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去西藏旅遊卻意外地失蹤,直到很久以後,我在一面鼓上,發現了和她背部一樣的紋身。
我敲響人皮鼓,鼓聲沉悶,朋友從屋外闖進來。
「快跑——」
1
我朋友江浩言戀愛了,他和女朋友方露相約去西藏旅遊,邀請我一起去。
我不想去當電燈泡,但是江浩言媽媽給我開工資了。
「喬大師,我了解自己的兒子,那個什麼方露,她絕對不是我兒子的菜啊。」
「他不會是中邪了吧,你能不能一起去保護他,包吃、包住、包玩,我再給你一百萬。」
我看著在一旁打電話,一邊笑一邊扭成麻花狀的江浩言。
眉宇清正,氣場清明,半點兒沒有中邪的痕跡。
這就是少年人傻不拉幾的戀愛啊,可惜方露遇見這麼個豪門婆婆,註定有一條艱難的路要走了。
我嘆口氣,伸手接過銀行卡。
「嗨,什麼錢不錢的,同學一場,保護江浩言是我應盡的義務。」
我叫喬墨雨,是南江大學的大一新生,也是當代唯一的地師傳人。
地師,古代又指風水先生。
俗語有云,一等地師觀星斗,二等風師尋水口,三等先生滿地走。現在行走世間的,大多都是普通的風水先生。能掌握觀星望氣之術的,古代都在欽天監任職,效命於帝王家。
我喬家祖上便是欽天監監正,也是世傳的風門門主。
我跟著江浩言坐飛機到了西藏,方露已經在機場等我們。
她穿著一條紅色的連衣裙,肩上披著絲巾,打扮得那叫一個不倫不類。
江浩言卻露出一臉驚艷的表情,朝方露走過去,張開了雙臂。
「方露,你今天好漂亮。」
方露笑著抱住他的胳膊,轉頭看見我時,臉色立馬僵住了。
「喬墨雨,你怎麼來了?」
說完擰了一把江浩言的手臂,假裝開玩笑:「你還嫌西藏的天不夠亮嗎?帶那麼大個燈泡。」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銀行卡,亮到方露面前。
「見卡如見媽!」
方露:……
江浩言苦笑:「她開玩笑的,我媽非叫喬墨雨跟來,沒辦法。」
2
出了機場,方露帶我們坐計程車去住宿的地方。
林芝八廓街有許多陳舊的老舊房子,門框格外低矮,方露找的那個老房子,就在一間寺廟旁邊,門口掛著五彩斑斕的彩旗,迎風飛舞。
方露給我們介紹,這種特有的矮門,是為了防止「弱郎」才造的。
藏語「弱郎」翻譯成漢語就是「行屍」的意思,傳說在西藏,邪惡或饑寒之人死去後,心存憾意,故導致死後起屍去完成邪惡人生的餘孽或尋求未得的食物。
「其實我們內地殭屍的傳說,就是起源於西藏呢。」
方露一邊彎腰鑽進矮門,一邊給我們介紹。
江浩言一臉崇拜地跟在她身後:「方露,你懂得真多。」
矮門進去,裡頭卻別有洞天。
客廳里都是古色古香的木質結構,牆上掛著很多色彩艷麗的壁畫,角落裡還放著一面鼓。
讓我有些吃驚的是,旁邊低矮的沙發上,盤腿坐著一個喇嘛。他長得圓頭大耳,穿著一身紅色的喇嘛服,正閉著眼睛打坐。
「丹嘉上師,我朋友到了。」
方露很恭敬地行了個禮,丹嘉喇嘛緩緩地睜開眼睛,視線一動不動地盯在江浩言身上。
很久以後,他才淡淡地「嗯」了一聲,朝江浩言招了招手。
方露帶著江浩言過去,在丹嘉喇嘛旁邊坐下,他伸手摸了摸江浩言的頭骨,然後又捏他的手臂,視線中露出滿意的神色。
「不錯。」
丹嘉捏完一通,又閉上了眼睛。
我詫異地看著他們,方露跟我解釋,說這是丹嘉表示對江浩言的歡迎禮節。
後面的過程,丹嘉一直沒有再說話,就入定一般地坐在沙發上。
3
方露帶我們上樓安置行李,尷尬的事情發生了,樓上總共就兩個房間,她和江浩言一個,我一個。
她去放行李箱,我把江浩言拉出來說悄悄話。
「你媽叫我保護你,包括保護你的貞操嗎?」
江浩言臉立刻紅了。
「喬墨雨,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們這才第一次出來玩,我怎麼可能,那個什麼。」
我點點頭,算是明白了。
「那行,要是晚上她霸王硬上弓,你就叫喊一聲。」
我丟下行李箱,伸個懶腰走到陽台上。
江浩言憤憤不平地跟過來。
「方露才不是這種人,她很單純的好不好。」
陽台也是木製的,小小的一個,勉強地能站兩個人,我站在陽台上向下俯瞰,下頭正好是隔壁寺廟的內院。
院子角落裡種著一棵鬱鬱蔥蔥的柏樹,樹下有一口井。
我有點意外,西藏海拔高,地下水的位置通常都很深,適合打水井的地方非常少。廟裡有水井,看來這附近應該有很明顯的地下河流了,倒是個取陰陽水的好地方。
西藏的天黑得格外晚,現在已經快晚上九點了,太陽依舊沒有下山。一輪紅日搖搖欲墜,射出霞光萬道。
井口被樹影籠罩著,我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感覺井壁上有東西。
我伸手揉了揉眼睛,感覺自己可能眼花了。
「江浩言,你看井壁上,是不是有一隻手啊?」
江浩言高中時候還去考過飛行員,視力出眾,他擠到我旁邊,低頭朝下一看,震驚道:「真的有隻手。」
那隻手牢牢地抓在井壁上,手背弓著,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氣。
4
「喂,有沒有人啊,有人掉井裡去啦——」
我朝下方喊了幾聲,寺廟的西殿處剛好有鐘聲傳來,蓋過了我的喊聲。院子裡空無一人,估計所有的和尚都去殿里做晚課了。
「別喊了,都聽不見,咱們去把他拉上來。」
我和江浩言轉身朝樓下跑,寺廟的大門就在隔壁,我們救人心切,跑得速度又快,從二樓跑下來,我敢打賭不會超過一分鐘的時間。
可是等我們到了那口井的前面,我喘著粗氣,探頭一看,井底一潭幽幽的綠水,平靜無波。井壁上長滿了滑膩的青苔,青苔形狀完好,沒有任何被觸碰過的痕跡。
「奇怪,人呢,難道我們眼花了?」
江浩言探頭看了兩遍,又繞著井壁走了一圈,一臉困惑。
「你們在幹什麼!」
遠處忽然有嚴厲的喝聲傳來,我扭頭一看,一個高個子喇嘛神色焦急地朝我們跑過來。肥頭大耳,就是剛剛在一樓客廳里看見的那個。
「丹嘉師父,剛才井裡好像有人掉下去了。」
丹嘉的神色頓時緊張起來,完全沒有剛才見面時那副淡定自如的從容感。他探頭朝井口看了一眼,略鬆口氣。
「不可能,廟裡其他人都在殿里做晚課,不會有人出現在這邊。」
「寺廟七點之後就不對遊客開放,還請兩位離開這裡。」
丹嘉一臉嚴肅地伸手請我們離開,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們肯定不能再賴在這裡。只能乖乖地跟著丹嘉朝門外走,走到大門口的方向時,我轉頭又朝後看了一眼。
井壁上,赫然地鑽出一隻手。
手背蒼白,朝我們的方向無力地擺動了幾下。
我猛地停住了腳步,江浩言也發現了,他轉頭看了一眼,臉上的神情和我一樣震驚。
5
「丹嘉師父,井裡真的有人,你看見了嗎?」
江浩言攔住丹嘉,丹嘉卻搖搖頭。
「沒有啊,樹下光線斑駁,你是不是看錯啦?」
江浩言朝我使了個眼色,他趁機拖住丹嘉,我轉身沖回井邊,握住了那隻蒼白的手。
我用力地往上一提,一個濕漉漉的女人半個身子被我提了上來,她頭髮很短,淋濕了垂在臉上,遮住半邊臉。
可那張臉,卻依舊觸目驚心地熟悉。
我顫抖著伸出手,撥開她的頭髮,她緩緩地抬起頭,沖我一笑,一對異瞳在日光下格外顯眼。
「喬墨雨,下來陪我吧。」
我大驚,她是方茜,方露的妹妹。
我轉頭想喊江浩言,卻發現丹嘉喇嘛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江浩言沉著臉站在我身後。
「江浩言,她是方茜!方茜,你怎麼會在這裡?」
江浩言點點頭,忽然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
「我知道啊,你下去問她,她什麼都會告訴你的。」
說完用力地朝我一推,我只感覺一股大力襲來,身體踉蹌兩下,失去平衡,從井口栽了下去。方茜蒼白的胳膊還牢牢地握著我的,指甲掐進我的皮肉里。
「哈哈哈哈——喬墨雨,下來陪我呀——」
伴隨著一陣尖利詭異的笑聲,我仰面跌進了水裡。
冰冷刺骨的濕滑感把我包圍,我深吸一口氣,猛地坐了起來。這一起身,才發現我躺在民宿的床上,被子又潮又重,壓得我喘不上氣。
我坐起身,恍惚地轉頭看了眼窗外,太陽西斜,橘紅色的橙光已經一層一層地蒙上淺灰色,眼看著就要日落了。
這麼一會兒工夫,我就睡著了?還做了個這麼離奇的夢。
我抹了把額頭的冷汗,掀開被子下床,走到陽台上。
從陽台上向下俯瞰,下頭正好是隔壁寺廟的內院。
院子角落裡種著一棵鬱鬱蔥蔥的柏樹,樹下有一口井。
太陽最後的餘光反照在井壁上,一隻蒼白色的手猛地從井口伸出。
6
「喬墨雨,剛才叫了你半天也沒反應,準備下樓吃飯了。」
江浩言打開房門直接走了進來,見我站在陽台上發獃,他走到我旁邊,笑著捅了下我的胳膊。
「幹嗎,在這兒偷看隔壁廟裡的喇嘛?」
「我靠,那是不是有隻手?有人掉井裡去了,快去救人啊!」
江浩言伸手揉了揉眼睛,神色猛地一變,轉過身就朝樓下跑。我追在他身後,心裡有種不真實的荒誕感。
寺廟裡響起鐘聲,我和江浩言跑到後院,井裡空無一物,丹嘉喇嘛嚴厲地喝止我們。
「寺廟七點鐘之後不對遊客開放,還請兩位離開這裡。」
丹嘉的嘴巴一張一合,和剛才的夢境一模一樣。
我整個人都恍惚了,日光在我眼前成了一個一個圓暈,額頭冷汗涔涔。
「江浩言,請你們兩個立刻離開。」
丹嘉加重了語氣,我走到他面前,直接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
「啪」的一聲脆響,丹嘉目瞪口呆地捂住臉頰。
江浩言大驚:「喬墨雨,你在幹嗎?為什麼打丹嘉師父?」
我低頭看自己的手。
「奇怪,不痛啊,我還是在做夢?」
丹嘉氣壞了:「你打的是別人,你怎麼會痛?想判斷自己是不是做夢,不是應該打自己嗎?」
我點點頭。
「你說得很有道理,可是我捨不得打自己啊。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打你也是一樣的。」
說完用力一拳搗在丹嘉肚子上。
我力氣用得太大,手直接陷阱了丹嘉的肚子裡,他的身體淡成了一團煙霧,又猛地散開消失。過一會兒,出現在我身前約五米的地方,咧著嘴怪笑。
「真沒想到,不愧是地師啊,居然這麼早就發現了。」
7
我收回手,神情嚴肅地看著丹嘉。
「我也沒想到,小小的林芝,居然藏著一隻魘。」
魘,是一種誕生於夢中的精魅,它能編制夢境,把人的魂魄困在夢裡,到死都不能離開。
人有時候會有鬼壓床,睡眠中忽然意識清醒,卻不能說話也不能動。
這種時候就是遇上了魘獸,魘獸是魘的初級形態。大部分魘獸都沒有攻擊能力,最多把人困個幾分鐘,時間久了,魘獸也會自然消散於天地之間。
可魘就不一樣了,民間有「九魔一魘」的說法,九個魔頭還不如一個魘。
魘的形成條件非常苛刻,一要有大面積的人員死亡,二是屍體保存完整,三是死者的生辰八字、四柱必須全陰。
要煉製出魘,這附近不知得死多少人。
「桀桀桀——被你猜到了,只可惜,就算你發現了,你也逃脫不了。在夢境里,我就是至高無上的神!」
丹嘉雙手向上舉高,他的身體仍舊是一團濃霧,上半身隱在霧中,看起來有點兒像阿拉丁神燈,哦不是,燈神。
他說得沒錯,魘確實非常厲害,卻也不是毫無弱點。
我冷笑一聲:「你知道我為什麼輕易地就發現你了嗎?」
「因為別人喊我吃飯,我絕不可能聽不見!」
沒有什麼比吃飯更加重要,江浩言說喊了我半天我沒反應,那就是最大的敗筆。既然已經發現是在魘的夢裡,那破局自然比渾然不知簡單多了。
我向左看了一眼那口水井,從一開始,魘的夢境就一直圍繞著這口井。
它越害怕讓我去的地方,越容易找到出口。
我向左一躍,從井口筆直地跳了下去。
「咚」的一聲,我的頭撞上背板,疼痛感非常清晰,我捂著腦袋茫然地坐起身。
環顧四周,我依舊在那間民宿的客房裡,太陽已經完全落下,天徹底地黑了。
我伸手打開檯燈,溫暖的橘色亮光碟機散了屋內的黑暗。
我感到很不理解,魘,就這?
我起身下床,一推開房門,頓時頭皮發麻。
這間民宿不大,樓上一條走廊連著東西的兩個房間,可此時這條走廊上,左右兩端卻是密密麻麻的房間,一眼望不到盡頭。
房間上都沒有房門,黑漆漆的一個洞口,伴著長廊頂上慘白的燈光,看得人本能地起雞皮疙瘩。
8
我有點兒疲倦。
這夢境,俄羅斯套娃似的,一層套一層,《盜夢空間》都不敢那麼拍。
我走到左手邊第一個房間,一片漆黑中,一個小女孩孤獨地坐在地上敲鼓,她看起來五六歲大,兩條羊角辮一晃一晃的。
「我的阿姐從小不會說話,我天天天天地想阿姐——」
「你見過我的阿姐嗎?幫我找到她好不好?」
小女孩轉過頭,漆黑的眼珠占滿整個眼眶,手上敲鼓的棒槌赫然是一截人骨頭。
她一邊說話,一邊舉起手裡的骨頭,朝我用力地砸過來。
我側身一避,轉頭就跑。
我往前跑了一段路,小女孩在身後窮追不捨,我拐進右手邊一個房間,小女孩停住了腳步,面色猶豫地看著我。
「你過來。」
我搖搖頭,沖她比了個手指。
「有種你過來呀——」
小女孩更猶豫了,咬著下嘴唇,神情有些驚恐。
「我不來,我怕這裡面的老爺爺。」
說完握緊了手裡的骨頭,貼著牆壁緩緩地蹲了下來。
她剛蹲坐到地上,隔壁的房門口忽然伸出一條巨大的紫黑色舌頭,舌頭一卷,把小女孩拖進了房間裡。
小女孩發出一聲尖叫,手中的骨頭掉到地上。
不一會兒,漆黑的房間裡傳來「嘎吱嘎吱」的咀嚼聲。
我頓時慫了。
就在這時,身後有一種指甲刮擦玻璃的刺耳摩擦聲傳來。
我背上汗毛倒豎,僵硬著身體,緩緩地轉過頭去。
9
燈光亮起,屋子最裡頭的牆壁上,赫然是一塊黑板。
一位頭髮花白的老頭站在黑板前,手裡握著一支粉筆,牆上的東西我只看一眼,就屏住了呼吸。
那居然是一道微積分題目!
「把這道題目解開,我就放你離開這兒。」
老頭揮了揮手,我眼前的房門頓時消失了,四面八方都是牆壁和黑板。
難怪小女孩說這裡很可怕,萬萬沒想到,放暑假了,我還要被高數支配。
我無奈地走到黑板前面,握住粉筆,老僧入定一般,一看就是半天。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花那麼多時間降妖除魔,這個在學習上就自然薄弱了一點。這次期末考試,微積分我只考了六十分,剛好及格。
大家都知道,大學裡的六十分代表什麼。
看著我愁眉苦臉的樣子,老頭輕哼一聲。
「做題的時候,多想想出題者的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