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當他低頭,看到自己玄色衣袍上沾染的泥濘和血污時,眉頭立刻嫌惡地皺了起來。
這表情我可太熟了。
潔癖江晝的眼神。
沈期無視了周圍還在慌亂的人群,似乎很想當場就把這身髒衣服剝下來扔掉。
我慢慢地朝他靠近,試探性地喊了一句:「沈……老師?」
他抬起的手頓在半空,然後猛地轉頭,冷冰冰地看著我。
「你叫我什麼?」
聲音還是沈期的,但是語氣……
卻像江晝和我吵架的時候。
還沒來得及高興幾秒,我就發現了不對勁。
沈期微微俯身,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一字一句道:「蘇晚意,不管你是誰——」他刻意加重了「不管你是誰」這幾個字,「離她遠點。」
這個「她」,指的自然是柳依依了。
我心底那點希望滅了。
果然……他沒記憶了。完全不記得現實,只帶著江晝對「蘇晚意」這個角色的厭惡,以及沈期對柳依依的偏執守護欲。
我無聲地嘆了口氣。
這都什麼事兒啊!
回府的路上,馬車裡一片死寂。
柳依依還沒醒,靠在我肩上。
而沈期獨自一人騎著馬跟在車外,渾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熟人更滾」的氣場。
我看著他的背影,腦子裡不受控制地閃過關於原著沈期的設定:
噬神劍認他為主,只因為他是流落人界的魔族。
他自己都不知道那把一直跟著他的破劍是什麼來頭,只當是個不離不棄的「夥伴」。
可就是這把劍在一點點蠶食他的意志,把他拖向更深的偏執和瘋狂。
「小姐……」細微的啜泣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柳依依醒了,她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後目光落在我濕漉漉的頭髮上。
「小姐!您……您是為了救我才……」
她抓住我的手,眼裡全是感激和愧疚。
來了!機會!
我壓低聲音,省得車外那個不定時炸彈聽到我說話。
我激動地握住柳依依的手,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既虛弱又帶著點發現新大陸的驚奇:「依依,別哭……我沒事。倒是你……你剛才,身上發光了?那是……仙法吧?」
柳依依愣了愣。
「我聽說,」我努力營造出一種分享秘密的氛圍,「最近世道不太平,妖怪都跑出來了。你有這本事,不如……去學一學?總比在府里當個丫鬟強,至少能保護自己,對不對?」
她眼中的茫然漸漸被一種心動取代。
完美,修仙的種子,成功埋下。
回到國公府,我安頓好柳依依後,又忙著應付我那憂心忡忡的國公夫人媽。
我累得幾乎散架。好不容易回到自己房間,剛想喘口氣,就聽到有人在敲我的窗欞。
「出來。」沈期的聲音傳來。
他像一個幽靈一樣站在我窗外。
「解釋清楚。」
我心驚膽戰地溜了出去。
果然,他一見面就捏住我下巴,逼我直視他。
「蘇晚意,你到底在謀劃些什麼?」他眯起眼睛,淡漠的眸中湧現出陰霾。
又來了又來了。
我不知道江晝寫這個人物的時候腦子是不是抽風,還是那段時間看了太多病嬌霸總文學。
這個沈期,動不動就是捏下巴、掐脖頸、俯身三件套。
至於說話嘛,來來回回就是不信任我。老覺得我要謀害女主。又看不爽男主。
活像個人機。
我受不了了,我真受不了了。
俗話說得好,忍無可忍的時候就無需再忍。反正系統也沒跟我說過不能透露現實的事,我一直憋在心裡也難受。於是一股腦全部說了出來。
「我說了你也不會信啊?但既然你非要我說,那我就告訴你好了。」我惡狠狠地看了他一眼。
「這裡是你的小說《劍噬山海》世界。我是你的編輯林晚!我死了。因為給你加班熬夜改稿,猝死成了植物人。結果穿成了蘇晚意!系統說只有你心疼這個角色我才能活。」
他臉上寫滿了不信。
我在他眼裡就像個瘋子吧。
「編輯?林晚?證明給我看。否則,我不介意讓蘇晚意死得更快一些。」
他的手緩緩向下滑動,在我下巴和脖頸處停留。
這個舉動在外人看起來十分曖昧。
但只有我知道,他是真的想殺了我。
「你到底還想怎樣啊?所有破事都是因你而起,你滿意了沒!我現在因為你,死也死不成,活也活不成。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啊。」我越說越委屈,眼淚緩緩流了下來。
來這裡這麼久我都沒有哭過。
可是我真的好委屈啊。
我再也忍不住了,越哭越大聲。
沈期也愣住了。他的手慢慢鬆開,神色難辨。
鬼使神差地,他竟用手指輕輕觸碰我的臉頰,替我擦去了臉上的淚水。
「……?」
「別以為我會信你。」他縮回了手。「我只是現在突然不想殺你了。因為你還有利用價值。」
「什麼價值?」
沈期沒有回答我,轉身離去。
……我自己都沒發現我有什麼價值。
5.
或許是體內覺醒的力量讓她看到了新的可能,柳依依最終還是決定踏上修仙之路。
她還不忘了帶上我。
她跪在國公夫人面前,異常堅定地請求,希望能帶上我一起。
「小姐身子弱,此番又為奴婢受了驚嚇落水。奴婢實在不放心留小姐一人在府中!求夫人開恩!」
她眼圈紅紅,情真意切。
國公夫人大概是被連日來的妖怪嚇得不輕,又見我確實一副「驚魂未定」的虛弱樣,猶豫再三,竟然同意了!
——雖然我這虛弱樣子,一半是裝的,一半是心累。
蕭承璟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暗中提供了引薦信物和線索,好讓柳依依也加入他的門派。
於是,我們這支詭異的修仙小分隊就這麼倉促上路了。
心懷忐忑的女主柳依依、外表病弱世子實際武力值 max 的超絕反差男主、滿腦子想著怎麼保命和刷積分的穿書女配我,以及……
一個強行加入的極度不穩定超級炸彈——沈期。
他加入的理由冠冕堂皇:「依依涉世未深,需人保護。」
但是眼睛卻時刻粘在我身上。
至於對蕭承璟,那更是敵意毫不掩飾。
只要他靠近柳依依三步之內,沈期的眼神就能凍死人。
最讓我心力交瘁的是他看上去簡直人格分裂。
系統說得沒錯,融合以後的他真的是不可控。
白天,他可以是那個陰鬱偏執的沈期。
可一轉眼,尤其是懟我的時候,那股屬於江晝的毒舌就不由自主地冒出來了。
比如現在。
我看著他眼下淡淡的青黑,想起現實里江晝趕稿時也是這樣,熬夜熬得臉色發白。
他以前寫小太陽女主時,總會安排她們送安神湯給男主。
我心念一動,想著緩和下關係,也給自己刷點存在感,就端了碗剛熬好的安神湯過去。
「那個……趕路辛苦,喝點安神湯吧?」
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真誠無害。
他靠在樹邊閉目養神,聞言後冷冷地掃了我一眼,又瞥了眼那碗湯,嘴角勾起一個譏誚的笑:
「你也配學她?」
聲音不大,卻扎心。
我:「???」
我端著湯碗僵在原地,一臉懵逼。
直到看到旁邊柳依依投來的目光時,我才猛地反應過來。
服了。送安神湯是原著里柳依依對沈期乾的專屬情節,我撞槍口上了……
江晝!你筆下的設定要不要這麼坑爹!你要麼申請個專利得了?
一股憋屈和怒火直衝腦門。
我想起現實里,這個生活廢柴發燒感冒的時候,哪次不是我這個倒霉編輯連滾帶爬地過去照顧他?
給他煮粥、打掃、測體溫。我活得像他老媽。
同事都說我超出了編輯職責範圍。可看著他燒得迷迷糊糊抓著我的手不放,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念叨著煞氣什麼的胡話,我就覺得不能不管。
我還是更喜歡那時候的他,像一隻炸毛小貓。
「怎麼?蘇大小姐啞巴了?」沈期見我不說話,語氣更冷。
我深吸一口氣,把湯碗往旁邊石頭上一放,硬邦邦地回了一句:「愛喝不喝!」
惹不起,我躲!
晚上我卻看到碗里的湯已經空了。
真彆扭。
果然還是那個江晝啊。
我想起和他最開始相識的時候。
我和江晝認識源於一場意外。
當時江晝在其他平台連載過中長篇玄幻小說,很火爆。
我們編輯社的人覺得他挺有才華,想簽訂他的新書。
他當時人雖然不出名,但特別高傲。
我剛來編輯社,社裡給我安排的第一個任務便是簽他。
為了簽他,我真的三顧茅廬。
第一次上門拜訪的時候,我就發現原來我和他住同一個小區。
江晝雖然外表高冷,但實際上是個生活廢柴。
第二次拜訪他的時候,我就覺得他的狀態有些不對。明明是大熱天,他卻裹著厚厚的被子,臉色也很蒼白。
我上前一看,他果然發燒了。
我忍不住吐槽:「都多大個人了,連自己發燒都不知道嗎?」
結果他卻不識好歹,跟我說:「你少多管閒事。別以為這樣我就會簽給你。」
「我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罷了。」
聽到這句話後,江晝沉默了。
我看到他家亂七八糟,順便也就主動幫他打掃乾淨,還給他煮了碗粥。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他當時真的被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句話打動了。
江晝小時候經歷了校園霸凌,所以人比較沉默,也不喜歡跟人接觸。後來一直悶聲不吭地寫小說。
《劍噬山海》的初稿,便是他在低谷期寫的。
這是他第一本小說,也是唯一一部撲街了的小說。
但即便是在當時,我也沒有放棄他。
我還記得,我第一次和他簽合同的時候,他和我說,「只有你才能懂這本書。」
雖然我真的很討厭他的性格,可是……
他是我做編輯以後簽的第一個作家。
也是第一個、唯一一個這麼跟我說的人。
所以一直以來,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想放棄他。
哪怕是現在。
越靠近月圓之夜,沈期的狀態就越不對勁。
他身上開始散發一種黑氣——是煞氣。
他的眼神時而變得暴戾,看什麼都像仇人;時而又變得空洞茫然,仿佛靈魂被抽離。
他敏銳地察覺到自己狀態不穩,開始刻意避開人群,獨自待在離我們營地稍遠的地方,像一頭即將失控的困獸。
柳依依很擔心他。
每次想靠近他的時候,都被我用各種理由拉住。
開玩笑,這時候過去不是送死嗎?
我只能祈禱月圓之夜快點過去,或者江晝的意識能壓住那該死的煞氣。
祈禱顯然沒用。
月圓之夜,如期而至。
沈期雙目完全失去了焦距,黑氣從他體內湧出。
那把一直安靜掛在他腰間的劍也開始顫動。
「阿期!」柳依依呼喚他。
「危險!退後!」蕭承璟臉色劇變,瞬間拔劍出鞘,將柳依依護在身後,劍尖直指失控的沈期,如臨大敵。
但沈期的攻擊毫無章法,更無差別!
他猛地一揮手,劍氣便劃向旁邊的大樹。
樹木頃刻間倒下。
「沈期!住手!」
我的身體比腦子更快一步沖了出去!
「林晚!」「小姐!」
蕭承璟和柳依依的驚呼聲被風聲淹沒。
我撲到沈期面前,幾乎是撞進他懷裡,死死抱住了他即將揮出的手臂!
「住手!江晝!醒醒!」
暴走的沈期動作猛地一滯。
他的眼眸對上了我的視線。
下一秒,劍尖抵上了我的喉嚨。
生死只在一瞬之間。但我沒離開。
是我自己不願意離開的。
「江晝。」我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哽咽,「在你出名以後,編輯社的其他人一度想要搶你過去。因為我只是個新人,沒什麼能耐也沒什麼權利。」
「只有你,自始至終堅定選擇我。你跟我的老闆說,如果換了我,你下一本書就不會再簽我們社了。」
「我一直記得你跟我說,只有我才能懂你的書。」
「所以這一次,換我來堅定選擇你。好不好?」
我輕輕捧住他的臉。
他的眼神中有震驚、難以置信,也有一絲……動容。
他嘴唇動了動,沒發出聲音。但狂暴的氣息弱了一絲,手中的噬神劍光芒閃爍不定。
我只好拿出我的絕殺招了。
「……醒醒!你再這樣我就把你的新書結局亂改了。改成狗血八點檔,聽見沒有!」
暴走的沈期動作猛地一滯,黑氣慢慢褪去。然後倒了下去。
我和蕭承璟合力把他抬進房間。
沈期依舊還在昏迷中。
他死死攥著我手腕的手。每當我想將手抽出來的時候,他就會囈語:「別走……」
我突然想起現實里有一次江晝重感冒,我去他家催稿兼當保姆的時候。
當時他燒得迷迷糊糊,也是這樣抓著我的手不放,嘴裡含糊地念叨著「別怕……煞氣……我能控制……」
我當時只覺得他在說胡話,現在才明白,那是他筆下角色的痛苦掙扎。或許也是他心底某個角落的投射。
6.
沈期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他攥著我手的力道倒是沒松。
我嘆了口氣,認命地坐在床邊充當人形抱枕。
柳依依進來送水,看到這情景,臉微微紅了紅,小聲說:「小姐,阿期他很依賴您。」
我扯了扯嘴角,想吐槽「是依賴還是禁錮」,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算了,跟小姑娘解釋不清。
隊伍休整了一天,繼續上路。
沈期醒了,好像把月圓夜失控時那段記憶自動屏蔽了,依舊是那副看誰都像欠他八百萬的臭臉,尤其是對蕭承璟。
不過,我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同。
他眼睛落在我身上的次數明顯多了。
但不再像之前那樣,純粹把我當成一個潛在危險分子。他的眼神裡帶著一種探究。
有些時候還會閃過一絲困惑。
像是在努力辨認一件似曾相識卻想不起出處的物品。
趕路枯燥,有時候他會騎著馬走在我旁邊,沉默得像個影子。
破天荒地,我主動開口了。
「沈期。」
他眼皮都沒抬:「說。」
「你對柳依依那麼好,是因為小時候的情分?」我試探著問,儘量讓語氣聽起來像閒聊,「那種相依為命的感覺,很難忘吧?」
他側過頭,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臉上:「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覺得挺珍貴的。」
我避開他過於銳利的視線,看向遠處連綿的山,「在我們那兒,這種純粹的感情,也挺少的。我們那裡雖然沒有妖魔橫行,但人心有時候也挺複雜的。」我頓了頓,想起現實,「比如,兩個男的或者兩個女的搶一個人,也可能鬧得雞飛狗跳。出軌啊更是常見的事情了。但沒你們這兒動不動就殺人滅門這麼狗血。」
沈期沒說話,只是看著我,似乎在判斷我話里的真假。
我乾脆破罐子破摔,反正他要麼當我是瘋子,要麼當我是蘇晚意在演戲:「其實吧,我挺想家的。想念那個沒有妖怪的世界。也想一個朋友。」
我腦海里浮現江晝那張欠揍的臉,和他家那一窩被他救助的流浪貓。
「雖然我們見面就吵,他嘴毒得要命,還不會照顧自己,連自己發燒都不知道,家裡亂得像垃圾場……」
沈期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他心其實不壞,會偷偷喂樓下的流浪貓。養了一屋子。自己都吃泡麵了,但還不忘給貓咪買好的貓糧。」我笑了笑,帶著點無奈,「我也經常去幫他收拾爛攤子,順便擼貓。嘖,現在想想,那些貓都比他省心。」
我轉頭看他,發現他正定定地看著我,眼神複雜得難以形容。
他的神色晦暗,我分不清他在想些什麼。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想讓人看見的一面吧,陰暗面什麼的,很正常。」我最後總結陳詞,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我也有啊,罵過老闆,詛咒過拖稿的作者祖宗十八代。」
他沒像往常一樣冷嘲熱諷,只是沉默地聽著。
過了良久,他突然說道:「那個人,就是你之前口中的江晝?」
我點了點頭。
「我和他像?」
「也不完全像……他是個毒舌彆扭的人。但內心還是很溫柔。在這點上,你倒是和他蠻像哦?」
我的祖宗,那可不就是你嗎?
沈期猛地別開了臉,看向前方,只留給我一個冷硬的側影。
空氣里瀰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感覺他好像更不高興了,比討厭蕭承璟時那種純粹的敵意更深。
像是在生悶氣,又像是在……嫉妒?
這個念頭把我自己嚇了一跳。
開什麼玩笑,嫉妒?他又不喜歡我。
這詭異的同行持續了幾天。
靠著日常洗白言行,比如阻止柳依依過度聖母心發作差點把自己搭進去,或者順手幫了被妖怪嚇壞的村民等等諸如此類的日行一善,我的積分狂漲。
「獲得柳依依信任度+5,積分+5!」
「獲得村民甲感激,積分+1!」
……
「當前積分:48!」
「系統系統,我有什麼別的東西可以兌換嗎?」
「角色設定手稿完整版:15 積分。留影石:35 積分。」
「留影石是什麼?」
「可以看到第三視角的東西。」
看著攢夠的積分,我毫不猶豫地對系統下令:「全都兌換!」
系統冷冰冰回應:「留影石只有宿主不在,且需要監視主角團隊的時刻才能啟用,目前暫時無法達到使用標準。角色手稿正在傳輸中。」
……
這個系統,每次都是先斬後奏,我換完以後才告訴我這這那那的限制,有毒吧?
在我內心瘋狂辱罵系統中,幾張紙頁的虛影出現在我腦海里。
上面是江晝龍飛鳳舞的筆跡。
「沈期:我心底里的陰暗面。承載我所有被否定的憤怒,和不被理解的孤獨。他是我想撕碎這個世界的慾望化身。他不配擁有光,但渴望光。所以他會抓住唯一的光,哪怕燒毀一切,包括他自己。」
下面一行是關於柳依依的:
「柳依依:故事裡的她,會從哭哭啼啼的女生變成大女主。柳依依原型是我對自己的期望。我希望自己能夠勇敢。但同時也希望有一個這樣的人來拯救我的陰暗面。可是我的陰暗面不配擁有這樣的人。我必須寫一個新的角色。」
原來是這樣……難怪這本書前後割裂感那麼強。
這根本不是什麼「想寫就寫」的任性,而是他內心撕裂的具象化。
他把自己渴望救贖卻又自我厭棄的陰暗面,一股腦塞進了沈期這個角色里。
我的目光掃到旁邊一行更小的字,似乎是後來添上去的:
「噬神劍:噬山海。噬的不是山海,是持劍者的魂。執念越深,反噬越烈。終將同歸於盡。」
「噬魂……同歸於盡……」
江晝,你這個笨蛋!你在寫什麼啊!你是在詛咒自己嗎……
我猛地抬起頭,看向隊伍前方那個沉默的背影。
沈期正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他腰間那把長劍,此刻在我眼裡,卻像一把利刃,隨時準備吞噬他的理智和生命。
複雜的情緒瞬間淹沒了我。
並不是出於任務要求,而是我開始……心疼他了。
我想起現實里那個江晝,總是表面說沒事,用毒舌和冷漠將人拒於千里之外。但實際上他只是一個會深夜買醉,喜歡照顧流浪貓,會在背後用自己方式支持我的人。
原來他心底,藏著這樣一個傷痕累累的自己。
或許是我的目光太過直白,被沈期發現了。
他幾步跨到我面前。
在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時,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粗暴地將我抵在樹幹前。
「蘇晚意。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他湊得極近,呼出的氣息在我耳邊。
「剛才那種噁心的眼神是什麼意思?憐憫?同情?還是你覺得我可憐?」
我沒有掙扎,反而直視著他的眼睛:「沈期。」
「你是不是總覺得自己是個怪物?覺得自己不配——」
「閉嘴。」
他捂住了我的嘴。
「我不喜歡別人揣度我。最好別讓我發現第二次。」
然後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裡了。
他的反應更加印證了手稿上的內容。
——不配擁有光,但渴望光。
他真的一直是這樣想的。
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哭喊聲。
「救命啊——!」
「妖怪!是妖怪!」
「孩子!我的孩子!」
那方向,正是我們即將途經的一個村莊。
系統提示音響起:「警告!關鍵劇情點『妖族擄人』即將觸發。目標人物:柳依依。事件不可更改,請宿主做好準備積極推動劇情。」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原著里,女配蘇晚意嫉恨女主,和妖合作,一直陷害女主,導致女主被妖擄走。
沈期為此血洗妖族,柳依依知道以後很失望,和他決裂了。
柳依依心裡是大愛,她不覺得所有妖都該死。
沈期在劍的影響下,整個人變得更偏執。他把蘇晚意抓起來囚禁,一直折磨她至死。
在血洗妖族後不久,柳依依和蕭承璟結婚。
婚後,柳依依為了封住三界,準備以身殉陣。
沈期知道這件事以後,質問蕭承璟為什麼不阻止,要看著她送死?
蕭承璟說:「這就是我跟你的不一樣之處。我只會選擇陪她一起踏入法陣。我愛她,也愛她守護的這個世界。我會還世界一片清朗。」
柳依依從頭到尾沒有恨過任何人,也包括蘇晚意。
沈期聽後大笑。
因為噬神劍的原因,他已經徹底入魔了。
他把柳依依也囚禁起來了。
在下一次月圓之夜煞氣發作時,噬神劍完全吞噬了他所剩無幾的意志。
他瘋了,徹底瘋了,變成了魔尊。
最後柳依依和蕭承璟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只能殺了他。
原本沈期死之前是想要拉著三界陪葬。
但他在最後一刻突然清醒了,選擇以身殉陣,用自身封印了三界,然後魂飛魄散。
不行!絕對不行!
我看著前方柳依依焦急奔向村莊的背影,又看了看沈期。
他雖為魔,卻對妖魔氣息極度厭惡。
不能讓柳依依被擄走,也不能讓他為了救柳依依再造殺孽。
我想到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由我,頂替柳依依,被擄走。
這樣他們就不會決裂,沈期也不會黑化了。
至於我,任務到底算沒算完成,就聽天由命吧。
按理來說,我只要假扮柳依依被擄走,也算正兒八經過了劇情啊。它也沒說不讓人頂替是吧。
不管了,總比坐以待斃強。
深夜,萬籟俱寂。
我最後一次深深看了一眼旁邊沉睡的柳依依。
我輕輕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外衫穿上。
然後,從袖中摸出一瓶無色無味的迷藥。
江晝……沈期,希望我這麼做是對的。
希望你別真瘋了。
7.
迷藥已經摻進水囊里了。只要灌下去,她就能安穩睡到天亮。
柳依依迷迷糊糊吞咽了兩口,又沉沉睡去。
我把頭髮都拆開,重新綁成她的樣式。
雖然我和柳依依長得不太像,但黑燈瞎火的,妖怪應該分不清吧?
剛躺下沒多久,窗外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
「是這間?」
「錯不了,這房間裡有靈根的氣息……我記得她早上就是穿這衣服的。」
我閉緊眼,假裝熟睡。
木窗被掀開,幾隻爪子扣住了我的肩膀。
「救——!」
我掐著嗓子尖叫,學柳依依平時細弱的聲調,故意把尾音拖得悽厲。
下一秒,妖族已經扛著我竄出窗外。
夜風呼嘯中,我聽見身後桌椅碎裂的巨響。
妖族的老巢陰冷潮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