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我對視一眼,我看她們毫髮無損。
就知道今天的藥勁,全用到元珩身上了。
皇后聞著滿宮的血腥味,險些站不穩,哀嚎著:「陛下,這是為何?太子做錯了什麼?」
陛下蹙眉,「朕喝了補酒,氣血上頭,太子此時來衝撞,朕下手是重了些。」
一聽補酒兩個字,皇后猜到是鹿血。又看明珠與明月,二人著急來,衣衫都不太整。
她頓時急火攻心,指著她們大罵了起來。
「是你們兩個小賤蹄子勾引陛下嗎?都是你們,陛下才會色令智昏,酒後失智。本宮要殺了你們!」
她沖了上去,但明珠明月嬌弱地躲在陛下身後。
皇后的手被陛下死死扼住。
「看看你的樣子,像個市井潑婦!」
12
皇后還在大喊大叫。
太醫在我耳邊耳語一陣,我啜泣著,迎上前。
「陛下,母后……」
艱難地擠出一兩滴眼淚,哽咽道:「太醫說,殿下下體受損,恐難有嗣了。」
聽見這話,皇后的聲音戛然而止,兩眼一黑,眼看要暈。
陛下則不耐煩地揮揮手:「知道了。」
我上前扶住皇后,又道:「不過還好,柳侍妾診出有孕,已經三個多月了。若這胎是皇子,殿下就有後了。」
皇后臉色瞬間煞白,抓著我的手竟不住地發抖。
果不其然,陛下聽後,思索了片刻,勃然大怒。
「昨日才進的東宮,今日就有孕三個月了,成何體統!來人……」
這時的皇后早沒了剛才的氣焰,她撲通一聲跪下。
「陛下,這是太子的子嗣啊,剛才您也聽見了,太子傷了根基。如果這個孩子再有什麼閃失,大綏就絕後了啊!」
我倒吸一口涼氣,這……是能說的嗎?
一直躲在後面的明珠突然插話:「陛下正直壯年,怎麼就絕後了?」
明月也點著頭附和。
皇后惡狠狠地指著她們倆,「賤人,這哪輪得到你們說話?來人!」
無人應和。
整個東宮瞬間陷入死寂。
陛下的臉色陰沉得可怕,皇后對視上,又縮跪了回去。
他緩緩抬起手,指向皇后:「你再說一遍?」
皇后意識到失言,慌忙伏地。
「臣妾失言,臣妾只是,臣妾……」
她語無倫次,頭上的朱釵隨著她磕頭的動作掉得七零八落。
陛下望向燈火通明的內殿,太醫進進出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了出來。
他的眼神諱莫如深,「成婚一日,有孕三月,傳出去讓天下人都猜忌笑話。事關皇室血脈,柳氏腹中胎兒……」
「父皇!」元珩在裡間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
「兒臣今日做錯了什麼?兒臣做錯了什麼啊!父皇!」
我的心狠狠一揪,強忍著噁心和怒意。
這句話,是元英獲罪那天,在太極殿絕望哀喊出的話。
陛下腳下突然有些不穩,被明珠明月虛扶了一把才站穩。
良久,他喚我:「太子妃,孩子生下來,對外就說早產,記你名下吧。」
我的手上死死絞著絹帕,沉沉的拉著臉,不願接旨。
旁人都以為,我是不願意給元珩兜這個爛攤子。
但我此刻內心複雜,怒元珩無恥,還怒陛下,他憑什麼能放元珩一馬,卻偏偏不赦元英!
見我不動,陛下又道:「你兄長要出征了,別讓他擔心。」
我眼中含著淚,不情不願地福身:「是。」
13
皇后臨走時,接走了柳凝芷,她冷哼道:
「姜雲紫,本宮不信你,阿芷的胎本宮要親自照料。」
柳凝芷聽聞孩子要記在我名下,哭天喊地了一番,但聖旨已下,她無力回天。
此刻跟著皇后走了,還幻想只要在皇后身邊,事情就會有轉機。
直至深夜,東宮才徹底安靜。
之後幾個月,兄長在邊陲大捷,得了誥封,不日就要還朝。
陛下服用藥物,身體每況愈下。
我去承恩殿請安時,見他雙眼凹陷,形容枯槁。
而明珠明月露出的胳膊上,都青紅一片。
差不多了,不能再折磨她們了。
我讓她們服下假孕的藥。
承恩殿傳出好消息,兩位貴人雙雙有孕。
陛下大喜,為此大赦天下。
這日,父親進宮來看我。
一眼將我看穿,長嘆了一口氣。
「你一個女兒家,做局如此,要費多少心血啊。」
我靠在貴妃椅上,的確心力交瘁。
「爹,是陛下讓你來找我的嗎?」
「陛下說,允你和離,或者,貶太子為王,你們到封地去。」
我反問:「封地?封地在哪?」
「南邊,山明水秀的好地方。」
我闔著眼眸,眼角淌了一行淚,流到耳窩。
「山明水秀?當年,他怎麼不能給元英賜一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呢?我也可以跟他一起去。」
父親壓低聲音:「那你就和離,離開京城,天大地大,想去哪去哪。」
「那不行,我還要做皇后,做太后呢。」
父親怔怔地看著我。
我也壓低了聲音:「爹,您效忠兩代君王,又是太子太傅,朝中權臣。這大綏,只要姓元,誰當皇帝不都一樣嗎,不都是您和一眾世家在輔佐嗎?」
最後,我的聲音已經微不可聞了。
「明珠明月是假孕,陛下快不行了。爹,幫我吧,不然傳出去,我們姜家得滿門抄斬。」
父親眯著眼,重新審視我一番。
他被我算計了,強拉入局,還以滿門作為威脅。
但他是個好父親。
事已至此,也只能是個好父親。
「如果柳侍妾生的不是男孩怎麼辦?」
「那還不簡單,抱一個男孩來。相信皇后那邊,也會這樣做的。」
14
送走父親,我來到元珩房間。
他養病期間,我每日親自侍奉湯藥。
元珩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大病初癒,仍是靠在床頭休養。
「姜太傅來了?」
我嗯了一聲,服侍他喝藥。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顫抖著問:「我是不是要和大哥一樣被廢了?」
我故作驚訝:「殿下說什麼呢?怎麼會呢。」
「其實那日我聽見,父皇說,太子無用,不如再生一個。如今承恩殿那兩個都有孕了,父皇肯定要對我下手了。」
我的手被他攥得緊,他手心全是汗。
「難怪,陛下這段時間一直在吃補藥喝鹿血酒。」
我喃喃著,若有所思。
「是吧!你不知道父皇當時怎麼對大哥的。」
我怎麼會不知道。
是我和兄長去亂葬崗給元音收的屍。
斷手,斷腳。
死無全屍。
但元珩不會,憑什麼他能有個好下場?
我要親自把他埋進坑裡。
「殿下不怕。」
我的一雙眼睛熠熠發亮。
「你有姜家做後盾,必定不會和廢太子落得一樣的下場,我兄長在邊陲平亂,手握十萬大軍。只要你一聲令下……」
元珩渾身抽搐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你要我謀反?那可是我父皇!」
「殿下,你若心不狠,咱們可沒活路了。柳侍妾那邊,再過兩個月就要生了。」
元珩的眼中閃過一絲掙扎,在聽到柳凝芷和孩子時,堅定了下來。
他返握住我的手,「雲紫,還好有你。」
15
兄長還朝的宮宴上,有叛軍攻入了皇宮。
他們將太極殿里里外外圍住了,水泄不通。
看著闖進來的人。
陛下猛地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又兩眼一黑坐下。
叛軍首領,是前段時間大赦天下時,放出的廢太子餘孽。
元英的人。
他們口口聲聲喊著伐帝報仇。
殿內亂作一團。
千鈞一髮之際,是元珩帶著兄長留在城外的部隊,衝破重圍。
陛下顫顫巍巍地指著叛軍,朝元珩道:「太子,殺了他們,殺了他們。」
早有叛軍將陛下控制住了。
元珩雙眼通紅,「太子,您說的是哪個太子?我,還是大哥?還是……」
他說著話,尋找著明珠明月。
但方才大亂,我已經叫兄長將她們轉移了。
此刻,只怕已經換上宮女的衣服,跑出宮去了。
元珩一向窩囊的臉上,終於露出兇惡的模樣。
他指揮著兄長,「姜雲澤, 護駕!」
兄長沒有應話,而是不動聲色地和我站在了一起。
「快動手啊,殺了父皇!」
元珩又喊了一遍。
陛下深邃的雙眼將殿內所有人環視了一遍, 最終停留在我身上。
「姜雲紫, 是你, 是你幫元珩做的這些?你們姜家,好大的膽子!你爹呢, 你爹呢!」
他嘶吼著, 鼻子裡卻湧出鮮血。
我與他對視, 眼神是掩藏不住的興奮。
兄長抽出刀, 遞給我。
我步步上前, 一刀捅進陛下的心臟。
「陛下,我是在幫元英報仇。」
他的眼眸逐漸放大。
也不知道有沒有聽見最後一句。
但一旁的元珩聽見了。
他看著沒了氣息的陛下, 突然雙腿發軟。
「你,你,你利用我殺了父皇?」
這是他這輩子少有不蠢的時候, 可惜, 死到臨頭了。
我再也不用掩飾我的厭惡和噁心, 冷冷道:「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也配娶我?」
元珩尖叫著,想要逃跑。
但不論是叛軍,還是援軍,都是我兄長的人啊。
「我是被迫的,就算沒有我交的證據,大哥也得死。雲紫, 雲紫,放過我。」
我背過身,揮手道:「殺!」
16
這夜, 血濺宮闕。
兄長早就準備好戰時帶回來的一批俘虜,在太極殿做出激戰的痕跡。
對外宣稱,太子救駕來遲, 陛下已經遇害。
太子一怒之下,親自上陣,卻不慎被叛軍所殺。
這場自導自演的叛亂, 就這樣草草收場。
鳳儀宮那邊, 柳凝芷早產得子。
我帶人去搶。
皇后拚死阻攔, 大喊著:「本宮是皇后,你豈敢動我!」
我冷笑道:「陛下都沒了,還皇后呢?」
「哦,太子也沒了。」
那日之後, 皇后瘋了。
大綏不能有一個瘋子做太后啊。
只好關進冷宮,而柳凝芷,自然隨行照顧。
新帝登基大典上,我抱著「兒子」, 一步步走向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父親站在百官之首,眼中滿是複雜。
我知道, 他既欣慰又擔憂。
欣慰姜家權勢更盛, 擔憂我越陷越深。
但我不在乎。
當我坐上垂簾聽政的寶座,俯瞰滿朝文武時, 心中只有一個念頭:
元英,你看到了嗎?
這江山,最終還是我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