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在埃及木乃伊博物館工作,說館裡出事了,請我去看。
我好奇之下解開了木乃伊的繃帶。
層層繃帶下包裹的,是我朋友的臉。
「陸靈珠——」
1
我叫喬墨雨,是南江大學的大三學生,也是當代唯一的地師傳人。
地師,古代一開始泛指風水先生,後來就特指能觀星的風水大師。
俗語有云,一等地師觀星斗,二等風師尋水口,三等先生滿地走。現在行走世間的,大多都是普通的風水先生。能掌握觀星望氣之術的,古代都在欽天監任職,效命於帝王家。
我喬家祖上便是欽天監監正,也是世傳的風門門主。
這次,我受朋友邀請,遠赴埃及,來到一座美麗的南部古城——盧克索。
「你好,你就是我 uncle 介紹的喬大師吧,我叫麥克,是這間博物館的工作人員。」
炎炎烈日下,一名戴著太陽鏡的年輕人握著我的手熱情地搖晃。
「你可算來了,再不來,我們館裡的人都要瘋了。」
麥克是香港首富大劉的侄子,年紀輕輕的富二代,不愛公司愛古屍,研究生畢業之後就跑埃及來研究木乃伊了。
他就職的,是一家規模不大的木乃伊博物館——盧克索木乃伊博物館。
盧克索坐落在尼羅河畔,河流穿城而過,將整座城市一分為二。河的東岸是壯麗的神廟和居民區,西岸則是法老和貴族的陵墓。
木乃伊博物館就在東岸,館不大,就地下一層,總共藏品也不過上百件,是各種動物和人製成的木乃伊。
我好奇地湊在玻璃展台上看,玻璃櫃裡面,是一具三米長左右的鱷魚木乃伊。
「原來鱷魚也能被做成木乃伊啊?」
「嗯,埃及的水神塞貝克就是鱷魚的形象,它被認為是尼羅河的守護神。祭祀會把鱷魚製作成木乃伊,供奉給神靈。」
麥克苦笑一聲。
「問題就出在這具鱷魚木乃伊身上。」
麥克跟我介紹,每具木乃伊外面都有玻璃罩子,清潔人員會在晚上閉館之後,把玻璃擦拭乾凈。
可大約在一個月之前,其中一個清潔工叫托特的,像往常一樣拿著抹布去擦玻璃,令人詫異的是,他的手居然直接從罩子上穿了進去。
沒錯,那層玻璃消失了。
托特震驚不已,在原地愣了好久。
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以為是博物館的工作人員把玻璃拆了,沒及時告訴他。
托特好奇地站在展櫃前,盯著那具鱷魚木乃伊看了好一會,然後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
「其實他的行為很正常,是人都會對這些古老又神秘的木乃伊產生好奇。托特說他就是想摸一摸,這鱷魚的觸感是什麼樣子的。」
「然後呢?」
一旁的江浩言好奇地插嘴。
2
麥克嘆口氣,濃濃的眉頭擠在一起,形成很深的川字紋。
「然後就出事了,這條鱷魚咬了托特一口,咬下他半截手臂。」
「嚯,這鱷魚復活了,那它怎麼還躺在這?」
隔著玻璃櫃,鱷魚木乃伊靜靜地躺在展台上,一動不動,而且周圍氣息平靜,沒有半點煞氣。
我在玻璃罩子上敲了敲。
「你們沒再加一層防護嗎?」
麥克搖頭。
「我還沒說完,博物館每晚會安排人值守,托特大喊大叫,吵醒了值夜的保安。
「保安趕過來的時候,托特疼得在地上打滾,血濺得到處都是。托特說鱷魚咬掉了他的手臂,保安嚇壞了,走過來察看他的傷勢。
「可等他抬起頭來,才發現,那玻璃罩子完好無損。
「保安把托特送去醫院,第二天,我們館的工作人員都去醫院看他了。
「你知道的,托特才三十出頭,當地的年輕人很愛喝酒。我們都認為他喝醉之後產生幻覺了,這裡離尼羅河不遠,有野生的鱷魚上岸,也是有可能的。」
我點點頭。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啊,也許真的是他喝醉了?」
麥克苦笑,漆黑的瞳眸中滿是困惑和不解。
「如果真的有這麼簡單就好了。」
他伸手指向玻璃罩子下方的一個鎖孔,示意我湊過去看。
「這些玻璃罩,都是可以打開的,鑰匙在我身上。
「托特出事的第二天,我——我也不知道當時怎麼想的,我打開了這個蓋子。
「然後——」
麥克緊張地咽了口口水,嗓音變了一個調。
「然後我就看見——這鱷魚的嘴巴里,有托特的半截手臂。」
3
埃及天氣炎熱,博物館裡空調打得很大。
強勁的冷風從出風口裡吹出來,我手臂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件事情只有我們幾個管理高層知道,我不敢聲張。過幾天,館裡換了一個清潔工。
「可事情更糟了,那個新來的年輕人,他——他大腿上被咬下一大塊肉,人也嚇得神志不清,不停地說著鱷魚——有鱷魚——
「我們查看了監控,奇怪的是,監控里看不見任何跡象,托特擦著玻璃,就抱著手在地上打滾了,那個年輕人也是,莫名其妙抱著腿倒在地上。
「但是連續出了兩次這樣的事情,沒有人再敢拿其他人的生命開玩笑。從那天起,博物館就正式閉館了,等喬大師你過來解決。」
聽完麥克的介紹,我也感到很好奇。
我見過許多奇奇怪怪的靈異事件,但是都不像這次這樣,玻璃會無緣無故消失,鱷魚咬完人,又躺在那裝死。
木乃伊的製作工序很複雜,要先掏出所有的器官,再用棕油把軀體清洗乾淨,然後填充泡鹼、瀝青等進行脫水。等脫水完成之後在腹腔加入防腐香料,最後在皮膚表面塗上樹脂,用亞麻布料包裹。
動物木乃伊的製作工序也差不多,經過這些複雜的工序,木乃伊的屍體很純凈,基本杜絕了屍變的可能。
所以,如果這隻鱷魚活了,那只能是被其他邪物附體了。
可這種邪祟,煞氣都很重,見了血之後更甚,不可能在咬人之後又安安靜靜躺在展台上的。
麥克帶我在館裡轉了一圈,給我介紹洗手間和那些控制開關的位置。很快,天色黑下來,麥克再三握了握我的手。
「喬大師,一切就拜託你了。」
說完人就跑了。
從惜命這一點,倒能看出是個富二代。
4
我和江浩言在館裡轉來轉去,這些木乃伊,有羊、貓、鱷魚,甚至還有幾隻狒狒。
我倆正湊在狒狒木乃伊前看,東北角的位置,忽然傳來「哎喲——」一聲。
博物館很安靜,保安在外面巡邏,館內除了我們並沒有其他人。那一聲叫喚,在寂靜的夜色中,就特別明顯。
我倆對視一眼,一起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我在前,江浩言滿臉緊張地跟在我身後。
東北角的位置,是擺放人形木乃伊的。那些展架做成火車上下鋪的樣子,每一層都躺著一具木乃伊。
我看了眼發出聲音的這具木乃伊,旁邊有一塊展牌,寫著他的名字。
「mes——」算了,叫啥不重要。
這具木乃伊躺在最下鋪,身量和我差不多高,外面罩著一層透明的玻璃罩子。
我好奇地湊過去看,這一靠近,我心中猛然一驚。
我湊得太近了,根本沒感受到那層玻璃罩子的阻隔。
那層玻璃消失了,就和前幾次一樣!
我一驚之下,身體本能地想往後退,就在這時,那具木乃伊,快如閃電般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一股特殊的防腐香料味撲鼻而來,木乃伊順著我的力量,居然坐起了身。
我手腕一擰,發現它力大如牛,根本掙脫不了,我只能反握住它,然後把空著的右手伸進褲兜,掏出一張天水符。
天水符能辟百鬼,可以把這具木乃伊體內的邪靈打出去。果然,符紙一貼上腦門,那具木乃伊瞬間不動了。
我剛鬆口氣,下一秒,木乃伊又動了。
只見它緩緩伸出右手,從額頭上揭下符紙,在手中一捏,團成一團,然後當著我的面往地上一丟,眼神中甚至有幾分挑釁。
我有點意外,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天水符居然都不起作用。
5
左手被它牢牢握著,符紙沒用,我只能右手握拳,朝它臉上狠狠搗去。木乃伊速度極快地側身一避,跳下展台。
我們你一拳我一腳地打了好幾個回合,這木乃伊身手靈活,居然還隱隱壓著我一頭。
我被它一腳踢飛,身體向後撞在展台上,台子劇烈地搖晃,第二層的木乃伊滾落下來,摔在地上。
江浩言見情況不對,正要上前幫我,就在這時,剛摔下來的那具木乃伊也動了。
它趴在地上,往前爬了幾步,伸出手死死抓住了江浩言的腳腕。
「臥槽!」
江浩言驚叫一聲,蹲下身去掰木乃伊的手,那具木乃伊力氣不大,江浩言用力一扯,就扯動了。
江浩言順勢狠狠一腳朝它後背踩去,木乃伊就地一個打滾,避開了他。兩人也很快纏鬥在一起,我沒空管它,因為之前那具木乃伊又朝我撲過來了。
之前的打鬥中,背包被甩在一旁,我沒機會拿到,只能和它近身肉搏。所謂一力降十會,這木乃伊力氣太大,近身打鬥我根本占不到便宜,得靠智取。
我一個翻身把它壓到身下,嘴裡含了口唾沫,狠狠朝它臉上吐去。
道教中,唾液又叫玉液,乃人之精氣所化。
《搜神記》中,有一篇《宋定伯賣鬼》,宋定伯吐口水,把鬼變成了羊,還把它帶去集市賣了。這個故事絕不是空穴來風,口水對所有的邪靈鬼怪都是有作用的。
這一大口口水下去,身下的木乃伊果然僵住了,一動不動。
我忽然感覺很不對勁。
這木乃伊從頭到腳都用布條包裹,只露出兩隻眼睛。
眼睛周圍的皮膚,是乾枯凹陷的黑色,可我這一口水下去,那黑色,好像有點褪色了。
我伸出一根手指,在木乃伊眼皮上蹭了蹭,然後湊到眼前一看,指尖上一抹黑。
我和木乃伊面面相覷,下一秒,木乃伊哈哈大笑起來。
這熟悉的魔性笑聲,聽得我一陣火大。
見它後腦勺上露著一點布條的頭,我一把揪住布頭,飛快地轉了幾圈,把它臉上的布條全都扯了下來。
層層繃帶下包裹的,是一張熟悉的臉——陸靈珠。
6
「你他媽是不是神經病啊!腦膜炎啊你!」
我破口大罵,陸靈珠抱著肚子瘋狂地笑,旁邊那具木乃伊也跟著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捶著地板,像只打鳴的老母雞。
陸靈珠和宋菲菲,這兩個神經病!
陸靈珠是我朋友,正經的茅山弟子,宋菲菲是她的女徒弟。
我真的想不通,怎麼會有人這麼閒,吃飽了撐的,跑到埃及,假扮木乃伊嚇唬我?
「喬墨雨你好噁心,打不過怎麼還朝人吐口水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剛才江浩言那個樣子真的笑死我了啊!」
陸靈珠一邊狂笑,一邊把臉湊我肩上,把之前的口水蹭我衣服上。
潔白的 T 恤黑了一大塊,我更火了,我半跪起來,一手壓著陸靈珠的肩膀,一手又把布條卷回她臉上。
「卷別人不夠,還卷自己。
「這麼愛卷,你捲心菜投胎啊!」
陸靈珠笑得更厲害了,一直到我把布條又纏好,還在那笑。
我翻個白眼,氣呼呼地問道:
「你們倆跑這裡幹什麼?」
「麥克是我學長啊,他那天跟我說完這裡的事以後,我和靈珠就來了。
「這館裡我們上上下下都看好幾遍了,一點煞氣都沒有,實在看不出啥東西來。麥克見我們解決不了,說自己另外去請了大師,沒想到是你,哈哈哈哈——」
宋菲菲還在笑,看見我和江浩言漆黑的臉色,她又伸手一指。
「這都是陸靈珠出的主意,不關我事啊。」
陸靈珠:「孽徒!」
「行了別鬧了。
「你們來了這麼久,研究明白了嗎,那個消失的玻璃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指著剛才陸靈珠躺的那個展台。
「我剛才明明看見有玻璃的,你們倆怎麼進去的?」
7
宋菲菲一臉意外,伸手指著展台。
「這個展台的玻璃罩本來就是打開的,所以我們才能把木乃伊搬到底下,自己躺上去。
「我倆本來是打算站在牆角嚇唬你的。」
我扭頭一看,那層玻璃還在。
「咦,真奇怪,剛才這裡沒有玻璃的啊!」
宋菲菲一邊說,一邊把手伸到玻璃罩子上。
可令人意外的是,她的手從玻璃罩里穿過去,那層玻璃又消失了。
我們幾個都很吃驚,一齊湊到展台旁邊,幾個腦袋擠在一起,仔細地盯著看。
這一看,還真發現一點端倪。
展台上確實沒有玻璃,可是頂部的櫃體上,卻嵌著一個很小的晶片似的東西。這東西發出一層微光,打在展台上,從遠處看就好像罩著一層玻璃。
人湊近的時候,腦袋剛好擋住???了晶片,就會感覺那層玻璃忽然消失了。
「這東西感覺是有人故意裝上去的。」
「啊,我明白了,那個清潔工托特,他看見的情況和我們一樣,那個鱷魚柜子的玻璃,本來就是打開的。」
我們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有人提前打開了柜子,然後裝上這個東西,故意嚇唬人嗎,目的是啥啊?」
我站起身,走到其他展台前去檢查,這才發現,其他柜子上還是有厚厚一層玻璃,就陸靈珠她們躺的這個展台,玻璃是打開的。
陸靈珠一手摸著下巴。
「此事必有蹊蹺,元芳,你怎麼看?」
剛說完,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我們幾人一驚,宋菲菲原地跳起來。
「完蛋了,要是被麥克知道我們假扮木乃伊,要被他罵死!」
8
陸靈珠和宋菲菲動作飛快,爬回展台上,閉著眼睛往那一躺,開始裝死。
兩人剛躺好,門口的人就走進來了。
我扭頭一看,很是詫異。
「你們是誰?」
來了四個人,個個都穿著黑色長袍,蒙著臉,是男是女都看不清。
江浩言用英語和法語挨個問了一遍:「你們是這的工作人員,麥克讓你們來的嗎?」
來人沒說話,只是手一抬,黑袍下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槍口。
「砰」的一聲,一支麻醉針從槍口中射出來,江浩言正好站在展台旁邊,順勢一彎腰,那支針直直地扎在了陸靈珠的胳膊上。
陸靈珠悶哼一聲,頭一歪,直接昏了過去。
那幾個黑衣人瞬間瞪大眼睛,用法語交談。
「它剛才好像動了一下?」
趁這個機會,我和江浩言對視一眼,立刻分頭朝兩邊狂奔。
其中兩個黑衣人拿著槍追了上來,另外兩個留在原地,拿著一隻巨大的帆布袋,一人抱頭一人抱腿,把陸靈珠裝進了帆布袋中。
身後不斷有槍聲響起,我抱頭鼠竄,狼狽地躲閃。功夫再好,也敵不過現代武器啊。
不過這幾個黑衣人很謹慎,用的都是盜獵用的麻醉槍,針頭飛了一地,對館裡倒沒什麼破壞。
又是「砰」的一聲,我就地一個翻滾,躲到一個展櫃後面。
有一道低喝聲傳來:
「別管那兩個人了,東西到手,先撤!」
我探頭出去看,只見那四個黑衣人,兩人抬著一個帆布袋,從大門口跑了。
江浩言追了出去,我忙回到剛才的展台上一看,壞了,陸靈珠和宋菲菲都不見了。
我跑到門口,把情況和江浩言一說,江浩言瞬間瞪大眼睛。
「臥槽,他們居然是來偷木乃伊的,膽也太大了!」
「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他們搞的鬼?」
9
這群黑衣人,肯定買通了館裡的工作人員,先提前把展櫃的玻璃打開,然後不知道用什麼方法,假造了鱷魚攻擊事件。
以前博物館正常經營,每天晚上都會有六個保安值守。閉館之後,怕工作人員再出事,晚上值守的保安只有三個,而且基本都在外面,很少進來巡邏。
特別是今晚,我和江浩言在,外頭的人就更加放鬆了警惕。
「完蛋了,快追上去,救陸靈珠她們啊!」
這種國際文物偷盜團伙,個個窮凶極惡,要是發現自己辛苦布局這麼久偷出來的木乃伊是假的,陸靈珠就死定了。
我趕緊從展台底部把那兩具真的木乃伊掏出來放好,然後打電話給麥克。
「麥克,館裡出事了,快點過來!」
麥克住的地方離這不遠,很快飛車趕來。他從車上跳下來,看見門口橫七豎八倒地的幾個保安,面色大變。
「Oh my god!那個鱷魚木乃伊攻擊了他們?」
我搖頭:「不是,剛才有個偷盜團伙——」
「什麼!」
看清那幾個保安胸前的麻醉針,麥克臉色唰一下變得慘白,一手扶著胸口踉蹌兩步。
「這群該死的雜碎!他們偷走了什麼?」
「陸靈珠和宋菲菲被他們偷走了,快把車子給我們!再晚就追不上了。」
麥克臉上露出一個巨大的困惑表情:?
來不及跟他解釋了,我直接搶過麥克手裡的車鑰匙扔給江浩言,兩人一前一後上了車。江浩言一腳油門,朝黑衣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車子往前開了兩公里,前方出現一個三岔路口,江浩言犯了難。
「喬墨雨,往哪邊追,要不你卜個卦?」
我伸手一摸包,糟了,剛才趕得太急,忘記拿背包了。那些吃飯的傢伙是一點都沒帶,就屁股兜里揣著一疊符紙。
我罵江浩言。
「卜什麼卦,能不能講點科學道理,下去看看車轍印!」
10
埃及百分之九十五的面積都是沙漠,尼克索附近,也有大量沙丘,風一吹,公路上覆蓋著細細的一層黃沙,幾分鐘前的車轍印,就特別明顯。
我們一路追蹤,車子開了大約一個多小時,車燈照射下,前頭出現一個朦朧的巨大三角形。
「是一座金字塔,他們好像就在那。」
幾輛黑色皮卡匍匐在金字塔腳下,縮成了幾個小黑點。
我和江浩言把車停好,剛偷摸走下車,就看見有個黑袍人朝我們走來,端著步槍,邊走邊問:
「Hey——你們來這做什麼?」
長長的槍柄,三角形的槍托,不同於剛才的麻醉槍,這是貨真價實的步槍啊。
我瞬間渾身僵硬。
江浩言磕磕巴巴用法語交談。
「我們路過,我下車撒個尿,對不起,我馬上就走。」
慶幸的是,來的這幾個不是我們剛才博物館裡撞見的人,他狐疑地盯著我們看,一手緊緊握著槍。
「我們這就走了——」
江浩言眼神示意,我立刻乖乖打開車門上車,那個黑袍人好像沒有懷疑,一直站在原地,看著我們的車子往前開。
「江浩言,開快點,如果他回去說遇見的是兩個亞洲人,之前在館裡看見我們的那幾個黑衣人肯定要懷疑的!」
「好,我們開到前面,再從旁邊繞個圈,走回來——啊——」
江浩言話還沒說完,身後忽然響起一陣密集的槍聲,車輪被打中,車子速度開得又快,瞬間撞向旁邊的沙丘,側翻在地。
我有幾秒意識是空白的,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被安全帶緊緊勒住,胸口劇痛,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強撐著睜開眼睛,從後視鏡中,看見幾個黑影,正向我們靠近。
11
我不由得在心裡大罵陸靈珠,都是這個老六,好好地裝什麼木乃伊,鬼還好對付,現在面對這些拿槍的文物販子,叫我怎麼搞!
「江浩言,你沒事吧?」
我努力抬起手,在江浩言臉上拍了幾下,車輛是朝他那邊翻的,他被壓在下面,看著情況比我嚴重。
「嘶——我沒事。」
江浩言晃晃腦袋。
「幸好咱都系了安全帶,趁他們沒追上來,喬墨雨,你先爬出去。」
我朝後視鏡看了一眼,那幾個人,離車子已經非常近了,現在出去肯定被槍射成篩子。但是困在原????地啥也不幹,等他們走到車前,我倆也要被射成篩子。
我上半身緊緊卡在位置上,眼睜睜看著他們離我越來越近,急得腦門上都是汗。
我努力冷靜下來,轉頭朝車內看了一圈,尋找能脫困的辦法。當目光掃過車尾巴上冒出的幾縷黑煙時,我頓時有了主意。
我忙掐了個手印,口中誦念「祝香神咒」。
「道由????心學,心假香傳。香爇玉爐,心存帝前。真靈下盼,仙旆臨軒。弟子關告,逕達九天。」
祝香神咒用於禱祝上香,傳於上天。我一念完,車尾那股黑煙猛地向上躥起,整輛車都煙霧繚繞的。
幾個黑衣人立刻停下腳步,謹慎地往後退去。
「車子好像要爆炸了——」
趁這個機會,我深吸一口氣,一手扒著車門,艱難地從裡面爬出來,然後把江浩言也拉了出來,兩人低頭彎腰,往沙丘上爬。
這煙霧起得快散得也快,那幾個黑衣人在原地站了一會,見煙霧散了,立刻舉著槍衝過來察看。
「Fuck,人跑了!快追!」
「我看見了,他們在那!」
12
一連串槍聲在背後響起,我和江浩言低頭狂奔,拚命翻過沙丘。
這附近的沙地,不是那種細沙,更像是石頭的半風化狀態,沙粒混合著碎石,表層堅硬,總之想挖個坑躲進去都不行。
為了避免被後頭的槍擊中,我兩 Z 字型蜿蜒著跑,累得我哈喇???子都快跑出來了。
幸運的是,前面就是那座巨大的金字塔,我們從沙丘上衝下來,就往金字塔上爬。
這座金字塔,是一塊一塊巨石堆積而成,一圈圈就像巨大的台階一樣,幾乎到我胸口高。我們剛爬了兩層,身後又傳來一連串的槍聲。
「砰砰砰——」
不過子彈全都射歪了,因為另一個黑衣人用力推了開槍的人一把。
「你瘋了,不能朝金字塔開槍!
「你們四個,爬上去解決他們倆,其他人按照原計劃行動。」
有四個黑衣人放下槍,爬上金字塔朝我和江浩言追來,另外幾個黑衣人,走到一輛小皮卡前面,從車上抬下兩個長長的帆布袋。
我站在原地不動,吃驚地看著他們的動作。
奇怪,他們偷了木乃伊,不送去交易,跑到金字塔來幹什麼?
難道這裡就是交易場所?可除了他們這個車隊,沒看見有其他人啊。
那幾人抬了陸靈珠和宋菲菲,又每人從車裡拿出一個雙肩包背在身上,然後就繞到了金字塔背面。
我好奇地想跟過去看,就在這時,之前的那四個黑衣人也到了。
其中一個高個子,獰笑著搓了搓拳頭,朝我靠近。
我也跟著笑。
「笨豬,你猜我為啥不跑?」
沒等他反應過來,我直接飛起一腳,把他踢下了金字塔。
沒槍,我還怕你們個鳥啊。
13
快速解決掉四人,我跟江浩言繞到金字塔背面,可奇怪的是,那一行人居然消失不見了。
這邊地勢空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沙丘,沒有什麼東西遮擋。那些人不可能這麼短的時間就跑遠了,那就只有一個可能,他們進了金字塔。
「這邊應該有入口,江浩言,我們分頭找。」
我們一左一右,一層一層找進去的洞口。今晚月亮很圓,皎潔的月光流淌在白色的沙石地上,不用手電筒也能看得很清楚。
我翻到第五層的時候,看到了一個黑漆漆的洞口。
兩旁巨石林立,那洞口夾在巨石中間,大概只有八九十公分寬,黑黢黢的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月光。
我朝前走了一步,嚇得尖叫出聲。
我撞上了一個人。
他一身黑袍站在洞口,手裡還拿著一把槍。我們撞在一起,他也發出一聲驚叫。
難怪這洞口那麼黑,原來站了個黑人,還穿著黑袍。
我倆各自往後跳了一步,他伸手舉槍,我感覺背後被人一撞,竟直接朝他槍口撲了上去。
原來是江浩言也緊跟在我後面朝前走,我這一跳,正好又撞在他身上,被他彈了出去。
這狹窄的甬道里,我胸前頂著一把槍,身後又是江浩言把路堵死了。只要對面的人扣下扳機,我真是神仙難救。
黑衣人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黑布包裹下的圓眼露出一絲笑意,兩手一齊握住槍,就要扣下扳機。
千鈞一髮之際,我身體略往後一仰,伸手托住槍口朝上用力一舉。
「噠噠噠噠噠——」
一連串子彈射在頭頂,震得我雙手發麻,頂上砸下無數碎石,灰屑漫天飛舞。
黑衣人本能地伸手擋在頭上,趁這個機會,我一彎腰,從他胯下爬了過去。
但凡他個子小一點,我都不會出此下策。
這黑衣人起碼兩米高,別人是雙開門冰箱,他雙開房門,肩膀巨寬,往那一站,把整個通道堵得嚴嚴實實。
忍完胯下之辱,我站起身飛快地往前跑,扭頭一看,江浩言也追了上來。
他吞吞吐吐。
「剛才——
「無事發生。」
我們默契地對視一眼,繼續朝前飛奔。
14
跑了沒多遠,前面傳來一陣問話聲。
「死肥仔,叫你不要開槍!
「出什麼事了?」
憤怒的嗓音,在幽深的通道中傳出很遠,我和江浩言一驚,身後已經傳來黑人胖子生氣的怒吼和急促的腳步聲。
「那兩個亞洲人進來了,幹掉他們!」
這條進入金字塔內部的甬道,筆直狹長,沒有其他岔路,我們被前後夾擊,對方還有槍,根本跑不了。
我朝旁邊看了一圈,確定沒有其他出路,立刻張開雙手在牆上一撐,往上一跳,兩條腿也分開踩在牆上。
「躲到頂上去,希望他們不會發現。」
江浩言如法炮製,我們倆像兩隻青蛙一樣,撐在牆壁上,屏住呼吸,慢慢往上爬。為了不被黑衣人發現,我努力想爬得更高一點。
可是爬了一會,我感覺越來越不對勁。
我已經爬了差不多五六分鐘,速度雖然慢,但這通道的層高也太高了吧。底下那幾個黑衣人的交談聲也越來越遠。
「奇怪,人呢?瑞奇,有人從你旁邊跑進去了嗎?」
「沒有,我們守在這裡沒看見其他人進來,肯定還在裡面,仔細找找。」
「要是被他們闖進去打擾老闆做事,我們就死定了!」
幾束手電筒的強光在底下照來照去,偶爾朝上掃過來,借著光線,我也往上抬頭看了一眼。
就這一眼,我頓時倒吸一口冷氣,心臟驟停。
15
我看見了一條巨大的尾巴,就懸在我對面地牆上,悠哉地晃動,從左邊掃到右邊,又從右邊掃到左邊。
如果沒有那一束手電光,我再爬幾步,就直接撞上去了。
我愣在原地不敢動彈,上面的空間也差不多到頭了,這條狹窄的甬道,盡頭是另一層空間,現在不知道有什麼動物就盤在甬道旁邊,甩著尾巴玩。
看著像是巨蟒,可是那尾巴頂端又長著一排環形的肉刺,而且晃動的時候,會發出流水一樣的響聲,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我正猶豫要不要往下滑一點,就在這時,底下忽然又有幾束燈光亮起,漫無目的晃了幾下,然後對準我和江浩言。
「我找到他們了,他們在這!」
其中一個黑衣人舉起槍,另一個人忙阻止他。
「不要開槍!老闆那邊快開始了,你想死嗎?」
就著燈光,我看見對面的蛇尾不動了。
「唰——」的一聲,蛇尾快速收了回去。我暗叫不妙,大喊一聲:「滑下去——」
我快速把手一松,改用腳尖抵著牆面減少摩擦力,身體急速往下墜,幾乎是半摔下去的。
快到???地面時,我才用力把手撐在牆上,掌心和牆面一路摩擦,手心傳來一陣劇痛,堪堪止住了下跌的趨勢。
那幾個黑衣人已經朝我撲過來。
我急了。
「Run run run!」
幾個人一齊笑起來。
「還想跑。」
其中一個朝我伸出手來,剛伸了一半,從天而降一團巨大的黑影,狠狠一口咬在他的手上。
這下我看清了,這是一條巨大的響尾蛇,身體呈黃綠色,背後有菱形的黑色斑紋。
對面的人發出一聲慘叫,另外幾個黑衣人立刻去摸槍。
這時候他們也顧不得老闆的吩咐了,一連串槍聲響起,那條響尾蛇甩著尾巴,把另外一個黑衣人打飛,場面一時間亂成一團。
我和江浩言趁機蹲在地上爬了出去。
16
沒命地跑了一會,前面出現一個岔路口,我蹲下身看了下地上的腳印,帶著江浩言飛快地朝左邊那頭跑去。
不一會,前面傳來亮光和斷斷續續的交談聲,我們兩個不約而同放輕腳步。
我和江浩言把身體貼在牆上,探頭飛快地朝裡面看了一眼。
眼前差不多到了金字塔的最中心,空間豁然開朗。
最中間,放著兩個長方形的石台,台子對面是一幅色彩艷麗的壁畫,而台子上,躺著兩具木乃伊,應該就是陸靈珠和宋菲菲了。
有一個穿著傳統埃及服飾的女人,正繞著那兩個圓台跳舞。旁邊還播放著埃及經典的音樂,連我聽了都想吐芯子,更別提蛇了。
這女人好像是個祭祀,一邊跳舞,一邊念念有詞,唱了一堆我完全聽不懂的話,翻譯小江也表示無能為力。
壁畫下有個鬍子花白的老人,正閉著眼睛,盤腿坐在地上。
他旁邊還擺放了一大堆祭祀用的東西,麵包、鹿腿、蔬菜香料等,都用華麗的金色托盤裝著,整整齊齊擺成兩列。
那女祭司跳完一段舞,老人睜開眼睛,女祭司朝他點點頭,老人站起身,走到木乃伊陸靈珠面前。
兩個黑衣人上前把陸靈珠從台子上扶了下來,老人讓陸靈珠的腳踩在他腳上,他兩手抓著陸靈珠的手臂,把身體貼在陸靈珠的後背上,帶著她往前走。
整個過程詭異又離奇,看得我大氣都不敢喘。
老人帶著陸靈珠,一直走到壁畫前。所有人都盯著他們看,然後眼睜睜看著老人腳步不停,他身前的木乃伊一頭撞在牆上,發出「咚」的一聲。
這下糟了,陸靈珠腦子本來就不好使,這一下撞得不輕,可別撞傻了。
老人有些生氣,旁邊另一個矮個的黑袍男子立刻起身安慰。
「別急——」
話一出口,我和江浩言同時震驚得瞪大眼睛。
這人居然是個中國人!
17
老人冷哼一聲。
「傑克,你要是敢騙我——」
叫傑克的年輕人點頭哈腰,改用英語說話。
「哈哈哈怎麼會呢,我蒙誰也不敢蒙你啊,再說就您那智商,我能騙得了?咱別急,再試試另一個——」
老人冷著臉,把陸靈珠放回石台上,然後又扶起宋菲菲,如法炮製,抓著她的手臂向前走去。
可這次不同的是,宋菲菲是清醒的。
她顯然不願意看著自己撞到牆壁上,等老人走到壁畫面前的時候,宋菲菲悄悄用兩根手指抵住了牆壁。
感覺到一股對抗的力量從前頭傳來,老人大喜。
「我感受到了,它在阻止我進去!」
傑克:「啊?」
「哦哦,你要讓它感受到你的誠意,永生之門才能打開。」
老人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等平靜下來之後,繼續推著宋菲菲往牆壁走。
宋菲菲急了,用整個手掌抵住牆壁,繃緊身體。
老人繼續把她往牆壁推,宋菲菲兩個手都撐在牆壁上,還把膝蓋也提了起來頂住牆壁。
所有人都傻眼了。
這個畫面太好笑,我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就在這時候,一把槍抵在了我的後背。
我和江浩言舉著手,被人從後面推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