她絕無可能。我之前之所以見她,我只是想解開我心中的結,想問問她當年為什麼不辭而別。現在,我徹底釋懷了。」
「那個照片的事,我可以解釋。我當時就甩開了她的手,周明他們可以作證。」
陸宴北白皙的臉上泛起了紅痕,他似乎是察覺不到疼痛。
拉著我的手,表情認真。
「之前的,都過去了。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你不是喜歡花漾的婚紗嗎?你以前說過的,你要穿著他家的婚紗,和我一起步入婚姻的殿堂,我們明天就去試紗。」
陸宴北難得第一次解釋了這麼多。
以前起爭執時,他永遠都是一個態度。
「你發什麼瘋?」
「你愛怎麼想就怎麼想。」
「你要這麼說,我也沒有辦法。」
這些年來,明明是他將我逼成了瘋子。
回過頭,還怪我是瘋子。
他理所當然地覺得提結婚,我一定就會欣然接受。
我只是想認認真真戀一場戀愛,卻成了他和沈雲秋的愛情陪跑員。
他心中對沈雲秋有所期待,就一直對我若即若離。
一句輕飄飄的過去,就要求我不計前嫌,重新開始。
他甚至沒有意識到,需要和我說一聲對不起。
這個相處了七年的男人,突然讓我意識到,以前的我有多瞎。
可是熱情會被耗盡,愛意也會,他顯然不明白。
「遲了。」
我用力抽出我的手,轉身要走。
陸宴北抓著我的手腕,將我拉進了懷裡,低頭就要吻我。
我拚命往後躲,怒斥他放手。
在我掙扎的當兒,陸宴北被突然撲過來的一條影子打倒在地上。
「我讓你欺負我姐姐……」
我扭頭就看到了,突然出現的少年,一拳一拳砸在陸宴北的身上。
16
「蘇言,好了,讓他走。你進來給我拿行李。」
蘇言,蘇悅的弟弟。
「小漁姐姐,我姐在樓下等著你。看你這麼久沒有下樓,特意叫我上來看看。」
「幸好,我來得及時……」
蘇言直起身子,乖巧地進屋從客廳里給我拉出了行李箱。
昨天蘇悅臨走前,她就強硬地給我安排了行程。
今天,要帶我鄰市的去一個新開發的山莊住上幾天。
陸宴北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他撣了撣衣服上的塵土,臉上浮露出一絲絲的惱怒。
他冷冷地掃了一眼,正拖著行李箱從客廳出來的蘇言。
轉頭溫聲對我說:「看在你的面上,今天這事,我不和他計較。」
「明天十點,我在花漾等你。」
他說完轉身離開,他再一次把選擇權給了我。
陸宴北對著我,永遠都是一副勝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樣子。
他不認為我會拒絕。
換成過去,冷戰後,我習慣將他率先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當成是他對我的低頭和退讓。
我一次又一次回頭,一次又一次逼自己和自己和解,越陷越深。
「姐姐,走了。甭理他,渣男。」
蘇言拖著我的行李箱,笑得一臉陽光。
我到了樓下停車位的時候,陸宴北還在。
他的車子就泊在我的車子旁邊,他搖下車窗向我望來,臉上神色不明。
蘇言和蘇悅把我的行李搬上後備廂後,蘇悅狠狠地瞪了陸宴北一眼。
「到哪都能碰到這人,真晦氣。」
蘇悅沒給陸宴北臉色,陸宴北視而不見。
在我拉開車門準備上車時,陸宴北從車裡探出頭,冷靜地對我說了一句。
「姜漁,明天早十點見!」
「見你妹見,裝深情給誰看啊?真特麼噁心人。」
蘇悅氣沖沖擼起袖子,就要上前找陸宴北理論。
我將蘇悅拉回車上,沒有搭理陸宴北。
17
到了山莊的當天,我興致缺缺,到了目的地,就到房間直接躺了。
這些天,陸宴北和沈雲秋帶給我一波又一波的打擊。
說實話,此刻我心裡並沒有真正地平靜下來。
到了晚上,陸宴北給我打了很多電話。
我一個都沒有接。
晚上臨睡前,蘇悅爬到我的床上,就再也不肯走了。
她這是不放心我,我都明白。
第二天我們三人外出遊玩時,陸宴北的電話又來了。
蘇悅伸手就將我的手機搶了過去,直接關了機。
「出來玩,就得玩個痛快,那些瑣碎事都通通放下。」
蘇悅為了做表率,率先將自己的手機關了機。
蘇言也乖巧地將手機交了上來。
其實,我本來也沒有打算接陸宴北的電話。
我們三人,在山莊裡一呆,就呆了一個星期。
準備回程的最後一天,陸宴北來了。
他來的時候,蘇言正端著早飯從廚房裡出來。
「姓陸的,你來幹什麼?你怎麼找到這裡的?」
蘇悅開門見到是陸宴北,一邊嚷著一邊將他往外推。
陸宴北避過蘇悅,徑直朝我走來。
「姜漁,我來接你了。鬧夠了,你該回去了。」
我突然覺得悲哀,我和陸宴北好像從來不在一個頻道上。
我想吃蘋果,他塞給我一個梨。
我想吃梨時,他又給了我一個蘋果,還要說,明明是你自己說過要蘋果的。
「小漁姐姐,快來多吃點。我特意為你做的哦」
蘇言朝我眨一下眼,將早飯放到餐桌上,給我拉開椅子。
我拿起碗筷,專心吃飯,對陸宴北視而不見。
蘇悅瞪了一眼陸宴北,氣鼓鼓地坐到了餐桌前。
「我還沒有吃早飯,我胃有些疼……」
陸宴北站在邊上,手按在胸口上,直直地望著我。
「餓了就點外賣,病了就找醫生。你還指望我不成?我伺候了你七年,照理說我並不欠你什麼……」
我放下碗,站起來平靜地望著他。
「姜漁!你是真的要和我劃清界限了嗎?」
陸宴北的身體晃了一下,聲音微微顫抖。
18
陸宴北似乎終於意識到,我們已經回不了。
他一臉黯然,踉蹌離開。
幾天後,我從山莊回來時,發現滿城的戶外 LED,鋪天蓋地循環播放著我的名字。
「姜漁,對不起,我愛你。」
「姜漁,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
我認死理,性格還犟。
這段時間裡,我始終在等陸宴北的一句道歉。
現今,我等到了。
突然就釋然了。
全城 LED 屏致歉後,陸宴北不再在我家門口蹲守我,開始每天讓跑腿給我送東西。
他給我送了一束花,還有一封信。
他用詞斟酌,語氣里,是從未有過的小心翼翼。
陸宴北在信里向我承認,這些年他的確是過分關注沈雲秋的生活。
但是,他發誓他們沒有見過面,未有過出格的行為。
包括這次,他和沈雲秋都沒做過越界的事情。
他說那些年,他只是嘮叨了。
他看不清自己的內心,以至於傷害了我。
再次見到沈雲秋,相處的那些天裡,他說自己突然就釋然了。
此人非彼人,心結已解,豁然開朗。
他說,我早就成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希望我能給他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
陸宴北很聰明,他在信裡頭提到了很多,我們年少時候相處的點滴,企圖打動我。
鑒於信太長了,我沒有細看,只是草草瀏覽了一遍。
換成以前,就是他發給我的信息和語音,都捨不得刪。
閒來無事,或者冷戰的時候,就會反覆拿出來看。
或者說,以前是傷得不夠徹底,才會遲遲沒有放手。
屢次鬧分手,言語間總有保留,給自己留足了退路。
隨後,我冷靜地註銷了,專門為陸宴北而註冊記錄日常的帳號。
那裡面記載的是從我 19 歲到 26 歲,整整七年的青春。
起初是心動,甜蜜,爛漫,未來可期。
然後,是逐漸迷茫,失落、委屈、患得患失。
再後來,是無數個失眠的夜裡的眼淚,彷徨、掙扎和絕望。
一次一次自我治癒的蝕骨之疼。
這會,我好像是真的不愛陸宴北了。
刪除那些記憶的時候,一點猶豫的念頭都沒有。
19
接下來,整整一個星期,跑腿送來的都是早飯。
陸宴北在卡片里說,如果我願意,以後的早飯,乃至一日三餐他都願意做。
那些早飯,我一點也沒有動,全部喂了外面的野貓。
他送來的早飯,帶給我太多不愉快的回憶。
我會想起,第一次目睹他下廚,是因為沈雲秋。
會想起,那天他倆在飯桌上你儂我儂的情景。
以及那天,他說的那句「我沒做你早飯,你叫個外賣吧。」時的冷漠。
那些畫面,至今讓我窒息。
再後來我選擇了拒收,我只想離陸宴北遠遠的。
即使如此,陸宴北仍然沒有放棄,開始了更多的花樣。
用無人機掛著表白條幅,在我家窗外盤旋。
我不勝其煩,最後再次和蘇悅出行。
我勇敢地再去看了一次雪,努力克制內心的不適。
我不想因噎廢食,刻意迴避曾經與他有過關聯的一切。
我們一走,就是兩個月。
期間還去了很多別的地方,陸宴北始終陰魂不散似的。
明明已經從對方生活里消失了,卻以永不消失的方式,提示著他在我生活中,無孔不入的存在。
他註冊了很多小號,在我社交帳號下發布的動態下,進行評論。
我太熟悉了他了,熟悉到一個標點符號的使用習慣,就能精準地辨認背後 ID 是他。
我去過的地方,他也跟著來了。
甚至拍照,都選擇在同一個位置。
我吃過的餐館,哪怕有時只是露出一個杯墊,他仍然能精確地找到那間店,打了卡。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
以前,是我一直追著他跑,現在換成他追著我跑。
熱情耗盡,禮貌退場,才是一個成年人高貴的克制。
我不悲不喜,情緒穩定,停止了更新動態。
後來,我再點進去沈雲秋的那個帳號,已經提示註銷了。
沈雲秋的出現,像是一陣風,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在我和陸宴北的糾纏里,悄無聲息地盤踞了七年,她好像又從未出現過一般。
20
還沒有等到回程,卻先等來了周明的電話。
他告訴我,陸宴北病了。
整天借酒澆愁,胃出血,把自己喝進醫院了。
我握著電話,半天沒有吱聲。
「姜漁,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北哥都這樣子,你還不原諒他嗎?」
我想笑,為那個曾經一股子戀愛腦的自己。
的確,以前陸宴北就是有一點小感冒,我都緊張得要命。
一定會跑前跑後,照顧得他滴水不漏。
我早該看透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陸宴北這個好兄弟,對於陸宴北和沈雲秋,過去的那點事最清楚不過。
過去陸宴北對我態度,代表了周明對我的態度。
沈雲秋回國,他們就不約而同地覺得,我應該大度懂事,應該成全。
我選擇了成全,退出。
他又仗著陸宴北兄弟的身份,指責我狠心。
我憑什麼要吃回頭草?
永遠都遵照別人的意願, 做陸宴北退而求其的那個人?
「昔日我忍你是陸宴北的兄弟,愛屋及烏, 即使你對我態度甚不友好,我仍對你百般忍讓。」
「今日,我連陸宴北都不忍了, 你又算哪根蔥?教我做人?你還沒有這個資格。」
陸宴北因為沈雲秋指責過我,以前不是那樣的。
周明,現在又來指責我,以前不是那樣的。
他們到底是懷念以前那個, 傻兮兮, 愛情至上的我。
21
從外面回來之後, 陸宴北有一天,突然出現在小區的停車庫裡。
他滿面憔悴,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陸宴北,嘶啞著嗓子問我:「姜漁, 我們真的回不去了嗎?」
「你到底要怎麼才肯原諒我……」
我拒絕在一個人身上重複栽倒,太痛。
我轉身就走。
剛進家門,就看到陸宴北拿著一條毛巾,神情溫柔地給躺在沙發上的人擦臉。
「□-」我有預感地回頭, 驚愕地看到陸宴北, 將刀子扎進自己身體的一幕。
看著陸宴北被鮮血染紅的白襯衣,我慌慌張張撥打了 110, 120。
又親自通知了他的父母。
陸宴北被抬上救護車時,費力抬起手, 想要擦拭我臉上的淚水。
他努力扯出一個笑容,說了一句
「姜漁,對不起。原來這樣的真的很疼。」
陸宴北傷好出院後,我們徹底沒有了來往。
各自回到了原來的生活。
有的事情, 一旦發生了,是真的再也回不去。
就像裂痕修復過後,表面上看不出,但內里其實已經是百孔千瘡。
三年後,我遇到了一個完全和陸宴北不同類型的人。
他陽光,朝氣、耐心, 包容又純粹。
拉手時,我會心跳加速。
在他面前, 我可以毫無保留地釋放我的情緒, 可以哭,可以笑。
可以……不用那麼懂事。
我們偶爾也會發生小爭執, 但很快就言歸於好。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真正的愛情,還可以是這樣的。
我熱淚盈眶,衝破牢籠後, 我並沒有失去愛人的能力。
從前我和陸宴北, 他好像是在天上,我在地下。
我怎麼踮腳也夠不著,我所想奔赴的幸福。
現在,愛情落地了。
不必俯視, 也無須仰望。
就這些傷口,在歲月中遇上對的那個人,它自己就癒合了。
真好。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