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其名曰,皇后的母家若過於勢大,對於朝堂來說,失衡了。
父親念著我的處境,並未多言。
蕭策暗中授意群臣,明里暗裡地打壓擠兌父親,逼得他自願告老還鄉。
最終一個人回到了琅琊老家。
我死後,父親想要祭奠卻被攔住。
他急火攻心,吐血而亡。
這一世,我跟父親都不應該有這樣的結局。
我咬了咬牙,跪了下來。
「父親,女兒不願嫁給蕭策,他的言行舉止,自與女兒無關。」
「什麼?!」
父親很是驚訝。
「你為何……為何要辜負你姑母的一片苦心!他雖不是你姑母親生的,卻是從小被她撫養長大的。眼下雖然糊塗了些,可到底也沒有膽子真的一條道走到黑。若是多加阻攔,人還是你的。」
「你姑母當初為了家族的榮耀,放棄了同心愛的男子固守的機會,進了皇宮。她一生無親子,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養子的身上。就是償還,你我也應當盡力托舉蕭策,怎的能……」
我抬眸,打斷了父親的話。
「姑母當初如此,是察覺到我真心愛著蕭策。若是沒有,她萬萬不會如此。」
「聖上最重情意,先皇走得早,聖上八歲繼位,朝中多少人虎視眈眈地盯著那皇位,是您一次又一次地在那豺狼群里護著他,保他將這皇位坐穩。在聖上的眼裡,您就如同他的父親一般。冊立儲君一事,您同我大抵都是心知肚明的。這江山,交給能入您眼裡的人,聖上才會放心。」
「而能保證一直如此,只有同新皇密不可分。我嫁給誰,誰就是太子。」
「父親您也是真心希望這天下好,憑心而論,蕭策真的會是一個好皇帝嗎?」
曾經有一次,我阻攔蕭策去尋明月的時候,被父親瞧見。
他親耳聽到蕭策說的。
「若是沒有明月,我要這江山又有何用?!」
能說出這句話的人,當真會做好一個好皇帝嗎?
見父親的面色有些鬆動,我紅著眼眶繼續開口。
「您說姑母放棄了同心愛男子廝守的機會,她自小便疼惜我,定不會讓我也如此身不由己。」
「每個人都應有自個兒的路要走,倘若姑母泉下有知,也不會阻攔我這個決定。」
父親狐疑地看著我。
「可我同你姑母都知,你愛慘了蕭策,怎會突然……」」
我神色一滯。
事到如今,也只能硬著頭皮說下去。
「從未有過!」
「當初不過是不忍忤逆長輩撮合之心。如今她為了一個青樓女子,當眾羞辱女兒多次。今日,甚至在女兒阻攔的時候,將姑母生前佩戴了一世的發簪贈予那女子。如此奇恥大辱,若我再忍下去,才是當真忤逆了當初姑母希望我一生幸福的好意……」
我從未想過,我會否認心悅蕭策這件事情。
這番話說出來的時候,胸膛仍有隱隱約約的抽痛。
可更多的,是一陣輕鬆之意。
所有的情意早就在上一世一日又一日的冷漠對待中消失殆盡。
這一世,我再也不要重蹈覆轍。
父親震驚地瞪大了雙眼。
「什麼?!他怎麼敢的!」
我淚眼朦朧地看著父親,祈求他鬆口。
他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下來。
「聖上的身子愈發孱弱,立儲之事不能再拖。若你心悅的不是蕭策,那是誰?」
那個挑眉看著我的身影忽然就出現在了我的腦海里。
我下意識脫口而出。
「是蕭譽。」
「二皇子?」
「他是武皇子,雖在朝堂的根基不深,倒也是實打實在戰場上立過戰功的。聖上也對他頗為讚許,不然不會等他一回京,便將巡防營交給了他。」
「你若是選了他,倒也不是一樁壞事……」
父親口中喃喃著離開了。
待我回過神來自個兒說了些什麼的時候,他已經走遠了。
6
蕭策得到的消息是會在今日被冊封為太子。
然而,除了慣例的早朝之外,今日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蕭策氣勢洶洶地找到了我。
「這些日子不見你在我身後當跟屁蟲,原以為你是真的知道錯了。沒想到,竟跑去父皇面前告狀!?」
「靳雲晚,你想通過父皇拿捏我?我告訴你,你死了這條心吧!」
對於他的指責,我有些莫名其妙。
「你同你的明月姑娘日日見面,可曾有人阻攔過你?又可曾有人為難你?」
蕭策愣了愣。
「倒……倒是沒有……」
「既然沒有,你不跟你的明月姑娘你儂我儂,卻跑來質問我。」
我在蕭策面前,從未如此伶牙俐齒過。
他神色複雜地看著我,像是第一次認識我那般。
「若不是你,為何冊封太子的旨意遲遲未曾下來……」
說著說著,他好似又恢復了底氣。
滿眼失望地看著我。
「你以為用這個就能威脅到我嗎?我同你說,這太子之位就是不要,我也不會放棄明月!」
說完,他便負手仰頭,不再看我。
等著我同往常一樣,溫聲細語地去給他解釋。
可這次,我站在原地沒有動。
他會如願以償的。
等了好久沒有等到我的動靜,他先繃不住了。
「我告訴你,你現在同我道歉或許還有用。我知我無法拒絕你,哪怕再厭惡你,日後的太子妃也只能是你。但能給你的,就只有這個位置。明月雖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我的身邊,但我整顆心早已奉上。你若乖乖的,我身邊這個位置你倒還是能坐得穩。莫要再奢求其他不屬於你的東西,乖乖守住你心心念念的富貴便是!若再去告狀,就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這天下我能放棄,明月是萬萬不能的!」
我正想開口,卻被一道尖利的聲音打斷。
「聖旨到!」
是聖上身邊的秦公公。
「朕聞丞相靳氏之嫡女,姿容端麗,德性貞淑,才情出眾,名揚遐邇。今特賜婚於朕之二皇子,命禮部擇良辰吉日,舉大婚之禮,欽此!」
萬萬沒想到父親的動作如此之快。
而原定的冊立太子之日被推遲,聖上大抵是被父親說動了。
這是這一世,先賜下的聖旨是婚事。
接過聖旨,父親喚人將送喜的隊伍請到院子裡吃茶。
看著早早準備好的茶點瓜果,想來早就知曉了。
「相……相爺……這是為何?」
蕭策皺著眉,喚住了父親。
他的神色有些呆滯,說出口的話卻依舊荒唐。
「你們為了阻了我同明月的情意,居然同父皇聯手做了這麼一場大戲出來……」
「荒唐!」
父親氣急,眼裡還有一絲後怕之意。
「聖旨既出,豈是兒戲?你心悅旁人,我女兒自當嫁給心中有她之人!」
父親的語氣頗為失望。
「你自小便是我教導長大,雖算不得頂級聰慧,好歹也是孺子可教。如今為了一個青樓女子說話如此無狀,當真是讓人寒心……」
父親怕的是,我真的選擇了蕭策。
還好,還好。
說完,便失望地離開。
蕭策將視線轉移到了我的身上。
他陰沉著臉,咬牙開口。
「靳雲晚,戲過了!」
罷了,與他說不通的。
7
「原以為你只是同他置氣,沒想到,竟來真的。」
我正在庭院裡奏琴。
一道含笑的聲音忽然傳來。
驚得我亂了音律。
見到蕭譽,我的面色沒由來的有些發熱。
蕭譽的生母是如貴妃。
自小便同外祖父習武,長大之後更是立了不少戰功。
我幼時入宮的時候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御花園中聯繫。
我有些好奇他手中的長槍,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他練得忘我,一時沒察覺到我的靠近。
那尖端快要對準我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
隨即調轉了槍頭,傷到了自個兒。
我害怕地跌坐在了地上,任由嬤嬤怎麼哄都止不住哭泣。
蕭譽那時候人小,氣場卻很強大。
明明手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卻不哭不鬧,只是冷冷地看著我。
「下次找死躲遠一點。」
旁邊的嬤嬤忙去捂他的嘴。
「二皇子慎言!這是皇后娘娘的侄女,相府大人的嫡女,不可如此……」
蕭譽掙脫了束縛,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拂袖而去。
鮮血濺到了我的繡鞋上,我哭得更厲害了。
晚上就寢時,更是頻繁地做著噩夢。
姑母知道了此事之後,笑著讓人將蕭譽召了過來。
姑母一生賢良溫和,對待後宮的嬪妃和她們的孩子都極好。
蕭譽緩了神色,恭敬地行禮。
姑母將我們二人一左一右地攬在了懷裡。
「不過是小兒之間的誤會打鬧,何故一見面就像仇人似的?譽兒,這是母后的侄女,你在你外祖父家住了一段時日,所以還未曾見過。」
「今日你倆吃了本宮親手做的糕點,可就不准互相置氣了。」
蕭譽抿了抿嘴,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在姑母懷裡,也不再畏懼。
怯生生地伸出手指碰了碰他的衣袖。
「你還疼嗎……」
他紅了耳垂,卻仍端著冷峻的面色搖了搖頭。
再後來他便隨軍去了戰場。
我同他的交際,也止步於此。
直到他回京之後,才會偶然見幾次。
如今將他拉下水,著實有些不好。
我紅著臉站起來。
「父親逼問,只好胡謅出來,不知怎的,就說了你的名字……」
「不過你放心,先將眼下這關過去。倘若你有了心儀的女子,待我再去求求父親同皇上……」
蕭譽開口打斷了我的話。
他似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
「原來是胡謅的啊……」
繼而猛然抬頭看向我,眼底閃爍著幾絲星星點點的光。
「可聖旨都下了,就算是胡謅,也不能反悔了。」
「你……你願意?」
「若你不悔,我便願意。」
「你可知,這不光是同我成婚如此簡單。」
他生性愛自由,從未想過那高位。
是我,將他拉進了這漩渦里。
「倘若是你,那便無礙。人這一生,總是要得到些什麼,亦會失去一些什麼。孰輕孰重,皆看內心所思所想。」
看著他鄭重的眼神,我忽然安心了下來。
我與他,心照不宣地笑了。
他的面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你放棄他,是因為那個女子。但你可知,一旦坐上了那個位置,很多事情便身不由己。」
我點了點頭。
「我知。」
「但我亦知,不會再發生我被一個青樓女子比下去的荒唐之事。」
姑母放棄了最重要的東西。
相比之下,我已經很幸運了。
蕭策說的對。
人得到些什麼,也會失去些什麼。
如此,我已經很滿意了。
既然結局無法更改,只能盡力選擇最好的人。
8
蕭策似乎斷定我在同他置氣。
終有一日,我還是會回頭找他。
索性,他向聖上告假,連每日的早朝都不去了。
日日流連溫鄉閣,摟著明月大搖大擺地從相府面前經過。
他用這種方式,無聲地向我抗議。
他認定,我一定會為了他的前途,去低聲下氣地求他。
他不知道,禮部擬定的黃道吉日已經下來。
我整日待在府中備婚,再也沒有心思去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