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爾茲悠揚的聲音從前廳傳來,陸延修一身禮服,像個優雅貴公子:
「你們來了。」
我迫不及待:
「簡藍呢?」
簡藍,簡家的大小姐,陸家大少爺的未婚妻。
也是我的母親。
我穿回來的第一時間就想找媽媽,只是她之前一直在國外讀博,昨天才回來。
陸延修嘴巴一撇,香檳杯指向一個方向:
「那裡,跟我賊眉鼠眼的大哥在一起。」
簡藍穿著一襲湖藍色長裙,烏黑的長髮挽成髮髻,笑容溫柔。
看著那個曼妙的身影,我的眼淚差點流出來。
簡藍原本是陸延修大十歲的哥哥定下的婚約。
純靠陸延修又爭又搶,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把他花心又廢物的大哥弄得半死。
最後在哥嫂的婚禮上搶婚,終於成功抱得美人歸。
這對令人艷羨的神仙眷侶,卻在我小時候,因為私人飛機空難去世。
所有人都覺得是個意外,除了我。
我順著線索,終於查到是陸家大哥動的手。
他同樣策劃了那場車禍,想要了我的命。
而我卻沒有死,還穿回了二十年前。
陸家大少爺若有所感地回過頭,微微眯起眼睛,和我對視。
目光中帶著若有所思和打量。
我呼出一口氣,不避不遮地回視他。
還好,現在一切都還有機會,一切都還來得及。
江玄顯然也清楚這倆兄弟之間的關係,皺起眉:
「你哥這次又給你是什麼絆子?」
「老一套,下藥。」
陸延修端起酒杯,臉上帶著懶洋洋的笑:
「他也就這點本事了,我可一口都沒喝。」
我抬起頭,目光純良:
「你是說,你的香檳杯被下藥了嗎?」
「可是,我不小心喝了一口,怎麼辦?」
陸延修目瞪口呆:
「哈?!」
一臉「臥槽還是你會玩」的表情看著我。
江玄也愣了一下,快速扶住我:
「你還好嗎?」
我挺好的。
不過你馬上就要不好了。
藥效起得很快。
身體里仿佛有一股火在燃燒。
肌膚燥熱,血液奔騰,連心臟都在狂跳。
我靠著江玄肌肉結實流暢的手臂,抱著他的腰,不給他一點離開的機會:
「我好熱,好難受。」
我站立不穩,一頭栽倒在江玄懷裡。
連吐出的氣息都是灼熱的,眼淚汪汪:
「江玄,幫幫我,幫我解藥。」
8
江玄僵住了。
陸延修摸了摸鼻子,眼神飄忽:
「那個,我哥下的藥,都是很烈性那種。」
「萬一不及時解決,怕是會落下病根。」
江玄的手掌放在我的額頭摸了一下,皺起眉毛。
一把將我打橫抱起,對陸延修說:
「她狀態太差了,我先帶她迴避一下,你去把醫生叫來。」
陸延修火速把鑰匙塞到他手裡:
「三樓最裡面那間客房剛打掃過,你帶她去那裡吧,保證沒人打擾。」
在江玄看不到的角度,陸延修站在原地,對我豎起大拇指。
口型在說:「牛逼。」
三層走廊盡頭,江玄踢開客房的門,將我放在床上:
「你還能挺住嗎?」
我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滾燙的臉頰上:
「不行,我好熱。
「這裡……還有這裡……」
我眨了眨眼睛,含情脈脈地看著他:
「你知道,這是春藥,不需要醫生,只需要你。」
「只要是你,怎麼樣都行。」
「幫我解藥,好不好?」
江玄的手臂僵直在半空,肌肉繃得死緊。
終於,他妥協般嘆了口氣,肩膀微微垮下來:
「好,我幫你。」
他兩隻手抓住 T 恤下擺,猛地向上一扯。
常年拳賽淬鍊出的身材寬肩窄腰,腹部肌肉線條分明,泛著蜜色的光澤。
他看著我的眼睛,認真地說:
「我會小心一點的,儘量不讓你難受。」
我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上一世,我把江玄扒光了關起來,想盡了辦法,他都不接招。
這一次,終於能吃到了嗎?
我幸福地閉上眼睛。
「不難受不難受,我就喜歡粗暴一點的。」
江玄皺眉。
「粗暴一點?也行。」
然後,他一把把我拎了起來,大步走向浴室。
我還沒反應過來,只見他擰開水龍頭,冷水傾瀉而下。
嘩啦啦,粗暴又直接地衝著我的身體。
澆得我透心涼。
什麼火都給澆滅了。
9
「阿嚏。」
我裹著被子,打了第五個噴嚏。
黑色的長髮淋濕,濕漉漉地披在肩膀上,像是一條落水的狗。
江玄赤著上身,舉著吹風機,給我吹頭髮。
我耷拉著臉蛋,幽怨地看著他。
如果怨氣能養邪劍仙,那我已經養活了一個加強連。
合著你脫衣服是為了不沾到水。
我破大防,眼前發暈,純靠意志力強行把自己的表情給拽回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每個字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真是謝、謝、你、啊,江神醫妙手回春,一出手就把我給治好了。」
嗡嗡的吹風機的聲音停下了。
江玄修長的手指輕輕划過髮絲,把我的頭髮梳順,順手編了個麻花辮。
沉默片刻,他輕聲說:
「暄妍,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不能那麼做。」
我更破防了:
「為什麼?
「我長得不好看嗎?身材不好嗎?性格你不喜歡嗎?」
「你為什麼又要拒絕我?」
上一世,他拒絕我的原因,無非是因為倫理和年齡。
而這一世,這些阻礙都不復存在。
為什麼?
他為什麼還不能接受我?
江玄垂下眼眸,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的語氣平靜:
「因為我們認識的時間太短了。」
「所以,你應該還不知道,我討厭的事情是什麼。」
「我最討厭的事情,是欺騙。」
「我們認識這麼久,你有沒有事情瞞著我?」
「咚」地一聲,像是一塊石頭落在心湖上。
起起伏伏,攪得我心神不寧。
我心口一顫,還是強撐著,擠出一個純良的笑容:
「你說什麼呢,我怎麼可能會騙你。」
「是嗎?」
江玄解下了手腕上的紅繩,放在床頭。
掀起眼皮,眼睛裡的情緒像是濃墨一樣深沉,風雨欲來:
「那你為什麼,送我的手繩里,放著監聽器。」
「陸暄妍,你到底想幹什麼?」
10
片刻間,我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
他怎麼會知道?!
我睜大眼睛,腦子轉得飛快:
「我、我……」
我飛快地想好了說辭,聲音放軟,帶著哭腔:
「因為我太喜歡你了,我怕你出事,也怕我找不到你。」
「所以才、才出此下策。」
更怕你像前世一樣,眼睜睜地死在我面前。
「對不起阿玄,請你原諒我,我以後再也不會這麼做了。」
此時的江玄,更像是上一世那個經久商場、叱吒兩道的他。
他黑沉的眼睛看著我,仿佛能穿透靈魂,把我看透:
「你還有別的事情瞞著我嗎?」
太多了。
我的性格是騙你的;
經歷是騙你的;
家庭背景是騙你的;
跟你的相處是騙你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騙你的。
但我只是僵硬地提了提嘴角,對他露出一個難看的笑:
「沒有了,阿玄,真的沒有了。」
江玄沉默地看著我。
他的情緒像是水面下的冰川,被深深地隱藏在他黑潭一般的眼眸里,讓我看不清、摸不透。
良久,他輕輕嘆了口氣:
「最好是這樣。」
「你今天累了一天,早點休息吧。」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走向房門。
「咔噠」一聲,替我關上了門。
轉身離開了。
11
之後的幾天,我都沒再見到他。
江玄在刻意躲我。
他連拳場都不去了。
又一次跑空之後,拳場負責人叼著煙對我說:
「阿玄啊,聽說前段時間他中了大獎,一下子好幾百萬呢,不用再來拳場了。」
「哎,他沒跟你說嗎?」
我的心臟猛然一跳,一股極其不好的預感直擊心頭。
回去立刻找人調出江玄的帳務往來。
剝繭抽絲,竟然查到了陸家大哥,也就是我大伯的頭上。
是他,給江玄打了一筆錢。
我蹭地一聲坐了起來。
江玄怎麼會和害死我父母、又害死我的人有聯繫?!
從上一世到這一世,江玄不知道保護了我多少次。
肯定是假的,我的江玄,不會這麼做。
但是……
一個聲音在我的腦海里說。
二十年後的江玄,會拼上性命保護我。
但這是二十年前的江玄。
他不知道我是誰,沒有養育我的記憶,也沒有我們共同的經歷。
他甚至不知道我和大伯的血海深仇。
他,還會這麼做嗎?
或者說,現在的江玄,還是上一世的他嗎?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生根發芽,難以拔除。
我張開手掌又攥緊。
幾次動作之後,終於下定決心。
點開手機里隱藏的一個 APP。
這是一個監聽軟體。
我這樣的變態,當然不會只放一個監聽器在江玄身上。
除了我送給他的手繩,還把他常穿衣服的扣子都換成了監聽器。
只是在那次江玄跟我攤牌之後,強忍著沒再點開過這個 APP。
而現在,我再也忍不住了。
一陣嘈雜的亂音之後,江玄清冷低沉的嗓音傳來:
「你又找我什麼事?」
下一刻,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
「我給了你那麼一大筆錢,可不就是為了讓你辦點事。」
是大伯。
這個聲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我渾身的血液仿佛凝固,四肢百骸都泛起寒意。
我張了張嘴,想對監聽軟體那頭的江玄說:
別理他。
別跟他說話。
別和他聯繫。
別拋下我。
但不論我如何吶喊,江玄都不會聽見。
我只能顫抖著手,聽著那邊不斷傳來的聲音。
大伯嗓音虛浮:
「嘖,我連續好幾個禮拜都夢見那個陸暄妍,未來會弄死我。」
「我這人本來不信這些鬼鬼神神的東西,再說了,那個陸暄妍就是個十八歲的小丫頭,能有什麼本事?」
「但這個夢實在是太真了,容不得我不信。」
「想來想去,還是先下手為強。」
「你再幫我做最後一件事,把陸暄妍約出來,我找機會弄死她。」
「咱們就算兩清。」
監聽器的另一端,我屏住呼吸,握緊手指,手心被汗水洇濕。
心跳聲一下一下地,格外清晰。
江玄,你會怎麼選?
你會……選我嗎?
「叮」的一聲,如同一個宣判。
我渾身像是被凍僵了,機械地低著頭,看向手機螢幕。
是江玄發來的信息:
【明天有空,出來見一面嗎?】
塵埃落地。
我閉了閉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淚流滿面。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像是淹沒在無盡的海水裡,疼得幾乎無法呼吸。
這一次,江玄,沒有選我。
掌心被我的指甲攥出血痕,很快,又被鹹鹹的液體沖刷掉。
螢幕已經模糊,我顫抖著手,只回了他一個字:
【好。】
12
我把地點約在了我在郊區的別墅。
窗外燈影稀疏,人跡罕至。
江玄走進來的時候,我依然穿著白裙子,長而柔順的黑髮披散在身後。
窩在沙發上,下巴抵在膝蓋上,身形單薄,側過臉看他:
「阿玄,你終於肯見我了。」
「我還以為你不要我了呢。」
江玄被我拉到沙發上坐下,表情很淡: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
「我印象里的陸暄妍,溫柔善良,柔弱乖巧。」
「而你,似乎不是這樣的人。」
我可憐兮兮地看著他,抿起嘴巴,嘴角向下撇:
「我當然是!」
「我性格很好很乖的,只是太喜歡你了,才會幹出那種錯事。」
我舉起三根手指:
「我陸暄妍,以後一定乖乖聽話,江玄說東我絕不往西,說南我絕不往北。」
放下手掌,對他很乖地笑,聲音又輕又軟:
「這樣可以了嗎,阿玄?」
「以後,我都聽你的。」
江玄的目光似乎有些鬆動。
我咬住下唇,留下淺淺的齒痕,睫毛濕漉漉地顫抖:
「其實,好吧,其實還有最後一件事情,我沒跟你說實話。」
「這個是我最後的秘密,你過來,我悄悄告訴你。」
江玄側過身,將耳朵貼了過來。
下一秒。
我猛地將他摔在沙發上。
從身後摸出一把手銬,動作快如閃電,把他銬在了旁邊的燈架上。
坐在他的腰腹上,雙手掐著他的脖子。
柔弱無辜的表情一掃而空,殺氣騰騰地說:
「最後一個秘密就是,其實,我是個覬覦你很久的變態。」
我掐住他脖子的手掌收緊,嘴角勾起,露出一個兇狠的笑:
「我們這種變態,想要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哪裡有容易的。」
「都是我排除萬難、機關算盡、一手策劃、絞盡腦汁、偏要勉強得來的。」
「江玄,你聽好了,我給你兩個選項。」
「你願意最好,跟我那個大伯掰了,做我的人。」
「不願意也行,我今晚就把你關起來,以後,不會再有人見到你。」
我有一千種辦法把他鎖起來。
別墅的門窗早已鎖死,信號也已經切斷。
旁邊就是沾滿迷藥的手帕。
我的房間裡,還有繩子、束縛帶和手銬。
俯身在他耳邊,輕柔地,像是情人的呢喃:
「反正,你是我的。」
「早晚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永遠是我的。」
說完,我全身肌肉繃緊,如臨大敵,等待他的反抗。
而江玄只是抬起眼眸,挑了下眉。
他的眼眸彎起,笑意從眼底漫出來。
像是春風拂過湖面,泛起漣漪,溫柔至極:
「小白眼狼,我對你掏心掏肺,你倒是好,對我的回報就是把我囚禁兩次?」
「上一次,好歹還叫我江叔叔。」
「這一次,就降級成江玄了。」
那神情如此熟悉。
就像是上一世,每一次我闖了禍被江玄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