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丫頭歡兒陪我去看胭脂。
竟看到了明月。
那盒胭脂剛被我拿在手上,就被一雙素手搶了過去。
「雲晚小姐?對不住啊,我沒看出來是你,倒是奪人所好了。」
話雖這樣說,她卻沒有歸還的意思。
擰開胭脂的蓋子,細細嗅了一陣。
「不愧是相府大小姐看上的,果真是好物件。」
「老闆,替我包起來。」
跟在我身後的歡兒看不下去了。
「你這人,好生野蠻!明明是我家小姐先看中的,拿到手裡還被你搶去,這是個什麼道理?」
明月眼神一凜,竟直直地一巴掌打了過去。
歡兒自小便跟著我。
饒是我,也捨不得動她半分。
這明月仗著蕭策的勢,倒是放肆得很。
打完人之後,她又換上了笑意。
「雲晚小姐,下人不知道規矩,我替你教訓教訓。大皇子說過,只要我想要的,就必定是我的。他的未來不可限量,這普天之下萬萬沒有要讓他讓的道理。」
「而我,便是他。」
蕭策不知同她說過什麼。
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都敢說。
當真是一樣的荒唐。
我沒有回話,轉身將歡兒扶了起來。
小丫頭眼眶紅紅的,還試圖擋在我的面前。
我心疼地將人帶到了明月面前。
「打回去。」
明月笑容一滯,死死地盯著歡兒。
「你敢!」
歡兒看了我一眼,沒有動手。
我微微揚起嘴角,將人扯到了我的身後護著。
隨即高高揚起手臂,一巴掌扇了回去。
「你!」
明月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笑著搖了搖頭。
「便是我的丫頭,也知道隨意打人是不對的。我相府的教養,從未輸給過任何人。可你打了我的丫頭,就應當還回來。她不找你討要,我便只能親自動手了。」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的!」
明月幾乎咬碎了銀牙。
「你就不怕大皇子懲治你嗎?!他可是未來的太子!我是他最心愛的女子,你如此對我,怕是不想活了?!」
我目光一頓,看著他緩緩開口。
「聖旨未下,你就敢說如此荒唐的話。明月,你當真覺得有人護著你,你便可如此妄為?」
「我護著她,她為何不可?」
9
蕭策皺著眉,走了進來。
見到我,他輕蔑一笑。
「靳雲晚,原以為你是個硬氣的。不是都要跟老二成婚了嗎?知曉我今日回來在這裡,你便早早兒地在這守著。」
明月見到靠山來了,忙跑了過去。
「大皇子,你可要為我做主啊!明月雖墜入青樓,可一向都是清白的身子。您是最清楚的。若不是家道中落,我何故遭此羞辱。難道世家女子就比我高貴嗎?不由分說地就動手打人,而我,只能站著挨打……」
蕭策將她護在懷裡,心疼地看著她面上的紅痕。
我以為他會怒髮衝冠為紅顏。
沒想到,他只是安撫了幾句,便將視線落在了我的身上。
「都說相府嫡女好教養,溫婉爾雅,最是寬厚。如今卻為了我,朝著另外一個女子動手,心胸屬實小了些。」
他的眼中,竟有一絲得意。
「前些日子不是如此嘴硬嗎?這又巴巴地趕上來。」
「念在你對我一往情深的份上,我便不同你追究。不是我說,你也太不懂事了些,居然找了父皇賜聖旨要挾我。我不為所動,你還是坐不住了。」
「這樣吧,你同我道個歉。我便原諒你今日之事。我的心雖給了明月,這太子妃的位置依舊是你的。」
我定定地看著他。
「我與二皇子成親是板上釘釘的真事,從不是為了要挾你。」
蕭策面上帶了怒氣,愈發陰沉。
跟著明月的丫頭是個有眼力勁的。
見蕭策動怒,便哭著撲去尋明月。
「我的姑娘啊!今晚還要奏琴,這副模樣,恐是又要被吳媽媽責罵了。大皇子,您一定得替我們姑娘做主啊!」
明月會意,哭得更加可憐了。
蕭策問我:「你再說一遍!你要嫁的人是誰!」
我不卑不亢地看著他。
「二皇子。」
他氣極反笑,連道了三個好。
「來人啊!將這潑辣蠻橫的女子給我杖打三鞭,直到她開口認錯為止!」
旁邊有人規勸。
「大皇子息怒,這雲晚小姐不光是相爺的獨女,將來還是二皇妃,怕是動不得的……」
大抵是這個稱謂激怒了他。
蕭策愈發地動怒,有些口不擇言了。
「打!給我重重地打!誰說她是二皇妃的?!胡說八道!」
見沒人敢動我,明月給丫頭使了一個眼色。
那丫頭身上帶了些功夫,直直地將我摁在了地上跪著。
「大皇子的命令,我們可不敢違抗!」
歡兒見狀撲過來護我,被她一腳踹在了心窩上。
「歡兒!」
我掙扎著,那丫頭死死地將我牽制住。
暗暗用勁兒掐著我,疼得我紅了眼眶。
蕭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現在同我道歉,說你跟老二的婚事是假的,便能免於這頓皮肉之苦。」
我定定地看著他。
「你敢!」
蕭策笑了。
「我是未來的太子,這天下都是我的,我有何不敢?!」
「快說!說你不會跟老二成婚,不會當那個什麼狗屁二皇妃!你自小便跟在我的身後,你只能是我的!」
我死死咬著下唇不肯開口。
「朕竟不知,你自個兒封自個兒成了太子。」
長鞭即將落下的一瞬間。
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
10
「父……父皇……您怎麼在這兒?」
滿屋子的人跪了一地,明月的腿最先軟下來。
蕭策也顫顫巍巍地跪了下來,不敢抬頭。
蕭譽就在身後,見我依舊被那嚇呆的丫鬟壓制著,立刻上前一腳將她踹了出去。
然後小心翼翼地將我扶了起來。
「沒受傷吧?」
我忍著疼痛搖了搖頭。
「你同聖上會合在這裡?」
蕭譽陰沉著臉環顧了一眼周圍。
「中秋將至,城中熱鬧,太醫說多出來散散心,對父皇的病情也有好處,便召我出來轉轉,順便體察體察民情。」
聖上冷哼一聲。
「朕若不出來,還不知道大皇子竟是如此跋扈。即便是朕同你母后生前都捨不得動雲晚半根手指頭,你倒是膽子大!」
蕭策白了臉色,開口解釋。
「父皇……」
「還有!」
聖上徑直打斷了他的話。
「這立儲的聖旨都還在朕的御書房,你怎敢以太子自居?!當真是荒唐!」
蕭策小聲嘀咕:「遲早都是要立的,兒臣不過是早些知曉父皇的心意……」
「哦?你竟知朕立了老二為儲君?既是這樣,你怎敢對未來太子妃如此無禮!」
蕭策猛然抬頭,不可置信地看著這一切。
「不……不可能……」
聖上則是失望地搖頭。
「自你生母走後,先皇后見你可憐才將你接回鳳儀宮撫養。丞相明知你沒有慧根,仍傾盡全力地教授你功課,還有意將最心愛的女兒嫁給你。若不是他們, 憑你這副樣子,怎的都不會入了朕的眼!你卻偏偏不知所謂,斷了自個兒的路。」
聖上環顧四周,看到了明月髮髻上的簪子。
那原本是她耀武揚威的利器,今日便成了她的催命符。
聖上震怒。
「放肆!先皇后的貼身之物, 居然戴在了一個青樓女子的頭上!你荒唐!」
明月慘叫著被拖了下去。
蕭策被當眾打了二十大板。
他滿臉煞白地看著我。
「你……真的要嫁給他……」
我扶起歡兒離開, 不再看他。
11
蕭譽被冊立為太子的那天。
將蕭策送往豫州幽禁的聖旨也下來了。
臨行之前,他不管不顧地跑到了丞相府。
往日傲氣的他,在外面聲嘶力竭地吶喊著。
只為求我見他一面。
事到如今, 他仿佛才真的意識到, 我從未同他置氣。
而我, 是真的不要他了。
「晚兒, 你自小便心悅我,怎可如此狠心!」
「我不過是同你置氣而已, 從未想過會放棄你。你向爺說說, 同父皇說說, 你要嫁的人是我, 好不好?」
「那太子之位老二可以拿去, 可你不行!晚兒, 我只要你……」
我在門內, 聽著他的撕心裂肺,只覺好笑。
上一世,他怨了我一輩子。
於我死生不復相見。
這一世, 我做了正確的選擇。
他卻不願了。
他最愛的明月陳屍郊外,他卻看也不看一眼, 反而日日求我原諒。
人的真心, 到底是什麼呢?
蕭譽同父親談完話,走過來替我披上了一件大氅。
「天氣越來越涼了, 站在這裡做什麼?」
他順勢捂住了我的耳朵,將我帶進了懷裡。
耳邊的聒噪, 終於消失了。
12
五年後, 聖上歿了。
蕭譽繼位,我亦成了皇后。
只是這一世的皇后,當得要比上一世痛快。
我以為我會失去的,實則沒有。
蕭譽虛設六宮。
除了我,沒有一個新人進入。
有朝臣施壓, 蕭譽不言語。
只是默默地賞賜了許多美人進那開口的官員府中。
偏偏正房是個厲害的, 搞得整日苦不堪言。
從此,便沒有人再提起。
我替他生了兩個皇子,一個公主。
孩子們都很爭氣。
我曾問他,何時心悅我的。
他想了想,抱著女兒笑得歡樂。
「大抵就是,有個哭得皺巴巴的小女娃, 明明怕我,卻還問我傷口疼不疼的時候了。」
當年那道傷口很深, 一直記到現在都還有一條淡淡的疤痕。
這些日子, 他總是露出來給我瞧。
我沒好氣地看他。
「總是將這傷痕現出來,莫不是要我賠你才好!」
他笑得爽朗, 翻身將我壓在了身下。
「自是要皇后陪我一輩子才是。」
「明日還要上朝,不可胡鬧!」
「無妨……」
「哎呀……」
雀兒在窗外啼叫得雀躍。
這世,亦有了好結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