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他一星期或者半個月,宿在公司不回家。
我變得敏感,多疑,患得患失,甚至歇斯底里。
變成了自己曾經最討厭的,情感男女關係中的樣子。
冷戰結束後,面對我的質問,陸宴北始終態度淡淡,不爭辯也不解釋。
他只會輕輕嘆息一聲,將處在暴怒邊緣的我,拉入懷中。
「姜漁,你太敏感了。我只是有些累,你想多了。我們好好談我們的戀愛,不好嗎?」
他克製冷靜,將咄咄逼人的我,襯得像個無理取鬧的跳樑小丑。
在陸宴北忽冷忽熱的態度里,我煎熬又痛苦。
每一次在我心灰意冷,意欲快刀斬麻,下定決心不要再糾纏下去的時候,他又出現了。
他俯身吻我時,深情又專注。
陸宴北將我拿捏得死死的,只消一吻,就讓我放棄了對他所有的抵禦。
就這樣我倆分分合合,糾纏了七年。
8
晚上,我回到家時沈雲秋不在了,陸宴北也不在。
一整晚陸宴北都沒有回來過。
第二天一早,蘇悅歡天喜地過來幫我收拾行李。
離開時,我回頭望了一眼身後住了七年的屋子,心裡如同打翻了五味瓶。
「走了!走了,別回頭,他不值。」
蘇悅拖拽了我一把,推著我往前走。
在過去的七年里,蘇悅無數次恨鐵不成鋼,罵我死心眼。
她說陸宴北就是一塊石頭,你捂不暖他。
她說對了。
我在那段情感里掙扎時,我從頭到尾都在自欺欺人。
我不相信陸宴北不愛我,因為我是真的愛他。
於是我處處在找尋他愛著我的證據,為自己找一個不離開的理由。
可是我有什麼錯?我最大的錯誤,大概就是愛上了一個不愛我的人。
當晚蘇悅陪著我醉了一場,次日我倆握著機票飛往北方城市看雪。
我們這一走,就是一個星期。
我好像短暫地忘記了,陸宴北帶給我的傷痛。
直到我的社交帳號提示,一個新用戶關注了我。
那個帳號的頭像,是沈雲秋。
強烈的直覺驅使下,我點進了對方的主頁。
最新一條上面的內容,正是我離開那天發的。
「舊地重遊,身邊還是你就好」
圖片的配圖非常眼熟,熟悉的餐廳,熟悉的食物,熟悉的海邊。
每一個圖片展示的地方,都是陸宴北和我在一起時去過的地方。
怪不得,每次外出吃飯,陸宴北來來回回,選的都是那幾個餐廳。
就連每回點的菜,都基本一樣。
他不過是在一遍一遍重溫或者緬懷,他和沈雲秋曾經踏足過的地方。
吃過的食物,看過的日出。
越往下翻,我的胸口越悶。
最後,我抱著手機,跑到酒店的洗手間裡吐得昏天暗地。
9
「姜漁,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姜漁,咱不看了,不看了行不行?」
蘇悅一邊手忙腳亂地給我拍背,一邊哭著沖我怒罵。
我腦袋嗡嗡響,沈雲秋社交帳號上面發布的內容,讓我痛得幾乎難以喘息。
那七年里,我從頭到尾不過是一個笑話。
沈雲秋社交帳號里曬出的某場演唱會的門票,陸宴北買過同一場。
我還清楚地記得,我曾興致勃勃地搶了票,讓他去陪我一起去。
陸宴北卻以公司有事,走不開為由拒絕了我。
最後,我和蘇悅去了。
後來,當我從他的口袋裡翻到那場演唱會的門票時,陸宴北很淡定。
他將我拉下懷中,在我的額頭落下輕輕一吻。
「姜漁,悄悄地和心上人看過同一場演會,算不算是一種浪漫?」
他似是非是的話,我根本沒有深究其中的意味。
我心當時軟得一塌糊塗。
對於陸宴北沒有和我一起去演唱會的那點不愉快,早就煙消雲散。
後來,陸宴北又帶我去了很多地方。
國外,國內大大小小的景點,幾乎走了個遍。
而那些去過的地方,全是沈雲秋社交平台上曬出過的。
陸宴北一個都沒有落下。
陸宴北帶著我,吹過她吹過的風,淋過她淋過的雪。
除了我們出發的時間,比沈雲秋要遲上幾天或半個月,重合度百分之百。
評論區里,甚至有陸宴北披著馬甲的積極評論。
就連屋裡餐具,新換下的窗簾,都是沈雲秋家新換上的同款。
七年來,在陸宴北的安排下,幾乎是在複製粘貼著沈雲秋的生活。
這七年來,我追著陸宴北跑,陸宴北追著沈雲秋跑。
從頭到尾,我只是他追憶舊事的一環。
我滿世界尋找陸宴北還喜歡我的證據,然而,處處都是他愛著別人的痕跡。
10
我渾身冰冷,身體止不住地發抖。
沈雲秋甚至不用費一兵一卒,就將我擊得潰不成軍。
我寧願相信我和陸宴北之間,是七年之癢,最終各自走向不同的終點。
也接受不了,從頭到尾我只是沈雲秋的一個影子,甚至替身都算不上。
在我更早可以抽身離開的時候,是陸宴北一次一次來撩撥我。
我在陸宴北身上反覆經歷了熱戀,失戀,失聯。
一糾纏就是七年。
我恢復了平靜從洗手間出來時,看著窗外紛紛揚揚的雪。
想到陸宴北帶我去看雪景,說過的那些話。
「同淋一場雪,此生共白頭。」
他說那些情話時,眼神熱烈又專注。
卻半點沒有意識到,他那刻的狂熱,那些熾熱的情話,沒有一句是對我說的。
他當時不過是在透過我,看那個一直深藏在心底的人。
他是輕易不提沈雲秋,卻會在我但凡表露出一點點對沈雲秋的抗拒時,逼我做選擇。
閉口留下,或是自個離開。
兩性關係的高低位中,我一直都居於低位。
他於我,是我需要他,黏著他,遲遲不肯放手。
我於他,則是他可以選擇我,也可以隨時推開我。
陸宴北可以理智地做到,在這兩種模式自如切換。
等要真正決心離開時,他卻再度回來糾纏。
我打算放下過往,安安心心和他過日子時,他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冷淡和疏離。
我永遠捉摸不透,他下一步的動作。
這段不對等的關係中,陸宴北就像是一棵有毒的罌粟,一旦觸碰,欲罷不能。
11
知道緣由的蘇悅,怒氣沖衝要去找陸宴北算帳。
她叉著腰罵了半天陸宴北,罵沈雲秋,也罵我。
從我和陸宴北第一次鬧矛盾開始,蘇悅就勸過我不要回頭。
我卻像撲火的飛蛾,一頭陷了進去。
總認為陸宴北,就是我生命中那段燃燒的火光。
我只有撲過了火,才能對生命有所交代。
可是如今,我火撲過了,遍體鱗傷。
蘇悅罵累後,她馬上訂了次日回程的機票。
我也不想再在這裡呆下去,看到雪,我就會想到陸宴北,帶著我去看雪時的難堪。
那些令人面紅心跳的情話,當時聽來如同天籟。
回頭再看,醜陋的真相被血淋淋剖開時,盡剩噁心。
在飛機落地的時候,我收到了陸宴北的信息。
「今晚八點,吃魚,老地方見。」
一條信息就暴露了,我離開一個多星期里,他壓根沒有回過那個家。
陸宴北會發這樣的消息,不過是篤定我無論怎麼鬧,最後都會偃旗息鼓。
他一回頭,我還是會站在原地等他。
我渾身僵硬,攥緊了手機,直到指關節發白。
陸宴北的信息,在提醒著我,過去七年我有多蠢。
「漁兒,不要和自己過不去,好嗎?」
蘇悅擁著我,表情凝重中又帶著一絲絲心疼。
回到家沒多久,我找了個藉口將蘇悅支走。
此刻,我的心裡似是藏了一團火,在我的胸膛瀰漫,卻無處發泄。
沈雲秋又發了新的動態,還特意艾特了我。
只有簡單一句「愛是有痕跡的,感動你心裡一直有我」
配圖是陸宴北辦公室的一面玻璃櫃,裡面擺放著一些物件。
她和陸宴北以前的合照,她送陸宴北的小物件,包括那個後來消失不見的車載香水瓶。
還有一堆標記著年月日,未曾拆封的禮物。
我笑著笑著,就哭了。
陸宴北曾溫柔地對我說,他選擇了和我在一起,就清空了過往。
看看,哪有所謂的清空,不過是轉移罷了。
12
電話再次響起,是陸宴北。
我本想按掛斷,卻不小心按到了接聽。
「姜漁,你什麼意思?你為什麼一聲不吭就搬走了……」
剛接通電話,那頭就傳來了陸宴北焦急的聲音。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竟然在他的聲音里,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慌亂。
我直接掛斷了他的電話,他開始給我瘋狂發信息。
「分手嗎?又鬧!」
「姜漁,是我給你的還不夠嗎?」
「我和沈雲秋早就過去了,你要怎麼樣才相信我?」
信息里,陸宴北依舊在用著以前那一套說辭。
每次冷戰過後,他都會主動先向我低頭。
他的溫柔和退步,襯托得我像個無理取鬧的瘋子。
我不停陷入自我懷疑,是不是自己過於敏感,才將一段感情處理糟糕透頂?
是不是我不夠溫柔體貼,步步緊逼,將他逼得只能逃離?
掛了陸宴北電話的半個小時後,陸宴北卻敲開了我家的門。
這個房子是父母為我在這個城市置辦的,陸宴北來過。
「姜漁,你是認真的嗎?你是真的要和我分手?」
陸宴北站在門口,眼尾微紅,他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意。
「陸宴北,你愛過我嗎?」我忍著內心的疼痛,答非所問。
以前吵架時,我無數地問過的話,一次正面的答應也沒有得到過。
每次冷戰後,陸宴北會在喝醉後給我打電話。
他會說,想我。卻從來沒有一次說過,愛我那幾個字。
「姜漁……」
陸宴北避開我的眼神,他叫了我一聲,想上前擁抱我。
「我在你心裡到底算什麼?沈雲秋的影子?還是說連個備胎都算不上。」
我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陸宴北的手機恰逢其時響起,他沒有猶豫伸手按了接聽鍵。
「宴北,雲秋又喝醉了,一直叫著你的名字。我們勸都勸不住,你快過來。」
電話那頭,陸宴北兄弟周明的聲音傳了過來。
還有沈雲秋帶著哭鬧聲「陸宴北,你們重新開始好不?陸宴北,我只有你了……」
13
陸宴北掛了電話,伸出手想要再度擁抱我,我後退了幾步。
他停下來,臉上再次浮上了不耐煩的表情,壓低聲音朝我低吼「姜漁!別鬧了行嗎?我先過去看看,有什麼事,我們回頭再說。」
只要是遇上沈雲秋的事情,我永遠都會被排在後面。
沈雲秋的帳號內容讓我明白,我不過是他和沈雲秋分開後,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陸宴北,從這一刻開始,我不要你了。」
我平靜地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說道。
去掉了他身上的濾鏡和光環,我一直所執念的人,好像也不過只是一個普通人。
「姜漁,你……」
陸宴北未說完的話,被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再次打斷了。
他略有些心虛地看了我的一眼,特意調低了音量,退到了幾米之外。
我望了一眼,剛剛沈雲秋給我發的帳號私信。
「七年了,你都沒能替代我。你猜猜最後陸宴北會選擇誰?」
「即使我離開了這麼多年,節日的禮物,他一直都給我備著。至於送你的,不過是順帶而已。」
我沒有回覆沈雲秋的信息,此刻更不想看到陸宴北,砰一聲關上了門。
不久我聽到了他離去的腳步聲。
半小時後,沈雲秋又給我發了一條私信。
「小漁妹妹,你輸了哦。」
私信還帶了一張圖片,兩隻十指交纏的手。
男人的手,指節分明,我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陸宴北的手。
相處了七年,我對陸宴北再熟悉不過。
此刻,我的心臟有如被一隻手緊緊攥握著,幾乎讓我透不過氣來。
「小漁,我晚上想吃你做的甜湯。」
陸宴北的信息隨之而來。
我握著手機的手,忍不住顫抖。
陸宴北既放不下前任,也不願離開現任。
他若無其事的語氣,讓我厭惡不已。
他憑什麼認為,只要他一回頭,我永遠都會原地等他啊?
14
我將沈雲秋髮給我的信息,截圖發給陸宴北後,便關了機。
次日,我開門準備外出時,卻看到陸宴北坐在門外。
他雙眼通紅,頭髮略有些凌亂,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狼狽的氣息。
似是一夜未眠。
「小漁……」
見我開門出來,陸宴北的眼裡流露過一絲欣喜,他小心翼翼喊了我一句。
「陸宴北,好聚好散吧。」
「小漁,我們結婚吧。」
陸宴北似是沒聽懂我的話,固執地望著我。
這簡簡單單一句話,在我心裡掀起了狂風暴雨。
那七年里,我無數次有意無意地試探著,提出想結婚的念頭。
開始的時候,陸宴北溫和地握著我的手,他說我們相處時間尚短。
此時結婚,對我是一種不負責任的表現。
我信了,感動他事事為我考慮。
後來,我覺得水到渠成了。
興致勃勃地和陸宴北提出,我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婚禮,他每次都轉開話題。
實在轉不開話題,他會耐著性子跟我說小漁,再等等。
大家彼此心智都不算成熟,他更享受現在的二人世界。
於是,我一等就是七年。
他從開始的敷衍,到後來乾脆直接以工作為由,玩起了消失。
我們每次因為這話題,最終會不歡而散。
這段不對等的關係里,我全身投入了大量感情,時間和努力。
陸宴北一次一次選擇了逃避。
無數個睡不著的深夜,我都在質疑自己的價值。
到底是我不夠好?還是我不值得?
陸宴北卻總能,在我別出一丁點要離開他的苗頭之前,又開始加倍地對我好。
偏偏,我很吃他這一套。
拋開我對他的感情不說,我可能始終沒有意識到,是我內心的不甘在作祟。
沉沒成本越高,越難放棄,越難抽身。
「讓我繼續當沈雲秋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