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喃喃道:「為什麼呢,你長得也不是美若天仙啊。」
看著她那張已經腫若豬頭的臉,我百思不得其解。
「將計就計?欲擒故縱?你猜他知不知道你是北狄姦細啊。」
林予霜愣了一下,半張著嘴,不知如何回答。
我又道:「他一個從小熟讀兵法的將軍,會連這點計謀都看不出來嗎?」
我無視林予霜逐漸扭曲的神情,繼續說道:
「你猜猜,今日宮宴,陸時宴完全可以不帶你進宮的,為什麼要將你帶進來呢?」
「一場勝仗,一個北狄探子,足以當做聘禮送給皇兄。」
我微笑著,又道:「看看你,被他白睡了這麼久。今日宮宴,又受盡屈辱。現在連小命都保不住了,嘖嘖。你是北狄哪個組織的?怎麼能相信男人呢!」
林予霜尖叫一聲,能睜開的那隻眼睛毒辣地看著我,說不出一個字。
她破防了。
三司的人疾步而來,我看了一眼屋外。
緩緩道:「關於陸將軍的,我已經問完了,會親自回稟皇上,大人們有勞了。」
12
出了偏閣,我換上一副冷漠的表情。
哪怕是口舌之快,我也要逞。
這兩個人,我偏偏要讓他們死都死不明白。
沈渡跟在身後,一路沉默。
天邊泛起魚肚白,快到上朝的時候了,折騰一夜,我趕去給皇上回話。
皇兄聽聞陸時宴在宮門口守了一夜,冷哼一聲。
「陸將軍出征歸來,實在辛苦。讓他回府歇著吧,不必上朝了。」
他的語氣冷若冰霜。
然後與我深深對視一眼,「昭蓉,今日你去他府上看看他。」
我瞬間明白了皇兄的意思,他要陸時宴消失。
回宮的路上,實在疲憊不堪。
腳下一個趔趄,沈渡上前,將我扶穩。
終於,他忍不住問道:「郡主,為何要替陸將軍脫罪,還歸功於他?他分明沒有要將探子一事上報的意思。」
我搭著他的手,緩步走著。
「皇上心裡清楚,這番說辭,是給外人聽的。」
我嘆了口氣:「畢竟,陸時宴與我有婚約,傳出去他為情亂智,還將敵國姦細帶進了宮。那我不就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嗎?這婚約,還是皇祖父在世時定下的。天家的顏面,豈能不顧。」
面子,里子都是要的。
眼前這個木樁子一樣的男人自然不懂,但我閒暇時間太多了,可以調教。
「你先回去休息吧,下午陪我去趟陸府。」
沈渡點頭退下。
朝陽灑下,一片金光。
我站在慎刑司里,手指一一略過那些器具。
匕首,白綾,毒酒。
我想了想,都帶上吧。
用白綾勒著他的脖子,灌進毒酒,最後再朝他身上扎幾刀。
就這,都不足以泄憤!
13
午後,我和沈渡二人來到陸府。
早有羽林衛將陸府各個出口把守住。
陸時宴顯然一夜未眠,眼底烏青,衣衫也帶著夜露的潮氣。
他見到我,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就被焦灼覆蓋。
「昭蓉,宮裡發生了什麼?阿霜她怎麼樣了,為何皇上遣我回府,還叫這麼多羽林衛把守?」
「陸將軍。」我抬手打斷他的話,聲音平靜無波。「林予霜行刺皇上,已經被打入天牢了。」
陸時宴臉色驟變,猛地向後退了一步。
「怎麼會行刺皇上,她不是還生著病,不會,不會……」
我找了把椅子坐下,沈渡沉默地立在我的身側,手始終按在刀柄上。
「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
面對質問,陸時宴強裝鎮定。
「她就是我在邊塞遇到的孤女,還,還能是什麼人?」
「熟悉北狄的布防和水路,多次救你於絕境危難。她頭上戴的那根木簪子你知道吧,劇毒,本是用來殺你的,但發現美人計對你就足夠了。」
陸時宴聽著,嘴唇發白,眼神閃躲。
「怎麼可能,不可能的,阿霜不可能是姦細。」
看著他拙劣的表演,我噗嗤一聲笑了。
「你我自幼相識,我看著你讀兵法長大,怎麼這個時候開始裝上了?」
「裝,裝什麼?」
他這副死不承認的樣子可笑之極。
我搖搖頭,佯裝可惜,「林予霜昨夜被抓時,還極力和你撇清關係呢,說這些都是她一個人的謀劃,你什麼都不知道,希望不要連累到你。」
原本還強撐著的陸時宴,聞言竟癱軟了下來。
他的雙唇顫動,眼中不可置信,「你說什麼?阿霜她……」
瞧這樣子,還說沒對林予霜動真心。
看著叫人噁心。
陸時宴死死抓著桌沿,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我對皇上忠心耿耿,昭蓉,我真的不知情,我只是覺得她與眾不同罷了。」
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的話,看得出人很痛苦了。
嘖嘖,難為他了。
「與眾不同,所以你愛上她了,是嗎?」
我替他下了結論,聲音冷得像冰:「甚至明知她有問題,還是心存僥倖,覺得能掌控她,或是被彼此的深情打動?」
陸時宴還想辯駁,但被我的話戳中了,頓時啞口無言。
這個男人,蠢到極致。
被美色所惑,心存僥倖,將個人私情置於家國安危之上。
甚至可能還享受著這種危險的刺激。
我別開臉,看向窗外,示意毒酒白綾端進來。
14
看見羽林衛手上端著的托盤,陸時宴眼珠子驟縮。
他撲通一聲跪在我面前。
「昭蓉,我知道錯了,求你讓皇上原諒我,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扒拉著我的下擺,被沈渡一把推開。
「咱們自幼有婚約,你不能看著我死啊。」
我的眼神已經空洞了,懶得和他多說一句話。
「你自己找死,我有什麼辦法?剛才屋內屋外這些人,都親耳聽見你承認了,愛上敵國姦細。」
陸時宴驚恐了起來,頭磕得咚咚作響。
「昭蓉,你聽我說,我只是一時糊塗……我從未想過背叛大綏,更不會背叛你!」
陸時宴跪行向前,試圖抓住我的裙角,卻被沈渡用刀鞘隔開。
「放肆!」沈渡的聲音冷硬如鐵。
「一時糊塗?」我輕笑一聲:「若她昨夜得手,此刻北狄鐵騎恐怕已踏破邊關,你這般行徑,與通敵何異?」
我站起身,背對過去。
「明知林予霜身份存疑,卻還是陷了進去。陸將軍,你可知邊關的幾場勝仗,都是給你設下的圈套。」
話已至此,他該上路了。
我朝沈渡道:「給他個痛快吧。」
「不!」陸時宴突然暴起,竟一把推開沈渡,朝我撲來。
我猝不及防,被他抓住手臂。
「昭蓉,你救我這一次,我保證從此好好做你的郡馬,好好效忠皇上……」他語速極快,眼中滿是絕望的乞求。
沈渡拔刀出鞘,刀尖直指他的後心。
「放開郡主!」
誰料陸時宴像瘋魔般,見狀,竟反手掐住了我的脖子。
劍拔弩張,我被他遏制著,慢慢走出了房間。
「讓我走,否則我們一起死!」
15
陸時宴的手越來越重,很快,我感到不能呼吸。
沈渡緊張無比,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卻不敢輕舉妄動。
「陸時宴,你瘋了!」我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是你們逼我的!」他雙目赤紅,拖著我一步步往院外退去,「我不過是愛上一個人,何罪之有!」
羽林衛層層圍攏,刀鋒在陽光下閃著寒光。
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陸時宴的手臂越收越緊,我幾乎要窒息。
「放我出城,備快馬!」他朝沈渡吼道,「否則我現在就掐死她!」
沈渡臉色鐵青, 卻不得不抬手示意眾人後退。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一支羽箭破空而來,精準地射穿了陸時宴扼著我的那隻手臂。
他慘叫一聲鬆開了我。我趁機掙脫, 踉蹌著跌入及時衝上來的沈渡懷中。
「拿下!」沈渡厲聲道。
羽林衛一擁而上,將負傷的陸時宴死死按在地上。
我驚魂未定地抬頭,原來院牆上也布防了羽林衛的人。
「昭蓉...」陸時宴被壓在地上,仍不甘地望著我, 「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我整理好衣襟,走到他面前蹲下。
在他耳邊道:「我騙了你,林予霜說, 對你從頭到尾都是利用。玩你,像玩狗一樣。」
「我和她一樣, 都在請將軍入瓮。」
陸時宴怔怔地看著我,哀嚎一聲,眼神里最後一點光也熄滅了。
我站起身,對沈渡點了點頭。
刀光一閃,血濺三尺。
意氣風發的少年將軍, 就這樣死在自家宅院。
我將林予霜的木簪扔到他的身體旁, 又留下早就備好的北狄令牌。
按照皇兄的布局, 陸時宴是死在北狄刺客手下。
而我大綏, 自然要幫這位戰功赫赫的將軍,討回公道。
16
走出陸府時, 陽光有些刺眼,我抬手去擋。
沈渡默默走在我前面,替我遮住。
「郡主,節哀。」
我怔了怔, 失笑道:「我有什麼好節哀的。」
他低頭,「臣失言。」
是啊, 我有什麼好節哀的。
未婚夫死了,但除掉了北狄的姦細, 還給皇兄一個再次攻打北狄的藉口。
聽起來, 划算得很。
只是偶爾, 會想起小時候。
那個說要做大將軍保護我的少年,那個與我策馬同游的少年。
終究是死在了邊塞的溫柔陷阱里。
「沈渡。」
「臣在。」
「陸時宴死了,大綏缺個將軍。」
我轉頭看他,突然想起那夜在宮牆下, 我問他願不願意當郡馬時,他紅透的耳根。
「你可想試試?」我挑眉。
沈渡的眼中,有勃勃野心。
我知道,他的才能完全可以勝任,只要我向皇兄去引薦。
「臣不敢。」他低了低頭, 自謙起來。
我調笑:「你得去啊,畢竟我只嫁將軍。」
沈渡猛地抬頭, 眼中閃過一抹慌亂。
「臣...臣...」
我輕笑出聲,心情忽然好了許多。
「逗你的。」
轉身朝皇宮走去, 裙擺拂過青石板路, 颯颯作響。
「走吧,皇兄該等急了。」
我只嫁將軍, 包括但不限於他。
且看他這一仗如何將自己自薦出去,又是否會對我忠心。
大綏的男兒多的是。
這個不行,再換一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