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歲喜完整後續

2025-09-10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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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我正想著這名字,任瑾英跨過門檻,大步走進來:「歲喜,李莽呢?」

任夫人先責怪道:「你還管什麼李莽,你這幾日去哪了?」

任瑾英:「我把李莽犯軍規的事給翻了出來,一查,還真是那張勇陷害的他,如今張勇已被擒拿,李莽可以沉冤昭雪了。」

任夫人一驚:「李莽已走了幾日了。」

任瑾英怔了怔。

「他和孩子一塊走了,」我流著眼淚看向任瑾英,說,「從前你說,如果不把我接回來,只怕我會典第二次,可我現在知道了,不會再有這回事了,骨肉分離實在是太痛苦了。」

「我自知當日失言,」任瑾英深深地看著我,眼神側然,「對不起。」

後來的兩個月里,任夫人才慢慢告訴我,李莽和平安還是在京城裡的,只能行跡隱匿,不會有人指著平安說這便是相府那位上不得台面的外孫。

他們是打算著,等平安到了能跑能跳的年紀,再遷到遠些的地方。

我繼續在相府養著,養好些後,就回去找趙子松的娘。

但左鄰右舍說,她也沒了,聽說相府的人來接趙子松的前夕,她就病逝了。

我明白過來,為什麼趙子松來到京城醫治後屢屢失了求生意志,或許在船宴開始時燃起過一些盼頭,卻被那場火澆滅了。

船宴辦不成,餘下的酬勞就沒了。

20

這幾日,任夫人忙了起來。

金水開戰,皇帝已經下令讓任瑾英擔任此次主將,所以她不是在縫護膝就是去求祈福符。

可任瑾英剛接旨沒兩天,徐凌懷便闖進了丞相府,他不可置信地問任瑾英:「為何擬旨之前,明明已定下我為主將,你還要跑去請纓,讓聖上改掉旨意?」

「我比你更適合。」

「我上過戰場,武藝也不遜色於你,」徐凌懷頓了頓,眼神變得複雜,「你已經勝了很多場,真不怕招來忌憚嗎?」

我起初聽不明白,為什麼勝仗打多了也不好。

直至徐凌懷說出功高蓋主那四個字。

可任瑾英沉默過後,說:「聖上不會被輕易蒙蔽,」他緊盯著徐凌懷,接著問,「你覺得,若主將是你,最可能發生的,究竟是你將姐姐帶回來,還是她直接被懸掛在陣前祭旗。」

徐凌懷頓在原地許久,後來他雙目通紅地向任瑾英作了個輯,決然離開了相府。

21

大軍出城那日,百姓都出來送行。

任夫人帶著我和任歲歡,也夾在了人群中。

任歲歡已經解了禁足,她在府里見到我時會低聲喊一句二姐姐,我沒有吹鬍子瞪眼,但也沒有釋懷一笑,態度始終有些冷淡。今日是我頭一回主動和她說話:「他們大概要去多久?」

任歲歡說:「好運些只要一年半載,若金水難纏,就不止這些時間了。」

任瑾英是在最前頭領軍的,他的身影很快就在視線里變得越來越遠,再也看不清後,任夫人扯了扯我的袖子:「咱仨回去吧。」

我點了點頭,正要走,餘光里忽地瞥到一張面龐。

徐凌懷身穿著和其餘普通士兵一樣的戎裝,走在這支隊伍的最末尾。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注視,他轉過頭來,朝我微微揚了揚嘴角。

這場出征,或許平不了徐凌懷的父輩賣女求榮的恥辱,但有人試圖去平。

用女人止的戰,終究還是反撲過來了,唯有拾起刀槍可破。

22

仗是在北邊打的,戰火蔓延不到京城,這裡依舊是繁榮景明的。

在這一年裡,曾經鬧得沸揚的典妻一事,早已經無人提及了。

任夫人問我,想不想看看平安。

可她語氣也有些猶豫:「又怕你看了心生不舍。」

我搖了搖頭,說:「不用折騰了。」

其實有件事我沒跟任夫人說。

那就是我見過那對父子。

李莽雇了老嬤嬤,白日裡幫忙照看平安,他則做了個走街串巷的賣貨郎,不用賣東西時,就牽著平安出來曬太陽,日子尚算平靜。

我會知道這些,是因為曾經過他們休憩的那個涼亭。

所以我要是想見平安,就在天氣晴朗時去涼亭附近坐一坐。

今天,他們也來了。

可是涼亭卻正在被人拆掉。

李莽上前問那幾個工匠:「怎麼突然要拆了?」

工匠說:「雪漣公主覺得這涼亭位置不錯,要征了這裡,但這亭子建了太久了,樣式也過時了,就讓我們拆了建新的。」

李莽點了點頭,正要帶著平安走,但突然道稚嫩的童聲由遠至近地傳過來:「爹,娘讓我給你帶水。」

原來是一個四五歲的女娃,正向剛剛跟李莽搭話的工匠跑過來。

那工匠馬上從矮梯上下來,剛要接水時往涼亭側邊看了一眼,聲調驟然一高:「你倆先別動那裡,我這邊還沒完事呢……哎,哎喲!」

一瞬間的事,有粗梁墜了下來,眼看著就要砸那送水女娃腦袋上,李莽眼疾手快,迅速跨過去護住了她,緊接著,李莽的背上傳出一聲悶響。

可和這悶響同時響起的,是李莽身後的一道哭嚎。

那墜落的粗梁……不止一根。

我腿軟到走不動路,幾近是爬向平安的。

……

李莽的精神徹頭徹尾地壞了。

他不認人,也不回家,衣衫襤褸地流落街頭。

可他力氣依舊很大,相府的家丁拉著他回去時,通通都掙開了,甚至還會打人。

有人見他可憐,會給他扔銅板。

於是,李莽便成了大家口裡的乞丐。

他也知道自己是乞丐,會把討來的錢攢著,看見人就問,這些錢夠不夠給他送葬。

被問的人連聲驅趕:「真晦氣,走開。」

他也不理我,見到我就跑。

沒過多久,街上四處都找不到李莽的蹤跡。

甚至一點消息也沒有了。

我以為他死了。

直至我聽到雪漣公主在出巡的時候,被一個容貌盡毀的醜陋男人用刀捅穿了喉嚨。

那男人力氣大,差點割掉了公主的頭顱。

公主當場斃命,可行刺的男人亦被七箭穿心。

為了查明男人的身份,仵作要驗屍,可詭異的是,他不僅面目全非,上身的皮膚連一塊好地都找不著。

同樣被毀得慘不忍睹。

就這樣,成了一具無名屍。

可我知道他是誰。

毀掉容貌,是為了認不出臉。

毀掉上身的皮膚,是為了抹除刺字。

他已經沒有家人,唯一還有牽連的是相府。

可屍體認不出來,便徹底和相府無關了。

皇帝大怒,要讓這無名屍懸掛在城牆上示眾。

丞相規勸,此舉怕慌了人們的心。

後來便扔去了亂葬崗。

他最後執著的事情,終於有了答案。

那些錢,夠送葬的。

23

這件事,相府的人從未提起過一個字。

但我心知肚明,任夫人和丞相能猜到來龍去脈。

丞相來見我時,臉上的神情是我從未見過的沉重。

「孩子,你走吧。」

我愣住,問:「是因為……」

「因為你不是真正的歲喜。」

不是因為李莽的事嗎?

我疑惑地看著他。

丞相嘆了口氣,說:「你的胎記和歲喜的胎記位置確實一樣,模樣也相似,可也只是相似而已。你生孩子的時候,你娘才仔仔細細地認了出來。」

我的喉嚨被噎住了,許久都說不出話來,腿腳也好像被粘在了地面上,一動也不動的。

可我越賴著不走,丞相就發了狠。

他當著眾人的面將我推倒在了相府的門外,厲聲說:「丞相府不會認一個假冒的女兒。」

我倉皇地逃出圍觀的人群,豆大的淚珠才滾了下來。

騙子。

我爹在騙人。

我被拐時四歲,的的確確是懵懂的年紀,卻不是傻子。

即使有些記憶已經很淡很稀碎了。

可我始終記得自己曾生活在一個鐘鳴鼎食之家。

被拐後我輾轉落到一雙年邁夫婦的手裡,他們供我吃喝,但腦袋很糊塗,永遠聽不明白我嘴裡的英哥哥是在喊什麼。

他們會說我摔傻了。

我就這樣念叨到了五歲、六歲,後來那些記憶漸漸模糊,模糊到我只會在午夜夢回時才能想起幾個畫面,可醒來時,我又疑惑,那些人是誰,那個大宅子是哪裡,好漂亮好寬敞。

至於我是怎麼落到那對夫婦手裡的,是因為我從人販子的手裡逃出來了。

我和任歲歡待的是同一個船艙。

我還記得,我一直在想辦法逃。

我頑強地做了許多抵抗,從倉里鑽了出去,跌跌撞撞間,藏來躲去,又接著跑。

我吃了很多苦頭。

然後換來的,是與相府的解救失之交臂。

所以丞相提起被拐的事時,我匆匆打斷了他,我不要聽。

後來,是那對老夫婦撿到了我。

老夫婦臨終前,將我託付給趙子松,後來我被典到了李莽處,輾轉三處,我終於回到了真正的家。

可如今也遭嫌棄,許是因為我回來得太晚了。

我也好想一直被養在相府里長大。

任夫人護短,丞相寬厚,我也許會養得比任歲歡更嬌縱。

或許等我再成熟年老些,我會安慰自己,粗茶淡飯是福,平平淡淡是樂。

可我當下卻無法這樣聊以自慰。

因為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無福也無樂。

我在客棧里悶了兩日,終究還是下定了決心。

我往相府的方向跑。

我還是想賴在那裡。

可我回去時,映在我眼裡的是封條。

相府被抄了。

24

我聽到了一些風聲。

與金水這一戰,任瑾英帶領軍隊勇往直前,將敵軍步步逼退,最後,離金水的王域只差一步之遙。

任瑾英停下來,等朝廷軍令。

只要皇帝一聲令下,即可攻進王域,徹底與金水族來一場清算。

可皇帝卻勒令大軍撤退,說我朝要與金水和談。

軍令如山,不得不從。

大軍撤退時,任瑾英沒有走。

他單槍匹馬地深入敵營,將徐凌懷的姐姐奪了回來。

金水首領憤怒不已。

消息傳回京城的時候,所有人都知道相府要遭殃了。

任歲歡更是跑到宮門外,磕了一日頭,哭喊著說她願意去和親。

可宮中並不予置理。

為了安撫金水族的怒火,好繼續談判,皇帝下令,重罰相府。

判——

丞相流放,長子任瑾英押送回京受審,女眷沒入官奴。

可任夫人不願意母女倆餘生要進狼窩裡受人凌辱,於是帶著任歲歡自盡了。

收屍的人說,任夫人死時還緊摟著任歲歡。

京城四處感嘆,不過搶了一個和親女子回來,何至於罰得那樣重。

我想起了徐凌懷曾經說過的話,我記得很清楚。

或許旁人也都清楚,卻不能言說。

丞相流放和任瑾英被押送進京,是同一日。

依舊是人群熙攘。

上一回這個光景,還是在送大軍出征的時候。

我看見丞相了。

這數日關押下來,他頭髮已經花白了,再不復我在糖葫蘆攤前見到他的半絲精氣神。

我一路追著押送的士兵,卻迎面看見了任瑾英。沒有戎裝,只有囚服。英俊的面容已經變得粗糲了許多,北境風沙一定很大,這場戰事必然艱苦,甚至連回來的路上,是不是也受了磋磨。

他們一父一子,就這樣戴著鐐銬,擦身而過。

二人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過對方一眼,哪怕這是今生最後一面。

我想起任瑾英出征前對我說,若他戰敗受罰,不必用憐憫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無論何種因果,都是他該受的。

我一直跟著出城,或許還要跟下去。

可出城之後,卻有人將我拉走。

是徐凌懷。

他說:「任伯父被關押的時候,我悄悄去見過他,他讓我給你帶句話。」

「是什麼?」

「歲喜多年以來不曾享過相府的福,如今也不必受相府帶來的苦。」

25

我離開京城之後,徐凌懷一直跟在我身後。

我忍不住問他,這是在可憐我嗎?

「我有什麼資格向你施捨憐憫,」徐凌懷的眼神很平靜,「你可是親眼看見過我做過公主的狗,一頭搖尾乞憐的狗。」

「那你怎麼跟著我?」

「我沒有地方去。」

我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徐凌懷說:「我姐姐是被救回來了,但她是事情的起因,為了保住她,要有個人出來平怒。所以軍中向上報,說我戰死沙場了。以後沒有徐凌懷這個人了。我一步也不能再踏進京城,更是和徐家人,死生不見。」

就這樣,我多了一個伴。

路上有人問:「你們是夫妻嗎?」

徐凌懷:「不是。」

「那是兄妹?」

徐凌懷:「也不是。」

「那你們是啥?」

我說:「是一起逃難的。」

那人聽了,露出見慣不怪的神情。

因為世道徹底亂了,不斷地有人造反,要推翻當朝。這王朝,就像那艘被燒毀的宴船一樣,搖搖欲墜。

四處都不太平,我們在路途中,搭救過好多回那些落了單的女眷,在亂世里,孤女極易成為案板上的魚肉。

於是,徐凌懷索性一直跟著我了。

飄蕩了好幾年之後,聽說已經改朝換代了。

原來的皇帝被掛在城牆上,示眾了十日。

時局安穩之後,我和徐凌懷在南邊的一個鎮子落了腳,因為身上的錢已經徹底散盡了,所以開了個豆腐攤子餬口。

後來,徐凌懷說鎮上孩子多,要不要再賣點糖葫蘆什麼的。

我說:「不賣,打死也不賣。」

「真的?」

我想了想,說:「那也不能真把我打死。」

徐凌懷笑了笑。

不過既然我不太願意,倒沒賣起來。

因為我倆都算是平頭整臉的人, 所以鎮上時不時就有人來提親,有時是向我, 有時是向徐凌懷。

被問煩了,終於統一口徑說是夫妻。

但事實上, 我同他沒有過肌膚之親,一直是清清白白地開著豆腐攤子。

後來, 豆腐攤子老了,我跟徐凌懷也老了。

看著他鬢邊生出的白髮, 突然意識到已經快到年過半百的時候了。

這種時候, 會有追溯從前的衝動。

我問徐凌懷, 為何甘願留在這, 保護了我幾十年。

甚至連命都不顧的程度——

記得是我還年輕的時候,有次官兵過來撈油水,順手往我腰上掐了一把, 徐凌懷過來攔,卻被幾個官兵按著打了個半死。

他是有武功的,可只能任由自己挨打。因為一旦還手, 就意味著我們剛安穩下來的日子,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我繼續說:「相府被抄家之前,我們是見過好幾回, 可也只是幾回而已, 要說有情誼,還是你對我有恩, 但該是我報答你才對。」

「是我不好, 瞞了你許多年,」徐凌懷看著我, 雙目通紅, 「你還記不記得我去打獵的那一日?我在碰見你們之前,驚了一隻狼崽子,所以那母狼一直追著我,但沒追到。所以,後來發狂去咬趙子松的, 大概是它了。」

說完, 徐凌懷躲避了我的目光。

我如夢初醒。

原來在我第一次對徐凌懷說起我為何做了典妻的那晚, 他的震驚怕不是因為這件事,而是因為, 我前頭說了趙子松是在他打獵的同一日, 被狼咬傷的。

我對徐凌懷說:「你錯了, 我和趙子松後來去了另一座山才遇襲的,而且那是只公狼。」

徐凌懷一愣。

他明明想笑,眼角的淚卻流了下來。

壓在心頭二十多年, 甚至如果我不問,就要帶進墳墓的擔子,和他緊繃的身子一樣,驟然鬆了下來。

我留他在屋裡, 自己出去撿了些柴火回來。

今晚,做些好吃的。

不過,我回來時, 在小道上碰見了一隻狼。

它沒有攻擊我,繞開走了。

我看著它,覺得它的模樣有些像當年咬了趙子松的那頭母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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