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丈夫出軌,是尋常一條親呢的簡訊。
那天我剛結束加班,忽然收到丈夫凌晨發來的簡訊:
「寶寶,愛你。」
「早點休息,注意身體。」
我看著身邊不再泛黃的床單。
忽然明白。
他要有新的寶寶了。
1
我和紀磊都來自高考競爭最激烈的省份。
是典型的小鎮做題家。
青梅竹馬,知根知底。
在我博後聯合培養那年,我們順理成章地結了婚。
兩個家庭能給我們的支持都很少,一切只能靠自己。
經過深思熟慮,我們做了這樣一個決定:
我留在高校,穩住後方;
他出去闖蕩,尋找機會。
說來也幸運。
趕上了健身風口,他的健身房迅速擴張,一連開出二十幾家分店;
而我,終於在 33 歲那年。
趁著文科報考走低、人才流動的空檔。
等到一個調任北京某 985 高校的機會。
配偶可隨遷落戶,安排高校崗位。
如今。
我已是副教授,擁有了外人眼中體面的社會身份。
他在商場站穩了腳跟,生意風生水起。
我們在北京四環有車有房,全款付清。
生活仿佛嚴絲合縫地兌現了我們學生時代對「精英人生」的想像。
唯一遺憾的是。
這些年來我們始終忙於各自拼搏,生育計劃一推再推。
直至今年,才終於緩下腳步,打算認真備孕。
我努力調整作息。
想盡己所能給寶寶一個健康的起點。
可紀磊長期陪酒應酬。
身體早已不在最佳狀態。
半年過去,我的肚子依舊沒有動靜。
他越來越沮喪,回老家的次數越來越多。
動不動就約發小喝酒,一聚就是整夜。
2
紀磊的朋友圈,多半是他大學時的體育生同學。
這群人聚在一起,說話常常沒輕沒重。
除非他特意叫我,否則我一般不會主動參與。
那天我剛剛結束加班。
正準備休息,手機震了兩下。
是紀磊發來的:
「寶寶,愛你」
「早點休息,注意身體」
「馬上就回去啦,猜猜我給你準備了什麼驚喜。」
我有點意外。
我剛回了句:「喝多了?」
那邊視頻通話的請求就彈了出來。
鏡頭裡的他領帶歪到一邊,還沒等我開口,他就把攝像頭一轉:
「老婆你看,這次人最齊,大家都帶家屬了哦。」
我摘下眼鏡。
無奈地朝螢幕揮了揮手。
「大家好呀。」
我勉強接了幾個他們拋過來的話題,正想找理由掛斷,忽然有人插話:
「嫂子,還沒跟我打招呼呢。」
是陳力。
氣氛一下子安靜了。
大家都清楚我和紀磊戀愛那麼久。
唯一一次鬧分手就是因為他。
因為我無意中看到他手機,陳力在凌晨發來一句:
「磊哥,走啊,玩女人去。」
因為這句話,我直接提了分手。
紀磊折騰了一個多月,調監控、寫 PPT 解釋。
陳力拎著大包小裹上門道歉,才勉強把事情說清。
婚前聽說他出國打工,再沒消息。
沒想到,現在他也結了婚。
他身邊的女孩怯生生地喊了聲「嫂子」,聲音很輕。
陳力頓時不滿:
「說話像蚊子哼似的誰聽得見?真拿不出手……嫂子別介意。」
他讀書時就這毛病,一喝酒就收不住脾氣。
明明只是一句禮貌問候,他卻偏要借妻子耍威風。
我看著螢幕那端低著頭的姑娘,打斷道:
「沒事,大家都第一次見,以後有空來北京玩,慢慢就熟了。」
這話本是客氣,但他們卻當了真。
3
第二天,我剛推開家門。
一眼就看見昨天還在螢幕那頭的人,此刻就站在我家客廳里。
「老婆,Surprise!」
紀磊捧著一大束花迎上來。
陳力和他妻子柳玥則提著一箱牛奶站在身後。
陳力笑著說:
「嫂子,這段時間麻煩你了。」
柳玥也輕聲附和:「嫂子好,我是柳玥。」
我還沒完全回過神,紀磊就接著解釋:
「正好陳力休年假,我就邀他們一起來北京玩幾天。」
我天生冷臉,不做表情時看起來顯得冷淡。
陳力見我沒說話,試探著問:
「嫂子,不會不歡迎吧?」
我勉強笑了笑:
「事發有點突然,我沒做好準備。」
隨即拉紀磊進了臥室。
一關上門,紀磊就想抱我。
「怎麼啦?」他問。
我推開他。
「你為什麼不提前和我商量?」
「這種小事我還不能做主了嗎?」
從我們買房起,家裡的住客就沒斷過。
要麼是親戚生病,要麼是帶孩子旅遊。
紀磊不斷向老家親朋證明,自己白手起家跨越了階層。
可陳力這個人,酗酒賭博,私心裡我不希望紀磊和他交往密切。
「我們家又不是中轉站。」
「溫頌,你這話說得有點過分了吧?大家都是小地方出來的,我們現在條件好了,多幫襯點怎麼了?」
「再說了,陳力是我最好的兄弟!」
「那可以安排酒店啊,環境更好。」
「你要真不好意思,我們幫付幾晚也沒問題。」
紀磊顯得不耐煩:
「他們要住一個月,哪有把客人往外趕的道理?」
「一個月?!」
我們正爭執,陳力在門外問:
「嫂子,茶几上的水能喝嗎?」
紀磊立刻開門:
「當然可以,這兒的東西隨便用,跟我還客氣啥。」
「嫂子沒意見吧?」
「沒,」紀磊搶答。
「她剛才還在幫你們規划行程呢。」
柳玥趕忙拽他衣袖:
「嫂子,真不好意思,麻煩您了。」
那天晚上紀磊帶他們外出吃飯。
我第二天有重要學術會議,留在家準備演講稿,很早就休息了。
結果第二天,我是被濃重的酒氣熏醒的。
剛要下床,紀磊就按住我的腿:「好久沒做了。」
「我今天有正事。」
「我就蹭蹭不進去。」
他滿身煙酒混雜的氣味讓我一陣反胃。
我偏頭躲開他的氣息,一把推開:
「我給你點個解酒湯,你今天在家補覺吧。」
走出臥室,柳玥已經在廚房準備好一桌早餐:
「嫂子早上好!」
「我們住這兒肯定給您添麻煩了,這些天的家務就交給我吧。」
沒等我回應,紀磊套上老頭衫走出來,連忙接過她手裡的盤子:
「你是客人,哪能讓你做這些?」
「家裡有定期保潔,你休息就行。」
然後他轉頭對我說:
「老婆,快接一下啊,柳玥忙一早晨了。」
我搖搖頭:
「今天會議很重要,韭菜盒子味道大,你替我多吃幾個吧。」
4
上班路上,我忍不住又一次回想起早上的畫面。
柳玥是陳力在國外打工時認識的,跟紀磊認識的時間按理說並不長。
可剛才在廚房裡,他們遞送早餐、相視一笑的樣子,完全沒有初次見面的生疏和該有的距離感。
紀磊是從來不吃韭菜的。
但柳玥做飯時,他卻一臉享受地湊近鍋邊,深深吸了一口氣。
下意識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
我的專業是古文字研究。
長年累月的工作積累,讓我習慣性地關注細節、推敲痕跡。
但我並不是那種依賴第六感就輕易下判斷的人。
畢竟,我和紀磊從小一起長大,走過青澀,熬過異地。
一步一步才擁有了今天的生活。
我們都清楚,這一切來之不易。
三十多歲的人了,誰還會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自找麻煩?
可很快我就意識到,我錯了。
5
從學術報告廳出來,我被副院長應昀叫住了。
應昀是學院裡出了名的不近人情。
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我沒見他說過一句廢話。
「溫教授,昨天你先生打電話給陳老師,打聽你配偶隨遷名額的事。」
他語氣很平,卻字字清晰。
「你要清楚,當時京外調乾落戶的隨遷政策,只適用於你丈夫本人。學院不會因為你個人優秀,就把這個名額轉給遠房表妹。」
我一愣:「遠房表妹?」
「請問,您知道名字嗎?」
「姓柳。」
「好,謝謝您。」
我正要走,應昀卻少見地欲言又止。
這完全不是他一貫的風格。
「您下午有會嗎?中午方便的話,我想請您簡單吃個飯?」
「職工食堂。」
說是吃飯,其實彼此都明白是為了什麼。
果然,應昀幾句話交代完,我心裡那股火已經壓不住了。
當初紀磊隨調來京,原本可以進校做輔導員。
但他拒絕了,執意要把老家的健身館開過來。
這幾年趕上行業風口,店又開在學校周邊,根本不愁客源。
可應昀告訴我,紀磊一直打著我的名號,請體育學院的老師吃飯、拉關係,還把常規訓練都安排在他的館裡。
「溫老師,你剛申下項目基金,這個階段尤其要學會避嫌。」
應昀直視著我。
「現在學院裡聚餐都嚴格控制,老師吃飯也基本在食堂。」
「你先生這樣做,不太合適。」
我拿起桌上的礦泉水,一口氣喝完。
送走應昀,我穩了穩情緒,打給紀磊。
電話響到快自動掛斷他才接。
「你怎麼能打著我的名義請體院老師吃飯?」我沒繞彎。
他頓了一下,語氣軟了下來:
「你那會兒剛調來,我不是怕你被排外嗎?再說了,多認識幾個人,又沒壞處。」
「我外調進校,最該做的就是低調。」
「溫頌,你就是太老實了。剛來北京沒人脈怎麼行?我不應酬,哪來的十幾家分店?現在站穩了,你倒清高起來了,是不是有點假?」
我從來沒發現,他這麼能說。
我輕輕按了按眉心。
「你就一點私心都沒有?」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他的聲音徹底冷了下去:
「我的私心不就是為這個家?你清高,我世俗,行了吧!」
「我帶陳力他們在三里屯,忙著呢,先這樣。」
他掛了電話。
我站在原地,胃一陣抽搐地疼。
6
下班回到家,紀磊他們已經在客廳喝上了啤酒。
見我進門,紀磊冷著臉沒吭聲。
陳力笑著打圓場:
「嫂子忙一天了,晚上一起吃點?」
紀磊在一旁冷笑:
「溫教授跟咱們可不一樣,人家清高,瞧不上我們這種閒聊瞎扯的。」
我放下電腦包,隨手挽起頭髮,「好啊。」
柳玥趕忙讓出位置:
「嫂子,您坐磊哥這邊吧。」
我瞥見她手邊幾個購物袋,隨口問:「今天去逛街了?」
「嗯!磊哥帶我們去三里屯了,還給我們買了不少東西。」
我看了看那幾個護膚品的包裝,轉頭看向紀磊:
「你真細心,連柳玥買的護膚品都跟我同款。」
陳力一聽來了勁:
「真沒想到開健身房這麼賺,下午磊哥沒少給我們花。」
「我都不想回老家了,乾脆和柳玥留在北京發展,讓磊哥帶帶我。」
紀磊跟他碰杯:
「都是兄弟,別說客氣話。你來北京也好,以後常聚。」
「嫂子,真是太感謝了。你放心,等我們安頓下來,馬上出去租房子。」
我笑著點頭:
「北京收入高,開銷也大,你們想清楚就好。」
「別的我不多嘴,但是讓柳玥來我們學校工作,不行。」
氣氛一下子僵了。
紀磊先是一愣,隨後臉上掛不住,語氣也沖了起來:
「我就隨口一問,你還較上真了?」
「再說了,柳玥也是正經本科生,既沒有投機取巧占用別人名額,也沒有讓你開後門。」
「我想到了問一句,不行就不行唄,你至於嗎?」
「今天院領導找我談話了。」
「紀磊,你好歹也是讀過研的人,『配偶隨遷』是什麼意思,你不明白嗎?」
陳力忙打圓場:
「嫂子別生氣,是我不懂事。」
「我聽磊哥提過一嘴,以為名額不用白不用,才讓他幫忙打聽的。」
我點點頭:「沒事,現在說清楚也好。」
柳玥低聲道:「嫂子,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我喝盡杯中的啤酒,轉頭看向她:
「添麻煩不是一句道歉就夠的。」
「如果真的覺得不好意思,就更該有分寸。」
「至少不該一直住在這兒。」
陳力放下酒杯,看向紀磊:
「磊哥,這啥意思?」
紀磊頓時火了:
「溫頌,你當老師當出職業病了吧?回家了也都要聽你擺弄?」
我迎上他的目光:「話都說清楚了。」
「你們如果不走,我只能報警。」
紀磊徹底失了面子,猛地站起來:
「行,溫頌,你來真的是吧?讓他們走?那我也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